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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炮-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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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苏州狂笑着,说,“杨玉珍,你这个淫妇,就是你,和老兰合伙害死了我的姐姐……”
母亲脸色赤红,瞬间变得苍白,嘴唇打着哆嗦,母亲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苏州,说:
“你……你血口……喷人……”
“罗通,你这个窝囊废,你这个绿帽子,你这个老乌龟!”苏州指着父亲,高声叫骂着,“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你老婆和他明铺热盖,换来了你的厂长,你儿子的主任,你这样的东西,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我要是你,早就一绳子勒死了,可你还活得有滋有味……”
“我操你娘苏州!”我扑上前去,对准苏州的肚子用拳头乱打。
第八章 第124节 拖到后边
几个男人上前,把我拖到后边。
姚七上前,劝说苏州:
“老弟,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当着儿子和女儿的面,你抖搂这些事,这不是让老罗无地自容吗?”
“我操你娘姚七!”我破口大骂。
妹妹从人缝里钻出来,骂道:
“操你娘姚七!”
“这些孩子,真是勇敢,”姚七笑着说,“动不动就要操人家的娘,你们知道怎么操吗?”
“各人都嘴巴上积德,少说几句吧。”成天乐大爷说,“我是司事爷,我做主,起棺!”
但无人听他的命令,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父亲的脸上,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父亲站在墙角,背靠着墙壁,仰着脸,眼睛好像看着天花板上那些壁纸的花纹。苏州的叫骂、姚七的讽刺似乎都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外边急雨似箭,水声喧哗,和尚和吹鼓手都像木偶一样呆呆地站着,风吹雨打不动摇。一只杏黄肚皮的小燕子,斜刺里飞进厅堂,惊惶地碰撞着,它的翅膀扇起的气流使蜡烛的火苗动摇不定。
父亲长出了一口气,离开墙根,慢慢地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众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五步六步七步八步,父亲在那把斧头前站住,低头,弯腰,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木柄,把斧头提起来。然后他用衣襟一角,把斧柄上的鸡血擦干净。他擦得很仔细像一个爱护工具的木匠。然后他就用左手把斧柄紧紧地攥住了。我父亲是村子里有名的左撇子我也是左撇子妹妹也是左撇子左撇子聪明我们和母亲靠在一起吃饭时,手中的筷子老是和母亲手中的筷子打架父亲对着姚七走过去,姚七倏忽一闪,躲到了苏州身后。父亲对着苏州走过去,苏州倏忽一闪,躲到了棺材后边。姚七仓惶地绕到棺材后边,依然用苏州的身体做了自己的屏障。其实我父亲根本就不屑于与他们较劲。我父亲对着老兰走过去。老兰站起来,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说:
“罗通,我以前高看了你,其实,你配不上野骡子,也配不上杨玉珍。”
父亲把斧头高高地举起来。
“爹!”我高喊着往前飞。
“爹!”妹妹高喊着往前飞。
小报记者的相机举起来。
摄像记者的镜头对准了父亲和老兰。
父亲手中的斧头在空中拐了一个弯,劈进了母亲的脑门。
母亲一声没吭,木桩似的站了片刻,然后前仆,倒在父亲怀里……
第八章 第125节 庙堂的墙壁上
