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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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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斑指一并置于绢缎中,凝视良久,轻叹不止。
秦柔备了玫瑰露行至房中,见状便柔声询道:“格格,可要就寝了?”
钮祜禄氏回过神来,颔了颔首,秦柔便将凝露呈至镜前,又将木梳,膏脂一并取出,正欲唤来翠燕为钮祜禄氏归置被塌,闻得钮祜禄氏恍惚道:“慢着。”
“格格有何吩咐?”秦柔道。
钮祜禄氏缓缓道:“早前让你收起的文房之物,拿出来叫我再瞧瞧吧。”
秦柔略一怔,抬目向案中所陈的镯子与斑指看去,识其皆为四阿哥所赐,加之见得钮祜禄氏满目惆怅,许是睹物心惶,又忆起与柔甄之兄共度的那一段青梅时日,便欲于舍弃旧昔前终瞥一眼寄情之物。
秦柔允首行了礼,向置物处行去。
……
逵违多时的墨砚已于钮祜禄氏掌中,秦柔见其不忍释手,仅是将那砚台捧于手中,细细端详,目中流光盈盈,波影闪烁,似是沉溺于青稚时光,一文秀男子亲执其手授书临字,当年情景历历在目,以至此间颜中满是迷离不舍,又透出无奈愧责,着实惹人为之惋叹。
“格格……”秦柔心生怜意,却又无从开口劝慰,只得道:“天色晚了,早些就寝罢,莫要受了寒。”
钮祜禄氏缓回神来,眸中已微红。
秦柔知钮祜禄氏所哀,欲劝其看淡前尘,遵从时宜,随四阿哥安生度日,话至唇畔,竟迟迟难于启齿,倒令秦柔自己心中一沉。
“得了得了。”钮祜禄氏拭了拭眼末,佯作无恙地向秦柔笑道:“偶尔念年旧,你倒是一幅忧心伤怀的模样。”
秦柔浅浅一笑,却不见展眉,仅是一抹思愁愈加纠结,牵得面上神情渐渐僵作莫名的惊惶,连忙慌乱地掩饰道:“且让奴婢服侍格格歇下。”
“知了,这便宽衣罢。”钮祜禄氏摇了摇头,又道:“这将要入夏了,夜深时偶难安寝,许是虫蚊所扰。”
秦柔道:“奴婢夜里取些天竺葵薰香,置于室外,明日再备药汤为格格浸浴,可好?”
钮祜禄氏颔首一笑。
墨空色。
暗云涌。
月浮沉。
秦柔捧了一鼎薰香自府苑回廊向钮祜禄氏所栖厢处行去。此下夜已幽沉,举府皆谧,园中风声可辨,树影轻曳,虽是临近夏时,晚照过后仍是凉意难却,秦柔一身单薄衣裙,便实感颈后一阵薄寒,又逢急风乍起,虫鸣即凐,乃闻园中花木唦唦作响,尘屑骤扬,心中略生恐慌,便加快了步子向前行去。
