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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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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桂系演义
  作者:黄继树
  内容简介:
  桂系军阀是辛亥革命以来,西南地区最大的军阀派系之一,有新旧桂系之分——以广西都督陆荣廷为首的旧桂系(1911—1924),以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为首的新桂系(1924…1949)。
  本书以桂系军阀的兴起和败亡为线索,再现桂系军阀的兴起——追随孙中山实现广西统一,加入广东国民政府,在第一次国共合作的旗帜下,出兵北伐;在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感召下,在第二次国共合作中,出兵抗日,共赴国难,参加了淞沪会战、徐州会战、武汉会战、随枣会战等大战役,其中李宗仁指挥的台儿庄战役是抗战爆发后正面战场的首次重大胜利。桂系军阀的败亡——在“四一二”清党中,在蒋桂新军阀混战中,逆时代潮流而动;在解放战争中,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图谋划江而治,分裂国家。流落在美国当寓公的桂系军阀头面人物李宗仁,由于反对台湾独立,拥护中国共产党关于国家统一的政策,在有关方面的关怀下,冲破重重险阻,回归祖国。
  本书洋洋洒洒140余万字,场面宏大,气势夺人,既有历史走向的脉络勾画,又有人物形象的精致描绘,情节跌宕起伏,细节生动感人,形象生动地展现了一幅大江东去,顺兴逆亡,时代潮流汹涌澎湃的历史长卷,是一部视角独特,格调深沉的大历史文学作品。
  作者简介:
  黄继树,男,1943年出生,汉族。
  广西永福人。中共党员。1993年毕业于广西大学新闻系。1962年应征入伍,历任广西军区某部战士、文艺创作员,桂林电表厂工人、厂部办公室秘书,桂林市文联主席,桂林文学院院长,专业作家,文学创作一级。广西第七届政协委员及作家协会副主席,桂林市作家协会主席。1959年开始发表作品。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历史小说《第一个总统》、《桂系演义》,长篇传记文学《大清名臣陈宏谋》,中篇小说《女贞》,长篇报告文学《在龙脊上起飞》(合作)、《第一个总统》(合作)等。《桂系演义》、《在龙脊上起飞》分别获广西第二、三届铜鼓奖,其作品还获1987年全国优秀畅销书奖、广西首届文艺奖铜鼓奖、1991年孙中山基金会优秀文艺奖。
  正文
  专家评论
  作为一个史学工作者,我认为《桂系演义》是一部很严谨的作品。作者在忠实于历史的前提下进行创作,在坚持历史的“真”和艺术的“美”方面,在历史眼光方面以至一些细节描写方面,较《第一个总统》又有了发展……作者对这些人物以及有关历史背景做了很深入细致的研究,所以,笔下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就更为生动,从历史的角度看,也更为准确可信。这部作品,无论是整体框架还是具体情节,都是经得起推敲的。
  ——民国史研究专家 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 邱捷
  《桂系演义》是一部规模宏大,时间跨度很长,头绪繁复的通俗历史小说,作品相当生动地演绎了桂系军阀形成、发迹、灭亡的过程,使我们看到了一部军阀兴衰史。全书涉及了民国史上各个派系中许多重要人物,有名有姓的人物不下一百人,其中包括孙中山、蒋介石、汪精卫、陈炯明、李济深、唐继尧、何应钦、冯玉祥、张自忠、陈诚、阎锡山等诸多历史人物……桂系军阀中的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写得颇有历史深度,也有鲜明性格。
  ——著名文艺评论家 原《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 缪俊杰
  这是海内迄今仅有的一部如此详尽地演述桂系史的大型文学创作。此书又是民国以来政治史,战争史的一个侧面,是从这一侧面反映出来的民国史的缩影。作者能驾驭浩瀚的民国史料和桂系史料,出入其间,剪裁穿插,笔触并不凝重,显示了良好的艺术结构能力和再现历史生活的艺术想象力。
  ——著名文艺评论家 滕云
  第一回 土崩瓦解 陆荣廷逃离麻雀巷 势单力薄 李宗仁避走六万山
  民国十年七月十七日,在省会南宁麻雀巷的“耀武上将军”府第里,笼罩着一片慌乱惊惶的气氛。管家们低声吆喝着,指挥马弁家丁扛抬着贵重物品,出出进进,府第门口那几辆马车上,已经堆得满满的,还有成堆成堆的东西摆在院子里,那些临时抽来的精壮挑伕们正在整理着担子。丫环、小姐、太太们则在房中忙乱地收拾着金银细软、梳妆用品……
  在这偌大的府第里,虽然下人们慌乱一团,惶然无措,但是府第的主人——老帅陆荣廷却镇静如常。他今年六十三岁,体格魁伟,面孔宽阔,天庭饱满,下颚圆长,无论是用江湖相士的眼光还是常人的眼光看来,这都是一副难以见到的好相貌。可惜的是,右下颚有一伤痕,把这副好相给扭歪了一点,歪成一个“毋”字。虽然下颚这点残缺有损于他的相格,但是,那双细长有神的眼睛,和线条粗犷的鼻子,又给他增添了几分慓悍豪放的气质,使人觉得,似乎他的右下颚必定要有那么一条伤痕,那脸也必定要扭成这么一个“毋”字,才算是真正的富有绿林好汉传奇色彩的陆荣廷。此刻,他身着白竹布汗衫,摇着一把大蒲扇,正在花厅上漫步,不时停下步子,逗一逗笼中的画眉鸟。
  “老帅,搬家之事已准备就绪,何时上路,请你下令。”秘书陆瑞轩来到花厅,向陆老帅请命。
  “急什么?”陆荣廷不慌不忙地摇着大蒲扇,“你们听风就当雨,孙大炮的部队,还远在梧州呢,他们又没长翅膀!”
