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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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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穆尔丹有一颗纯洁但忧郁的良心。他推崇绝对性。他当过教士,这是严重的事。
  只要有什么东西在人心中造成了黑夜,人就会像天空一样处于黑暗的宁静之中。西穆尔丹的教士生活在他心中造成了黑夜。一日为教土,终身为教士。
  造成黑夜的东西也会留下星星。西穆尔丹品德高尚又具有真知灼见,但这一切只在黑暗中闪烁。
  他的故事讲起来很简单。他在乡村里当过本堂神甫,又在一个大户人家当过家庭教师,后来他继承了一笔小小的遗产,便脱离了教门。
  这是一个执拗倔强的人。他善于沉思,就像人们善于使用钳子一样。凡有一个念头,他必定穷究到底。他思考起来奋不顾身。他通晓所有的欧洲语言,以及几种其他语言。
  他不停地学习,因此能保持重贞之身,但这种压抑是再危险不过了。
  作为教士,他信守誓言,这也许是出于骄傲,出于偶然,或者出于高贵,但是他没能保持信仰。科学摧毁了他的信仰,教条在他身上消失了。于是,他审视自我,感到自己仿佛是残废人。既然无力摆脱教士的过去,他便努力重新塑造自身,而且是以严峻的方式塑造。既然他失去了家庭,他便以祖国为家;既然他不能娶妻,他便以人类为美。
  这种巨大的充盈其实是空虚。
  他的父母是农民,他们送他去当教士原是想让他脱离人民,然而他又回到人民中间。
  而且他是满怀激情地回到人民中间。他以一种可怕的柔情关怀受苦的人。他从教土变为哲学家,从哲学家变为角斗士。路易十五在位时,他已经模糊地信仰共和制了。是哪种共和制呢?也许是柏拉图的共和制,也许还是德拉孔①的共和制。
  既然不许他爱,他便开始仇恨。他仇恨谎言、君主制、神权政治以及他的教士道施。
  他仇恨现在,呼唤未来。他预感到未来,隐约看到未来,猜到未来既可怕又壮丽。他明白,要解决人类可悲的苦难,必须出现某种事物,它既是复仇者也是解放者。他早早地就崇拜灾难。
  一七八九年,这场灾难来临时西穆尔丹已作好准备。他投身于人类这场波澜壮阔的变革之中,这是必然的,对他这种素质的人来说也是义无反顾的。必然性是不会为情所动的。他经历了轰轰烈烈的革命年代,经历了令他战栗的波涛:八九年巴土底狱的倒坍——对人民苦刑的终结,九0年六月十九日封建制度的终结,九一年瓦雷②之后王权的终结,九二年共和国的成立。他目睹革命兴起,他是不怕这个巨人的。不仅如此,革命的成长壮大给他注入了活力。他已经年老——五十岁——而且教士比一般人老得更快。但他也开始成长。一年又一年,他看到革命在日趋壮大,他也和它一样成长起来。最初他担心革命流产,他观察它,发觉它合乎清理,便愿它成功。当革命越来越令人畏惧时,他感到宽慰。他希望这个头顶未来星辰的米涅瓦也是帕拉斯③,而且以毒蛇面具为盾牌。他希望神灵在必要时用目光向魔鬼投去地狱之火,以牙还牙。
  ①公元前七世纪的雅典立法者,以严厉著称。
  ②指一七九一年路易十六出逃,在瓦雷被捕,被押回巴黎。
  ③前者为罗马智慧女神,后者是它的希腊名字,即雅典娜的别名,多以战神面貌出现。
  他就是这样过到了九三年。
  九三年是战争的一年。欧洲反对法国,法国反对巴黎。什么是革命呢?就是法国对欧洲的胜利,巴黎对法国的胜利。因此,九三年这可怕的时刻举足轻重,比本世纪的任何时期都更伟大。
  欧洲进攻法国,法国进攻巴黎,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呢?这是史诗性的悲剧。
  九三年是紧张的一年。风暴骤起,夹杂着愤怒和崇高。西穆尔丹在风暴中感到自在。
  这种狂乱、野蛮及壮美的形势很适合他的胸怀。他像海鹰一样,内心深沉宁静,外表却喜欢冒险。有些人长着翅膀,暴烈而平静,他们生来就是为了迎接巨风的。喜爱风暴的心灵是存在的。