入后厢园内,忽闻脚步声临近,似是传自书斋处,寻声探去,便见似有灯火逐渐靠近,光朵氤氲,于夜色中凝作唯一鲜明的色彩。秦柔惊疑地侧身隐于廊后,向那光晕望去,见是福安提了一盏灯笼走来,于其后身型修长,步态沉稳者,为四阿哥。待二人略显切近,秦柔匿身晦处借了隐隐灯火细致打量起四阿哥来。虽置身同一府院之内,他乃一宅之主,她深居偏室,他要务缠身,平日难得多见,即便闲暇于府中,亦有多房妻妾正待侍其身畔,月中可得一次谋面,已是难能。距上次家宴一面已隔多时,听闻他身获晋爵,要事得增,公务繁忙,均是天明入宫,晦夜得归,即便滞于府内,亦是于书斋中识阅公文,博览典籍,即是膳食饮物,亦紧凑从简,更是无顾惠及各室妻妾。
风拂云渐散,月得明,四阿哥一身黛蓝长衫为皎光所笼,映得平素穆然的一张脸上有了些许和缓的从容,秦柔识得那分稳敛不迫,却惊于此间仿佛卸下严眉厉目的男子,如此迫近地立于咫尺之处,月影蒙银赏,亦于其眉间落下奇迹般的温存,似是雨间潮湿的壤迹,澎湃间不得察觉,却沁人心胸,或又如深潭的波影,平缓不乱,兀行悠远,莫名地教人信服。
秦柔怔怔地望着,见四阿哥由福安引路,径直向钮祜禄氏所居厢房行去,当即心中一惊,不知此下是否当再向前行去,只得手里捧了香鼎立于原地。似有一瞬,脑中空洞无物,声息皆绝,仅是见了四阿哥于钮祜禄氏闺前滞下步子,摆了摆手吩咐福安先行退下,而后扬起袖来正欲推门,又蓦地停了动作,只于门外立着,侧脸迎着月色,涤去一半沉晦肃然,添得几分深沉委婉。
四阿哥如是立了片刻,终是未进房中,便提步离去。
秦柔仍于影处匿住身姿,手中香鼎内,天竺葵芬芳满溢,醒人脾肺,她却似是仍置身恍惚间,仅闻得脑中一声轰然乍响,犹若烟火奢华齐放,但目前漆黑,看似无一物,又竟闻得谁人步伐,渐近,渐近,将至心间,面目将显。
翌日晨时,秦柔为钮祜禄氏梳妆,自镜间见其面露忧绪,神色憔悴,目似涣散,偶有轻叹,便探问道:“格格可是昨夜未好?”
钮祜禄氏抬手拭了拭额前,道:“不碍的,待早膳后,让翠燕备些凝神补气的汤药,服了便可。”
“格格……”秦柔欲言又止。
钮祜禄氏见其蓦然收声,便侧过脸来问道:“倒是从未见你一幅吞吞吐吐的模样,怎了?”
秦柔沉了口气,道;“今儿一早听闻小厮们说起,爷近日来繁劳奔忙,得皇上赞其绩实可嘉,月末将于殿中设宴以表喜慰。”
钮祜禄氏却是面色一沉,轻声喃道:“爷忙碌了数月有余,宴后许是可得闲暇了罢。”
秦柔一时无语,任由昨夜四阿哥驻足厢前的寂寞的侧影愈渐清晰地占去双眸,神绪一阵游离恍惚,钮祜禄氏布满忧绪的面庞亦时而闪过,四阿哥平日的肃穆与月下的和颜彼此交错,使她念想纠结,目前逐渐幽暗,直至一屡皎光幽幽而来,她脑中忽然浮现一抹苍挺却柔婉的笔迹,她当即惊醒般悟过神来,心中隐隐难安。
“你这丫头,虽是素来沉静淡定,今日却是甚有心事的感。”钮祜禄氏望住秦柔,怜爱地询道:“不妨对我说说?”
秦柔心中慌乱难理,眉微锁,面泛难色。
钮祜禄氏见状略微一惊,随即垂下眉去,浅浅笑道:“也罢,若是只想自个儿思量的事儿,就当我未问。”
秦柔略显踌躇地道:“奴婢有一事,不知可否斗胆向格格一询。”
钮祜禄氏一笑,问道:“何事?”
“太子爷出事那会儿,格格得了爷赠的玉斑指……”秦柔微抬起眼来望了望钮祜禄氏,又低下头去,道;“那时格格言似欲忘怀过往,现今可如常?”
