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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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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且徊〔黄稹

苏小妩抑住眸中汹涌,问道:“格格的遗躯可送入行宫了?”

芸绱摇头道:“皇上曾有语,格格既是远嫁科尔沁,便即是已属科尔沁,遗体未随台吉入营,皇上听说,虽是龙目含泪,亦允了台吉将格格留在草原。”

“姐姐。”苏小妩忧心地询道:“格格已逝,你可随我们回京城?”

“我既是跟了格格远赴科尔沁,格格人死亦难归乡,我便也再无返疆之日了。”芸绱别过身子拭去泪光,回过身笑道:“难得你仍是记挂着格格,也未忘了我。”

“姐姐说哪的话,若不是格格与姐姐,妩儿今下已不知身在何处了。”苏小妩泪再落下。

芸绱抚了抚苏小妩面颊,道:“一年不见,你越发娇美了,仅是有些消瘦,十四爷待你可好?”

苏小妩心里一酸,见芸绱目中已然涤去当年提及十四阿哥时的苦涩,此间满是发自由衷的温情,便掩了胸中迷惘,点了点头。

“好,好。”芸绱笑靥温暖,道:“往后你我虽无从相见,我亦能放心了。”

泪再涌,难止。

三日后,多尔济起程离营,苏小妩奔至围场外的雪丘,俯视其一行缓缓远去。她看不清多尔济此刻的神色,只是那沧桑又深情的背影,如同一个阴阳两异亦难相隔的誓约,无论十格格魂归何方,都将永久与之缠绵。苏小妩亦在仗队里寻觅芸绱的影子,她已非昔日情窦深悄植的宫女,她历经远遣背井,亲送十格格香消玉陨,亦目睹了一曲日薄情重的异域恋歌,苏小妩想着,芸绱超脱了对十四阿哥的那份寄情,恰是因为她真正懂得了爱。

直待那些身影逐渐隐匿于茫茫雪海,苏小妩眷恋地向远方挥了挥手,袖间的樟木小镜滑落,她连忙将其拾起,心疼地抚去镜身上的雪迹,蓦见镜中苍白的自己,几滴泪轻落镜面,溅起心间愁绪。

薄雪降。

苏小妩仍是屹于丘上,抚着镜子出神,任凭雪落满两肩,将乌发埋做霜白,她甚至想着就此仰面倒下,将自己匿于漫天飞雪间,不做思量,不再忧烦。谁知一柄青色纸伞为她挡去落雪,她回过头去,目光落进她所熟知的肩线。八阿哥卸下浅灰裘绒将苏小妩瑟瑟颤抖的身子环起来,苏小妩不抬头,只是望住八阿哥纯白似雪的袍子,她希望他就此成了雪,她摊开手便足以用掌心温暖他,他永不将离她远去。

康熙四十八年冬,苏小妩觉得自己的眼泪像是漫无边际的雪。

贰拾柒 ? 暮秋

光景如梭,时逝不挽。年华似极了欲悉世事的歌者,立足于巍峨生命的某处,目光悠长,身姿曼妙地远眺。偶亦回眸,追溯昔日的眷曲,如同乍现的清溪,漪纹溅起昨日的花朵,往昔像是散却的朝雾,胧意犹存。

抚过镜面的手逵别了昔日不染阳春水的细润,镜中人已难再被唤作少女,有关另一个时代的眷恋如同越过时空那日,穿着的制服的温度,逐渐淡却了不舍。秦柔忘住铜镜里的自己,青丝挽起,左肩垂下一屡辫发,上缀碧缎,恰似一身翠色裙衫之彩,镜中女子面容宁然谦婉,粉黛浅施,唇姿玲珑。她出了神,恍恍看着自己稚气已脱,娴意始蕴的容颜,感叹几载之间,这府邸高墙竟使她滋得几分秀美古意,一双流影盈盈的眸子,并非生俱来,那是四阿哥留予她的,隐秘的韵致。

稍坐了些工夫,便闻得有人来唤,只听门外一小厮道:“柔姑娘,爷让您这就过去。”

