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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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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不知身是客,罗衾不耐五更寒。
  双腿陡地一软,险没坐地上去。心里被扯开了一个大洞,黑咕隆咚地,就是这厮挖的坑,专门诱她往里跳。
  从此,再不说自己聪明。从此,要有怀疑一切的态度。从此,离TM的这群妖魔鬼怪远着点儿!……
  ……
  “宝贝儿,来,张嘴,啊——”
  ……
  “来,叫哥哥。要记住,每天要叫哥哥三声,早、午、晚,听到没?……”
  ……
  “香啊,阁老要我们家宝贝做什么?连你也不知道么?骗鬼吧!就你们俩那与子同袍的关系,什么事儿他会瞒你?说嘛,透一点风好不好、好不好嘛!……”
  ……
  “宝贝儿?宝贝儿?好妹子,睡了么?开开门,哥哥跟你说个事儿。……”
  ……
  “宝贝儿的话怎么这么少?你跟我不像是没语言啊!……”
  ……
  “看这良辰美景,宝贝儿有没有诗意盎然才思泉涌?先说下,哥哥只喜欢风花雪月,你少弄什么‘满江红’、‘满江绿’的!只有那武夫才喜欢打打杀杀。……没有诗意?那就唱个曲儿吧?上次的那个不要,戚戚哀哀的像个怨妇。来一个与月亮有关的,嗯?……”
  ……
  “哎,宝贝儿要沐浴干吗不告诉哥哥一声?以前不都是哥哥替你擦背么?……来来来,试试手艺落后了没。……”
  ……
  “不要!不要!不要……啊——”
  跟着一声惊呼,睡梦中的鱼非鱼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咚”的一声闷响,前额撞到了车厢上。
  牛车速度依然。
  车厢里的两个人定定地望着她。
  子车无香还好,可是贴在他身后只露出半个肩膀一张脸的公子缘的那眼神,就有些红果果地。
  鱼非鱼不由得就是一阵好哆嗦。
  眼看他又要粘糊上来,鱼非鱼赶忙尽可能地把自己嵌到板壁上。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接触了,她已经快要疯掉了。这厮根本就是把她当作了一团面筋,变着花样儿地捣腾她。路上这几日,她愣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那厮抽风一般操劳她。看完月亮看星星,爬完屋顶爬树梢,要不然就溜门撬锁钻进她的房间里胡搅蛮缠,骚扰她、却又不肯真做。逼得她真想破罐子破摔一把,舍身奉献一回,让丫过足了瘾,自此不要再嬲着她。
  她不知道公子缘想干什么、有何目的,或许是想把她变成他的玩偶?或者是想把她改造成一路货?不得而知。现在她已经由最初的一听到“宝贝”二字就发毛抽筋,渐渐地给磨练得耳朵生茧习以为常。
  她没法儿拒绝也无法反对,他点她的穴已成习惯。定住了她,他就会翻捡她的身体。明明吃足了豆腐,却不住嘴地奚落嫌弃,弄得她有口难言含冤莫辩。
  这年头,乞丐都不好打发了,好心给口吃的,反倒嫌弃饭太冷。
  她不介意他碰她,这是真的。跟睡眠不足比起来,失身事小。
  总是休息不好,她的精神明显的出现了恍惚,听不进别人的话,对身边的事儿也提不起兴趣。吃饭更是食不知味。有时吃着吃着,眼睛一阖,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公子缘便嫌她打呼噜粗鄙。她也不介意。只要能放过她、让她好好睡觉,说她是猪,她也没意见。
  “还要几天到?”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渴望早些见到妖孽。是的,妖孽都会给她睡饱觉的自由,比公子缘这恶魔强多了!
  子车无香又咳起来。这才入秋不久,他已经披上了大氅。素净如淡月隐梨花。
  公子缘的桃花风流眼攒着,威胁性地又在舔他自认为性感十足的丰唇了。
  手上若有刀,鱼非鱼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刺过去。刺死丫的!她陪他一起长眠去。
  连打几个哈欠。不睡觉,毋宁死!
  “太史大人,请问你所擅长的六壬之术,好学不?”如果可以,她想学点法术,把不想见到的人通通挡在结界之外。
  子车无香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马上作答。
  同行是冤家么?她不满地腹诽。
  “我以前学过一点《易》,觉得挺灵的,但是也只是作为消遣,没怎么用心钻研过。人说奇门遁甲很神奇,我倒是在上面花了些心血,可是总是入不了门。有时间,我得请个好先生,正经八百地补上这一课。学会了,大概就能点石成金、指鹿为马了……”
  子车无香清和第开了口,道:“看那么多书,是为了自我创作么?”