那两个腿脚利落的电工,在庙堂的墙壁上钉上了一个钉子,然后牵拉着一根电线,挂上了一个巨大的灯泡。白得刺眼的灯光把昏暗的庙堂照耀得像羊痫风一样惨白。我痛苦地眯起眼睛,感到四肢紧张地抽搐,耳朵眼里仿佛有两只蝉在鸣叫。我担心自己的病又要犯了。我很想动员大和尚进入神像后边的小屋,去躲避刺眼的白光,但大和尚神色安详,看样子十分舒适。我突然发现在我的身旁,放着一副精巧的墨镜,很可能是那个医学院的女学生我拿不准她是不是老兰的女儿,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抢救我时,遗忘在这里的。她抢救过我,对我有恩,按说我应该去把墨镜还她,但她已经无影无踪。我把墨镜戴在眼上,挡住了强烈的光线。如果她出现在这里,我就立即把墨镜还她,如果她不出现,那我就暂时借戴一下,虽然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戴过的墨镜,那样的小姐,是不会再要的了。我眼前的一切都改变了颜色,是一种柔和的米黄色,感觉很舒服。老兰大大咧咧地跨过门槛,进入庙堂,将那只没受伤的手举到胸前,胡乱做了一个揖,然后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用一种听起来很不正经的语气说:马神爷爷,老兰无知,多有得罪,请了一台大戏,唱给您听。您老人家保佑我发大财,等我发了大财,就捐巨款,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我还要给您老人家配上几个小姐,让您老人家随时随地都可以尽兴,不用半夜三更地去跳人家的墙头。他的祝祷词引得身后的随从捂着嘴巴笑了。范朝霞撇着嘴说:你这是求神?分明是在惹神生气。老兰说:你懂什么?神理解我。马神爷爷,您看看我这个老婆怎么样?如果您愿意,我就让她来侍候您!范朝霞踢了老兰一脚,说: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马通神显灵,一蹄子蹄死你。他们的女儿在院子里大声嚷叫着:爸爸,妈妈,我要吃棉花糖。老兰拍拍马通神的脖子,说:马神爷爷,再见,看中了哪个女人托个梦给我,老兰保证给您弄来。现在的女人,就喜欢您这样的大家伙呢。在众人的簇拥下,老兰走出了庙门。我看到,几个举着棉花糖的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个卖烤玉米的小贩子用一把破扇子扇着炉子里的炭火,拖着长腔喊叫:烤玉米一穗一块钱不香不甜不要钱戏台前面已经坐满了观众。戏台上,锣鼓家什铿铿锵锵地敲打起来,琴师开始吱吱呀呀地调弦。一个头上扎着冲天小辫子、穿着一件红肚兜、脸蛋子抹得通红的小男孩,一个身穿偏襟大褂、肥腿裤子、脑后留着发髻的青衣,还有一个头戴斗笠、脚穿草鞋、下巴上沾着白胡须的老头,还有一个蓝靛脸的男丑,一个太阳穴上贴着膏药的女丑,吵吵嚷嚷地走进庙堂。那个青衣忿忿不平地说:这算什么演员休息室?连把椅子都没有!白胡子老头说:您哪,就将就着吧。不行,青衣说,我找团长去,也太不把我们当人了。那位蒋团长应声而至,冷冷地说:什么事?青衣大声说:团长,我们不是名角,不敢摆谱,但我们总还是人吧?没有热水我们喝凉水,没有饭菜我们啃面包,没有化妆室我们在车上化,但总得给我们条凳子坐吧?我们不是骡马,骡马可以站着睡觉,站着休息。团长说:同志,委屈一点吧,我做梦都想让你们到长安大剧院里去唱戏,让你们到巴黎歌剧院去登台,那里什么都有,可我们去得了吗?说句难听的,咱们就是些高级乞丐,甚至连乞丐都不如,乞丐是破罐子破摔,咱们呢,还端着架子放不下。女丑说:咱们干脆去讨饭吧,我敢保证比现在收入高,多少乞丐家里盖起了洋楼。话是这样说,但真要让你去讨饭,你们又不干了,团长压低了嗓门说:同志们,将就点吧。为了多跟老兰要五百元钱,我他妈的就差给他舔屁股了。我也是堂堂的戏校毕业生,大小也是一个知识分子,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编写的剧本参加省里会演得过二等奖,你们没看见我在老兰那帮子马崽面前那个低三下四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为我的嘴巴里说出来那么多肉麻的话害羞,一个人的时候就偷偷地抽自己的嘴巴子。