她面上浅笑漾起,应声谢过通传厮者,起身理好衣裙,镜中碧衫粉颊的女子亭亭玉立,转身步出堂室,裙摆微曳,余下一室清香。

月初时秦柔已自后婢侧院中迁出,福顺命人将庵堂后的一处厢房腾出,为秦柔栖所。那拉氏平日常于堂内养憩,秦柔便得了打典庵室的差使,钮祜禄氏那厢有翠燕伺候着,她便较以往渐少了走动。打福顺亲自将秦柔引往新室起,那一副蔼然有加的模样府里众人看在眼里,加见四阿哥闲暇时常传唤,便觉出秦柔今非昔比,寻常寰婢厮役皆对其和眉顺目,逢迎阿谀渐始。

自廊中过,遥见耿氏行来,杏黄裙,鹅毛扇,步态袅娜,目晗涟波。秦柔滞下步子,微倾上身示礼,欲开口请安,见耿氏柳眉一扬,艳唇牵起,曳着衣摆向她踱来。

“奴婢给格格请安。”秦柔道。

耿氏哼笑一声,道:“这再过一阵,也是要列身主子一阶了罢。”

秦柔婉声道:“奴婢不敢。”

“月前福安吩咐,福顺张罗,给你迁了屋子,谁能不知,这是爷的意思?连爷的心你都能收,还有什么不敢的?”耿氏行至秦柔身侧,上下打量一番,又道;“人靠衣装,赐了些裙衫水粉,人倒也俊俏起来。苒儿姐姐自个儿怕是都料不到,竟养了这么个狐媚子在身边。”

秦柔垂了眉,未作答,见了福安自书斋处疾步行来,耿氏见之,向秦柔白了一眼,摇着扇子行入内苑。

“福管事。”秦柔道了安。

福安抖了抖衣裾,略蹙着眉,道;“爷在书斋里坐了好一阵儿了。”

“奴婢这就过去。”秦柔迈开步子刚要走,又让福安叫住,吩咐她们备好清茶顺呈入书斋。

素瓷盅,青花盏,杯中茶温氤氲,芬芳沁人。秦柔拖了茶具屹于书斋外,正欲思量如何开口请安,又不扰了四阿哥阅文临字,却闻房内四阿哥之声传出,唤她入内,声沉敛如常。

入室中,秦柔将门掩好,反过身来,见桌上摊有几卷笺物,四阿哥于案前阅文,神色凝注。秦柔便轻步上前,将茶盘搁下,茶盅取出,盏中斟满,而后将茶盏于案侧置下,拾了空盘欲就此退下,一手却叫四阿哥拉住,她心生暖意,转身面向他,笑靥晶莹。

“留下罢,不碍的。”四阿哥未抬头,一面翻阅集子一面淡淡地道。

秦柔颔了颔首,行到书架前随手拣了本集子看起来,虽说不慎拾了本史策,满纸国论政传,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倒也看得欣喜。目观卷中,心绪却向窗外投去。恍然忆起冬已远逝,康熙去年末时曾携太子,八阿哥,十四阿哥出塞行围,俨然已历半载。她常得四阿哥传唤,每每皆如此间般,他阅卷批文,她备茶研墨,或是归置书架几案,再者便索性倚了窗棱看院里的槐木,目睹着蝉息淹去了春花,园中夏菲葱郁,日影斑斓,她偶然追溯起那次破釜沉舟,自揭身份以解书函之围,竟使他悉得情愫,促就如今之景。

秦柔心中欢喜,目中温存流转,见槐花纷落,夏虫声匿,口中喃道:“秋近了。”

未待几日,秋意便宛若燎原星火,自园中初落碧叶始发,生生将举府草木涤作一片杏彩。园丁花匠持了簸箕扫帚于苑中清理枯枝坠绪时,秦柔席于窗侧,闻得新入府中的小丫寰一面嬉闹着,一面喊道:“深秋至,备冬衣;辫改髻,拢衫裙;昨昔春,今朝穗;盼瑞雪,迎新迹……”掌事的婢女一声喝去,怨了几声不务差使,吟歌唱曲,丫寰们顷刻收了声,四下散开,各自忙碌,徒留一院清寂。

秦柔伴钮祜禄氏漫步庭内,翠燕隔了三两步随其身后。午后院中无人,秦柔与钮祜禄氏并行良久,面上寒喧闲谈,心间却似各有隐衷,秦柔一路未敢抬目,亦感到钮祜禄氏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斟酌之时,风骤起,舞秋叶。钮祜禄氏命翠燕回房取件外衫,待翠燕行去,轻沉了口气,向秦柔问道:“自你受调为福晋打典庵堂,我是半年未能好好与你交心了。”

“格格修身养性,奴婢不便惊扰。”秦柔低声道。

“随我多年,竟仍是这生分语气。”钮祜禄氏轻叹一声,又蔼然望住秦柔,道:“爷待你可好?”

