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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 作者:四下里-第2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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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完全撕破了脸皮,但北堂戎渡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动怒,只是冷冷地盯着这个年老的臣子,平静异常地道:“刘大人年纪大了,只怕是身体不适……也糊涂了。”青年一双蔚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神也逐渐寒冷,忽然间轻轻招了招手,淡然吩咐道:“……来人!两府知事刘正卿在朝堂之上公然胡言乱语,惑乱人心,姑且念其年高,押入监中,隔后再论!”
此话一出,满殿俱寂,在场诸人虽然个个都是心知肚明,今日之事必不会善了,这位太子也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但一时间也仍然没有立刻适应这样的局面,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在涉及皇权,参与最高权力的争夺游戏里,从来就没有真正和平的交接与更替!太子今日态度异常强横,只怕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所谓的诏书究竟是真是假,此时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今日的朝堂上,只要有不同的声音出现,则北堂戎渡就定会用最铁血的手段立刻打压下去……刘正卿,就是权力争夺中的第一个牺牲品!
空旷的大殿中鸦雀无声,众臣眼睁睁地看着两名金吾卫面无表情地迈步近前,将刘正卿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反手剪住了对方的双臂,刘正卿没有做任何徒劳的反抗,只是轻轻地一声叹息,两眼望着高高站在上方的青年,犹自不甘地问道:“殿下,皇上他……究竟何在?”北堂戎渡看着对方,声音似乎缓和了下去,道:“父皇在休养,自然很好,孤身为人子,会好好照顾父皇。”刘正卿听了,似乎得到了某种保证,轻轻叹了一口气,任凭两名金吾卫挟着自己往殿外走去,与此同时,有人已暗暗用余光瞥了一下周围那些衣甲俨然的金吾卫,以及似乎正影影绰绰地有人在静候的帷幕后面,一时间不由得心中凛然,知道今日一个弄不好,万一事情失控,只怕便是个血溅大殿的场景!就在这时,队伍当中忽然有人迈步出列,打破了胶滞的局面,那人语气沉静,道:“……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殿下早日登基,以定人心。”
大殿上沉默许久,所有人的目光在此人的身上一转之后,又移到了上方的北堂戎渡那里,这出列进言的乃是一名中年人,面容略显古朴,双眼清明有神,正是北堂戎渡的岳父,宋妃之父宋瑞,他话音方落,又有一名清瘦儒雅的大臣出列,语气铿锵,掷地有声:“……臣附议,还请殿下及早登基才是!”不是谢妃之父谢修平还有谁?与此同时,殷知白微微一笑,出列一礼:“……臣附议。”在他之后,一名保养得宜的紫袍中年人也微微一笑,站了出来,自然是东宫太子妃之父牧商海:“如今陛下既然不能理事,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请太子登基!”北堂戎渡在朝中自然有自己的亲信,在眼下这种时刻,自然要站出来,一时间大殿内一直肃立不语的官员忽然不断有人出列:“臣附议。”“请殿下登基!……”“臣附议!……”
一时间大殿之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不到半刻钟的工夫,竟然有足足有快超过一半的大臣走出了队伍,包括不少军方将领,这个数目令剩下一直沉默的官员相顾骇然,彼此看着这一幕,不禁动容异常,眼中明显有了震惊之意……太子究竟暗中经营了多久?竟然有这等或明或暗的势力!这已经不仅仅是某种表态,而是对其他人的威慑,这是在明确地告诉那些要么倾向皇帝,要么保持中立,要么还摇摆不定的大臣:他们这些人,是时候必须作出一个选择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红袍大臣亦自出列,须发皆张,冷冷地说道:“……臣乃朝廷之臣,陛下之臣,既然陛下有恙,臣自然要前去探望,若是陛下驾前亲口令太子即位,臣自然遵旨!”