语方落,便见钮祜禄氏面色霎时更作惨白,,眉似深结,目含惶恐,猛然回头看向昨日吩咐秦柔取出的墨砚,以一手抚住胸前,两肩抽动。
秦柔眸中掠过一屡苦涩,摇摇头,低声道:“请格格恕奴婢妄自揣度。”
钮祜禄氏双目微红,良久,才缓缓道:“你这丫头,果是深识吾忧。”
秦柔心里一酸,恍然悟知钮祜禄氏昨夜命其将文房之物取出,许是已然决心顺众人之意,至此诚心服侍四阿哥,便欲于割舍遥忆前最后一次重温梦中故人的音貌温存。她已然意向舍身,秦柔一语却生生将她推回原处,某一年冬季,鹅雪纷飞,她仍是闺中少女,执子之手,雀跃地踏雪而行,盈盈笑语洋洋洒洒落满雪地。
钮祜禄氏泣不成声。
“格格。”秦柔深吸了口气,道:“柔甄这儿收着一封书函,乃家兄所予。”
钮祜禄氏哽咽一声,惊诧地望住秦柔,眸中光晕鳞鳞,秦柔自那目中捕捉到从未得见的华彩,她知她心灰复燃。
秦柔回到房中,径直行到塌前,自枕下将拿一封书信取出,捧于掌心。
一纸轻鸿,宛若昔日云霭,自彼端悠远而来,承载芸芸思寄,又似谁人轻唤,渺远缠绵,沿天之岸,缓缓摇曳寻返,且盼一日风随意,满腔情谊得可诉,乘烟雨,经疆河,无可阻,只待共蝉娟。
秦柔面上愉意微漾,自喜促成一段姻缘恋事,笑靥却又生生僵住,难得以延展。未待宁谧,又豁然忐忑起来,沉重的负罪感如同无际的晦暗,自心底最深处不断蔓延开来,迅速吞噬了那一抹自欺欺人的皓白。
瞬间,她面色如灰,仅是麻木地捧着那一封家书向钮祜禄氏厢中走去。
她知此一举或许将招限劫。
她知那信函或许将使钮祜禄氏行向难返的歧途。
她知或许惊变将由此生。
但此间无路可退,确有悔意,却难敌心魇作祟。因她终究于那冗长的黑暗里,觅得了来人的身影。
冬亭内。
槐木下。
骤雨楔。
烛火前。
霜雪间。
面色沉敛。
目中深邃。
迎风而立。
月下神忧。
那个即便烟花绚烂,亦无法予其容中投下斑斓映影的男子。
她为他心存了义无反顾的牵挂,终于在觉察后一触即发。
贰拾肆·绘莲
六月末。
畅春园。
晴空似碧,风携树影,夏草葱绿。少女一身浅青裙衫自廊道彼端行来,明眸伶俐,面容娇憨,腰间流苏为饰,一枚玲珑的紫蝶坠子随其膝雀跃而动。
苏小妩奉德妃之命将命人特制的解暑凝露呈至良妃处,心中念着至了畅春园多日,此下终能觅得契机与八阿哥照面,她提了食盒,面上喜色难掩。至了良妃所栖之厢,自留守婢女处得知其正于湖畔同八阿哥赏景纳凉,她心中大喜,匆忙谢过,便提步向湖前回廊出小跑而去,前行间腾出一只手来将额前的发理理顺当。
水榭内,良妃与八阿哥相对而席,母子二人皆容色温缓,音言和煦,交谈间,偶闻良妃和声笑语传至亭外,宛若春颂。苏小妩由小筌子引入亭内,礼矩谦恭地请了安,闻得良妃柔声示其起身,她略扬起面来向八阿哥望去,见他并未侧目向她,却微微晗着双目,笑靥舒展,她心中不由地一暖。
“蒙德妃娘娘惦记,实是心中难安。”良妃谦笑道。
苏小妩道:“主子忧心现下暑意渐剧,娘娘您身子单薄,不宜受酷热所侵。”
良妃拾起几中所置一柄青绢团扇,轻曳,道:“多得圣驾体恤,离宫至了这园子里,自是凉爽了些许。”
八阿哥道;“先前差人送来的那薰香自有宜神爽气之效,午后于室中,可添清凉之感,额娘可合用?”
“已置于厢内驱暑,甚是奏效。”良妃颔首,笑意柔蔼,又看向苏小妩,道:“妩儿这丫头亦是多时未见,模样倒是越发娇俏了。”
“得娘娘夸赞,实属妩儿之福。”苏小妩垂下颜去,染薄绯。
良妃端详苏小妩片刻,又将目光移向八阿哥,唇畔浅浅一扬,目中柔煦无限。
静谧半晌,闻得小筌子在外通传,众人向外瞥去,见小太监正引了一名青年男子候于亭外,得八阿哥允首后,该男子缓缓行入,向良妃,八阿哥礼过请安。苏小妩只觉此人面相似曾相识,又暂忆不清其由处。
八阿哥令奴才给男子赐了座,向良妃道:“额娘,这位便是先前向您提及的莲生。”
良妃询道:“可是那位画艺精湛的雅士?”
