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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系演义-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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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在南宁上空缓缓绕行两圈。”白崇禧命令道。
  “是!”
  白崇禧似觉机长不了解他的意图,便又说道:“先绕一个小圈,然后在外面再绕一个大圈。”白崇禧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向机长比划着。
  四架飞机起飞了,沉重的马达声象暮春的闷雷在天空滚动。接着飞机上吐出一排排火舌,一串串机关炮弹射向机场的汽油库和塔台,发出轰轰轰的爆炸声,几条蘑菇状的火柱直冲云霄,机场上浓烟滚滚一片火海,爆炸声此起彼伏。李品仙从机舱的圆形舷窗口往下看了看,对白崇禧道:
  “健公,这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哩!”
  “哼哼!”白崇禧脸上掠过一片满足的冷笑,很有些惬意。四架飞机,在南宁上空缓缓飞行,先徐徐绕了一个圆圈,然后开始绕一个大圆圈,才向海南岛方向冉冉而去。李品仙开始有些纳闷,白崇禧令飞机绕一大一小两个圈圈是何用意?及待绕完那个大圆圈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在小圆圈外绕个大圆圈,这不是一个“回”字吗?他显得很有些激动地对白崇禧说道:
  “健公,您把我们的誓言写在了蓝天之上,我们是一定要回来的!”
  “鹤龄兄,看来你是最明白我的意图啦,哈哈!”白崇禧把头往后一仰,舒适地靠在坐椅上,憩然地闭上了眼睛。
  钦州湾畔的龙门港外,海风呼啸,一排排黑魅魅的海浪,铺天盖地卷来。十几艘庞大的舰船,一字儿摆开横列在海面上,几只海鸥,绕着舰船的桅杆翻飞。白崇禧伫立在座舰的甲板上,用望远镜死死地盯着陆地上的一切。龙门港山影起伏,海面上,除了这十几艘舰船外,没有一片帆影;海岸上,一丛丛木麻黄树,在强风中摇曳着,几块巨大的嶙峋的褐色石头,魔鬼一般立在那里。
  一个国军的影子也没有发现!
  白崇禧把望远镜交给站在身边的海竞强,取下眼镜,用手背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心头怦怦乱跳,但他并不相信在这里接不到他的部队。乘汽车走四百里与爬山越岭涉水走六百里,谁快谁慢,便是幼稚园里三岁的孩童也明白!他回到机要通讯室,坐到话报两用机前,用沙哑的声音呼唤着:
  “‘罗盘’,‘罗盘’,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回答我!回答我!”
  此刻白崇禧最关切的乃是第三兵团的命运,这是桂军的主力,是他和李宗仁、黄绍竑赖以起家、发迹的本钱,也是关系到他和李宗仁今后命运的一支部队。但是,在临离开南宁的那天,他和张淦通过话之后,这只“罗盘”便下落不明了。以后他直飞海南岛,以重金从陈济棠手里临时租借了十几艘最大的舰船到龙门港来接运他的华中部队,但一直没有和张淦联系上。
  话报机里,没有一点回声。急得满头大汗的少校通讯官,在手忙脚乱地调整着机器。
  “健公,健公,‘罗盘’没有了,第三兵团在博白全军覆没,钦州已被共军占领,渡海通路全被切断!”
  话报两用机中终于响起一个惊惶的声音,显得语无伦次。白崇禧紧紧抓着送话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杀开血路,直奔龙门,我在这里接你们!”
  话报机中,又没有了声音,少校通讯官慌忙调整机器。
  “徐启明兵团在上思全军覆没,第四十六军军长谭何易率残部向西退走……”
  白崇禧呼吸急促,他想和第一兵团司令官黄杰通话,但是没有成功,便决定和几位准备留在敌后进行游击战争的军政区司令官通话。电台刚刚接通,白崇禧还没来得及讲话,便听到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
  “白长官,因大势所迫,为不使地方遭受战争破坏,我部决定效法北平傅作义将军接受解放军和平改编,特电告别,并祈鉴谅!”
  白崇禧脸色苍白,握送话器的手在发抖。少校通讯官又为他叫通了一个电合,电合里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白长官,我们遭到共军的强大攻击,兵员损失殆尽,现在兵单民变,粮弹两缺,绝难继续抵抗,决定自谋出路,谨电备案。”
  “叭”的一声,那只黑色送话器从白崇禧手中落到了地上,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粒,他的十几万官兵,竟没有一个能交上好运,跳出龙门!