秦柔于钮祜禄氏颜前最隐晦的内疚与尴尬被当事者亲自揭开,她有些窘迫,仅是轻轻点了点头,未敢与钮祜禄氏交目。

“爷府中妻妾数人,我仅居其一,即便自诩情重,亦难避有朝一日,这府院之内再添来新脸孔。”钮祜禄氏煦雅一笑,道:“你慧秀温润,谦逊有礼,又与我甚为投缘,若是将来成了姐妹,我仅是欢喜,不做他想。”

“格格……”秦柔眸中染霭。

自信函一事平息,秦柔的身份四阿哥掩了下来,钮祜禄氏便至今仍旧将她当做莲生的胞妹。也因秦柔一人将原委全部揽下,莲生于钮祜禄氏心中仅是扮演了时过境迁,渐行渐远的情人,仍带着少时恋慕的光晕,秦柔隐瞒了莲生的背叛,将一个纯粹的辞别的背影永远留于钮祜禄氏心底。心事已却,钮祜禄氏终是看淡了前尘,定下心绪履妻之责,四阿哥见之,亦是悦色不少。每逢闻得四阿哥于钮祜禄氏房中留宿,秦柔心中喜悦酸楚重叠,欣喜钮祜禄氏此后一生安定祥和,心无波澜;又想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与其他女子一夜共度,自己只得坐望苍穹孤月,眉作纠结。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兀自迈着步子,却遇那拉氏身边的婢女过来通传,言那拉氏正与其余几房眷人同于亭内饮茗,传二人一并前往。

秦柔与钮祜禄氏稍作相视,同向亭处行去。

石畔亭内,府中几房妻妾沿几而坐,那拉氏居中,其侧为年氏、李氏二人,钮祜禄氏与耿氏近亭外而席,秦柔获那拉氏赐座,落席于最外侧。几上花茶已备,亦列数碟果物,那拉氏抚盏晗目,似在养神,余者皆拾帕掩口,浅音谈笑,仅秦柔静席着,两手交叠膝上,目微垂。

闲聊少顷,年氏向那拉氏处微倾了倾身子,道:“前些日子蒙爷与福晋体恤,我家中戚人自湖广入京一探,捎了些乡中所产,皆为糕点小食,今儿趁着福晋和几位姐妹均在,盼大伙儿都尝尝。”

那拉氏允首,微笑道:“这湖广的孝感麻糖、香酥桃仁、莲糕藕粉,虽是闻名,却未有一尝,今日可是有了口福。”

年氏莞尔,而后吩咐一声,其近身侍女晗首从嘱,传唤下去,仅待倏忽,便见几名寰婢鱼贯入亭,手中各持一拖盘,其上至缤纷木碟。内呈果品糕点,样样精巧玲珑。

待年氏逐一详述,那拉氏允声,众人方才执筷品物。李氏举止端秀,一手使器,必以另一手掩口;年氏则随性,以筷端拾起糕糖,轻巧入口,面漾笑意,想来一桌家乡小点,定是令她心生暖意;耿氏矜持作态,毫不多食,却要接了那拉氏手中食碟为其打典,不亦乐乎。秦柔收了目光,伸筷将眼前碟中所置的一块糕糖拾入己碟,侧目见钮祜禄氏久不落筷。微敛双手,未有动作。

“妹妹可是身子不适?”不待秦柔开口,便闻年氏向钮祜禄氏询道:“莫不是这糕点不合口味?”