  呃——
  鱼非鱼一下子惊醒过来。
  下巴一凉,公子缘的扇子抬起她的头,笑道:“说起来我也好奇,香大人难道不想看看这个丫头写的内容么?口味真的很重哦!绝对能让和尚破戒、寡妇——”
  “左良缘!”鱼非鱼一眼瞥见子车无香微垂的眼睑,恼羞成怒:丫就是想搞臭她的名声!真是可恶至极!自己不要脸,以为别人都是流氓么?
  “太史大人心底无私天地宽,甭听他胡说八道。大人说的正是,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反过来也成立。有句话叫做‘熟读古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我写小说,走的就是这个路线。……”
  脱下来的衣服,能穿一件算一件吧。这等神仙一般的人物,话说得不好,对他都是一种亵渎。
  转头瞪着公子缘,口气凶狠:“说!关于鱼美人,多少人知道?”
  “太子枫知道的,你以为能瞒得过我们?”“太子枫”这三个字好像一把火,轻易地点燃了公子缘的油箱,“瞪我做什么?你们既能说得、做得,就不许我听得?”
  鱼非鱼气得直哆嗦,眼睛四下里乱转,想抓个趁手的凶器砸过去,结果遍寻无果,只得捶着板壁痛骂:“卑鄙!……你个小人!……”
  一个大男人家,深更半夜跑去听人家的墙角,这行为猥琐不?下流不?恶心人不?丫这素质,典型就是一江洋大盗、采花淫贼!什么出生名门?名门是华丽的袍子,丫就是袍子下面的虱子!
  “是十二属。”子车无香的话阻断了两个人的矛盾升级,“你离了桂阁后,令堂便给接进了豫都。一起北上的,还有你的奴仆并所有书籍。仙卿从你所阅读的书籍中发现了端倪,经过多方质询,这才确定了鱼美人与你之间的关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叹口气,鱼非鱼很快地给自己的罪过找到了说辞,“其实呢,这个营生就跟女间一样,有需求才有市场不是?就我写的那些东西,你说白送给平民或贱民吧,那些人大字不认得一个,估计也就是废纸一沓,只好拿去擦屁股。一本书几两银子,一般人他也买不起啊!从这个角度说,流毒广泛的说法很不切合实际。能够拥有的人,就那么有数的几个,而且,这东西也不是能见天日的,凡是拥有的,必定会藏着掖着,不可能会跟自己老来得子般地抱着四下里炫耀。对吧?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嘛!总的来说,我写的那些东西并不像洪水猛兽那般可怕,顺其自然就好。……”
  子车无香垂眼端坐,恍若老僧入定。过了半晌,才道:“做你的师傅,怕是很辛苦……”
  鱼非鱼差点没冒出“我是自学成才”的大话来。话冲到嗓子眼儿里,忽然想到,他人虽看似无害,但却的的是敌非友,实在不宜对他透露太多个人信息。何况,他是奇人异士,好多事,大概不用说,他也能推断出来吧?
  “太史大人的身体不太好么?受了风寒么?总咳嗽可不成啊……”岔开话题,讨个欢心,适度的关怀是融洽关系所必需的,“你可要保重哦!”
  公子缘“嗤”地一笑,眉眼飞动:“你不用担心他。他们子车氏长命着呢!活过一百岁很正常,你要是转世的话,说不定还能碰到他呢!”
  子车无香抬眼望着对面的鱼非鱼。那眼神——
  鱼非鱼小心肝不由得扑簌簌直跳:这位神仙大人,莫非看出了她的妖孽本质?
  慌忙别转了视线,耳边却听他缥缈不明的自问:“死不了,也是烦恼吧?”
  恰好是她心中刹那对他的诅咒。
  鱼非鱼瑟缩了一下,有些难堪地低头在地板上画圈圈。她决定,有时间找人打个护心镜戴着。届时,除非子车无香的眼睛放出来的是射线,否则,那这么容易给他看穿!