话音未落,所有人已心头一凛:这分明就是反对太子登基了!上首北堂戎渡一听这话,眼睛就缓缓眯了起来,里面寒光渐盛,然而青年的神情却依然不变,就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十分平静,只用目光在那中年人身上扫了一下,突然就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却仿佛夹杂着淡淡的嘲讽之意,北堂戎渡冷漠地扬眉,说道:“付大人,身为臣子,这可不是你该说的话……来人,送付大人去大理寺反省一下罢!”北堂戎渡刚一说完,两名金吾卫便立刻上前,走向那中年人,张手便抓向对方的臂膀,付京突然大笑,厉声道:“我乃陛下之臣,谁敢如此!”与此同时,双臂猛然一振,内力磅礴,两名金吾卫立时就被震开几步,北堂戎渡眼光一寒,忽然冷笑起来:“很好!付京你敢殿前抗旨!”紧接着骤然一声清喝,道:“……恭嘉侯何在!”
“……臣在!”随着这一道声音响起,一名身穿紫袍华袍的英俊青年已经端然走出了队列,正是钟愈,北堂戎渡冷冷一指下方的付京,道:“……给孤将这等无君无父的狂徒即刻拿下!”
“臣领旨!”钟愈斩钉截铁地应道,与此同时,突然扬手从朝服里面拔出一柄软剑,周围的人这才注意到,那袍服内居然还穿着轻甲!这掌管禁卫的恭嘉侯,居然也是太子一方的人!
随着钟愈一拔剑,刚才还哗然的大殿中迅速安静了下来,只因为殿外已经涌入了一群身穿轻甲,全副武装的禁卫,一个个杀气盎然,面色如冰,一瞬间,周围顿时充斥着一种死寂一般的气氛,无数人都噤了声……这世上真的有不怕死的人吗?有不知道权衡利弊之人吗?有!这样的人肯定有,那种不惧生死的铮臣直臣总是会有的,但绝对不会很多!因为这就是人性!
“……拿下!”钟愈仗剑冷喝,一群禁卫立刻手持兵器将付京迅速包围,北堂戎渡负手站在上面,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依旧是一派冷漠之色:“庭前咆哮,质疑陛下旨意,干涉天家之事……付京你可还是大庆的臣子么?莫非你想犯上作乱不成!……拿下,生死勿论!”
北堂戎渡这一喝之下,所有人的心脏都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这确实是公然抗旨啊!只听殿外衣甲之声不绝,越来越多的甲兵涌了进来,团团围入大殿,一个个面无表情,这种情况,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然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北堂戎渡脸上却只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冷笑,此时禁卫已经动手,那付京虽是武艺高强,却也渐渐不支,到后来,只听一声惨叫,付京臂膀上飙出一道鲜血,竟是被活活斩去了左臂,血溅大殿!也许是这一幕太过令人惊心,四周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有人高声喝道:“……太子如今还不是君,有何立场下此旨意,杀伤大臣?”北堂戎渡冷然一笑,那厢钟愈已脸色阴沉,厉然大声呵斥道:“放肆!尔等竟如此大胆!既身为臣子,自当遵从号令,陛下已下旨令太子即位,尔等不遵,就是造反!”说着,冷笑着一振手中宝剑:“尔等喧哗不休,公然抗旨不遵,质疑陛下旨意,莫非是怀有不可告人之心,意图欺君罔上不成?如此,本侯手中三尺青锋,就是为那无君无父之人而备!”
说到这里,钟愈面上杀气越盛,上方北堂戎渡忽然淡淡道:“……父皇方才已经颁下旨意,尔等不从,就是煽惑人心,聚众有所图谋,孤必当明刑正典,以肃视听!”说着,环视周遭,缓缓问道:“还有谁?”刚说完这句话,也不停顿,便转身向后,朝着几步外的龙椅走去,刚跨出一步,就听后面有人高声喊道:“殿下这样做,就不怕落下一个逆君悖父之名不成?!”北堂戎渡脚步一顿,随即回过头去,看了下方那说话之人一眼,面色冷淡地道:“孤乃是依旨行事,应天顺命,什么逆君悖父?尔等不明白天道,也敢胡言乱语!诬君罔上!……左右,给孤将这满嘴胡言的混帐叉起来!”说罢,一甩袖子,就已走到宝座前,终于缓缓坐了下去。
北堂戎渡号令一下,一群禁卫立刻向那出言的大臣逼近,那人见状,惨笑一声,肃然道:“也罢,既然太子执意如此,一意孤行,身为臣子,岂可坐视陛下受困而不出一语?也罢,今日便一死以谏!”话音方落,只见此人猛然转过身去,纵身就向旁边的九龙柱上撞了过去,只听‘砰!’地一声,那力道之大,连不少浮尘都被震得簌簌落下,撞柱的人顿时血流满面,脑袋都瘪掉了一块,倒在地上微微抽搐了几下之后,整个人就不动了,显然是已经气绝身亡。
这场面当真算得上是激烈悲壮了,就连北堂戎渡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微微动容了一瞬,然而今日之事已是丝毫不可退让的局面,因此北堂戎渡脸上立刻重新冰冷一片,依旧不为所动,只端坐在龙椅上,表情淡淡地冷笑道:“……还有谁想以死要挟?孤就在这里等着!”