  西穆尔丹具有恻隐之心,但仅仅是对穷人。在令人厌恶的痛苦前,他奉献自己,不嫌弃做任何事,这就是他的善心。他乐于行善,其方式既丑陋又完美。他专门去亲吻脓疮。面貌丑陋的善举往往难以做到,但却受到他的偏爱。有一天,王宫医院的一位病人因喉部肿块而窒息,危在旦夕,这种脓疮发出恶臭,极为难看,而且可能有传染性,必须立即除掉。西穆尔丹正在那里,他将嘴贴到脓疮上吸脓,吸满了一嘴后吐掉再吸,就这样吸干了血脓,拯救了病人。那时他还穿着教土跑,有人对他说:“你要是为国王这样做,就会被提升为主教。”西穆尔丹回答说:“我不会为国王这样做的。”这个行动和这句话使他在巴黎的阴暗街区里颇得人心。
  因此,他能使那些受苦的、哭泣的、发出威胁的人们按照他的话去做。当群众愤怒地反对囤积居奇分子时,激愤情绪往往产生过激的错误,西穆尔丹说一句话便阻止了错误,使圣尼古拉码头装载肥皂的船免遭抢劫,便聚集在圣拉扎尔道口拦车的愤怒人群散开。
  八月十日以后两天,是西穆尔丹带领人民去推倒国王的雕像的。雕像倒下时造成了伤亡。在旺多姆广场,一个叫兰内·维奥莱的女人将绳子套住路易十四的脖子,她拉绳时被倒下的雕像压死。路易十四的这个雕像已经站立了一百年,它于一六九二年八月十二日被竖立,于一七九二年八月十二日被拆毁。在协和广场,一位名叫甘盖尔洛的男人咒骂拆毁者是恶棍,便被打死在路易十五雕像的底座上。这个雕像被粉碎后,被制成铜币,只有一只手臂得以幸免,那就是路易十五以罗马皇帝的姿势伸出的右臂。在西穆尔丹的要求下,人民交出了这只手臂,并派代表将它送给在巴士底狱里囚禁了三十七年的拉蒂德。拉蒂德曾被这位国王——其雕像曾俯视巴黎——送进巴土底狱,戴着脚镣手铐,在狱底度过一年又一年。当时谁能告诉他这座监狱将被摧毁,这座雕像将倒坍,他将走出坟墓,而君主制将进入坟墓呢?谁能告诉他,他这个囚徒将成为这只铜手,这只签署他的入狱令的铜手的主人呢?谁能告诉他那位卑劣的国王将只剩下这只铜手臂呢?
  西穆尔丹属于这一类人:他们内心有声音,他们倾听这个声音;他们看上去心不在焉,其实他们专心致志。
  西穆尔丹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他懂科学却不懂生活。因此他严峻刻板。他像荷马笔下的忒弥斯女神一样蒙着双眼。他盲目自信,像箭一样,眼中只有箭靶,直直奔向箭靶。在革命中最可怕的莫过于笔直的路线了。西穆尔丹笔直朝前走,不留余地。
  西穆尔丹认为,在社会大变革时期,极端点是最牢靠的阵地——这是以逻辑代替清理的人们的通病。他走得比国民公会更远,比公社更远,他属于主教府。
  之所以称作主教府,是因为会议地点是主教的老府评。这些会议与其说是聚会,不如说是大杂烩。一些沉默无语却意味深长的观众列席会议,就像列席公社会议一样,用加拉的话说,他们身上“有多少个口袋就有多少支枪”。主教府是一个奇异的大杂烩,世界和巴黎的大杂烩,这并不矛盾,因为巴黎是各国人民心脏跳动的地方。在主教府,平民的激奋达到白热化。与主教府相比,国民公会显得过于冷静,公社显得过于温和。
  主教府是一个具有火山气质的革命组织。它包纳一切:无知、愚蠢、廉洁、英勇、愤怒、监视。布伦瑞克在这里有他的密探。主教府中有人可与斯巴达人媲美,也有人该蹲监狱。
  大多数人狂热而正直。吉伦特派通过暂任国民公会议长的伊斯纳尔之四,说了这句可怕的话:“当心,巴黎人。你们的城市将片瓦不留。会有一天谁也不知道巴黎曾在何处。”
  这句话促使了主教府成立。有些人,我刚才说过,各个民族的人,感到必须团结在巴黎周围。西穆尔丹加入了这个小团体。
  这个团体对反动分子进行反击。它是在公众对暴力的需求中诞生的——这是革命神秘而可怕的一面。主教府借助这股强大的力量,立刻壮大起来。在巴黎的大动荡中,开炮的是公社,敲警钟的是主教府。