  周遭的气氛渐渐发生了变化,不知什么时候,有十二名京畿卫兵跟了上来,将牛车团团护住。
  桂香袅袅,大道肃肃,牛车所经之处,道路两旁的闲杂人等纷纷垂手弯腰,大声不闻。直到车子走出去一箭之地,鱼非鱼扳着窗子后望,才见那些百姓陆续地起身,继续自己的事情了。
  国都之中,秩序竟是如此井然、风气这般谨严,想要习惯这份约束,只怕得花上很多时间。
  又回来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商声渐紧。
  如此辗转颠沛、糊里糊涂,到底是为什么?与世无争安闲度日,怕是哪朝哪代都很难实现吧?真正的奢侈品么?倒也不见得有谁拍卖过,如果有,她还真愿意动用自己的老本买了来呢!
  公子缘有些坐不住了,挨近她问:“要哥哥陪着不?”
  “去!”鱼非鱼立马推开他,“我就算是要入龙潭虎穴,也认了!到时候你要是愿意替我收尸,或许我不会有意见。”
  “你个没心肝的!哪个对你好都分不清,活该吃苦!”
  “良药苦,利于病。甘若醴,小人语。你快走吧,这么久不回家,上边老的下面小的肯定想死你了。快回去承欢膝下共享你的天伦之乐吧,跟我这要死不活的混,没前途!”想到马上就能昏睡一场了,鱼非鱼心情大好。
  公子缘瞪她良久,最终确定了她所言非虚,心下不由得五味俱陈。他再不关心时事此时也隐约察觉到,山雨欲来风满楼。天阙与火凤乃至大鹰,就要因为她、因为“七公主”、因为一个女人而狼烟四起了。
  可笑作为事态焦点的她,却只想着睡觉。要不怎么说来着?女人都是没脑子的。
  美人遮面,私语喁喁,却不敌她心里空空、无牵无挂。
  “想哥哥了,就喊一声,听到没?”
  鱼非鱼暗中翻个白眼:这厮做梦吧?随叫随到,他当自己是孙猴子?
  敷衍性地猛点头,目送这花蝴蝶翩然去了,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个大包袱。
  




☆、131生死

  紫宸殿中,早朝比平日延时了一个时辰。明黄龙袍的景明帝面前,摆着三份书函,分别来自大鹰、天阙和荒逸。绥宁帝信中称,石头城遭到天阙细作的偷袭,一把火几乎烧掉半个皇宫。这一切都因为七公主与太子枫的暧昧关系所导致。世人皆传,公主与太子枫彼此爱慕颇深,看来不假。为阻止公主嫁与大鹰,天阙一方竟然做出偷袭偷人的举动,着实可恶。
  七公主在混乱中被掳走,现有天阙的俘虏为证,要杀要剐,问景明帝什么意见?又说大鹰无辜受损,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晦气,希望火凤国能够给个说法,至少也得帮忙将石头城恢复原貌吧?
  随信附上残破不堪的“虹链”以证清白。
  而来自天阙的国书,算是一封求婚书,请火凤国以平民鱼氏非鱼配与太子枫为良娣,择日入宫下定等等。
  这一纸求婚书可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天下人皆知,太子枫东宫主位一直空虚,据说连安顺帝都已经默认了太子妃的空缺。太子枫十二岁成人,这么多年来,身边的女人只有逐年增加而无减少。
  按照规制,太子枫可以拥有的妻妾众多,除太子妃一人,下面还有良娣二员,正三品;良媛六员,正四品;承徽十员,正五品;昭训十六员,正七品;奉仪二十四员,正九品。其余的侍姬无数,都是可以自由转让赠送的。
  因为良娣身份特殊,除太子妃外,东宫中的两名良娣的位置也一直空缺。
  世人之前纷纷猜测,天阙的四大家的好女,假使成不了太子妃,也必定会名正言顺地成为良娣的不二人选。但是,现下舞枫却舍近求远,跑来火凤国为自己选良娣,听意思,跟那鱼氏还是旧识,相互间存着感情。基于这一点,没有人怀疑,鱼氏一旦嫁过去必定会得到专宠的这一事实。
  景明帝那个幽怨哪,这都什么事儿嘛!打仗要找他,找老婆也找他,做个皇帝就没有一刻清静。最喜欢听到的话就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然后“哗——”的一声,大臣们集体而退,简直痛快!