随着北堂戎渡的声音充斥大殿,两侧的大门忽然就被缓缓拉开了,无数手持斧枪刀剑的披甲禁军鱼贯而入,将整个大殿里里外外完全围了起来,在这样的死寂中,一名身着黑甲的男子徐步而来,甲胄上溅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一张苍白的英俊面孔上冷漠无比,径直跨入殿中,不是牧倾寒还有谁?就见男子将手中沾染鲜血的宝剑向地上一顿,漠然道:“……启禀殿下,京师内外已然肃清,但凡有不轨之人,统统就地正法,绿骑营统领欧阳震海意图策兵入城,眼下已然枭首!”说罢,将手中拎着的一包东西丢到了地上,里面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许多人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无数目光都看向了北堂戎渡,有人神色不动,有人颇为淡然,有人满面喜色,也有人微微叹了口气,脸色惨白一片,北堂戎渡高坐台上,嘴角几不可觉地微微扬起:“欧阳震海?此等狂徒,理应严惩,死不足惜!传孤号令,欧阳震海诛三族!”
此话一出,杀气凛然,震人心魄,不少大臣顿时心头一颤,却听北堂戎渡继续道:“……陛下已立诏,尔等若还狂悖无状,莫非当真以为我大庆就没有王法了?或者说,尔等不是大庆的臣子?”此时大殿中开始渐渐安静下来,但见北堂戎渡声音未绝,四周的披甲军士却已经齐齐向前踏上一步,沉声低喝道:“……杀!”这一通逼问威胁之下,不少人的官袍后背迅速被汗水湿透,不知道是由谁打头,一个人当先跪了下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终于,大殿之上再无一人站立,所有的嘈杂喧嚷全部被一种声音所代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北堂戎渡端坐在冰冷的宝座上,突然间哈哈大笑,他笑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几乎喘不上气来,就在这时,外面阴沉沉的天空中终于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雨水倾盆而下。
……良久,大雨哗哗冲刷着地面,北堂戎渡一步一步地在雨幕中走着,手里拿着伞,最终在乾英宫门口停住了脚步,一时间北堂戎渡负手站在乾英宫正殿门口的台阶上,身形挺拔如松,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漫天的大雨充斥在天地之间,乾英宫里一片安静,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远远保持着某种足够安全的距离,周围战战兢兢的太监和宫女都苍白着脸,无数甲胄在身的侍卫在远处昂然而立,任凭雨水打在身上,十几具尸体在地上被雨淋着,原本延伸的鲜血被雨水冲得已经极淡了,北堂戎渡静静地看着四周这些人敬畏的面孔,不时有人持兵器来回警戒巡逻着,北堂戎渡眉头略微皱了一下,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面的那颗心仿佛突然间就开始燃烧了起来,青年忽然笑了笑,对身旁的牧倾寒道:“倾寒,辛苦你了……去替孤镇守着那些人罢,京师不能乱。”北堂戎渡说话时的语气虽然十分柔和,却也同时充满了不可抵挡的威严,牧倾寒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既而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便转身走入雨中。
雨还在下着,北堂戎渡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举步走了进去,他走了一时,在地上留下一串串的脚印,终于来到了一处大门前,北堂戎渡忽然停下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忽然就颤抖了起来,一如他此时的心情……青年微微闭起了双眼,用了一点时间去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然后睁开眼睛,细心地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都整理了一下,弄得一丝不苟,这才将右手缓缓抬起,推开了面前沉重的大门,举步跨入了殿中。
里面灯火辉煌,将因为下雨而阴沉灰暗的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殿中静悄悄的,大殿正中的宝座上,一名身穿皇袍,头戴九龙冠的男子正静静地端坐着,仿佛与周围的一切融合在了一起,男人双眸微闭,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好象正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没有了平日里那种不可一世、无可匹敌的气势,直到听见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这才眼睑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缓缓睁开了金色的眼睛,循声看去。
一刹那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突然间一道闪电从京师上空掠过,伴随着一记闷雷炸响,震得整座乾英宫都好象颤抖了起来,大雨如瓢泼一般,冲洗着天地间的一切。