众人纷纷止下手里动静,齐向钮祜禄氏看去。

“约是秋日方至,苒儿未适节气,劳姐姐担忧了。”钮祜禄氏面露歉色。

“苒儿姐姐素来身子娇弱,诸位姐姐亦都是迁着就着,叫洳颖好生羡慕。”耿氏于一旁嗔道。

李氏见状,忙道:“得了得了,几块糕糖,非寒非热,碍不了。”

耿氏添道:“可不?这可是年姐姐一番心意,苒儿姐姐岂能不尝?”

钮祜禄氏见那拉氏未语,又见年氏凝目,盛情难却,便捡了一块糕点入碟,未料方至唇盘,竟是眉头一皱,将糕糖檀筷一并弃下,捂了口鼻起身向亭外疾行。秦柔连忙离座要追,却闻那拉氏唤她席下莫动,她得命落座,见方才寒喧风生的几名女子,此间皆是变了面色,肃目向钮祜禄氏看去,见其由翠燕搀住,倚了槐木干呕不止。

待钮祜禄氏略得平复,回亭中向众人陪不是,那拉氏称勿需多礼,令人搀其席下,问道:“苒儿,如是促呕有多少日子了?”

“回福晋的话。”钮祜禄氏面色稍显疲乏,道:“约有半月。”

那拉氏又命翠燕上前答话,询问钮祜禄氏近来膳食喜好,翠燕称其近来甚厌油腥,常无食欲,却甚好酸甜之物。话落,翠燕似是恍悟一般瞪大了双目,瞳中喜色难掩,年氏、李氏齐齐望住钮祜禄氏,羡色显。秦柔本仍疑惑,见那拉氏面露欣慰之色,吩咐婢女请旨宣医入府,霎时间心中明暸,钮祜禄氏当有了喜。

旦日,宫中太医过府请脉,喜称钮祜禄氏已有身孕。

数日后,那拉氏命人归整朝南厢房,使钮祜禄氏迁入,并赠珍药食材,吩咐膳房精心打理,又为其添置暖衣踏褥,香鼎怀炉。如此无微不至,府中上下皆入眼中,那拉氏自多年前丧子,至今膝下无嗣,平日里待钮祜禄氏极好,必是厚望寄之。四阿哥此下仅弘时一子,与其同为李氏所出的弘昀殇于一月以前,李氏哀痛未竭,却闻她人有孕,心中定不是滋味,除对钮祜禄氏偶有探问,便是憩于室中,鲜有外行。相形之下,年氏,耿氏二人可称钮祜禄氏房中常客,仅是一人嘘寒询暖,关怀由衷,另一人不温不火,语中含讽,钮祜禄氏入府数年,素来清寂闲适,如今却厢中若市,举府聚焦。秦柔曾往其厢一探,钮祜禄氏虽是面有微怠,摇头笑叹时日不及往日安生,眸中却满是喜慰之意,亦添得几分已为人母的祥蔼。

秋冬急逝。

钮祜禄氏腹处已然隆起,逢晴日,便要到园子里四下走走。秦柔时亦随行,见其一身宽适裙衫,一手由翠燕搀着,一手轻拖腰间,步态虽缓,神态却是从容恬静,较以往更显秀雅娴美。那拉氏忧钮祜禄氏深秋怀胎,当于盛夏临子,时节窒热,体易虚,神亦涣,甚易伤及腹中骨血,故常于庵堂内为钮祜禄氏颂经祈福,求庇钮祜禄氏母子皆安。

本是府中宁谧,众人静心,乃待钮祜禄氏诞下孩儿,未料春将末时,耿氏亦有了身孕。经诊获实,胎未愈月,耿氏却已禁足房中,显有出行,素日请安道福亦从简不少,终日忙于进补,惟恐受了怠慢。

四阿哥半月前奉命赴外巡务,此日回京,秦柔闻其已归府内,便备了饮物行至书斋,却闻四阿哥方才涤去旅顿风尘,便前往钮祜禄氏,耿氏厢内询探。秦柔心中失落,便返往庵堂待那拉氏吩咐。

申时,闻庵堂外福安声起,秦柔面露惊喜,连忙迎至扉侧,见四阿哥恰提步入内,她一时心喜,竟忘了请安。

待福安得令退至堂外,将门掩好,四阿哥望住秦柔,待逾时,道:“瘦了些。”

秦柔摇摇头,笑道;“是爷一月未见奴婢,这才觉着奴婢面容有异。”

四阿哥行至神台前,见其上所置供物,问道;“福晋今日为何不在此颂经?”