  耷拉着眼皮,翻开荒逸的来信。
  荒逸原是三百年前由诸多部族统一起来的一个南陲小国。史书中有记载:西南夷君长以什数,荒逸最大。荒逸者临爿羊柯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
  曾经的荒逸国,曾是一个国富兵强的泱泱大国。但因其是僻处大山的方国,山隔水阻,交通不便,百年来难得有人出入,彼此消息不通,无甚交往。
  荒逸国所统辖的十多个部族中,最有名也是最具实力的有四部,分别是:鳖部、苗部、彝部和越部。鳖人乃是应龙氏之后。所谓应龙,即是长翅膀的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又千年方为应龙。苗部为蚩尤之后,曾经是炎黄的对头,也是尧、舜、禹的对头。彝部为古蜀国杜宇之后。越部为尧舜禹时代南方有象国之后,即舜的弟弟象的后人。
  这四部历史悠久,彼此互通婚姻,凭借山水之势,占据南疆大部,这些年居然有侵天阙之势。
  这封信,景明帝倒是多看了两遍。因为之前很多年里,他都不曾接收过荒逸王室的书信,此次突然来函,说不惊奇是假的。
  信中,荒逸王金鉴希望两国能于三国边境一带互市,开辟道路、修建馆驿。愿意以海盐、木材、香料、漆器、药材等交换火凤国的织物、粮食、瓷器等等。
  为表诚意,金鉴特别挑选了一批荒逸美女准备进献给景明帝。
  景明帝又打起了瞌睡。这是他的老毛病,一旦遇到琐碎或复杂的事情,就会脑袋发昏,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所以便直想睡去。
  总归有阁老挡在前头。
  数不清多少次,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了。于这个国家,他就是一空壳子,不明白为什么澹台清寂非要把他安在这个位置上。就让他提早休沐,轻轻松松做个混吃等死的太上皇或者是禅帝,岂不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不由得幽幽地朝着一侧的澹台清寂看过去。
  “这事儿……”
  老实人不说假话,别看他登基这么多年,对于怎么做一个好皇帝至今都不得其门。
  在他看来,天阙和大鹰都在睁眼说胡话。假公主没就没了呗,他这边还巴不得呢!他的宝贝女儿的名声已经给败坏得所剩无几了。那假货真要跟洛飞龙搞出什么事儿来,承担责任的可是凤音啊!不要脸的洛飞龙,给人弄丢了孩子不赶紧道歉赔罪,反倒好意思叫屈要东西。六万骑步兵的败亡刺激那厮了吧?想找补偿怎么着?信不信让阁老再出一计,彻底灭了那帮强盗!
  说什么公主给天阙掠去了?他的女儿就那么下贱么?挑拨离间也得靠谱。打算坐收渔翁之利么?想得美!说一千、道一万,火凤与天阙还是剪不断、理还连的姻亲关系呢,不比与他大鹰亲厚么?现在想讨好了?也不想想大鹰是如何对待之前和亲过去的几位皇室宗女的?根本就不把人当人,老子用完了,儿子用。用就用吧,入乡随俗,可是不合把人当草芥,不明不白地弄死。对外一句“病故”就完了,太TM欺负人了吧?
  说到姻亲,景明帝就是一肚子气。太子枫在自个儿的国家讨多少小老婆他管不着,只要那太子妃的位置一直空着,两国就还是同盟、好友。
  这是他之前固有的想法,现在却发现,自己漏算了一个良娣的身份。
  良娣啊,将来可是后宫之主,尊崇权势仅次于皇后。甚至,得宠的话还可以顺利上位,成为六宫之主。这可不是他杞人忧天,此类的事件前朝屡出不穷。
  太子枫要纳鱼氏为良娣,如此,良娣之位尚余一个。
  这剩下的一个位置,令景明帝心生不安。
  鱼氏为平民,平民为妾不算逾矩。——事关两国交往,跟他郑重地书面请求也合情合理。——他的子民嘛,要出境须得报请他的允许。——可为什么,他就是品着味儿不对呢?这鱼氏到底生的是怎样的花容月貌,竟然打动了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的太子枫?
  信的末尾,附有鱼氏的户贴资料:临海郡平芜城人氏,年十五,父鱼鹰,已故;母桃氏三娘,现客寓豫都。
  “桃三娘?”景明帝倾身问近侍,“朕怎么听着这名儿耳熟?”
  近侍微微一笑,趋紧了低语:“圣上忘记了?七公主新近收的姆姆,可不就是这个名儿?”
  景明帝恍然大悟猛啄头,回想起来,那桃三娘倒是个老实规矩的,想她的女儿,能强到哪里去?不可思议!