名为莲生的男子向良妃作揖道:“回娘娘的话,小人正是。”
八阿哥道:“莲生乃儿子早前奉命至江淮一带办差所识,此番闻其随巡府入京面圣,便寻了个时辰小聚一番。”
语方落,便见小筌子领了几名婢女陆续备上清茶小点,其后几名太监手中所呈之物为笔墨纸砚,及丹青色料。
良妃略显疑惑。
八阿哥笑道;“此番唤了莲生前来,亦是想为额娘作画一幅。”
“既不是风华正茂之年,有何所绘?”良妃笑道。
莲生前行一步,道:“恕小人多言,娘娘肤似皓雪,面色洁蔼,眉目温润,既显皇家雍姿,又满溢安和典柔之息。有幸为娘娘作画,乃莲生难求福份。”
良妃笑道;“言间诸字无不彰恭赞之意,罢了,依了胤禩之意便是。”
随即奴才们铺张卷纸,架笔研墨,数十色盏逐列排开。莲生先向良妃示了礼,便提袖行至案前。良妃于其正前倚廊而席,身后所临便为荷搪,于是只见碧叶衬粉莲,莲影映人面,良妃素日略带苍凉的面容此间沾得荷色明艳,实可谓光彩照人,摄动心魄。
苏小妩立于亭侧,抬目向莲生看去,见他埋头作画,偶有起身,神态谦逊地瞻良妃神韵,片刻后再度俯身落墨,技法纯熟,笔姿流畅,时而细致勾勒,时而挥豪晕染,待卷中已初现良妃淡然贤雅之态,便见他自许地颔了颔首,而后填色伊始。
莲生眉目清俊,一身浅青布袍,素然质朴,全无配饰。虽皆为雅致男子,但相较八阿哥的和煦敛然,莲生则是一身塾息未却的学儒模样,在苏小妩看来,极似是满腹诗书的从文之人。心想读圣贤书者心必高洁,不为功名所动,却见他方才一派恭维之辞,顷刻之间便脱口而出,毫无犹疑思量,即明其虽貌似隽然,心中必定亦存谋仕之愿,若非如此,为何不于故里终日附庸逍遥,竟要如此不远千里进京献技。苏小妩摇头叹了叹,猛然忆起莲生者,当是数月前于宫外浮云寮时逢大雨那一日,与八阿哥同于亭间的男子。
正值思索之际,忽感一抹饱含温存的注视,苏小妩迎其探去,望见八阿哥一双暖雾弥漫的眸子。苏小妩似有一瞬迷醉,又恍然醒悟般一怔,八阿哥投来疑惑的目光,她纠起眉来摇摇头,努努嘴示意德妃厢室之向,八阿哥笑叹一声,摆了摆手。
“奴婢尚有职在身,便先返德主子身边儿去了。”苏小妩福身向良妃道了安。
得良妃默肯,她迈开步子离亭而去,又屡屡回首,目光流连于那个纤尘不染的身影。数次回眸,竟发觉小筌子沿途尾随而来,她滞了步子候着,待小筌子迎上来,满目笑意地递给她一张字条,上书:午后,荷塘前。
分明仍是午前碧空,苏小妩面上却已然霞色潆潆。
日影映池涟,风牵碧水沂,岸前蝉可闻,草木似有息。
一叶轻舟泛,过处惊莲衣,曳曳夏荷野,难媲璧人缇。
未正时分。
园中塘间翠波盈盈,苏小妩与八阿哥同席小舟之上,模样机灵的小太监于后方撑船前行。经莲丛,碧叶浮动,又闻长竿划水之声,船身略作倾动之声,云敛艳阳时,清风乍起,举池莲动,浮叶唦唦作响,待云霭幽幽携风而过,日照意更璀然,小舟自荷间出,霎时间便只觉水面流光涌动,眩目异常。
虽置身轻纱顶帐之中,薄篷却难掩日耀,苏小妩向日而席,眼前一阵白茫,惹得她不由地微晗起目来,八阿哥轻叹地一笑,伸袖为她掩了额前光晕,她便于那纤尘不沾的袖前仰起面,笑靥盛放。
“闻你先前染了小暑,可好些了?”八阿哥询道。
苏小妩瘪瘪嘴,道;“半月前的小疾,现下自是无碍了。”
“那时有务在身,亦不便探问。”八阿哥摇头笑道:“时至今日,补上薄礼一件,可好?”
