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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云端-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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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朝廷把四周道路都封锁起来,还派无数神官设了结界,就是怕那个恶魔再跑出来行凶!”
“这个恶魔,就是冰族什么'飞将'给放出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会把恶魔放到叶城来……”
甚嚣尘上,人心惶惶,实际上不光叶城,几乎所有的空桑人都吓呆了。以往在他们的心目中,冰族人无非是漂流在海上的蛮夷,偶尔做做强盗劫掠边城,气焰再嚣张也无非是癣疥之患,空桑军队随时可以掀翻他们的老巢,只是心存仁善,不曾赶尽杀绝而已。就算冰夷这些年开始了有规模的袭击,也无非是在海上无法生活,以此为筹码请求空桑朝廷赏赐他们一条活路罢了。却不料这些蛮夷竟然具有了这样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觉便消灭了整整一个县,那么平时自以为安如磐石的生活,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被冰夷打碎?空桑人安稳了几千年,忽然发现身侧不起眼的癞皮狗变成了一头凶猛嗜血的狼,这种惊恐足以让几乎所有的人不知所措。
“我想出去几天。”季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乐家兄妹吃惊的表情。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出去,无异于一件极冒险的事。如果告诉他们自己要去的正是静海县,还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反应呢。季宁笑了笑,没有多作解释,收拾行装出发了。
就算自己无法遏制亲手放出的恶魔,也要看清楚这恶魔究竟是什么。季宁这个时候第一次感激自己的不死之身,让他可以战胜恐惧,承担起自己行为的后果。
关于这次静海县的见闻,季宁在十数日后求见玄林时有详细的描述:“草木寸寸断绝,举目望去连一丝绿色都不复存在。土壤凝结成块,满含剧毒,是以不但植物灭绝,连飞鸟爬虫都无一幸免。城中百姓穿着入睡时的衣服,或死在家中,或死在街前,死者口鼻青紫,显见死于中毒。以往朝廷所派之人之所以一去不返,乃是因为这种毒性持续不散,又是直接从皮肤毛孔之中透入体内,发作到死去时间非常短暂,根本防不胜防。而且随着地下水源的渗透,静海县附近的土地也受到毒害,朝廷要及早采取措施。”
“依你看,该怎么办?”玄林沉思着问道。他没有料到季宁苦守在沙头堡外执意要见自己是为了这件事情,想必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已经走投无路了。太史阁会驱逐一切犯罪的门人,他连最后一点希望都已被割断。
“我发现,沙砾所沾染的毒性最轻,而土壤传播毒性最快。或许可以让朝廷征召所有的法力,将海中的沙砾运到静海县,将整个中毒区域全部用沙砾掩埋,隔绝毒性的传播,否则贻害无穷。”季宁回想起自己在静海县城中九死一生的经历,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最后走出静海县时,几乎是死去活来数次,焚烧了所有经历过静海县一行的衣物,才终于摆脱了那如蛆附骨的毒素。若是不加隔绝,恐怕这些毒素蛰伏上百年也能继续肆虐。
“从海底运沙填城,这样浩大的工程,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玄林道,“何况你所说的方法并不一定有效,朝廷不能贸然动作。现在不是有很多神官和医士在静海县附近办事么,或许他们能有办法。”
“那群尸位素餐的神官和医士,难道大人心里真的相信他们吗?”季宁看着玄林沉静的表情,忽然冷笑起来,“好个'朝廷不能贸然动作',大人维护朝廷声望真是尽职尽责!昔日'不能贸然动作',大人便将路铭觅来的鲸艇图纸尘封闲置,导致这些年来冰族人屡屡进逼,空桑除了固守,根本没有退敌之策!今日'不能贸然动作',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毒素从静海县渗出,危害四方,恐怕有朝一日,整个云荒大陆都会变成一片鬼域!那么就算我告诉大人,冰族所倚重的是西荒沙漠中开出的脂水通道,朝廷也'不能贸然动作'吧!你们不是'贸然动作',而是为了自己私利,根本就不作!”
听着季宁狂风骤雨般的斥责,玄林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到最后才微笑道:“我一生两袖清风,家无余财,爱民如子,殒身不惜,你倒是说说看,我谋了什么私利了?”
