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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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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政治生涯中,这是他能博得国人(当然也包括他以前的众多政敌)所爱戴的八年。抗战胜利,他的领袖欲急剧膨胀起来,到了前所未有的独裁程度,他视共产党若草芥,玩弄李、白于掌上,他决心依赖美国的飞机、大炮、坦克实现真正的统一。可是,曾几何时,在共产党和李、白的内外夹攻之下,他垮台了,上百万大军覆灭了,不仅全国领袖当不成,连首都南京也难保。他已决定今阶下野,由副总统李宗仁代行其职权……
蒋介石摸着石碑,抚今追昔,不禁老泪横流。中国国民党人二十年前葬总理孙先生于此,他年中国国民党人又将葬他们的总裁蒋中正先生于何地呢?
寒风拂过林梢,林涛阵阵,发出巨大的叹息!
蒋介石拄着手杖,从碑亭后拾级而上,向祭堂走去。从碑亭至祭堂的正道,用一色苏州金山石砌成八座大石阶,共二百九十级。大石阶两侧的斜坡上,白雪皑皑,坡上一株株桧柏、枫树、石楠、海桐和大围墙旁的白皮松,枝叶上披着一层薄雪,象在默默地挂孝举哀。祭堂前两旁立着一对高耸的饰以古代花纹和云彩的石华表,平台前的两个石座上,各放着一尊古色古香的铜鼎。
蒋介石在石华表和古铜鼎前伫立了一刻,不知是为了休息还是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沉思。然后,他由平台步入祭堂。早已恭候在此的两名侍卫官,接过蒋介石的帽子、手杖和披风。他来到祭堂正中孙中山先生身穿长袍马褂的石雕全身坐像前,鞠了三个躬,默默地肃立了一会儿。祭堂是一座仿古木结构宫殿式的建筑,墙身全部用香港花岗石砌成,地面铺大理石,左、右、前、后排列着青岛花岗石柱十二根,四隐八显,下承大理石柱础。内顶为斗式,上面镶以花磁砖。蒋介石来到了祭堂后壁前,看着他写在壁上的“总理校训”,甜酸苦辣一齐涌上心头。“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蓦然间,他耳畔响起雄壮的黄埔军校校歌,他陪孙总理在台上检阅军校学生的情景历历在目。是孙中山的革命主义和黄埔学生的战斗精神,把他推上了革命军总司令的位置,没有黄埔军校,便没有蒋介石的一切。东征、北伐,他的学生一个个都是好样的。可是,一到剿共的战场上,一个个都不济了。他的得意门生陈诚、杜聿明在东北战败,杜聿明、黄维在徐蚌被俘,现在的黄埔学生没有一个能为他打胜仗的。
“介石,你怎么把黄埔精神丢光了呢?”一个严厉的声音仿佛在祭堂里回荡。
蒋介石打了个寒噤,忙回头看了看孙中山的坐像,孙中山脸带怒容,似乎在训斥他:
“当初,我创办黄埔军校,独一无二的希望,就是创造革命军,将来挽救中国的危亡。你却把它拿来打内战,断送了黄埔精神,也断送了我寄与厚望的黄埔学生,而你也落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蒋介石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多心了,一尊石雕坐像又如何能说话呢?不过,孙先生若在九泉之下,看到一个个黄埔学生被俘,以黄埔学生为基干组成的嫡系部队的覆灭,又将作何感想呢?蒋介石突然感到害怕起来了。他今天独个儿来谒陵,本想到此排遣下野后的烦恼,寻求某种精神上的慰藉。不想,却触景生情,生发出一个个不吉样不愉快的念头来。他不敢再在这肃穆过分而使精神上承受巨大压抑的陵墓中久呆。他迅速进入墓室,绕墓穴一圈,对着方形墓穴上的孙中山先生穿中山装的大理石卧像,默哀了几秒钟,赶忙返回祭堂出来,站在外面的平台上。他象一个孤独的幽灵,在平台上缓缓踱步,在打发着他停留在南京,也是停留在中山陵的最后时刻。他下野后,党政军的各项安排,早已作出并实施。他为了紧紧地控制京沪杭地区,乃将原来的京沪警备司令部扩大为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任命汤恩伯为总司令。