所以,大家既然舍不得这个饭碗,还迷恋这门子穷酸艺术,那就要忍辱负重,既然没有热水可以喝凉水,没有饭菜可以啃面包,那么,没有凳子,就站着吧。站着好啊,站得高,看得远。那个打扮得像传说中的哪吒的小男孩从我和大和尚之间蹿过去,一纵身就跃到马通神的背上,朗声说:董大姨,骑上来吧,这里很舒坦。青衣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肉孩。我不是肉孩,我是肉神,我是肉仙,男孩在马背上颠动着屁股说。年久风化、潮湿酥软的马通神的脊背坍塌下去。小男孩吃了一惊,匆忙出溜下来,惊叫着:马脊梁断了!不但马脊梁要断,女演员仰脸看看,说,这庙很快也要塌,但愿今晚上不把我们包在里边当了肉馅。那个白胡子老头说:放心吧,小姐,肉神会保佑您的,您是肉神的娘!团长搬着一把破椅子急匆匆地跑进来,说:小肉孩,准备上场!团长把椅子往女演员身后一放,说:对不起您小董,将就着坐吧。小肉孩拍拍屁股,搓搓手上的泥巴,蹦出庙堂,踏着木板钉成的台阶,跑上舞台。锣鼓紧急刹住,胡琴和横笛演奏着过门曲儿。小肉孩高声叫板:为救娘亲我日夜奔忙一腔唱罢,人已经跑到了戏台子中央。我透过后台那道简陋的蓝色幕布宽大的缝隙,毫不吃力地看到他在戏台子上翻起了跟斗,锣鼓家什急急地敲打着,台下的观众为肉孩子那一连串的跟斗齐声喝彩。穿过了山和水沉睡的村庄去城里见到了神医老杨他为我的娘开了药方这药方用药实在奇怪有巴豆有生姜还有牛黄去药店高抬手把药方献上那抓药的伙计要我拿两块光洋我家中早已是不名一文让我这一片孝心的肉孩子百结愁肠然后小肉孩就满地打滚,表现出“百结愁肠”的样子。在咣采咣采的铜锣和铜钹声中,我感到自己仿佛与那个肉孩子融为了一体。那个吃肉的罗小通的故事,与坐在大和尚侧面的我有什么相干呢?那似乎是另外一个孩子的故事,而我的故事正在戏台上演出。接下来,肉孩为了给母亲抓药,找到了那个专门保媒拉纤贩卖儿童的卖婆子,要求自卖自身。卖婆子一上场就带上去一股子欢乐幽默的气氛,她出口都是韵:卖婆子俺,本姓王,靠一张巧嘴吃四方。俺能把鸡说成鸭,把驴嘴安在马腚上。俺能把死人说得满街跑,把活人说得见阎王……卖婆子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个浑身赤裸、披头散发的女人,攀援着戏台一侧的立柱,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戏台。台下一片哗然,几声兴奋的喊叫直冲云霄:好啊!我惊叫一声:大和尚!我看清了裸体疯女人的面孔,啊呀,竟然是昔日的影星黄飞云。她一上台,肉孩子和卖婆子就退到了一边。黄飞云旁若无人地在戏台上转了几圈,然后她的目光就被戏台一侧的那个肉神像吸引。她站在木像面前,伸出手指,试试探探地戳戳它的胸脯,接着就左右开弓,啪啪地扇着它的耳光。因为肉神像高大,她不得不跳跃起来,手掌才能够到它的腮帮子。几个男子爬上戏台,看样子是想把她擒下去。但她身体油滑,从那几个男人的包围圈中轻松地逃脱。又上去几个男人,个个脸上都浮现着居心不良的微笑。他们胳膊相连,组成了一道人墙,向她逼近。她嗤嗤地笑着,身体慢慢地倒退。她倒退,倒退……你们这些混蛋,不要逼她了。我听到我的心在大声吼叫,但是,凄惨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黄飞云仰面朝天跌下戏台,台下一阵惊呼。过了片刻,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医学院学生甜瓜在惊叫:她死了!你们这些畜生,你们为什么要逼她?!大和尚……我感到心痛欲裂,眼泪哗哗地淌出来。我感到一只冰凉的手在抚摸我的头顶,泪眼蒙的我看到:那是大和尚的手,他满面悲伤的神情,再也不去遮掩,一声十分软弱的叹息,从他的嘴巴里发出。我听到他说:孩子,说你的故事吧,我听着。
第八章 第126节 懂法律的老韩
母亲死了。父亲被捕。据懂法律的老韩大叔说,父亲罪行严重,最轻也要判个死缓,弄不好就要枪毙。我和妹妹,成了真正的孤儿。
大和尚,我永远忘不了父亲被捕那一天。那一天是十年前的今天。那一天头天夜里也下了一场大雨,上午也像今天的上午一样潮湿闷热,阳光也像现在这样毒辣。九点多钟,市公安局的警车拉着警笛开进了村子,许多人跑来观看。警车停在村子办公室前,镇派出所的民警大老王和武金虎把父亲从办公室里押出来。武金虎把派出所的手铐从父亲手腕上卸下来,市公安局的警察用他们自己的手铐把父亲铐起来。