“回爷的话。”秦柔答道:“福晋日日为两为格格祈福求平安,今儿午前偶感不适,让惠儿劝着归房歇息了。”

“又是个净为他人操劳的。”四阿哥略叹一声,兀自打量着堂中摆置。

秦柔一时不知当作何语,又忧心气氛太过沉谧,竟脱口而出道:“格格夏时将产,爷预备给小阿哥起何字为名?”

“皇亲血脉之名,当依世袭族谱论辈排字,更需皇上亲自过目,非我一人可作定度。”四阿哥言毕,又蓦地看向秦柔,问道;“你如何知道,这就定是个阿哥?”

秦柔暗责自己言漏史情,面上却是明媚一笑,道:“爷与格格皆是得福泽被之人,依奴婢看,格格腹中定是个伶俐的小阿哥。”

四阿哥眉微舒,颜渐展,秦柔望着那尚别半月稍余,已似久违的深蕴的笑靥,怔怔地道:“爷,您才是清瘦了许多呢。”

……

两扉罅间,日照投进堂内,映起浮尘悄然纷扬。

她双手由他攥入掌中,温情前所未有。

康熙五十年夏,逢罕雨,连日不止。

至八月,忽得一良日,空朗无暇,湛色中似匿几抹绮霞。

当日,钮祜禄氏诞下一子,得名弘历。

贰拾捌 ? 惊雷

四更鼓声落,鸣时空幽紫。

蝉歇已数许,叶堕伊于此。

昼间旱犹存,夜半伏难止,聆啼抚裙裾,莲足漪渐始。

子丑,天色将明,虫语已息。

敲更的小太监自宫嬬栖所外苑而过,苏小妩似能隐隐察觉其手中笼火般,再无睡意。她一宿反复,夜初深时略感寒意,将被褥蜷紧,如是愈过中夜,竟又燥热起来,而她方有倦意,不愿动弹,便捂出一身薄汗。直至恼醒过来,才一面怨着“秋老虎”惹人不得安生,一面寻了衣裳,起身待值。打理妥当,见已入侵晨,苏小妩不敢耽搁,径行往长春宫,未达质明,甬道中不乏行者,苏小妩沿途遇得几名值夜的太监宫女,亦有巡察当差的护军,仅是众人皆不示意作辞,旁无他人般匆忙擦肩行远。苏小妩对此即便早已司空见惯,仍要每每于心中轻叹人情淡薄,度日麻木。随后径直前行,经体和殿,初抵长春宫正扉,见笼影摇曳,一靛衫少女自宫房中缓步而出,定睛一看,识是缘衣,苏小妩迎上前去要搭话,四目相交,缘衣扬起一手正待示意,一名婢人装扮的少女自其身后步出宫室,缘衣慌忙收手敛目,稍拢起下摆自侧径匆忙行远。

那自缘衣后行出的少女望向苏小妩,神情沉敛,目间无澜地道:“姑姑,主子当要起身了,茶物,器盏均备,唯余朝露。”

少女自始至终声色平促,独一声“姑姑”唤得不卑不亢般,苏小妩阶位居上,反倒似了听凭差遣的从者。

“昨儿夜里不踏实,耽搁了,我这便去备花露。”苏小妩微蹙着眉,不愿看那少女,撂下话去便急步入了宫房。

……

虽说怨着入秋旱燥,可荒鸣时分,拢裙步于菲丛,轻薄衣衫与草木相触,时而染得朝潮,久之,每逢更季便感膝踝处一阵湿疼。苏小妩手提一藤篮,内置银壶盛器,另一手悉心抚顺花叶,将清露集起,待壶中蓄满便止,送入茶室备作德妃晨饮之用。集露这起早贪黑的差使本非苏小妩份职,但自逝年冬狩毕,由塞外返京,数月之间,她于长春宫俄然身阶大失,其中根由,自然是十四阿哥。