“大人不怕死,也不贪财,可是一生所系,都是个——'名'字。”季宁笔直地站在玄林面前,开始还有些紧张,后面却越说越是顺畅,“朝廷以大人为股肱,百姓以大人为父母,大人想要的名声都得到了。可是大人的心,却一直隐藏着不敢给别人知道。我相信大人知道冰族鲸艇、喷火枪、医药术的厉害,比那些妄自尊大的空桑人都清楚,冰族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超过空桑,会把空桑人全都毁灭!但是大人不肯说真话,不肯公开提倡研究和学习冰族的技艺,不肯叫醒那些闭目塞听的贵族大臣的白日梦,生怕激起大多数愚昧保守之人的反对,影响你'抗冰名臣'、'空桑良心'的名声!可你搁弃了鲸艇图纸,就是搁弃了空桑生存的机会,日后就算史书上你依然是抗冰名臣,终于会有人看到你延误国家的罪过。因为你不肯牺牲自己的名誉去与时人奋斗,你的名誉是超过一切的。为了你的名誉,你甚至可以……”让你的女儿终日受目盲之苦,引诱我为了保全你的名誉而认罪,哪怕在伊密城时,也不肯告诉我水华的实情,酿成日后的苦果……后面的话,季宁没有说出来,可是玄林是聪明人,他已经从季宁的眼睛中明白了他的愤怒。
玄林没有说话,两个人静默地站在空旷的客厅中,锋锐的空气让季宁不由自主地仰了仰下颏。对面前这个人,他不是不恨的,可是且不论当日逼他承揽罪名是否是玄林故意安排,举目整个空桑朝廷,玄林依然是最好的官员之一。他虽然恨他,却又不得不倚靠他,否则又有什么必要说这些话。
“我竟然没有看出来,你有这样的见识。”半晌,玄林叹息道,“说得好,句句都是诛心之论,连我自己都不曾想到。”
“本来我也不愿这样跟大人说话,可是静海县的惨状太过触目惊心。”季宁直率地回答。他之所以放弃尊严,冒着被驱赶的耻辱重新回到沙头堡,都是为了将亲手放出的恶魔重新囚禁。
玄林认真地审视着季宁,虽然他对季宁的话感到尴尬恚怒,却又从内心深处对这个以身犯险的读忆师生出尊敬来。“冰肝雪胆,表里澄澈”,这是他以前送给季宁的赞辞,此番看来,历尽磨难却风骨不改的读忆师果然当得起这八个字。
玄林正要开口,忽然有叶城使者求见。玄林示意那使者就地禀告,却原来是冰族军队进犯,新任的叶城太守邹安请玄林带兵支援。
“沙头堡地势冲要,本官不敢擅离职守,请邹太守见谅。”玄林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个邹安他以前在交城时打过交道,是个清高刻薄的中州人,与自己素来不和,此番却得了枢密大臣徐涧城的保荐,掌握了叶城的军政大权。
“邹太守已经料到大人会这样答复,不过他说一则情况紧急,二则……”叶城使者犹豫了一下,见玄林点头示意他说下去,方战战兢兢地道,“二则他与大人旧怨天下皆知,若大人不肯驰援,叶城失利,天下人定会指责大人公报私仇。”
“哈哈,看来老夫爱名之癖,连邹安都知道了!”玄林看了一眼季宁,笑道,“可惜依照当初的军防部署,沙头堡地势冲要,不得弃守。若是撤沙头堡之兵驰援叶城城下,无异于挖肉补疮,只会加剧颓势。你回去告诉邹太守,我虽然不发兵,却会帮他通知其他兵力增援的。”
使者无奈,告辞而去。玄林皱着眉来回走了几圈,见季宁还在一旁侍立,便道:“进去看看水华吧……静海县的事,我会给朝廷上书。”
“我走了……你保重。”鲸艇内,凤书披挂整齐,提着手中新制的喷火枪打开了座舱的铁门。他转过头来朝着明石一笑,一颗虎牙闪出了嘴唇,看上去有些调皮,让明石忽然意识到:凤书,还这么年轻。
“剩下的事情,你好好做……”凤书笑着用枪杆戳了一下明石,“别这样愁眉苦脸的。叶城好歹是云荒第一大港口,比帝都还要富庶繁华,用我的命去换,值得。”
“不能换别人么?”明石忽然吼了出来,一把抓住面前的枪杆狠狠甩开,“我去求巫姑,为什么不能牺牲旁人,却一定要是你!”