又分别任命张群、朱绍良、余汉谋为重庆、福州和广州绥靖公署主任,陈诚为台湾省主席兼台湾警备总司令,薛岳为广东省主席。这些安排,以汤恩伯和陈诚的位置最为重要,从而形成了一个进可守东南半壁,退可保台湾孤岛的战略态势。这和他第二次下野时任命他的亲信军人顾祝同、鲁涤平、熊式辉分任苏、浙、赣三省省主席如出一辙,既为后继者设下重重陷阱,又为他日卷土重来作好安排。在发表汤恩伯等重要人事任命后,他命蒋经国持他的亲笔函去上海访中央银行总裁俞鸿钧,着俞即时将中央银行在去年八月依靠发行金元券强向人民兑换得来的黄金、白银和外汇全部运往台湾。为了在溪口幕后操纵指挥,他已命亲信俞济时、石祖德、石觉民、任世桂等人,先后到溪口布置警卫和设置通讯联络,为他建立指挥中心,他虽然避归老家溪口,但和在南京一样可以发号施令,调兵遣将。总之,无论是回到溪口幕后操纵,还是退到台湾武装割据,他都周密地安排好了。南京这个烂摊子,就留给李宗仁收拾,让李为他去当替死鬼。时局有转机,他便随时可以从溪口回到南京复职,时局不利,他则退守台湾。下野文告,他已拟好装在衣服口袋里了,在那篇堂皇的文告里,他设置了一个巧妙的圈套让李宗仁钻……这一切,似乎都安排就绪,他可以放心地走了。但是,他现在却停留在中山陵碑亭的平台上,象掉了魂似的踱着步,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翘首眺望,还有什么使他放心不下的呢?就是他早已暗中看好的那一方墓地!老家溪口虽好,但不是他归宿之处;台湾虽可避居一时,却非埋骨之所。他的灵魂,只能安居在紫金山麓!这一走,还能不能重回南京主政,他心里实在没有底,共产党问题,桂系问题,都是几十年的对手,在多次较量中,他们非但不被打垮、剿灭,而且滋生蔓长,到今天将他逼下了台。依他的经验,他一走,无论是共党或桂系,都失去了攻击的目标,他们内部或他们之间便开始冲突,就象民国十六年那样,唐生智东下讨蒋的主力部队张发奎部迅速瓦解,唐生智与桂系厮杀,给他创造了复出的有利时机。但眼下和民国十六年的形势已大不相同了,强盛的共产党野战军不但要吞掉他蒋介石,连桂系恐怕也难幸免,除非李、白投降缴械,而李、白的性格又绝非能接受投降的结局,则最后只有象东北、平津、徐蚌一样覆灭!他失掉了几百万美械装备部队,失掉了中国大陆的地盘,失掉了总统的位置,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不算是最痛心的。他已进入老年,对他来说,这些都行将成为身外之物。而最令他丧魂失魄、惶惶不可终日的,乃是失掉那一方大好墓地,使他死无葬身之所,成为可怕的野鬼游魂,这才是使他感到痛心疾首的啊!蒋介石是国民党的领袖,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最深的人,对于一个失掉自己墓地的中国老人来说,失掉什么能使他更痛心更懊丧呢?他真想去那块未来的墓地上再走一走,察看那如龙的地势,那些龙脊般的山丘、土坡、繁盛的树木,他眷恋那每一寸土地。此时此刻,他真想躺到那墓地上再也不起来。但是,他不能!他此时躺下去,谁来给他建造雄伟的中正陵呢?更使他害怕的是共军进了南京后,会不会将他拉出来鞭尸!
“我一定要再回到南京来!”
蒋介石举起他的手杖,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匆匆走出了中山陵,直奔他的那块墓地而去。侍卫官们不知他要去干什么,忙前后左右地护卫着。
蒋介石为自己选排泊那块墓地,在中山陵和明孝陵之间的正中地带,正当紫金山主峰北高峰下面——中山陵则在紫金山的第二峰小茅山南麓。这里形势雄壮,局面开阔,位置适中,左有中山陵,右有明孝陵,面对朱雀(方山西北侧的一座山名)背靠玄武,形胜天生,比明孝陵的“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还要好。更妙的是紫金山又名蒋山,那是东吴孙权为避祖讳而将钟山改名为蒋山的,想不到一千七百多年之后,此事应验在中华民国总统蒋中正身上,山姓蒋,地姓蒋,国姓蒋,党姓蒋,真是天巧地合,鬼神难测啊!