我和妹妹站在路边,看着父亲浮肿的面孔和一夜之间白了的头发。我感到心中并无痛苦,但眼泪却哗哗地流下来。父亲对着我和妹妹点点头,示意我们过去。我和妹妹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父亲抬了一下手,似乎想抚摸我们,但是他没有。亮晶晶的手铐在他的手腕上闪烁着,照花了我们的眼睛。父亲低声说:
“小通,娇娇,爹一时糊涂……你们俩碰到什么难处,就去找老兰吧,他会照顾你们的。”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抬头朝着父亲双手指点的方向看去:老兰站在路边,垂手肃立,醉眼蒙。新剃了一个光头,头皮坑坑洼洼。刚刮了胡须,突出了结实的大下巴。那只破耳朵,格外地丑陋并且还可怜巴巴。
警车远去,路边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老兰摇摇摆摆地走到我和妹妹面前,哭丧着脸说:
“孩子们,从今以后,你们就跟着我过吧,有我老兰吃的,就有你们吃的,有我老兰穿的,就有你们穿的。”
我晃动着脑袋,把纷乱的思绪甩出去,集中了全部的精力,想了一会儿,说:
“老兰,我们不会跟你一起过的,许多问题,我们还没有想明白,但无论如何,我们不会跟你一起过。”
说完了话,我就拉着妹妹,回到了自己的家。
我们看到,黄彪的小媳妇,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脚蹬一双白色小皮鞋,头上别着一个黄色的蜻蜓形状的发卡,提着一篮子饭菜,已经站在大门口等候。她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和我们对视。我很想把她轰走,因为我知道她是奉了老兰的命令而来。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她把篮子放在我们面前的地上,自己先走了。扭着屁股急匆匆地走了。连头都没有回。我很想把篮子踢翻,但篮子里散发出的肉香使我难以抬脚。死了母亲,走了父亲,我们心中悲痛,但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饥饿毫不客气地折磨着我们。我可以不吃不喝,但妹妹还是个小孩子,一顿饭不吃,脑细胞要死好几万,饿瘦了,还是小问题,饿成傻子,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对得起父亲和野骡子姑姑?我想起了几部看过的电影,还有连环画,那上边,革命的人,缴获了反革命的行军锅,锅里煮着喷香的肉,蒸着雪白的馒头,连长兴高采烈地说:同志们,吃!我提起篮子,进入家门。将饭菜从篮子里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像连长一样,对妹妹说:
“娇娇,吃!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狼吞虎咽,一会儿工夫,肚子就鼓了起来。休息片刻,开始考虑问题。一切都像一场梦,转眼之间,命运发生了重大变化。是谁造成了这场大悲剧?是父亲?是母亲?是老兰?是苏州?是姚七?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我很迷茫,我很犹豫,我的智力经受着空前的考验。老兰的面孔,在我的眼前晃动。他是我们的敌人吗?是他,就是他。我们不会接受父亲的建议,父亲的建议是混账的,我们怎么可能去他家寄养?我虽然年龄不大,但我领导过“洗肉”车间参加过吃肉大赛,让那些高大汉子在我的面前低头认输,我早就是一个男子汉,现在我更是一个男子汉。“婆婆死,媳成娘;爹爹死,儿称王”,我爹虽然还没死,但也跟死差不多了。我称王的时刻到了。我要报仇,我要带领着妹妹,去找老兰报仇。我对妹妹说:
“娇娇,老兰是我们的仇人,我们要去杀了他。”
妹妹摇着头说:
“哥,我觉得他挺好的呀!”
“娇娇,”我严肃地说,“你还年轻,没有经验,不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老兰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披着羊皮的狼,你懂吗?”
