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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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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阿哥一惊:“我何时提点你了?”

她微笑不语。

秦柔常想,即便无望返往三百年后,若是同苏小妩二人,常居这山野田间,看遍春草新绿,幽蓝夏空,秋时枫景,冬霜晶莹,日里随了农户作活,也制些绣物,年后换了盘缠便结伴外出周游,领略异地风土,未尝不是乐事。难料毙鹰事发,她尚在担忧八阿哥自身难保,如何顾及苏小妩,竟惊闻苏小妩已嫁入十四阿哥府上,且不谈朝夕相对,平淡度日,日后仅是照面,怕亦是难获机遇。

她曾向十三阿哥问及毙鹰事件是否为四阿哥所策,十三阿哥闻之面色便是一沉,如同她屈指可数的数次对政事的探询,他蹙了眉,目中微有些怒意。二人一阵僵持,见她如是执着,他无奈叹息后仍未作答,仅是问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竟无言以对,心中暗嘲自己追根溯源的愚钝。多年以后既定的事实分明昭然若揭,即便死鹰一事与四阿哥全无关联,他登上大统后仍是将八阿哥一党迫至穷途,逐尽杀绝。她或许不源与尚未迫近的将来坦然相对,便竭尽全力,企图追溯眼下他是否清白,仿佛只为累起一道自欺欺人的防线,稍加推敲,便功亏一篑。

她终于恍悟,不愿再陷入恐惧,于是理所应当地想着,若是再也不见,从此便仅余下十年蓄得的思念,权欲纷争何其险恶,他铲除异己无论皆为自顾或是身不由己,她均不将听闻,便也从此断了愁苦。

秦柔将十三阿哥送至官道。十三阿哥略显犹豫,仍是询道,可将后悔,令她蓦然想起两年前四阿哥的一问。如同那时一般,她口口声声心意已决,却始终未能正视眼前人。十三阿哥仅是望住她失魂一般的双目,欲言又止,最终登车离去。

逾去不足半月,一日随邻人入城,众人忙于贩货,秦柔闲暇无事,便独自于街市游逛。离了内城两年,市集街巷已略有些模糊,全然陌生人一般迷离穿行于喧攘之间,仿佛置身其中又疏离其外的看客,她对此感道莫名的安生,每每回想,又甚是后怕。市井生息热闹非凡,于她而言,却是于心间常驻的惆怅,绵延不散,时而化作声势浩大的沮丧。

秦柔于王府度去十年,不经意间恋慕成了枷锁,将她困住十年,她自视参透前路,执意离去,却又仅是隐于乡野,仿佛刻意避而不见,以求凐填了繁乱的思绪。待故地重游,方才识得,十余年光阴,即便她容貌言行真真契合了眼前的时代,却终究是个毫无由来,亦难看清归属的来客,身畔匆匆人流,各自忙于生计,仅她一人两目空洞,全无指盼。

惟心中对四阿哥的一腔挂念,令她有了些实在感。他生命中有她,她便存在;他若将她置于念想以外,她便虚无地不及一粒扬起的尘埃。

她后知后觉,自己竟如此悲哀。

返途已是黄昏,秦柔身心皆怠,原想略去膳食,梳洗后便早早休憩,却见一锦篷马车滞于屋前,宅门敞开,院中几抹人影攒动,有条不紊搬运着几只箱柜。秦柔心想十三阿哥数日前方来探过,过季的衣物亦已备足,不当再有何忙碌,疑惑着踏入院中,未看个分明,一个尚不及她襟前的稚小身影骤然扑在身前,唤她作“柔甄”。

那声音她识得,便轻轻抚上那纤幼的脊背,怀里的孩童抬起脸来,两年未见,成长了些,模样竟是越发的像他的生父,她柔声道:“元寿爷长大了些呢。”

未等弘历开口应答,已有一修长身影自堂内行出,黛色衣衫,深邃得一如终年不异的面色。秦柔极想埋下首去,却仍是难以自抑,定睛望住眼前男子,唤了声:“王爷。”

四阿哥行近,伸袖拂去她颊畔落发,道:“两年未见,过得可好?”

秦柔心中猜及些许,仍是问道:“王爷何以在此?”