蒋介石踏着厚厚的白雪,顶着凛冽的北风,来到了他未来的这块墓地上,他在墓穴位置上转着转着,在雪地上踏出一圈又一圈的足迹。蓦地,他不顾一切地蹲下身去,迅速脱掉皮手套,发疯似的用双手死劲挖抠着,扒开积雪,战战兢兢地挖出一杯新鲜的黄土来……
“呜呜……”山野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哭声!
蒋介石从他未来的墓地踏察归来,已近中午时分。在他官邸的会议室中,党政军高级官员正坐着等他前来发表下野讲话。会议室里,黯然无声,空气极为沉重,一个个都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仿佛要开追悼会一般。只有李宗仁在前排正襟危坐,等待着他期待以久的蒋政权更迭,国家权力重新分配的这一时刻。他穿一身藏青色呢子中山装,胸前挂一枚青天白日徽,显得雍容大度,颇有大总统的风采,再也不象去年就职典礼仪式上那窝囊的大副官样了。他内心激动,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如愿以偿的情绪。但他必须克制自己的感情,努力在那国字脸上挂着与大多数人相似的沉痛表情。
“让诸位久等了。”蒋介石走进门来,向与会者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沉重的歉疚之色。他换上了一件深色的皮袍子,戴一顶翻毛卷边皮帽,象个有涵养的绅士。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肃穆的气氛有如他刚凭吊过的中山陵。他觉得有些晦气,甚至怀疑选择今天作为下野的日子是否吉利,但不管怎么样,他今天都得演出台前这最后的一幕,从此隐退到幕后去。他开始发表讲话:
“诸位,自中正发表元旦文告以来,已二十日,国内之局势,呈急转直下之势……”
蒋介石用微带沙哑的嗓音,将目前的局势作了详细的分析,也许,这是他执政以来,态度最坦率的一次讲话,使听者更感到惊心动魄。
“……军事、政治、财政、外交皆濒于绝境之中,人民所受之痛苦亦已达于顶点。在元旦文告中,我已表明只要和平能早日实现,则个人进退出处,绝不萦怀,而惟国民公意是从。目下,为实现和平,我个人非引退不可,让德邻兄依法执行总统职权,与中共进行和谈,我于五年之内绝不干预政治,但愿从旁协助。希望各同志以后同心合力支持德邻兄,以挽救党国之危机……”
蒋介石象在读一篇沉痛悼词似的,声音低沉,充满无限悲伤。他的这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绪,迅速引起了在座的党政军高级官员们的共鸣。座中不断发出唏嘘之声,有人用手绢抹眼睛扪鼻子,随之是哽咽之声,接着宣传部长张道藩失声痛哭,如丧考妣,社会部长谷正纲边哭边起立大声疾呼:
“总裁不应退休,应继续领导,和共产党作战到底!”
李宗仁用眼瞟了一下会场,大部分人都木然地坐着,他感到既悲哀又好笑,心里仍象二十二年前在西花园的石舫上、对何应钦说“让我们来试试”的那番劲头。但那时才三十多岁,血气方刚,现在经历了二十多年的磨练,早已变成了一块老辣姜了。他虽然没有哽咽抹眼泪,但一副悲伤的样子也颇为动人。
“诸位的心情,我理解,很理解!”蒋介石沉痛地点着头,“这个,这个,事实已不可能,我已作出下野决定了!”
蒋介石说完,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纸前天由陶希圣拟好的文件,放到李宗仁面前,用手指点着,说道:
“德邻兄,我今天下午就离开南京,请你立刻就职视事。这里是我替你拟好的文告,你就来签个字罢!”
李宗仁一愣,心里实在没有这个签字画押的思想准备。他环顾会场之上,在一片沉痛的呜咽声中,仿佛有愤怒的声讨和刻骨的咒骂,他担心谷正纲、张道藩他们会突然举起手杖过来讨伐他,责骂他“篡位夺权”。因为,蒋介石在一次讨论他是否下野的会上,曾愤然指责:“我并不要离开,只是你们党员要我退职;我之愿下野,不是因为共产党,而是因为本党中的某一派系!”对此,CC系骨干分子谷正纲、张道藩等人恨死了李、白。
“委员长,我……”李宗仁一向习惯称蒋介石为委员长,现在一急,他又叫蒋介石为委员长了,“这文告,是否先放一放?”