“是我自己请求的。我常常把空桑的艨艟水师打得落花流水,他们恨我入骨,我死了他们才会被胜利冲昏了头,方便巫姑实施计策。”凤书堵住了舱门,不让明石出去,“能为帝国的复兴而死,是一个军人的光荣。”他忽然低下声音,直视着明石,“你日后告诉我伯父,这是我为了巫礼家族的荣誉而选择的路,如果他要报仇,请将仇恨都对准空桑人。”
“我没有亲人,我代你去!”明石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能让你去呢?我这样的人冰族还有不少,可你'飞将军'的蹑云术却无人能及。”冰魄少将自豪地看着好友,满怀希望,“你不过在半空中对着静海县撒下一点'太素',就震慑得所有的空桑人丧失了斗志。若是战事仍旧胶着,我猜巫姑可能会拼着舍弃伽蓝帝都,让你直接毁掉空桑的心脏。”
“你是说,让我飞到伽蓝上空,撒下'太素'?”明石有些吃惊地问道。他们口中所说的“太素”正是从那层层锁住的铁箱中取出的毒粉,巫姑派人参照手稿复制后,以发明者太素的名字直接命名这种世上最凶猛的毒剂。那日明石奉命以蹑云术到静海县城上空按照预定方式洒下“太素”,立时返回,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效果,但从后来空桑人的传言中却也猜到那些黑色粉末的巨大威力。如果以多数十倍的剂量洒入伽蓝帝都,确实可以一举歼灭空桑人的政权,只是那座湖心繁华了几千年的城市,那座凝聚了空桑人世代最高的智慧与艺术的城市,也会从此变成地狱。
“可惜伽蓝城躲在镜湖中心,连飞鸟亦不能越过。不过只要我们占领了叶城通往帝都的隧道,空桑人就逃不了灭亡!”年轻的冰魄少将说到这里,面上已然亮起兴奋的光彩,他猛地一拍明石,“那我们哥俩可就为冰帝国复兴立下大功了!男子汉一生,不就为了这种荣誉吗?”
“对!”明石也受了凤书乐观情绪的感染,撇开了方才死别的伤感,反手和凤书击了一下掌,“你去吧。不论谁不在了,剩下的人都不会放弃!”
“好兄弟……”凤书的眼也有些红了,但他不待这种情绪蔓延,转身就走出了船舱,不曾回头。只剩下明石一个人看着地上铺的两套被褥,知道有一套会永远空下去了。而他身侧圆形的舷窗,此刻正蓄满了朝霞,仿佛预言着染红海面的鲜血。
“在想什么?”忽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明石的迷惘,他转头一看,立时俯身拜倒:“参见巫姑。”
“起来吧。”巫姑思缤伸手扶起明石,“凤书已经出发了?”
“是。”明石应道。
“你也收拾一下,跟着白河去吧。”思缤看着明石低垂的眼睛,满意地看到里面依旧是仰慕与忠诚。
“白河?”明石有些意外。他向来看不起孱弱的鲛人,特别是那个害了表弟重烁的白河,此番巫姑竟然要自己听命于他?
“你要做的,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思缤用她一贯高雅的微笑安抚着明石的诧异,“你猜到了吗?”
“猜到了。”明石低下头,脑海里最后留下的印象是巫姑微微上翘的唇。思缤的嘴唇很薄,紧紧地抿着,有一种决绝冷酷的意味。
清晨,驻守在叶城墙头的空桑士兵们倚着墙垛打着呵欠。与来袭的冰族士兵对峙了一天一夜,偏偏那些可恶的冰夷并不进攻,只是远远地用他们的喷火枪对着城墙侵扰,让空桑士兵不得不分批扑灭那些带着滚滚浓烟的大火。冰族似乎一夜之间就拥有了这种新式武器,也不知道那些黑乎乎的液体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蹿起一人多高的火苗,燎得人焦头烂额。
不过好在再没有别的什么,就连邹太守在城墙守了十几个时辰后,也返回城内睡觉去了。他一走,疲累的士兵们便偷偷在墙缝里打盹,远处那些乍起的火球已经越发稀疏了。
忽然,城下有人呼喝,看守城门的军官从城楼上望下去,竟然是一队打着空桑旗号的官兵。
“我家大人应邹太守之邀驰援叶城,快快打开城门!”有人大声喊道。
“请问是哪位大人?”守城军官想起昨日确实有使者出发求援,赶紧问道。
“镇海提督玄林大人!”喊话的军士掏出一面旗帜挥了挥,让出身后骑在马上的一个人来。
守城军官一看那领头的正是玄林本人,忙恭恭敬敬地道:“大人请稍等,我们禀告太守之后,马上开门。”
“冰夷已经杀过来了,来不及等你们禀告!”城下的军士焦急骂道,“若是玄林大人有了什么闪失,杀了你们也赔不起!还不马上开门!”