  西穆尔丹单纯而固执,他认为只要是为了真理,一切都是合理的,因此他能超越极端的派别。坏蛋们感到他正直而暗中高兴,因为罪恶可以以德行作为掩护。他们既局促又满意。建筑师帕卡瓦普利用拆毁巴土底狱的机会,私下出卖砖石,而且,当他负责粉刷路易十六的牢房时,极力在墙上涂满铁栅、镣铐和铁项圈;圣安托万区的雄辩家贡雄行为可疑,人们后来发现了他的受款收据;美国人富尔尼埃在七月十七日向拉法耶特开枪,据说是被拉法耶特买通的;从比塞特来的昂里奥曾当过仆人、小丑和奸细,后来成为将军并且指挥大炮瞄准国民公会;拉雷尼原是夏特尔教区的代理主教,竟然以《杜歇老爹报》代替日课经。所有这些人都对西穆尔丹敬畏三分;在西穆尔丹可怕而真诚的单纯面前,他们有时不得不放弃更大的恶行。圣茹斯特就是这样使施奈德促服的。主教府里主要是贫穷和激进的人,他们都是好心人,信任西穆尔丹,并且追随他。西穆尔丹有位助理,或者称为副官,这就是拥护共和制的教士丹儒,人民喜欢他高大的身材,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作七尺神甫。这位人称梭枪将军的勇敢首领以及那位绰号大尼古拉的特吕雄都能追随西穆尔丹到天涯海角。特吕雄曾大胆地试图救出朗巴尔夫人①,挽着她的手臂跨过尸体。要是没有理发师夏尔洛残酷的恶作剧;他能把她救出来。
  ①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女友,在九月恐怖中被杀(一七四九…一七九二)。
  公社监视国民公会,主教府监视公社。西穆尔丹为人正直,不好权术,曾阻止帕什——伯尔农维尔称作的黑人——的多起阴谋。在主教府,西穆尔丹与所有的人平等相待。多市桑和莫莫罗常求教于他。他和古斯曼说西班牙语,和皮奥说意大利语,和阿瑟说英语,和佩雷拉说佛来芒语,和奥地利人普罗利——一位亲王的私生子——说德语。他在不和睦中进行调解,因此他的处境微妙而举足轻重。埃贝尔也惧怕他几分。
  在这个时期,在这些悲剧性的团体中,西穆尔丹具有毫不留情者的威力。他本人无懈可击,自认永远正确。谁也不曾见他流泪,这是一种冰冷的、难以达到的德行。他是令人畏惧的正人君子。
  对教士而言,革命没有中间道路。一位教士投身于这场明显而非凡的冒险,无非出于两种动机,或是高尚的动机或是卑下的动机。他或是无耻或是崇高。西穆尔丹崇高,但他是在孤立中,在崎岖中,在冷冷的疏远中表现崇高,在四周的悬崖峭壁中表现崇高。
  高山就有这种险恶的童贞。
  西穆尔丹貌不惊人,衣着随便,外表贫寒。他年轻时受过剃发礼,年岁大了便成了秃头,几根稀疏的头发变成灰白色。他前额宽大,对观察者来说这是一个标记。他说话时生硬、热情而庄严,声音短促,语气武断,严肃地撇着嘴,目光明亮而深送,整个面孔表现出一种难以说清的愤慨。
  这就是西穆尔丹。
  今天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历史上常有这种可怕的陌生人。
  三 未被斯蒂克斯河浸泡的角落①
  这样一个人是不是人呢?全人类的仆人能有私情吗?他是否只有灵魂而没有心灵?
  这种包罗万象、容纳众生的巨大感情能为某人所有吗?西穆尔丹能够爱吗?我们说:能。
  ①希腊神话中地狱的最大河流。在河水中浸泡后便刀枪不久、无懈可击。
  他年轻时在一个可以称作王公的家庭里当教师。他的学生是主人的儿子和继承人。
  他爱这个学生。爱儿童是自然而然的事。有什么事不能原谅儿童呢?即使儿童是领主、亲王、国王,也会得到原谅的,他那无辜的年龄使人忘记家族的罪恶,他的弱小使人忘记等级的距离;他那么小,以至人们忘记他是大人物。奴隶原谅儿童当他的主人。黑人老头喜爱白人小男孩。西穆尔丹狂热地爱这个学生。儿童有一个难以言喻的特点,即你可以将全部爱倾泻到他身上。西穆尔丹身上的爱,可以说全部倾泻到这个孩子身上。这个温顺的、天真无邪的孩子被西穆尔丹的孤独的心所捕获。他以全部的爱去爱他,既像父亲、兄长,又像朋友、创造者。这是他的儿子,不是指肉体,而是指精神。他不是父亲,这也不是他的作品,但他是主人,这是他的杰作。他将这位小领主培养成人,谁知道呢?也许成为伟人。这是他的梦想。他把自己的全部优点都传授给学生——那位年轻的子爵,主人家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培养智力、毅力和正直品德难道也必须得到批准吗?