  “老帅,自从游击司令刘震寰在黎木根倒戈投粤之后,粤军兵不血刃而占梧州,陈炳焜和韦荣昌两位司令的中路军不战而溃,大河一带门户洞开,粤军的陆、海军正沿浔江而上,追击我军,不要多久,他们就会抵达南宁。”
  “嘿嘿!”陆荣廷冷笑一声,“我就怕他们不来!”
  “老帅是说……”身为随从秘书,又一向颇能揣度老帅心意的陆瑞轩,这回竟琢磨不透老帅的心计了,因为前天,老帅明明吩咐他,准备搬家,到底往哪搬,却又不明说。老成练达的陆瑞轩,见战局不利,估计陆老帅八成是要上边关龙州去避风了。他忙了两天一夜,一切已经就绪,难道又不走了?
  “这叫‘引蛇出洞’你懂吗?”陆荣廷用扇柄朝陆瑞轩点了点,说道,“我把正面的梧州让给他,还可以把省会南宁让给他。”
  “啊——懂了,我懂了!”陆瑞轩把后脑勺一拍,省悟地说道:“老帅让开正面,诱敌深入,然后以右路黄业兴司令的第一路军攻高州,以左路沈鸿英司令的第二路直扑四会,两路大军,深入广东,直插广州,去捉孙中山。妙!妙!真是太妙了!”
  “哈哈!”陆荣廷放声大笑,那“毋”字脸经这一笑,扯得更歪了,但却并不难看,反而带着一股令人生畏的倔硬气势。
  “家还要不要搬呢?”陆瑞轩见老帅气度非凡,心想粤军虽然占了梧州,恐怕是无法到南宁的了。
  “唔,反正是要坐船,不是下广州就是上龙州,到底去哪一方嘛——”陆荣廷把那个“嘛”字拖得老长,“这还要听观音菩萨的安排。难道你不晓得再过六天是什么日子吗?”
  “啊——观音诞!”陆瑞轩马上明白了,今年是辛酉年,再过六天即农历六月十九日,这是观音菩萨的诞辰日,每年的这一天,老帅照例要举行规模盛大的祭祀和庆祝活动。只因时局紧张,戎马倥偬,连身为老帅心腹的陆瑞轩,竟差点把这个盛大的节日给忘了。
  那观世音本是佛教大乘菩萨之一,据佛经说此菩萨为广化众生,示现种种形象,多达三十三身,然而都未提及其诞辰日子。六月十九日这观音诞辰又从何而来呢?说来倒也颇为滑稽荒唐。原来,陆荣廷出身贫寒,自幼丧父,十岁那年母亲又病死,从此流落武鸣街头。白天,他出入赌场,向赌徒们乞讨些“利市”;晚上,则潜入茶楼酒馆,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十六岁那年,他竟偷到县太爷衙门里去了。县太爷闻报大怒,命捕快差役闭城搜捕,定要将陆荣廷捉拿归案。捕快差役奉命后,立刻闭城搜查,把个小小的武鸣县城折腾得如梳篦梳头一般,但却不见窃贼的踪影。原来,陆荣廷见事发,无处藏匿,急得蹿入城中一座观音阁,藏身于观音像之后。半夜里,他从观音阁中出来,潜到城墙上,跳城逃走,竟毫无损伤——这天,恰好是清朝同治十三年(一八七四年)农历六月十九日。陆荣廷逃出武鸣,远走边关龙州,浪迹绿林之中。后来应募入伍,不久又被遣散,便在边关上啸聚山林,成为游勇首领。清政府也奈何他不得,只好把他招安出来,封了个管带。不料陆荣廷从此官运亨通,扶遥直上,当了广西提督,到辛亥革命那年,他又夤缘时会,当了总揽全省军政大权的广西都督。民国五年,他利用讨袁护国之机,将广东地盘夺到手上,他控制两广,又进军湖南,成为拥兵自重的西南实力派首领。时人以“南陆北冯”相提并论,那“北冯”便是北方的直系首领冯国璋。陆荣廷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沦落为少年窃贼,绿林好汉,最后竟发迹为官居都督、耀武上将军和统治两广的巡阅使,他自认全靠观音菩萨的庇佑。如果那天他不避入观音阁,不仅性命难保,更无以到得边关龙州,特别是他小小年纪,从那几丈高的城墙上跳下,竟无半点损伤,这不是观音菩萨暗中佑助又是什么呢?