☆、三百六十三。 人间微醉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对视着,此时突然间一道闪电从京师上空掠过,伴随着一记闷雷炸响,震得整座乾英宫都好象颤抖了起来,大雨如瓢泼一般,冲洗着天地间的一切,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北堂尊越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两只狭长的金色眼睛却连眨都没眨,只笔直地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个高挑青年,那个面无表情的俊美青年,自己的孩子,薄薄的唇角忽然就隐约挑起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模糊弧度……然而这点细微近无的变化并没有逃过远处北堂戎渡的眼睛……昨夜还是耳畔喁喁私语,彼此难舍难分,谁料想,当漫长的黑夜过去,朝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再聚首,人如旧,两两相望,一样心情,却换了模样。
……北堂戎渡望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完美面孔,突然间心中就涌起一阵疼痛,不可抑制。
天边突然又响起一声沉沉的闷雷,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然而这天地之威却震得偌大的乾英宫似乎嗡嗡作响,同时也尖锐无比地刺进了北堂戎渡的心里,眼下乌云遮住了天空,紧接着,一道白光划破了暗沉,炸起一声响雷,片刻之后又发出嗡隆隆的闷响声,阴暗的空中仿佛有无数人在击鼓一般,那雨也下得越来越大,雨点就仿佛碎珠子也似地砸了下来,到处都是一片是雨幕,北堂戎渡蓝色的瞳孔淡淡含光,无声地凝视着远处的男人,忽然间,他两道修直漆黑的眉毛微微上扬起来,那姿态煞是好看,然而北堂戎渡心里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莫名地暴躁起来,他眼神深邃难懂,雪白的手掌垂在身体两侧,然后用力握了一下,此时此刻,北堂戎渡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杂乱的片段,仿佛是对从前的回溯一般,曾经在这个男人手中所受到的那些屈辱,那个被强迫戴上耻辱枷锁的晚上以及之后的很多个日日夜夜,在这一刻终于统统从心底涌了上来,所有想忘也忘不掉的痛楚和恨意都在此刻涌了上来,这些庞大而深刻的记忆叫嚣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许许多多的甜蜜感情一口吞噬,拖入到黑暗的深渊中……二郎,我在很早以前就对自己说过,这一切,总有一天,你会统统都还给我。
殿外大雨滂沱,雨水沿着琉璃瓦间的空隙顺势淌下,交织成一片雨帘,这样的雷雨天气,仿佛隐隐透露出一丝诡异之感,就好象上苍正在动怒,坐在宝座上的北堂尊越忽然缓缓抬了抬下巴,用一种意义不明的目光看着门口,此时北堂戎渡已经转过身去,将大门关上,朱红色的门在‘吱嘎’声中被缓缓关闭,将这里与外面隔成了两个世界,烛火煌煌中,北堂尊越身上的袍子间绣着的金龙灿烂刺目,张牙舞爪地仿佛是想要冲出来,又或者是被束缚在樊笼之中,不得解脱,北堂尊越静静看着已经关上门重新转过身的北堂戎渡,金色的眸子里似乎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波动,半晌,才忽然开口,缓缓说道:“……朕已在这里等你很长时间了。”
寂静的大殿中,北堂尊越的声音绝对不大,然而此刻却如同雷霆一般在北堂戎渡的耳中响起,只听‘咔嚓!’一声响,外面阴沉沉的天空中雷电大作,一道雪亮的电光照耀了整个皇宫,就在北堂尊越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宝座上端坐的男人霍地眼神一凝,这一瞬间,北堂尊越原本似乎平和无比的气质突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好象一头沉睡的雄狮骤然之间苏醒过来,北堂尊越的全身已流露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那并非是施展玄功所致,而是操控大权已久,掌握万万人生死所培养起来的帝王威仪,北堂戎渡心中一颤,忽然一颗心就‘嗵嗵’地快速跳了起来,此时他并不能够肯定自己先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已经取得了理想中的效果,如果不曾成功,那么今日之事,自己就根本还没有赢!