“不必了,我今天就离京,你签了字,我就走啦!一切由你负责了。”蒋介石坦率地说道,他对这个烂摊子,似乎已没有一点信心和感情了。
在蒋介石的一再催促之下,李宗仁也没时间仔细推敲那文告的措辞,当然,从内心说,他也希望蒋介石快点离开,因此,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假思索地提笔在蒋介石替他拟好的文告上签了字。蒋介石仍把那张文告从李宗仁手里收回,放在自己衣袋之中。接着便宣布散会。
“总统!总统!请留步!”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急促地呼喊着,刚走到门边的蒋介石,回头一看,乃是拖着一大把胡须的监察院院长于右任正向他奔来,不得已,他只好站住,问道:
“于院长有何事?”
于右任喘着气,深怕蒋介石马上走开,便急忙说道:“为和谈方便起见,可否请总统在离京之前,下个手令把张学良、杨虎城放出来?!”
于右任的话,象磁铁般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因为今天来开会的这些高级官员中,不乏张、杨遭遇的同情者。他们都知道,蒋介石每次下野,都要杀人。第一次下野时,他杀了前敌总指挥王天培;第二次下野时,他杀了第三党领袖邓演达;第三次下野他能不杀一两个人吗?而最有可能被他杀的便是发动“西安事变”,现在仍被囚禁着的张学良和杨虎城。于右任挺身而出,求蒋介石刀下放人,自然引起了大家的关注。蒋介石见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来了,气恼地双手向后一撒说:
“于院长,我已下野了,此事你找德邻办去吧!”
“啊——”
于右任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蒋介石便已经匆匆走出门去了。于右任无可奈何地来到李宗仁面前,急喘喘地说道:
“德邻,德邻,你一定要想办法啊!”
李宗仁知道,蒋介石是在当众为难他,便也不示弱地把胸一挺,大声说道:
“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一定要放!”
蒋介石下野离开南京,照理李宗仁以下党政军要员需到机场送行。总统府第三局局长俞济时亦向大家打了招呼,告知蒋先生下午在明故宫机场登机。李宗仁回到傅厚岗官邸,用过午餐,便率在京的文武大员,直奔明故宫机场,准备为蒋介石送行。可是,他们在寒风之中鹄立了一个多钟头,才临时接到通知,蒋介石改在光华门外的军用机场登机。于是,李宗仁等又驱车直奔光华门外的军用机场。到达机场,方知蒋的座机已起飞多时了,文武大员们被蒋介石捉弄了一场,扑了两次空,心中懊恼不已。李宗仁倒无所谓,反正蒋介石走了,他既感到轻松,又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面对这残破的局面,似觉肩头有万钧之压力。他回到傅厚岗官邸,郭德洁早已在门口等着了。
“蒋先生已经走了吗?”她喜滋滋地问道。
“走了!”李宗仁点了一下头。
“这就好了!”郭德洁舒了一口气,因为打从李宗仁竞选副总统起,她就盼着有一天能当上中国的第一夫人。现在,这个愿望总算实现了,她怎能不特别高兴呢!她忙上去一把挎住李宗仁的胳膊——颇有点宋美龄的风度,边走边说道:“我给你准备了几样酒菜,让我们来好好地庆贺一番!”
郭德洁把李宗仁拉到他们专用的那间小餐室,侍者便应召而至,把酒菜一一端了上来。李宗仁有个特点,平素不大喝酒,要喝也喝威士忌之类,但若有高兴的事,便要喝上一两杯桂林兰花酒助兴。今天,郭德洁照例为他准备了一瓶桂林三花酒。他们刚把酒杯举起,案几上的电话铃却急促地响了起来,郭德洁只得放下酒杯,不高兴地嘀咕着:
“真不知趣,早不打晚不打,偏在这时打!”她抓起听筒,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谁知话筒里的声音比她还冲:“你叫德公来接电话!”
郭德洁听出这是白崇禧的声音,不觉吓了一跳,因为白崇禧无论在李宗仁还是她面前说话,都一向是彬彬有礼的,今天何以吃了火药?说话又爆又冲?但她知道这电话是白崇禧从武汉打来的长话,知必有大事,忙用手捂住送话器,对李宗仁说道:
“白健生找你讲话。”
“噢。”李宗仁接过电话筒,轻松地说道,“健生吗?老蒋今天下午已经走了。”
白崇禧却非常冲动地说道:“蒋介石下野的文告,我们从广播听到了。全文没有‘引退’或‘辞职’这样的词。老蒋既不引退,又不辞职,你李德公凭什么上台呢?这是值得注意的问题,应当设法补救!”