言落,便自袖间取出半掌大小的一面铜镜,递予苏小妩。那镜子似是西洋造工,乍一看去,极似盛置脂粉所用之皿,将其盖取下,便见镜面光洁无暇,镶框末处以一细链连至镜盖,链中嵌铜铸雕花,精美绝伦。
苏小妩以袖端轻拭镜面,爱不释手,口中喃喃道:“八爷上月差人送来的那面檀木为框的手镜,自是清雅别致,今日所赠,又是精巧华贵之感。”
八阿哥见状,面色温润间生出几分怜爱之意,问道:“你这喜好也甚是别出心裁,女子喜观镜自是有理,但以镜为集物者,你是头一人。”
苏小妩略一怔,思量自己喜集铜镜之由,自是缘于四年前那一个离奇的黄昏,那一面似是碎裂,却又消失无迹的古镜令她身陷异地,从此仅能千方百计觅得各式铜镜,以待某一次机缘重现,能将她带回最初的由处。仅是光景渐逝,她已然置身异世数载,除却对眼前人将来命途的几分知晓,已与今时之人看似无异。如今又得以与曾几番绮想的男子泛舟湖上,他温情眷顾,无微不至,白袖掩烈日,赠镜以寄忧。八阿哥近在咫尺,和煦无尘的笑意与她羞涩敛起的眉前相抵,她的神采间带上他呼吸的暖意,唇上被轻轻印下一个缠绵的夏日。
她希望时光就此于这畅春园中骤止,她想自己或许愿意为他放弃归途,永不前行。
返至德妃所居苑中已是昏时。
苏小妩方才入扉,便见得缘衣匆匆迎上前来,手里捧了茶盘,面上虽故作正色,几分难匿的俏皮笑意却欲盖弥彰。
“似笑非笑的,做什么?”苏小妩笑嗔道。
缘衣索性将笑容洋洋洒洒地流露开来,却压低了声调道:“姑姑,十四爷来了!”
苏小妩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将方才八阿哥赠的铜镜在手里攥了攥紧,略作沉思,又将那镜子放入襟内掩好,清了清嗓子向缘衣道;“还不快将茶呈进去,在这里耽搁什么?”
缘衣将茶器往苏小妩眼前一递,娇声道:“姑姑前几日所授的那冻乌梅茶的制法,缘衣还未能记下,要是一个闪失,备不出主子想要的那味口又得受责了。”
“知了。”苏小妩叹了口气,道:“去将昨日主子阅过的集子归置好,这茶我来备便是了。”
缘衣连连应声,满面悦色地往后厢去了。
苏小妩呈了茶至堂前,便闻得德妃阵阵朗笑,想来次此十四阿哥由于受命在身,加之府中似有琐务,故未随驾至畅春园避暑,德妃多时不曾得见,必是心中多念,眼下十四阿哥视孝为首任,事务方才理毕,便径直行入宫中向康熙,德妃请安,德妃心中自然欢喜。
苏小妩奉茶入室内,未敢抬头看向十四阿哥,仅是行礼道:“奴婢给主子,十四爷请安。”
母子二人闲谈蓦止,目光皆向苏小妩投去,令她略有窘意。
“行了。”片刻后,德妃道;“怕是缘衣这丫头又耽搁了事儿,推你出来援她?”