因此他发迹之后,就大兴土木,筑观音阁,修庙宇,家中供奉观音像,行军作战亦带着观音像,每遇疑难之事,总要向观音像卜卦问吉凶。他又别出心裁地以观音托梦,告诉他六月十九日为观音诞辰。每年的这一天,他都要请京戏、桂戏、粤戏各一班,到自己府中的观音阁演唱。唱完戏,即令人用轿子抬着观音像,令戏子们在后载歌载舞,又令他的卫队全部换上白衣白袍,跟在后面沿街游行,笙歌曼舞,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陆瑞轩知道,现在孙中山命令粤军伐桂,兵凶势险,象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老帅当然要仰仗观音菩萨的佑助了。他见陆荣廷没有下令马上搬家,就悄悄地退出花厅,吩咐下人们看管各项重要物件去了。
  陆荣廷也离开花厅,径到府中的观音阁来。那观音阁中的神台上,置放着坐在莲花蒲团上的观音像,像前有三只香炉,中间一只最大,是赤金铸的,旁边两只略小,是黄铜铸的。香炉之前,是一张紫檀雕花案几,案几上,摆着一把九狮军刀,这是不久前,北京政府特地赠给陆荣廷的。军刀一侧,放着一叠黄纸,一把剪刀,一支毛笔,一只墨砚。陆荣廷来到观音像前,先跪下拜了几拜,然后站起来,左手拿起一张黄纸,右手拿剪刀,将那黄纸剪成一个“纸人”模样。
  他一连剪了四个“纸人”,这才放下剪刀,取过毛笔,在第一个略大的“纸人”上写了“孙中山”三字,又在比“孙中山”略小的那个“纸人”上,写了“陈炯明”三字,最后在那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纸人”上分别写了“许崇智”和“叶举”两个名字。陆荣廷拿起“孙中山”,象巫师念咒一般,念道:
  “孙文呀,孙文,你和我无仇无怨,为何要与我不断作对,今日在观音菩萨面前,我要你粉身碎骨!”陆荣廷念罢,随即将那写有孙中山名字的“纸人”对着观音菩萨焚化。接着,他又将“陈炯明”、“许崇智”、“叶举”也一齐烧了。
  陆荣廷与孙中山政见不合,格格不入,由来已久。事情要追溯到民国六年的夏天。孙中山在领导讨伐张勋复辟之后,面对践踏约法,反对共和的北洋军阀段祺瑞,决定再予声讨。他从上海率领一支海军护法舰队和部分国会议员到广州,组织护法军政府,任大元帅。两广本是陆荣廷的势力范围,陆一向视广东为禁脔,不容他人染指。他表面敷衍孙中山,暗中却与西南另一实力派滇省军阀唐继尧勾结起来,拆孙中山的台。孙中山没有实力,被迫于次年五月离粤赴沪。他在辞职通电中怒斥陆荣廷与北洋军阀为“一丘之貉”。孙中山在上海住了两年,决定再下广东举起护法旗帜,继续领导革命。去年八月,他命令粤军总司令陈炯明由福建回师,进攻广东,仅两个多月时间,便将桂军逐出广东。今年五月五日,孙中山在广州被国会非常会议举为非常大总统。为了削平变乱,统一全国,以便实现民主共和,孙中山决心消灭盘踞广西的陆荣廷桂系势力。六月二十七日,孙中山任命陈炯明为总司令,兵分三路伐桂,以陈炯明指挥粤军主力及海军舰队为中路军,以粤军第二军军长许崇智、粤军前敌总指挥叶举分率左、右两路军,向广西进击。陆荣廷也以三路桂军迎战,命广西护军使陈炳焜指挥桂平镇守使韦荣昌部为中路军,守梧州;以军长沈鸿英部任左路,布防贺县、信都、怀集一带,伺机进击粤北;以司令黄业兴所部为右路,由玉林、陆川向广东南路高雷一带进攻;以广西督军谭浩明指挥两个师集结于玉林、北流、容县一带,策应正面和左路。不料,正面与粤军刚一接触,桂军游击司令刘震寰就在梧州前线倒戈降敌,粤军顺利占领梧州,形势对桂军颇为不利。正当桂军上下惊惶的时候,陆荣廷令沈鸿英率左路攻粤北,直趋四会;令黄业兴率右路猛攻高雷,欲合击广州,使粤军首尾难顾。陆荣廷深感成败之机,在此一举,如沈鸿英、黄业兴获胜,他就可重下广州,再一次摧毁孙中山的革命大本营;如两路受挫,粤军正面长驱直入,不过十数日,南宁将不保,他只得远走边关龙州了。因此他不得不命令秘书陆瑞轩做好搬家的准备。