李宗仁刚放下电话筒,侍从来报:“司徒雷登大使的私人秘书傅泾波先生来见。”
李宗仁一想,司徒大使此时派傅径波来,八成又是老蒋的下野文告问题,便匆匆来到会客室,傅泾波见了李宗仁,也不客气地说道:
“司徒雷登大使要我来向李先生传达下面的话:据悉,蒋的下野文告中原有‘引退’字句,是被CC系反对而删去的。为此,李先生将不可能充分地行使总统职权。大使特以私人资格提醒李先生注意,并设法补救!”
没想到司徒雷登大使的看法,竟与白崇禧完全一致,李宗仁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太恨蒋介石了,临下台还耍这一连串的权诈之术,不但愚弄他李宗仁,也愚弄国家名器,愚弄国民。他气得一拍桌子:
“老子不干了!”
“德邻,你怎么啦?”郭德洁见李宗仁一送走傅泾波便大发脾气,忙过来问道。
“他太不象话了!”李宗仁又拍了一下桌子。
郭德洁忙过来拉着李宗仁,劝慰道:“你已经是大总统了,犯不着再和别人生这么大的气。走吧,走吧,喝我们的酒去!”
“老蒋在下野的文告里搞了鬼,我哪还有心思喝酒!”李宗仁用眼瞪着郭德洁,怒气冲冲地把白崇禧和司徒雷登大使的话跟夫人说了。
“啊!”郭德洁仿佛听到晴天里响起一声霹雳,急得差点象在李宗仁宣布退出副总统竞选那一刻似的,几乎要失声怮哭起来,原来她高兴了半天,李宗仁这总统职位仍是不明不白地被蒋介石在半空悬着,可看而不可即,她发疯一般叫喊起来:
“找吴礼卿!找张岳军①!要他们改过来,一定要改过来!”
①张群字岳军。
郭德洁这一叫喊,倒提醒了李宗仁:蒋介石走了,蒋的下野文告只有找吴忠信和张群才能处理。李宗仁马上打电话把总统府秘书长吴忠信找来。
“礼卿兄,蒋先生的文告中并无‘引退’或‘辞职’等字样。如此则一月二十一日以后的蒋先生究系何种身份?我李某人又系何种身份?所以蒋先生的文告必须修改,要在‘于本月二十一日起’一句之前,加‘决身先引退’五字,由中央社重新播发,《中央日报》明日见报。”
吴忠信把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德公,蒋先生的文告,谁敢更改呢?”
“不管谁的文告,都要以宪法为准绳。”李宗仁说道,“根据宪法第四十九条上半段,‘总统缺位时,由副总统继任’,所谓‘缺位’,当系指死亡和自动引退而言……”
“德公,”吴忠信摇着手,打断李宗仁的话,“我们是老朋友了,我愿以老朋友的资格提醒你,你要知道蒋先生的脾气,现在,毛人凤他们的人在南京到处活动,说不定连你身边的侍卫人员也难免有他们的人。我看你还是不要再争了,宪法是约束不了蒋先生的,争得不好,连你的生命安全都难保!”
没想到吴忠信这话不但没吓倒李宗仁,反而使李宗仁心中的愤懑之情象干柴遇火一般,咬地一下燃烧起来,他军人的血性顿起,把两只衣袖往上一捋,然后用握着拳头的手在腰上一叉,瞪着一双冒火的眼睛,大叫道:
“我李某人一生统兵作战,出生入死,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值此党国存亡之秋,我绝不是斤斤计较名位,倒是他蒋先生处处不忘为自己打算。他在文告中预留伏笔,好把我当作他的一块挡箭牌,他则在幕后事事操纵,必要时又东山再起。我顶起这局面,如名不正,言不顺,则无法执行总统职权,不论为和为战,皆无法贯彻主张。与其不明不白地顶一块空招牌,倒不如让他蒋先生自己干的好!”
李宗仁这一席话,把蒋介石下野的预谋揭露得淋漓尽致,也把他坚持要修改文告的理由说得凿凿有据,他那义愤填膺、绝不屈服的态度,把个吴忠信一下给镇住了。
“德公,”吴忠信见李宗仁吓不倒,也不敢再来硬的了,因为他是奉蒋介石之命,代替吴鼎昌出任总统府秘书长,是专门为抬李宗仁“上轿”而来的,如果逼得太紧,李宗仁不肯上“轿”,岂不适得其反,到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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