  海面上的风更大了,暮色跟着强劲的海浪席卷而来,那十几艘一字儿排开的庞大舰船,此刻变得十分渺小,似乎马上就要被海的巨浪吞没。那几只海鸥,也终于失望地丢下这些在海面上剧烈摇晃着的舰船,鼓着长长的翅膀,黯然消失在青灰色的海天之间……
  第九十二回 海天茫茫 小诸葛海口觅出路 桂系覆灭 李白黄分手各一方
  海口码头已经在望,军舰开始减速,准备驶进码头停泊。海竞强由甲板上匆匆跑进座舱,向和衣而卧的白崇禧报告:
  “舅舅,海口就要到了。”
  “啊?”白崇禧一下跳了起来,身上仿佛突然触了电似的,由于军舰的晃荡,他打了个趔趄,几乎摔倒,海竞强马上扶住了他。
  “舅舅,上岸的时候,我叫卫士用担架抬着你吧!”海竞强知道,钦州湾海面上的风浪,把白崇禧折腾得几乎要散架了,他们在龙门港眼巴巴地等候了六天六夜,结果是一个兵也接不出来,十几艘舰船放空而回。风浪的折磨,精神上的打击,把白崇禧的身体弄垮了,他开始呕吐,吃什么吐什么,甚至连喝一口水也要吐出来,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那摇篮似的床上,辗转难眠,每日只靠医生注射葡萄糖和人参精来维持身体的活力。第四天,仍无任何使他乐观的消息,海竞强只好劝道:
  “舅舅,看来是没有什么指望了,我们还是回海口再说吧!”
  “不!我们……不能,空手……回去。”白崇禧吃力地说着,“十几万人马,总可以冲出几万人来的,再……等下……去!”
  “这十几艘舰船,每天的租金是一百根金条啊!”海竞强对这样白白地等下去,实在感到痛心,因为大陆一失,退据海隅,今后的花销可就大了,虽然他知道舅娘曾开过正和银行,但广州已经丢给共产党了,正和银行也已倒闭,如今一个钱得当两个钱花啦。
  “哼哼!”白崇禧那清癯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随即又轻轻地喘了几口气——他连笑都感到吃力了。“乡下人,养猪,为了把猪养肥,”他又喘了几口气,“他们,宁可,自己勒紧,裤腰带,把缸中,仅有的,几筒白米,倒进,湘锅中……”
  “舅舅,我明白了!”海竞强见白崇禧说话太吃力,想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陈济棠和薛岳,还有,余汉谋,是三头猪!”白崇禧拚足力气,把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我们现在是喂猪!”
  海竞强赶忙看了看四周,深怕军舰上的人听到,当他发现房中只有他们舅甥两人时,那紧张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他忙提醒白崇禧道:
  “舅舅,当心猪也会咬人的啊!”
  “哼!”白崇禧又冷笑一声,“我只要,能接到,一个军……”
  白崇禧咬牙支撑着,又在龙门港苦苦地等候了两天两夜,但仍未见到他的一兵一卒。这时,他和第一兵团司令官黄杰在话报两用机中通了电话,黄杰报告他已退到思乐,无法到龙门港乘船渡海,他将和徐启明兵团残部退入越南。白崇禧立即指示黄杰和徐启明,要他们“力求避战,保存实力,轻装分散,以策安全。”至此,白崇禧才恋恋不舍地率舰船离开龙门港,返回海口。他一直在床上躺着,现在听海竞强报告将到海口,他再也躺不住了,从床上挣扎下来,只感到一阵晕眩,海竞强搀扶着他,他听说要用担架把自己抬下船,顿时大怒。
  “胡说!”他斥责道,“我自己,会走!”
  说完,他又颓然地坐到床上去,喘了几口气,命令海竞强:
  “把医生请来!”
  “是。”海竞强正要走。
  “令各船依次进港,我船最后走!”白崇禧又命令道。
  医生进来了,白崇禧有气无力地说道:“注射,吗啡……”
  海口码头上,李品仙、夏威、黄旭初和广东省主席薛岳站在一起准备迎接下舰的白崇禧,几名美国和法国的男女记者也在等候着采写他们所需要的新闻。当白崇禧的座舰缓缓靠上码头的泊位时,薛岳幸灾乐祸地对李品仙、夏威和黄旭初说道:
  “白健公这回要掉几斤肉哆,在钦州湾上守候六天六夜,我的乖乖,那风浪不把人摇得肠子都吐出来才怪!”