  陆荣廷正在观音菩萨面前诚惶诚恐地祈祷着,忽闻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气得一下跳将起来。因为他向观音菩萨祈祷的时候,是不准任何人前来干扰的,现在何人斗胆闯入观音阁来?陆荣廷既不喝问,也不扭头去看,即时伸手在紫檀雕花案几上取过那把九狮军刀,“嗖”地一声从刀鞘中拔出刀来,他要一刀砍下来人的脑袋,以向观音菩萨示诚。
  “姐……姐夫,是我!是我呀!”
  陆荣廷这才扭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内弟——广西督军谭浩明。他心里猛地一惊,忙放下那九狮军刀,急急地问道:
  “月波①,前线怎样了?”
  ①谭浩明字月波。
  “不好,不好!”谭浩明惊慌失措地摇着头,“刘震寰引着粤军自大河而上,追击我军,桂平镇守使韦荣昌已率部向粤军投降,陈炳焜走了,我在茂林桥与粤军接仗,又败了!”
  “哈哈!月波,你受点小挫就急成这个样子,快来拜拜观音菩萨吧,菩萨会保佑我们的。”陆荣廷并不在乎正面的溃败,因为桂军主力不在正面,而在左、右两路。
  “是!”谭浩明马上对着观音菩萨磕起头来。
  谭浩明与陆荣廷的关系极不同寻常。当年陆荣廷逃离武鸣,远走边关龙州,无依无靠,又由龙州流浪到水口圩。水口圩离龙州不远,与越南仅一河之隔。陆荣廷在水口圩认识谭浩明的父亲谭泰源,谭家业农兼撑渡船,为小康之家。谭泰源见陆荣廷性格活泼,身体壮实,孔武有力,遂收留令其帮撑渡船,陆荣廷这才有了个落脚之地。日久,谭浩明的姐姐看上了陆荣廷,并与其正式结婚,陆、谭遂成郎舅之亲。
  当陆荣廷发迹,扶遥直上的时候,谭浩明之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位至广西督军之职,时人常以陆、谭并称。其实,谭浩明本不学无术的庸碌无能之辈,不过借着与陆荣廷有裙带关系才得以任要职。今日从前线战败归来,陆荣廷自然不会追究他的责任。谭浩明拜过观音菩萨之后,与陆荣廷从观音阁中出来,只见秘书陆瑞轩面带惊惶之色,匆匆奔来,向陆荣廷报告:
  “老帅,沈鸿英在粤北战败,退回贺县,通电宣布自治,声明与老帅脱离一切关系,自称救桂军总司令……”陆瑞轩急喘喘的,不得不停下来吸一口气,又接着报告,“另据报,右路军黄业兴部在粤军围攻下退出高州,黄业兴率部退回广西后,又突然率军开向钦、廉方向,似有将部队开入南路投降粤方的意图。”陆瑞轩满头冷汗,颤抖着将手中的两封电报呈给陆荣廷。
  “姐夫,我们左、中、右三路大军,都完啦!”谭浩明哀叹一声,用哭一般的声音说道。
  “哼哼!爹娘都给他们生了两只脚,走东走西由他们去好了!”陆荣廷将电报往地上一扔,随随便便地说道。
  “姐夫,我们怎么办?”谭浩明眼定定地望着陆荣廷。
  “他们要来,我们就走嘛。”陆荣廷抬了抬他那有一条伤痕的下巴,仍不在乎地说道,“打败算什么,打败就上山,我们不都是从山上下来的嘛,只要手上抓住本钱,世界是有得捞的!”