“有个丫头曾言自身既无由来,也无归处,如是来历不明的女子,怎可随意任之漂泊?”四阿哥一反常态,目中竟有笑意。

“原来十三爷口中那位挚交,便是王爷。”秦柔眉间愁绪顷刻融作潮湿的暖意,闪在睫畔。她蓦然明暸,她不该见他,不见便各自怀念,见了便难掩四目相接的喜悦。

不知何时,弘历已由奴才牵了暂入屋内。院中仅余下二人相对。他将她揽入怀中,俯下面在她眉心一吻,她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一时间竟有些憎恶自己形同虚设的出走,他却伸袖抚去她眼隅湿润,久违了指尖的温存反令她潸然泪落,一发不可收拾,他便将她拥了拥紧,缓缓抚着她肩头。

仿佛将重逢的甘甜酸楚品了一世之久,秦柔蓦地缓回神来,拭了泪迹略作退身,四阿哥便松了两手,任她于眼前站定。她于心中告诫自己,久别再逢,一时忘情,对他惦念是真,却不可再作反复,最终迷失了离府的本意。

略作静默后,秦柔道;“王爷突然造访,定然有因吧?”

四阿哥略垂了眼敛,声色沉缓,竟有几分温柔:“你自请出府,我不询根由,却也略有所料,一别两载,虽有惦念,也知你执意隐居,许是不愿再见,仅是眼下元寿落下些心疾,怕是不便居于府内,便想送至别苑小住些时日。”

秦柔乍惊,道:“元寿爷年岁尚幼,何以生了心疾?”

四阿哥沉叹一声,道:“我日里繁忙,对府中事宜确有疏忽,将元寿与天申皆交予苒儿抚育,实不明智。一人心力难作两顾,天申自幼孱弱,经其母一事又受惊吓,难免厚之,待薄了元寿。”

秦柔忆起两年前目睹钮祜禄氏拥慰弘昼,弘历看在眼里,虽值幼年,那神色间已显出些落寞的隐端,不由心中一酸,闻四阿哥所言,思量那拉氏忙于操持府中锁务,定然无暇照料,李氏房中有弘时一子,已是百般宠溺,年氏生性娇惯,亦与弘历之少有交集,必定生分。秦柔仍于府中当值时,倒与弘历甚为亲近,如今疑心自己失了母亲关爱,五岁的孩童却郁郁寡欢,神情萧索,确是惹人疼惜。

“元寿爷留居此处,柔儿定将悉心照料,不敢怠慢,仅是爷身阶甚贵,栖于这乡野之地,若是稍有差池,非奴婢一人可作担待。”秦柔忧道。

“这倒不必忧虑。” 四阿哥道:“我已命福安遣了奴才侍婢各一人,留于别苑中打典日常,若有何时须向府中禀报便可差遣。”

秦柔虽不愿宅中蓦添生人,但屡及弘历安危,仍是晗首允过。

四阿哥面显欣慰之色。

一盏茶后,四阿哥起行归府。

秦柔携弘历目睹马车渐远,终究于眼前隐没了踪迹,辄痕却清晰印入泥土中,宛如骤然新生的道途,蜿蜒尾随他而去,载了她的目光,她却告诫自己,定要将心牢牢守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真是聪慧,大都猜到了那是四四的别苑。 》///

叁拾捌 ? 寿辰

午后雨去,雀声欢跃而起。

亭间几名女子沿石几而坐,苏小妩手捧黄釉茶盏,目不转睛望住挖碧液上的几瓣茉莉,仿佛目睹一羽轻舟泛于逍遥之上,她心驰神往,已然教那悠哉的浮律挖牵走了思绪。半晌稍缓,只觉方才身畔莺声笑语止了响动,侧目一看,方见亭内几人皆已滞了闲谈,皆朝她看来。

完颜氏微蹙了眉,道:“唤了几声,你这才收回神来。”

苏小妩略窘,又不知先前几人言至何处,便仅是赧然一笑,未语。

完颜氏又道:“方才谈及几日后便是你生辰,依爷的吩咐,我已命人订了些布匹为你制几身新衣,膳房那儿也传了话,当日再备些红果寿包,若令有所好,不妨再予我说说,我好早些交代下去。”

苏小妩早年于宫中时,每逢瑾阑生辰,十格格便赏些香粉膏脂,入了长春宫后,缘衣也每年托了膳房熟识的小太监制些糕点来贺。日子久了,即便实非其生辰,逢至此时日,苏小妩亦知自己又于这时代逾过一载,瑾阑自少女成了双十已去的府中女眷,苏小妩每思至此,便不敢再想,十余年光阴,她仅能小心翼翼沿了宫墙府壁追溯,尚有不愿触及的伤处,若是将这十余年与已渐模糊的来处重叠,便又要生生在心里刻下一道荒芜的疼痛。