守城军官举目一看,顿时心惊胆裂——正前方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冒出了无数黑沉沉的鲸艇,而新的鲸艇还在不断从远处海面上浮出,如同乌云一般朝着尚未清醒的叶城压来——这样大规模的进攻,竟是前所未有!惊惶之间,他一边派人禀告太守邹安,一边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迎接玄林一行入城。
“大人,这么多冰夷骤然来犯,我等如何应付?”守城军官眼看着玄林走上城墙,搓着手紧张地问道。
“此刻城头可用之兵有多少?”玄林问道。
“不足三千,其余人马尚在城外大营。”守城军官见士兵的箭雨根本无法阻止冰族士兵从鲸艇登陆,急得满面通红,“这些鲸艇神出鬼没,居然避开了艨艟水师的侦察。就算此刻差人调遣大军,集结过来也要半个时辰,只怕到时候冰夷已经破城了!”
“三千已经够了……”玄林似乎胸有成竹却又心存顾忌,半是自信半是为难地道,“退敌倒是不难,可本官前来驰援,你们是主我是客,怎敢妄自下令?”
守城军官一听大喜,连忙道:“事态紧急,一切从权,我这三千人马就听从大人指挥了!”
太守邹安得到禀告,快马赶到城头时,玄林已经坐在城楼中将三千士兵调配完毕。邹安心中恼怒玄林喧宾夺主,却又不宜翻脸,只是不冷不热地寒暄了两句,接下来亲自调遣大营中的大队人马,以做增援。其间窥见玄林对自己的言行无不微微冷笑,随即道:“玄林大人可要随我到城头观战?”
“不必了,胜负已定。”玄林拈须一笑,“冰夷败了。”
自己调集的大军尚未到来,他却说胜负已定,分明把自己视为无物。邹安心头更怒,一拂袖走上城头,往下一看,竟然大吃一惊。也不见玄林调配的那三千人马有何奥妙,居然将冰族士兵的攻势压了下去,迫使他们一步步退回鲸艇之中。眼看今日偷袭不成,冰族军队便如往常一般乘舟离去,却不料轰地一声巨响,一艘鲸艇上竟然冒出冲天的火球,将四周的鲸艇吓得远远避开。那艘起火的鲸艇上顷刻出现了无数努力救火的士兵,却根本对付不了那巨大的火焰。随着几声连续的爆炸,救火的冰族士兵纷纷死亡落水,而那艘如负伤鲸鱼的庞然大物,也在痛苦的颤抖中断裂成两截,慢慢沉入了海中。
双方都屏住呼吸注视着那艘鲸艇的沉没过程,直到其余鲸艇陆续潜入海中消失不见,叶城方向才蓦地传来雷鸣一般的欢呼声。这可是自开战以来,第一艘被空桑人击沉的鲸艇啊!这样里程碑一般的胜利,想不到就是由自己亲手铸造!杀红了眼的三千守军朝天空挥舞着刀剑,声嘶力竭地呼喝欢笑,而奉命刚刚赶到的叶城大营官兵,也被这从天而降的胜利震慑得目瞪口呆,继而被巨大的狂欢淹没,甚至没有人细问冰族人为何败退,鲸艇又为何爆炸沉没。他们只知道,这场大捷是玄林大人指挥的,能以如此悬殊的兵力获得胜利,那个站在城头向大家挥手微笑的领袖,无异于空桑军中的战神。
清点战场带来的消息更是振奋人心,从爆炸沉没的鲸艇残骸里,找到了指挥官的尸体。经过仔细辨认,空桑人断定那就是冰魄少将凤书。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过去曾经无数次指挥鲸艇在云荒港口外耀武扬威,把守将们个个恨得牙痒却又无计可施,此番居然如此狼狈地死在叶城的战斗中!空桑军队再一次沸腾起来,虽然没有任何一个空桑人杀死了冰魄少将,每一个人却都沾上了杀死他的光荣。
凤书的尸体被高高地吊在叶城城头,无数空桑居民朝那个死去的冰魄少将投掷石块。在太守邹安下令犒赏三军后,兴奋的士兵们几乎彻夜不眠,高谈阔论着今日大败冰夷的战果,仿佛过不了两天,玄林大人就可以带领他们冲进冰族人蜗居的海岛,把那些蛮夷强盗杀个片甲不留。
“大人先不要回沙头堡了,就留在叶城带我们把冰夷消灭干净!”酒酣耳热之际,一个叶城守将假装没有看到邹安黑沉沉的脸色,诚意地邀请道。
“是啊,大人义不容辞!”其余将官纷纷附和,争着给玄林敬酒,有人甚至动情地道:“大人在,叶城就在,千万不能抛下我们!”苍平朝制度重文轻武,照例是文官作统帅,下属武将对邹安心中不服不满,却无法宣泄,此刻见来了个文武全才的玄林,无不欢喜。
“大家不要这么说……”玄林侧头见邹安不知何时已退席而去,方道,“你们这不是逼我夺了邹太守的兵权么?”