  “瑞轩,你马上去给我把福祥找来!”陆荣廷对陆瑞轩道。
  “是!”
  不久,长得黑胖的旅长陆福祥奉命来到,他既是陆荣廷的义子,又是陆氏身边的一员悍将。陆荣廷命令道:
  “福祥,你把存放南宁的军火全部运回武鸣老家去,将部队撤到高峰坳一带布防,要保存实力,必要时可拉上山去,听我的命令随时准备反攻!”
  “是!”陆福祥奉命去了。
  “老帅,我们呢?”陆瑞轩心神不定地问道。
  “到龙州去。”
  陆荣廷说得干脆而轻松,仿佛这不是败逃,而是去游览观光一般。但陆瑞轩透过那张“毋”字脸,看得出老帅内心是痛苦的。他点了点头,说道:
  “我去安排一下吧!”
  陆瑞轩正要走,陆荣廷却又唤住了他:
  “且慢!”
  “老帅有何吩咐?”陆瑞轩忙转身问道。
  “走,我们要走得堂堂正正的。”陆荣廷摆出一副豪爽的大丈夫气派,“你拟个电文吧,就说为了不使地方糜烂,百姓免遭兵灾,我陆某人自愿下野,以息干戈,以全桑梓,以救斯民……”陆荣廷虽然从三十七岁才开始学文化,但文字功夫并不粗浅,他作的诗,写的大字,胜过那些饱读经书的文案幕僚,平时给部下批阅电文,常有画龙点睛之妙。
  “是!”
  “把那三个戏班子也一起带上,我们到龙州去祝观音诞!”
  “是!”
  陆瑞轩口头上答应着,那两条腿却站着不动,脸上一副沮丧凄惶之色。他知道此电一发,陆老帅一离开南宁,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流亡和寓公生活……
  “莫那么想不开嘛,坐江山和赌钱坐庄一样,今天是我,明天是你,下一次又轮到我来,赌输的钱是可以再赢回来的!”陆荣廷把两只衣袖往上一推,象在番摊上下大注一样,气派不减当年。
  也许是陆老帅这几句颇具“哲理”的话给陆瑞轩打了气,壮了胆,他点了点头,这才去拟老帅的下野电文。
  下野通电一发,陆荣廷带着广西督军谭浩明、省长李静诚等一批文武要员,离开南宁麻雀巷,到凌铁村码头乘船,上边关龙州去了。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黄业兴统率的右路军,在攻下高州之后,忽闻桂军中路全线溃败,恐孤军深入,后路被断,急从高州撤回广西玉林,又闻桂平镇守使韦荣昌已降粤,黄业兴见大势已去,即自谋出路。他本是广东钦州人,所部大多是钦廉子弟,便决定脱离桂系,将所部开往广东南路,再图发展。黄业兴统率的这支队伍,原是桂军名将林虎的第二军,因林虎反对向广东用兵,因而辞职离桂,陆荣廷即以该军师长黄业兴升司令,统率全军进攻高雷。第二军虽桂军劲旅,但在粤军的追击之下,又闻各路桂军皆已战败,官兵已无斗志,逃的逃,降的降,士气瓦解,溃不成军。他们由广东逃回广西,复又奔向广东,官兵惶惶,皆不知所往。这天,当部队从玉林逃到北流县的六靖镇时,已是黄昏时分。由于整天胡乱奔跑,官兵疲惫不堪,一时听到宿营的号声,士兵们那两条跑得麻木了的腿,一下酥软下来,象被伐倒了的一片丛林,伏地而倒。大路旁,河沟边,古树下,三五成群,横七竖八,一个个仿佛中了瘟疫一般,除了口中在不住地喘息着外,四肢皆已动弹不得。不过,也有个别体魄特别强健的士兵,趁混乱之机,军纪荡然,独自提着枪,摸入百姓早已逃空的镇子上,寻找食物,捞点“外水”。
  黄昏退尽,天幕上挂起满天星斗,收割后的田野上,蛙声虫鸣依然如旧,只有这些大自然中的小生命,没有感触到世道的变乱,人间的沧桑,它们自由自在地觅食、鸣唱、嬉戏,没有疾苦也没有忧伤。
  “他妈的,整天没命地奔跑,又不知往哪里去,弟兄们一个个都跑散了骨架!”水田边,一处僻静的草坡上,几个疲乏的下级军官席地而卧,嘴里叼着烟卷,正在长叹短吁、发着牢骚。
  “看样子,黄司令要把部队拉到广东南路去。”
  “很可能,他是广东南路人,现在林虎军长又已离队他去,他正好把部队拉去投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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