  他把自己可怕的美德病毒注射给学生,将自己的信念、良知、理想输进学生的血管,将人民的灵魂灌进这位贵族脑中。
  精神能哺育。智力是乳房。喂奶的乳母和喂思想的家庭教师有相似之处。有时,家庭教师比生父更配得上是父亲,乳母也往往比生母更配得上是母亲。
  西穆尔丹对学生怀着这种精神上的深挚父爱。一看见孩子他就动情。
  应该说明一点。西穆尔丹替代孩子的父亲并不难,因为孩子没有父亲,他是孤儿。
  他的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去世了,只有一位瞎眼的祖母和一位不在身边的叔爷照看他。
  后来祖母也去世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叔爷远离家族的古老城堡。他是出身大贵族的军人,又在宫中担任多项职务,便住在凡尔赛宫,并常去军队视察,留下那孤儿独自呆在荒僻的城堡里。因此,从各种意义上说,家庭教师就是主人。
  还有一点:西穆尔丹是看着他这个学生长大的。孤儿年幼时患了重病,生命垂危,是西穆尔丹不分昼夜地守护他。医生治病,看护救命,西穆尔丹救了孩子的命。不仅学生的教养、知识、学问归功于他,学生的痊愈和健康也归功于他。学生的思想归功于他,学生的生命也归功于他。人往往喜爱受惠于自己的人,西穆尔丹喜爱这个孩子。
  生活中自然而然的分离出现了。西穆尔丹在完成了教育以后,不得不离开已成年的学生。这种分离之冷酷是人们意识不到的。主人家心安理得地辞退家庭教师——他留下了思想;辞退乳母——她留下了肺腑!西穆尔丹领了工钱,被赶出大门,从上层社会出来,又回到下层社会。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间的门关上了。那位年轻领主生来就是军官,很快被任命为上尉,并且出发去某地驻防。卑微的家庭教师内心早已不是顺从的教士了,便急忙回到教会的阴暗底层,即所谓的下层教士中去,于是他失去了学生的音信。
  革命来临。他一直怀念被他培养成人的那个学生,这种怀念虽然被庞杂的公众事务所掩盖,但并未熄灭。
  塑造雕像并赋予它生命,这是很美妙的;塑造智慧并赋予它真理,这更美妙。西穆尔丹是塑造灵魂的皮格马利翁人
  精神也能生孩子。
  这个学生,这个孩子,这个孤儿,是西穆尔丹在世上唯一爱的人。
  然而,像他这样的人,在这种感情中,能做到无懈可击吗?
  我们将拭目以待。
  第二章 孔雀街的小酒馆
  一 弥诺斯、厄阿克、拉达芒特①
  孔雀街上有一家称作咖啡店的小酒馆。酒馆里有一个后间,今天已成为历史遗迹了。
  一些大人物有时在那里秘密碰头。这些人影响极大,引人注目,因此不敢在公开场所交谈。一七九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山岳派和吉伦特派正是在这里交换了著名的亲吻。在那个不祥之夜②里,加拉正是来这里探听消息的,虽然他在《回忆录》中予以否认。他将克拉维埃尔带到博内街的安全处后,便叫马车停在罗亚尔桥上等待警钟。
  ①希腊神话中地狱冥府的三位判官。——原编者注
  ②指一七九二年三月九日至十日夜。吉伦特派处境险恶,惟恐发生屠杀。——原编者注
  一七九三年六月二十八日,在后间的桌子旁边坐着三个人。他们坐的椅子相互隔开,每人坐在桌子的一边,第四边是空着的。此刻大约是晚上八点钟,街上是亮的,这间房里已是黑夜了。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带有油罐的油灯为桌子照明,这在当时已算奢侈品了。