“邹太守纸上谈兵,哪里有玄林大人经验丰富?别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心甘情愿听大人号令,就是朝廷怪罪,等我们立下大功后再将功赎罪不迟!关键是心头这口恶气,实在不能不出!”一个性急的将官趁着酒意说到这里,忽然翻身跪倒,口中大呼,“愿听玄林大人号令!”
“我等愿听玄林大人号令!”冰族骚扰多年,虽然未能攻城略地却屡屡烧杀劫掠,偏偏仗着鲸艇之利防不胜防,让空桑将领个个咬牙切齿又束手无策。今日见玄林谈笑间便炸了鲸艇,杀了冰魄少将,众将心头的热血便呼啦啦地燃烧起来,借着酒意俱拜伏在地,恳请玄林就任帅位。
“既然如此,本官只好从权了。”玄林忽然脸色一沉,从身边侍从手中接过一把蓝纹令箭,对着一众守将道,“一仆难侍二主,你们既然尊本官为帅,就要以我的令箭为尊,做到令行禁止。否则,本官这就返回沙头堡,一应让邹安太守主持。”
“末将愿听玄林大人之令,万死不辞!”看着众将心悦诚服地跪倒一片,玄林露出一丝微笑——就算邹安连夜写奏折上报帝都,兵部立刻派人前来阻止自己的僭越之举,都已经来不及了。惟一可惜的,是通往伽蓝的地道仍旧由帝都直系的御林军把持,牢牢盘查一切过往行人,否则一切都更加简单。
“冰夷今日失利,士气大跌,我等若乘夜劫营,必定能获大捷。”玄林展示出一张绘制了冰族军队海上栖息地的地图,随即抽出了一支蓝纹令箭:“艨艟水师左前营听令!”
一灯如豆,邹安将弹劾的密奏系在风鹞腿上,看着白色的信鸟消失在夜空之中。以最快的情况,帝都也要在明日上午才会有回音,那么这一夜,就暂且让那个玄林嚣张去吧。
正要转身回房,邹安惊觉原本喧闹的城楼军营处早已安静下来,难道那帮粗鲁军汉竟会舍得早早休息?邹安心头有些不安,唤来一个心腹,命他前去打听玄林等人的动向。
不料打探之人刚刚离开,立时有城外的探子前来禀报,在一处废弃的鱼塘内发现了叶城求援使者的尸体。邹安尚未听完,便大叫一声“不好”,眼前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他一把推开前来搀扶的下人,抓了守城的帅印,不顾一切地抽打着马匹朝军营奔去。
可是一切都晚了。
玄林一口气颁下了十七道令箭,分派各路叶城大军出城突袭冰族鲸艇栖息之地,而城内各咽喉交通的关塞,则全部被玄林带来的亲兵接手。邹安听了守营老兵的禀告,只觉一颗心都要跳出腔子来,一把抓住那老兵的领子叫道:“玄林人在哪里?”
老兵的手向上指了指,邹安抬起头,正看见城楼上无数的火把闪动,而当先看着自己微微冷笑的,正是玄林!邹安逞起一腔书生意气,正要扬鞭大骂,几枚利箭已嗖嗖而至,恰正从他耳际掠过!邹安吓得伏低身子,转身拨马便跑。随即,一枝羽箭已经扎进了他的后背。
“要不要确认他死?”一个人影站在玄林身后,低声问道。
“他已经没用了。”玄林说完,望着远处漫天的火光笑了起来,“空桑大军几乎都进了我们的埋伏圈,脂水会把他们都烧成灰烬,叶城已经属于我们了!等我们再解决了守卫地道的御林军,你就可以进入伽蓝帝都了。”
黑色的人影嗯了一声,忽然道:“我军已至,可以开城门了。”
叶城的噩梦是在一瞬间来临的。所有面向港口的城门全部洞开,毫无阻拦地迎接着一队队绵延不绝的冰族士兵登陆入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歼灭了城内残存的守军,杀向空桑军队驻扎叶城的惟一有生力量——守卫帝都地道的御林军。
只有叶城不眠的勾栏教坊阻了阻这些兴奋得双眼发红的冰族士兵,无数在青楼中寻欢作乐的富商、在赌场中吆五喝六的浪子,还有在这些场子里讨生活的不计其数的妓女、伙计和乞丐,在城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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