  李、黄、夏三人能说什么呢?他们知道薛岳到码头来的目的,不外北伐时他曾在白健公指挥的东路军当过师长,后来他虽投靠了陈诚,但白曾是旧日上司,不得不来敷衍一下。
  除此之外,他是特地来探听虚实的,因为无论是陈济棠、余汉谋还是薛岳,无不惧怕白来抢他们这弹丸之地的地盘。薛岳已从电台得知,白此行接不到一兵一卒,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李品仙等人了,因此薛岳幸灾乐祸。
  李品仙等则忧心如焚,如果桂军全军覆灭,恐怕白健公这回要跳海了:他们怀着各自的目的和不同的心理,都把眼睛盯着白的座舰。一名美国女记者,缠着李品仙,问道:
  “李将军,您对白将军的归来有何看法?”
  李品仙学着美国人的样子,把两手摊开,两肩耸了耸,头摇了摇,很有礼貌地回答道:
  “对不起,无可奉告!”
  军舰已经停稳,水兵已放下栈桥,甲板上肃立着白崇禧的一排卫队,一声口令,卫队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军舰走上码头,俨然一支严整的仪仗队。后面,白崇禧在几名副官的簇拥下,威风凛凛地出现在甲板上,他头戴大盖帽,身着将校呢军大衣,戴着雪白的手套。当他走上码头时,李品仙、夏威、黄旭初和薛岳等,都不禁大吃一惊,只见白崇禧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无边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似乎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精神、更倨傲、更凛不可犯。他用一副高傲的微笑,频频挥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向站立在码头上的部下、老友们致意。看了那副神态,你绝不相信他是战败的将领或全军覆没的统帅。薛岳记得,出任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率北伐军扫荡浙江,进军上海时的白崇禧是这副模样;夏威记得,在龙潭大捷,李、何、白控制国民党中央和政府时的白崇禧是这副模样;李品仙记得,在指挥桂军和湘军占领两湖,收编唐生智部队,入据平、津时的白崇禧是这副模样。只有细心的黄旭初,感到一阵悲哀,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真正的白崇禧了,那个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白崇禧,已随着十几万精锐桂军的覆灭而覆灭了。这个精神抖擞的“白崇禧”,很可能是由卫士装扮起来的,因为黄旭初知道,白崇禧因怕人行刺,在他的贴身卫士中,不乏相貌与他相似的人。武侯在五丈原一病身亡,在蜀军的撤退中,不是曾经出现过木雕的纶巾羽扇的诸葛亮,吓得司马懿不敢追击的事么?一贯喜欢声东击西、神出鬼没以小诸葛自居的白崇禧,在全军覆没之后,也许已经跳海自尽,临死之前,为了愚弄世人,从卫士中挑选一人装扮,导演这最后一出令人哭笑不得的“死诸葛吓走生仲达”的滑稽戏!
  “伯陵兄,有劳你的大驾哆!”白崇禧走过来,与薛岳紧紧握手,薛岳应酬道:
  “健公辛苦了!”白崇禧接着和李品仙、夏威握手,当他来到黄旭初面前时,黄旭初却迟迟不伸手出去,因为黄总觉得,这个“白崇禧”是由卫士装扮的,他不愿遭到愚弄。白崇禧见黄旭初一副脚躇惶惊的样子,忖度他是以为没有接回一兵一卒,心中黯然神伤,便从容笑道:
  “旭初兄,看来需劳你往越南走一趟罗,你这位省主席与法国驻龙州领事颇有交谊,目下我军已全部退入越南,你非得亲自去交涉不可!”
  也许是在白崇禧那傲慢多疑的目光逼视之下,黄旭初才感到这个白崇禧是真的,因为几十年来,在和白氏打交道中,他太熟悉这种目光了,黄旭初这才决定伸出手去,说了声:
  “健公劳苦功高!”但他又感到极大的懊悔,因为白崇禧的邓手冰冷得怕人,象死人的手一般,他恐惧地意识到,他是在和一个死人握手,他忙把手倏地抽了回来。
  “白将军,请问您从广西大陆接回多少自己的士兵?”
  在照相机的镁光灯闪亮过一阵之后,外国记者们纷纷提出这个为国民党和美国朝野至为关切的问题。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误会了,我此行是到钦州湾畔督师的!”白崇禧微笑着,回答着记者们的提问。“我华中部队在桂南重创共军之后,为保存实力,以利再战,目前主力已暂时退入越南北部待机。广西各地尚留下四十余万地方部队与共军打游击,我们以广西为基地,反攻复国是大有希望的!”