苏小妩巧笑道;“缘衣自忧愚着,尚制不出主子所好的茶饮,便让奴婢再教她一回,往后若仍有闪失,主子再责她也不迟。”
语间,苏小妩将茶盏呈至二人几前,十四阿哥未动声色,甚至未曾侧目望她一眼,她心中略感安生,却又添了几分莫名的失落。待奉茶完毕,母子二人言谈即始,苏小妩只得礼过后默默退出厢中。
……
距晚膳尚有些时辰,苏小妩独席于偏厢院中,倚树沉思,,偶闻轻叹。
想来她与八阿哥往来已愈月半,其间十四阿哥因要事缠身,不曾多见。当初与十四阿哥那几近暧昧的距离似是亦真亦幻,令她心中渐生犹疑。胸中每每惶恐内疚,不知当如何再面十四阿哥,今日却见他态度疏离,又不似烦恼忧心所果,她心中略一沉,慌乱渐生。
苏小妩沉叹一声,垂首瞥见袖间露出的一抹凝碧,略捋起袖口,便见得十四阿哥所赠的翡翠镯子跃然目前,她兀自拨弄着那镯子,忆起三两年前那歌舞屏的除夕夜,十四阿哥的臂弯隔绝了墙外盛大的喧嚷,那时她的面红心驿,不能自已,分明是发自真心。
心绪纠结间,忽闻身后脚步声渐近,回身望去,见小喜子于屝前驻足。
“多日未见姑娘了。”小喜子作揖道。
苏小妩浅笑以礼,道:“公公可是有话要通传?”
小喜子一笑,道:“十四爷说了,明儿要同八爷,九爷,十爷于湖前回廊中议事,这奉茶的活儿便交由姑娘来做。”
苏小妩面露惊疑,方想以服侍德妃为辞推脱,小喜子却似是洞其所想般抢先道:“德主子那边儿,爷自是为姑娘打点好了,姑娘只管放心,今儿只顾好生思量如何备置解暑清饮便好。”
苏小妩只得从容莞尔,领命恭送。
翌日再临荷塘,却已非昨日漾舟闲情。
苏小妩奉了茶,便退身静立于十四阿哥身后,悄然抬目望向席于主位的八阿哥,见他依旧笑颜贤然,却无暇向己处再做回眸。十四阿哥倒是兴致甚高,自苏小妩备差之时便闻其朗声与八阿哥会话攀谈,引得同席的九阿哥,十阿哥纷纷向其看去。
“近来这天儿可是越来越难挨了。”十阿哥伸手略松了送领处,拾起几上的瓷盅,初饮后略惊,索性将倾底而尽,而后抹了抹唇畔,看向苏小妩,问道:“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
“回十爷的话。”苏小妩答道:“这是奴婢以黑,赤,绿三豆所制的汤水,熬成后待其凉却,再以碎冰镇之,便成了了清凉爽口,消暑解热的饮物。”
十阿哥打量苏小妩一番,蹙起眉来,又似是忆出曾于宫外得见,便又点了点头,看向十四阿哥,道:“老十四,你倒很是懂得养生之道。”
十四阿哥道;“十哥见笑了。”
十阿哥哼笑几声,又命苏小妩将消暑饮物蓄满,执起小匙细品起来。
“八哥。”许久未语的九阿哥此下开口,言方至,又忽然止住,向苏小妩处看了一眼,再回望向八阿哥。
八阿哥明其意,晗首道:“但说无妨。”
苏小妩心中一暖,但又难不顾及九阿哥戒心,仍是退身至了半丈之后。
“马齐一责虽是得以减缓,但亦不可掉以轻心。”九阿哥道。
十四阿哥点头称是,道:“皇阿玛先是盛怒重责,现下又将马齐交由八哥拘禁,其意可堪斟酌。”
八阿哥允首以示许肯,道;“实可见马大人尚未失圣上所信,吾等不得肆意袒之,以招私庇之嫌,将党羽之说愈描愈黑;亦不可所有轻怠,负其一番推举。”
马齐者,当朝议政大臣,官居大学士,因于废太子后与国舅佟国维,王鸿绪等人力荐八阿哥为雏,康熙见八阿哥势已至此,大怒,令康亲王椿泰将马齐收押提审,斩刑予定,康熙却驳奏免其一死,更将其交由八阿哥执拘禁之罚,其中意味模棱难明,看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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