  三人中的第一位年轻,面色苍白,神态严肃,嘴唇很薄,目光冷静。他的脸颊在神经质地抽搐,这妨碍他微笑。他补了粉,戴着手套,衣服刷得笔挺,纽扣扣得整齐,浅蓝色上装上没有一丝褶痕。米黄色套裤,白色长袜,带银扣的鞋,高领带,前襟上有裆形装饰。另外两位,一位是巨人,一位是侏儒。高个子那位不修边幅,穿着宽大的鲜红色呢上装,散开的领带垂到前襟装饰以下,露着脖子,外衣敞开着,上面的纽扣有些已经掉落,脚上是翻口长靴。他的头发胡乱竖着,虽然还可以看出发式和修饰的痕迹。他的假发里有马鬃。他脸上有麻子,两眉之间是恼怒的皱纹,嘴角上是和善的招纹,嘴唇很厚,牙齿很大,拳头粗壮,眼睛明亮。小个子的那位面色发黄,坐在那里仿佛是畸形人。他朝后仰着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有几块白斑,平帖、油腻的头发上系着一条手绢,前额低矮,嘴巴大而可怕。他穿着长裤、拖鞋和一件似曾是白缎子的坎肩,坎肩外面罩一件粗呢外套,外套的褶纹显露出一个硬硬的、笔直的线条,大概是匕首。
  第一个人叫罗伯斯比尔,第二位叫丹东,第三位叫马拉。
  他们单独呆在这间内室里。丹东面前有一只杯子和灰尘扑扑的一瓶酒,这令人想起路德①的啤酒杯。马拉面前有一杯咖啡,罗伯斯比尔面前是一些文件。
  ①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在餐桌上常常侃侃而谈。
  文件旁边有一个笨重的墨水盒,它是铝制的,呈圆形,刻有条纹,本世纪初上小学的人都记得这种墨水盒。一支羽毛笔被扔在墨水盒旁边。文件上放着一个大铜印章,上面刻着“帕卢瓦作”,外形是一个巴士底狱的精细小模型。
  一张法国地图摊在桌子中央。
  守在门口和门外的是马拉的看门狗、科尔得利街十八号的跑腿伙计——洛朗·巴斯。
  后来,在六月二十八日以后两周,七月十三日,这个巴斯就用椅子砸破了一个名叫夏洛特·科尔戴③的女人的头,而此时科尔戴还在冈城想入非非。洛朗·巴斯负责送《人民之友报》的稿样。这天晚上,他随主人来到孔雀街的咖啡馆,奉命为马拉、丹东和罗伯斯比尔看门,不让任何人进来,除非来人属于救国委员会、公社或主教府。
  ③暗杀马拉的女人(一七六八…一七九三)。
  罗伯斯比尔不愿将圣茹斯特拒之门外,丹东不愿将帕什拒之门外,马拉不愿将古斯曼拒之门外。
  会议已经开了很久,议题是桌上那摊文件,罗伯斯比尔已经朗读过了。他们开始提高嗓门,仿佛愤怒在他们中间鸣响。从外间只能听见只言片语。在当时,公众论坛似乎使人们习惯于使用听的权利。书记员法布里西于斯·帕里常从锁眼里偷看救国委员会在干什么。顺便说一句,他这样做并非毫无用处,因为正是他在一七九四年三月三十日至三十一日夜间去向丹东报信的。洛朗·巴斯将耳朵贴在丹东、马拉和罗伯斯比尔密谈室的门上。他为马拉做事,但他是主教府的人。
  二 MAGNA TESTANTUR VOCE PER UMBRAS①
  丹东使劲地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来大声说:
  “听我说。只有一件事十万火急:共和国在危难中。我只知道一件事:从敌人手中拯救法国。为此要不惜一切!一切!一切!一切!以各种办法来应付各种危险。处处是危险,我也就什么也不顾了。我的思想是一头母狮。必须采取彻底的措施。于革命不能假装正经。涅墨西斯②不是假装正经的女人。我们要变得恐怖可怕,要讲究实效。大象奔跑时还看该往哪里下脚吗?我们要粉碎敌人。”
  ①拉丁文,是对维吉尔诗句的借用,可译为:他们彼此高声作证,声音响彻黑暗。——原编者注
  ②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
  罗伯斯比尔轻声回答说:
  “我也愿意这样。”
  他又接着说:
  “但是要弄清敌人在哪里。”
  “在外面,我把他们赶出去了。”丹东说。
  “在里面,我在监视他们。”罗伯斯比尔说。
  “那我就再把他们赶走。”丹东说。
  “内部的敌人不能赶走。”
  “那拿他们怎么办?”
  “消灭他们。”
  “我同意。”丹东说。
  他又接着说:
  “我跟你说、罗伯斯比尔,敌人在外面。”
  “我跟你说,丹东,敌人在内部。”
  “他们在边境上,罗伯斯比尔。”
  “他们在旺代,丹东。”
  “你们平静下来,”第三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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