  “李宗仁将军已赴美就医,白将军你是否准备到台湾去投靠蒋介石先生?”一个美国记者开门见山地问道。
  “诸位有所不知,我白崇禧一生有两个长官,一个是蒋先生,一个是李先生。”白崇禧很有风度、很有分寸地打着手势,巧妙地回答记者的问题。
  “白将军对共军席卷大陆有何看法?”一个法国记者问道。
  “胜败乃兵家之常事!”白崇禧轻松自如地回答。
  “白将军,您是否准备长期经营海南岛?”又一法国记者问道。
  白崇禧见薛岳那双虎眼正瞪着他,心中不觉一怔,薛岳绰号“老虎仔”,现在白崇禧手中本钱输光丧尽,当然是不能“杀猪”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他怎敢在此时去捋“虎须”呢?他忽然感到头脑一阵阵胀痛,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个不止,心脏似乎也有点不太安宁,视线开始模糊,这一切都在提醒他,那吗啡针的作用快要过去了,他必须马上离开此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女士们,先生们,值此戎马倥偬之际,我身负党国要责,不能再奉陪,容后叙谈!”白崇禧说完,立即一猫腰,钻进轿车里去了。记者们怅然若失,只是“OK”地嚷了几声,耸耸肩膀,表示遗憾。
  白崇禧下榻于海口的天主教堂,下车后,他益发感到昏沉,由副官径扶到楼上的房间里安歇去了。刚在床上躺下,他即吩咐副官,转告李品仙、夏威和黄旭初等,明日上午前来议事。他感到极度疲乏,脑袋象要爆炸一般,但又无法安然入睡。他觉得似乎自己仍躺在军舰的那张小钢丝床上,任凭钦州湾的狂风大浪摇撼着,抛甩着,踢打着,践踏着。他第一次感到海的恐怖和阴森,也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和虚弱。他隐约意识到,这大海也象共产党那样令他可怖,它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要把他摔死、搓碎,然后再一口一口地吞掉!那黑魅魅的小山一般的浪头,露着狰狞的獠牙,向他扑过来了,扑过来了。他被一口吞了进去,啊!这是一头巨鲸,剑一般的利齿,把他从腰斩成两段,他惊恐地拼命呼喊:
  “哎呀!哎呀!”
  “长官,长官,您怎么啦?”副官听到呼喊,忙奔进房来。
  “快,打死它!打死它!救命!”白崇禧仍在惊恐地呼喊着。
  “谁?打死谁?长官,长官!”副官见房中一灯荧荧,除白崇禧和他外,并无别人。
  “啊!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地方?我的枪呢?”白崇禧伸手在床上摸索着。
  “长官,这是海口天主教堂,是平安的地方呀!”副官见白崇禧这副模样,想必是做了噩梦,忙安慰他道。
  “啊!”白崇禧耳畔听到阵阵钟声,教徒们虔诚的祈祷之声隐约可闻,神甫向教徒们讲述《圣经》中“基督受难”的情节,也断断续续地传到他的耳中:
  “……耶稣又大声喊着说:‘父啊,我将我的灵魂交在你手里!’说完这话,气就断了。这时圣殿里的幔子,忽然从上到下裂成两半,大地震动,磐石崩裂,坟墓也张开了!……耶稣是在日出东南的时候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中午时候,天地开始昏暗下来,直到日头偏西的时候,他就死了。这时太阳变得一团漆黑。”
  白崇禧感到全身颤栗不止,他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永远没有太阳的世界!
  第二天上午,李品仙、夏威、黄旭初依约前来拜见白崇禧,他们在临时辟作客厅的一间小屋子里等候。白崇禧早上起来,头仍疼得难受,浑身无力,为了不在部下面前显得疲惫不堪,他只得要求医生给他再注射一针吗啡。当他在客厅里出现的时候,李品仙等发现他们的白长官仍象昨天一样精神振奋,春风满面,那悬着的心才变得踏实一些。只有细心的黄旭初发现,白崇禧的两只眼珠布满血丝,眼皮浮肿,他预感到他们的路已经走到尽头,白崇禧的表情,乃是一种垂死前的回光返照!