甚至,就很可能会自此万劫不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空旷的大殿里忽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那声音在明亮的殿内回荡着,虽然十分低沉,但却是无法遮掩住其中的伤痛心灰之意,北堂尊越低声笑着,高大的身体在烛光中却显得有些诡异地单薄,在背后的墙壁上投出一个愤怒而压抑、隐隐流露出孤独之意的身影,北堂戎渡眼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微微咬住了嘴唇,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他还是面色不变,忽然迈步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足印,此时北堂尊越已经停了笑,整个人仍然没有动,唯有那先前平静如古井一般的俊美面孔却已经起了变化,就仿佛那张平静的面具已经破碎,终于泄露出了里面最真实的心情,北堂戎渡一向不太相信这世上会有神,但他却崇拜着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人,或许在他心里,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的神,然而在此日,此时,此刻,他看着北堂尊越脸上的表情,就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就算是这个男人,就算这个人再骄傲再不可战胜,永远都在其他人面前保持着高不可攀的印象,但其实……其实对方终究还只是凡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而已。
北堂戎渡这样想着,然后就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方才还沉甸甸的心忽然就一下子有些松脱了起来,仿佛挣脱了什么束缚一般,因此眼下再看向那个一贯都给人以深不可测的印象的男人时,感觉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此时北堂尊越仍旧坐在宝座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北堂戎渡,那眼神之中是无限的深沉与落寞,此时此刻,这个帝国的君主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两只手搭在宝座的扶手上,轻轻地抚摩着扶手上的纹路,却不再说话,只沉默不语地面对着自己的儿子,北堂戎渡一时也沉默了,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他也同样是平静地看着远处的北堂尊越,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很大,天也阴沉得很,但是却更显得大殿内的灯火璀璨,将周围照得清清楚楚,就在这时,北堂尊越忽然嘴角微微一翘,却是突然大笑了起来:“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略带嘶哑却放诞狂迈之意十足的大笑声回荡在幽静明亮的大殿之内,北堂戎渡微微咬紧了嘴唇,看着那个笑得几乎失态的男人,感受着那笑声中所传达出来的复杂意味,一时间不置一语,就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种声音,北堂尊越笑着,只听得那长笑声回荡在大殿里,也好象是回荡在天地之间,笑声里甚至已经隐隐带了一丝癫狂之意,不过北堂尊越并没有把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太久,很快,笑声渐渐止住,北堂尊越面色平静,意义不明地看着北堂戎渡,一字一句地道:“……告诉朕,为什么?”
北堂尊越静静地看着北堂戎渡,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随口询问对方晚上想要吃什么一样,话音刚落,下一个刹那,突然滚雷之声大作,轰隆隆响彻穹宇,天地间雷声震震,大雨滂沱如盆倾一般,北堂尊越说这话的时候,精致无比的长眉略略皱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叩着右边的扶手,两只眼睛里仿佛闪动着某种东西,又仿佛是什么也没有,此时此刻,回忆如同潮水一般,尽数涌上心头,无数纷繁的画面在脑海之中闪现,不知道为什么,北堂尊越的嘴角忽然就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些东西,多年来的一切迅速地从记忆里浮现出来,并且无比清晰,那些往事,那些记忆,总会给人以精神上的感动与感情上的认同,就算是经过了沧海桑田,也依旧鲜明如昨,他想起昔日自己第一次看到北堂戎渡时,那还是个浑身皮肤发皱的小东西,自己最悠闲的日子或许就是当时在与年幼的北堂戎渡点点滴滴相处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北堂戎渡勤奋努力,偶尔也会任性胡闹,让人头疼,而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渐渐远去了,对方已经长成了一个伟岸的青年,世事莫测,不过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我长大了。”不知过了多久,北堂戎渡沉思着,终于开口,清朗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冷硬,反而温润无比,如珠如玉,北堂戎渡缓缓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一脸平静地看着远处那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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