犹可忆那时幕天白壤,饶雪覆疆。

苏小妩曾有满心期许,欲远离宫楼峨墙,与八阿哥骈肩,观天地苍茫,语尘世愿愫,哪怕时途短暂,亦足令她亙久回溯。未料八福晋天人一般忽降,华颜如璧,锦衣似霞,苏小妩自视于八福晋尊前微拙至极,仿佛不值一媲。自那晚八阿哥受十四阿哥之邀入帷同饮,冬围数日,苏小妩于营内鲜能闻得八阿哥之踪,一面郁郁寡欢,一面又想着也好,眼下即便是照了面,他贵眷在旁,想来是无暇顾及她,何况眼下她心神难安,每每似于目前睹得八福晋华颜,胸中一阵闭塞,似是生生阻去了原本那一腔绮想。

十四阿哥终是知晓她的心事。

曾有几日,苏小妩寒热未散,气虚体乏,加之心绪恍惚,于十四阿哥帐中仅是每日例行打典,暇时便倚案出神。十四阿哥参围归来,帷帘一掀,风声呼啸灌入,苏小妩浑然未觉,待难能有些暖意的身子再觉出几分寒来,十四阿哥已然置身跟前。

苏小妩连忙起身请安,伸手要接十四阿哥卸下的肩甲,这才见了自己仍是裹了一张毡子,她脸上一红,忙要将毡裘取下,却闻十四阿哥道:“披着罢,免得再受了寒。”

苏小妩轻声应谢过,望住十四阿哥衣衫间抖落的雪沫,垂首不言。

十四阿哥更妥了衣,见案中小炉上正煨着酒,面上掠过一抹悦色,见苏小妩一副窘然模样,仿佛欲言又止,便道:“丫头,若有疑虑,旦问无妨。”

苏小妩脑中繁乱,八阿哥隽然音容,八福晋近乎耀目的神姿,十四阿哥那看来丝毫不计前嫌的三月之限……实难理不清思绪,竟脱口而出道:“爷既是获悉一切,又为何愿允奴婢三月时日用作思量?”

十四阿哥顿了笑意,道:“莫要明知故问。”

“奴婢得蒙十四爷眷顾,自知获福匪浅,只是……”苏小妩微蹙起眉,心中一沉,道:“只是三月后,奴婢若能舍却了前缘,爷又如何能容下此般见异思迁的女子?”

十四阿哥蓦地一怔,定睛看住苏小妩,道;“我竟未觉出你是这般不识抬举之人。”

苏小妩只觉自己前言已然用尽了气力,此间仅感到越渐促烈的心跳。

“丫头。”十四阿哥背过身去,浊声道:“我有意为你寻一条退路,你却偏要去拣那进退维谷的处所么?”

苏小妩两手攥紧,双唇微颤。

十四阿哥叹了一声,摇头道:“仍是允你三个月时限,好生将往后的路子思度明白。”

遂拾了裘袍,行向帐外。

余苏小妩,脑中煞白一片,又似有远音,隐隐作响。

未候几日,闻十格格殁讯,康熙悲痛万分,歇围数日,待多尔济一行离营,即遣人向宫中宣了旨,遂启程回京。

苏小妩掀起窗帷望了一眼渐远的雪原,叹息着跌坐回马车中。

缘衣捧着个小炉贴过来,凑近苏小妩耳畔,翠声唤道:“姑姑!”

苏小妩知其难耐途中烦闷,定是欲开了话匣子打发光景,所席马车为放置德妃行当之用,除却木箱漆柜,仅余她二人,倒也无遭人旁闻之忧,便道:“怎么?又闲不住么?”

缘衣赧笑,又忽然挽了苏小妩,低声道:“萦衣她们都议论呢,说姑姑回宫后便要随了十四爷,是么?”

苏小妩先是一惊,又忆起那日对十四阿哥出言不逊,忧色骤起,未作应答。

缘衣见状,许是误识苏小妩羞涩,便笑道;“冬狩数日,主子身边那么些丫头,十四爷偏要挑了姑姑随身伺候,傻子都看得出什么意思!”

苏小妩轻叹一声,仍是不语。

缘衣方才敛住一脸神采,低声询道:“姑姑有心事?”

苏小妩胸中苦闷多日,乃感无从倾诉,自觉于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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