  “共军分两路向钦县追击,一路由灵山、合浦向西,一路由南宁向南,在小董一带截击我军,由南宁撤退的总部军眷及直属部队多己被俘。”白崇禧沉痛地说道,“张淦兵团、鲁道源兵团和刘嘉树兵团皆被打散了。黄杰兵团和徐启明兵团残部已退入越南。”
  “完了!”夏威哀叹一声,双手捧着头,失声怮哭起来。“健公,当年我们在武汉全军覆没,尚有东山再起之日,如今失败,连个窝也找不到啦!”
  李品仙也摇头唏嘘,只有黄旭初沉默不语,那平静的表情,说明他早已看到了今日的下场。
  “哭什么!”白崇禧喝道,“我们并未失败,还有两个正规兵团嘛,几个军政区的地方部队数十万人都没有垮,共产党是奈何我们不得的,只要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打起来,大陆必然生变,到时我们定获反共复国的全胜!”经白崇禧这一呵叱,夏威立时便止住了哭声。白崇禧对黄旭初道:
  “旭初兄请设法往越南一行,与法方洽商黄杰兵团和徐启明兵团维持现状问题。”
  “好的,我准备近日飞香港,向法国驻华大使馆香港办事处代办罗嘉凯申请去越签证。”黄旭初说得很是恳切,但是内心却明白,几十万华中部队都垮了,黄杰、徐启明那点残兵败将还起什么作用呢?况且,法国人还不见得能让这点残兵生存下去呢,因为他们担心中共军队以此为借口过境追击,引起冲突,而目下越共的武装亦有所行动,他们尚自顾不暇,哪还能为国民党的残兵败将苟延残喘着想呢?
  “健公,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李品仙提出了这个连白崇禧在内大家都感到十分棘手的问题。
  生活中常常有这样的事,愈是大家都十分关心的问题,却愈是使人束手无策的问题。白崇禧不由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山尾村放牛,村里两户人家的两条牛一天忽然打起架来,斗得非常凶狠,难分难解。牛是农家之宝,如果斗死斗伤,庄户人家不啻于遭一场横祸。几乎全村的人都远远地围着观看,议论纷纷,但都无调解之术,硬是眼睁睁地看着两头斗红了眼的牛自相残杀,最后一头倒毙,一头重伤,不久亦死,两户人家如丧考妣,号哭不止。
  夏威和黄旭初都各自在想着心事,一言不发。教堂里,又传来神甫讲解《圣经》的声音:
  “一粒种子不落在土里死了,仍然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粒来。爱惜自己生命的,就丧失生命。在这世上恨恶自己生命的,就要保守生命到永生。我现在心里忧愁,说什么才好呢?如果人子从地上被举起来,就要吸引万人来归。”
  白崇禧、李品仙、夏威、黄旭初静静地听着,他们的灵魂,仿佛跟着上帝去了。
  “奋勇前进,逮捕一切怙恶不悛的战争罪犯。不管他们逃向何处,均须缉拿归案,依法惩办。”
  隔壁房间里是白崇禧的电台,那位少校通讯官奉命收听各方电讯,刚才中共新华社的广播传进房中,白崇禧等人屏息听清了其中几句。
  “中央社消息,蒋总裁将于今日上午发表反共复国演说……”
  “……拉铁摩尔公开主张美国放弃台湾,承认中共政权……”这是“美国之音”的广播。
  “光在你们中间,还有不多的时候,应当趁着光亮行走,免得黑暗降临在你们头上。那在黑暗里行走的,不知道往何处去。你们应该相信这光,成为光明之子。”教堂里,神甫的声音,神圣得象一支催眠曲。
  他们的光在哪里?他们的希望在哪里?他们的上帝在哪里?白崇禧、李品仙、夏威和黄旭初都默不作声,坐着不动,象四尊石雕!
  “报告长官,陆军副总司令罗奇将军到!”副官进来报告道。
  “啊?”白崇禧抬起头来,说了声:“有请。”
  “哎呀,健公,原来几位老乡都在这里!”陆军副总司令罗奇满面春风地进来,“蒋总裁命我特地由台湾来看望诸位。”
  罗奇一边和白崇禧、李品仙、夏威、黄旭初握手,一边和大家寒暄着。他是广西容县人,与夏威、黄旭初是小同乡。
  罗奇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二期,是蒋介石的心腹将领。白崇禧寻思,容县这弹丸之地,人物真是多得出奇,老蒋居然也能从身边搜出个罗奇来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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