“我懂了,哥哥,”妹妹说,“我们去杀他吧,要不要先把他送到车间去注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太长了一点,现在就去,太匆忙了一点。我们不用等十年,但我们也不能现在就去。我们要先去弄一把快刀,瞅个空子,把他干掉。我们要伪装出很可怜的样子,我们要让他们都感到我们是两个可怜的小孩子,使他们丧失警惕,然后我们才能伺机杀了他。他力大,硬拼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身边还有武艺高强的黄豹。”我深思熟虑地说,“至于注水,看情况决定吧。”
“哥,我听你的。”妹妹说。
不久后的一个上午,我们应邀去成天乐大爷家喝骨头汤,骨头汤很有营养,含钙,对于我妹妹这种正在长个子的小孩很有好处。一个好大的锅。锅里有许多骨头。我对马牛羊驴犬豕骆驼狐狸的骨头很熟悉,成堆的牛骨头里混上一根驴骨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但面对着这锅骨头我却发了蒙。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骨头。那发达的腿骨、粗大的脊椎骨和那钢鞭一样的尾骨,都让我联想到凶猛的猫科动物。我知道成天乐大爷是个好人,对我很有感情,他决不会害我,他让我吃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我和妹妹坐在锅台旁边的一个小方桌旁喝骨头汤,喝了一碗又一碗,喝了两碗喝三碗,喝了三碗喝四碗。成天乐大爷的老婆手持着一柄大勺子站在锅旁,看到我们的碗空了,一勺子汤就撇了过来。成天乐大爷在旁边关切地说:孩子们,多喝点。
我们从成天乐大爷家顺手弄了一把生锈的牛耳尖刀。大刀我们不要。大刀没法随身携带,这把牛耳尖刀正好,可以藏在身上。我们把一块磨刀石搬到屋子里,把电视机开到最大音量,关好门,堵好窗,磨刀霍霍,准备去杀老兰。
那些日子里我们兄妹似乎成了村子里的贵客,家家都用最好的饭食招待我们。我们吃过骆驼的驼峰彻底就是一块脂肪吃过绵羊的尾巴纯粹是一块板油吃过狐狸的脑髓完全是一堆狡猾我们吃过的好东西不能一一尽数,大和尚,但我必须告诉您,我们在成天乐大爷家除了喝了许多骨头汤之外,我们每人还喝了一盅子碧绿的苦酒。尽管成天乐大爷不告诉我们,但我已经猜到了,那是用金钱豹子的苦胆浸泡的酒,而那口大锅里的骨头,是一副完整的金钱豹子的骨架。我和妹妹,都是吃了豹子胆的人,即便我们原先胆小如鼠,吃了豹子胆之后,就是胆大包天了。
第八章 第127节 浑身是劲
村子里的人们,用最好的食物,把我们养得浑身是劲,胆大包天,虽然什么人也没对我们兄妹俩说过什么,但我们清楚地知道他们这样饲养我们是为了什么。我们在吃完美食之后,为了表示感谢,也多次含含糊糊地说:
“大爷大娘们,大叔大婶们,大哥大嫂们,你们就等着吧。我们兄妹,是精通历史、深明大义之人,我们是有仇必复,有恩必报!”
每当我们说完了这些话,就感到一股子悲壮之气在胸中翻腾不止,浑身的血液也热得接近沸腾。那些听我们说话的人,也个个神情激动,眼光闪烁,嘴巴里发出哼哼哈哈和长长的感叹之声。
报仇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报仇的日子终于到了。
那天,在肉联厂的大会议室里,召开改制大会,村集体所有的肉联厂在这次会后,就会变成股份制。我和妹妹也有二十股,我们也是股东。这样的破会,没有必要多说。这个会议之所以能够被人口口相传是因为我和妹妹的复仇。我从裤腰带上抽出牛耳尖刀,高声喊叫着:
“老兰,你还我的父母!”
我的妹妹从袖子里顺出一把生锈的破剪刀行前我曾经要妹妹把剪刀磨磨,妹妹不磨,她说用生锈的剪刀扎人可使被扎者得破伤风高声喊叫着:
“老兰,你还我的父母!”
我们高举着刀剪对着正在台上讲话的老兰扑过去。
妹妹被台阶绊了一下,摔了一个嘴啃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兰停止讲话,走过来,把妹妹抱起来。
老兰用手指翻开妹妹的嘴唇,我看到,妹妹的嘴唇上破了一个黄豆大的窟窿,血把她的牙齿染红了。
这个突然的变故,把我的计划全盘粉碎。我感到自己就像一条被锥子扎了的轮胎,满腹怒气,哧哧地泄了。但我不甘心就这样完了,要不我没法子向乡亲们交待,也对不起我的父母。我努力地憋着气,把刀子举起来,一步步地向老兰逼近。我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我父亲提着斧头向老兰逼近的图像,仿佛我就是我的父亲。老兰用手掌擦擦娇娇的眼泪,哄着她说:
“好孩子,别哭,别哭……”
说着话,老兰的眼睛里竟然有泪流了出来。他把娇娇递给坐在前排的理发师范朝霞,说:
“抱她去卫生室,抹点药。”
范朝霞接过娇娇,老兰腾出手,把那把破剪刀捡起来,扔在讲台上。然后他搬着一把椅子,走到我的面前,把椅子放下,坐下,拍拍心脏的部位,对我说:
“小通贤侄,来吧。”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他那个刚刚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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