  “让那桃氏同她家女郎说一声,择日进宫面圣。”他好奇死了,一定要亲眼看看鱼氏小娘子的风采,难道竟是前朝王昭君那样的?玉在深渊、兰居幽谷,不被俗人所知?
  “回圣上,这事儿怕不成。那鱼氏如今生死未卜,却是到哪里寻去?”近侍偷眼一侧赤色朝服的澹台清寂,暗中搓手。
  景明帝挣挣眼,甚是不以为然:“那就公告天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谁找到了重重有赏!”
  这个打赏的钱,最好是由太子枫出。没错,他不会做皇帝,但却是个很抠门的守财奴。
  “倘若遍寻无果呢?”底下的朝臣们纷纷提出了异议。
  倘若找不到,天阙那边会不会认为这边不当回事、有意阻碍?太子枫如此大费周章地跑来讨要一个妾室,这事儿本身就透着诡异。背后存着什么意图,还真不好说。
  “何不让那桃三娘出面解释?娘亲的话,总是有说服力的吧?”
  “或者择世族良家子许配过去,岂不是更加体面?”
  “若太子枫不肯呢?又该作何应对?”
  “而今大鹰虽然受挫严重,但实力犹存。天阙若是与我朝兵戎相见,岂不便宜了那只恶鹰?这点,太子枫岂会考虑不到?……”
  “那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一个女人而已……”
  “听说这鱼氏女子行丈夫心,佩剑带冠。此举何异于妹喜?……”
  “正是、正是!这种女子,岂能作则东宫?太子枫此举,大是草率。……”
  ……
  “真假公主一事,太子枫或许已经知晓。”一直拥雪卧冰一般睥睨着众臣的澹台清寂忽然开了口。他眉宇间依然风云不起若秋原烟岚辽远岑寂。
  叽叽喳喳的人们集体沉默,而后约好似的一起投向上首的天子。
  景明帝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旋即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很不入流,便双目殷殷地看着澹台清寂,和蔼而恳切地问:“阁老的意思呢?……”
  “萃华宫”中愁云惨淡。
  刚刚内侍官来传旨,称永嘉公主姬氏凤音以身殉国,全国上下将为其隆重举行的葬礼。而公主原身边伺候的婢女某某,因感公主素日隆恩,愿入月清观为公主超度也代公主为火凤江山延生祈福。圣上念其诚心,许其所求,特赐名“凌虚真人”,即日起入主月清观。
  圣旨一下,七公主当场哭倒。她想不明白,好端端地,怎么她就死了?父皇因何要令她消失,还要她顶着一个婢女的身份搬到冷清清的道观里?
  萃华宫的宫人们则面如死灰、颤栗惊悚。七公主以身殉国,作为她身边的人,就该到下面去继续伺候。
  圣旨即刻生效,已经赐名凌虚真人的七公主被隔离起来,身边熟悉的侍者,不拘男女老幼统统给禁军带走。今日之后,萃华宫将被废弃,永久封锁。自此繁华成尘、燕泥成冢,看朱成碧浑无绪,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
  




☆、132再见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鱼非鱼做了个梦,梦里的她徒步行走在阡陌之中。正是芳草萋萋王孙催归的时节。她征尘满衣、一身疲惫,恨不能一步踏入家门,彻底放松。
  前世的她,有两个家。一个是出生的地方,在乡下。那时候,她的父母都是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在那个年代属于地位比较优越的“吃公粮”的。家中没有土地,但是出门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每天接触的人,也都是农民。对孩子而言,乡下的童年无疑是自由而广阔的。
  她在乡下一直生长到九岁,然后随着父母的工作调动,全家一起搬迁进了城里,她于是便有了第二个家。
  父母的家,理当就是她的家,她始终坚信这一点。
  然而,自迁徙后的十多年里,她经常会做同一个梦,梦里她归心似箭;梦里她彷徨迷惑。日薄西山,不可知的危险蛰伏在光明之后蠢蠢欲动。她怕黑,怕孤独。她所能想到的就是赶快回家。
  乡下的家、生身之地。
  可惜,那里早已易主、改造,面目全非、旧迹全无。
  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天大地大,没有她容身之处。伫立旷野,茫然四顾,找不到归属。
  父母亲人俱在千山万水之外。曾经栖身的小平房,更远在记忆底处,汲取不上点滴。
  她,被遗忘了。
  悲哀如暮色四合,渐浓、渐深、渐冷。
  这感觉如此真实而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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