苏小妩谦然道:“得爷与福晋眷顾体恤,已是莫大之幸,瑾阑已心满意足。”

完颜氏浅浅一笑,仿佛偶有风拢静湖,微微漾起一抹纹路,又速然化去,似是从未泛起。苏小妩想完颜氏淡得过分冷清,令人不愿接近。

归了房,苏小妩闲来无事,落坐镜前将耳后一屡乌发散下略作梳理又再拢起,那小髻却总是挽不回先前的模样,她反反复复散下挽起几回,许是有些躁了,反倒失了兴意,怔怔任那发束披在肩前,拿了朱漆小梳一遍遍捋着。

闻得婉书呈来梨水,苏小妩撂了梳子,泄气道:“你来瞧瞧这髻,任我如何摆弄,都折腾不出你先前打理好的样儿。”

婉书只好搁下白瓷盅,入了里间为苏小妩梳髻,苏小妩本是细致看住婉书手法,誓要弄清来龙去脉之意,未待须臾便有些目倦,略走了神竟丢了步骤,于是兴致全无,耷下眼敛养神。

婉书素来喜与苏小妩攀谈,言辞处处投其所好,今日确颇为反常,久久不见语。

苏小妩感无声尴尬,便幽幽地道:“这日子着实闲得发慌。”

婉书沉沉叹了一声,道:“主子当真一点儿也不恼?”

苏小妩不解:“恼什么?”

婉书话到了口边,又忽然咽下:“主子既然不晓,奴婢也知这话不当讲了。”

苏小妩徉怒道:“你何时也学会这支支吾吾的本事了?既是有话,旦说便是了。”

婉书顿了顿,道:“府里有话儿,都在背地里传主子进府两年从未侍寝,是遭了爷的冷落。”

苏小妩虽是一惊,却未有怒意。

婉书却甚感愤然,接着道;“主子不拘礼节,待婉书甚亲,婉书便斗胆直言,那些闲言碎语着实难以入耳,他们……”

“罢了。”苏小妩打断便道:“爷两年来未在我房里留夜,这可属实?”

婉书虽点了点头,却甚是不甘,一句“可是”脱口而出,苏小妩又道:“本是事实,我尚不在意,你何须为此与人伤了和气?”

婉书满面无奈,低声道:“主子若是不在乎这些,又为何嫁入府中呢?”

苏小妩摆弄着梳子,未答。

初府时虽不由己,她对十四阿哥却是心存感激,他予她一处容身之所,她如愿以偿,逃离一般出了宫,从此与八阿哥无从见,本于心底深知,终将自欺欺人,未料除夕与八福晋一叙,她竟不得不释然了前缘。她耗尽两个春夏,终是懂得了随遇而安,任那一只纸鸢以她人的瑰丽姿态远去,她不再追寻,便终于止下了心间凄苦。

两年来十四阿哥虽常邀她饮茶赏景,她棋艺不精,他便改作撰书绘画,交予她研墨的差使,逐日累月,他从未以身阶凌驾,如完颜氏所言,迫她尽人妇之道,二人自淡泊间生出些许默契,颇有相敬如宾之感。他既从不留宿她房内,完颜氏便也无从责罚她,她心中又生出感激,却又觉出他对她似隐隐有些介蒂。许因他曾目睹她的过往,即便大度将她收入府上,仅是对她有些难舍,便心生怜惜,但她已然步出前尘,他从未知晓。

苏小妩蓦地悲从中来。十四阿哥的淡定释然竟令她疼痛难捺。

不明婉书有心或是无意,但确是骤然惊醒了梦中人。

苏小妩心有郁结,便嫌房中窒闷,午憩后常在园中闲看,巧遇了弘春毕了一日经课,由婢女伴了行至园中,见了苏小妩便是一脸悦色,上前便道:“格格也来转园子?”

苏小妩故意敛起眉,愁叹道:“春儿至了年岁,便常忙于课业骑术,再待上一两年便要足了谈及婚配的年岁,我无人玩耍,自然寂寞得紧。”

弘春面上微微泛红,十三岁的少年,面容已逐渐生出些稜角,此刻又带了几分青涩年际独有的羞赧,初生的绮意一般,光华夺目,神采飞扬。苏小妩看得有些入神,似是自这少年面容中寻得了自己稍纵即逝的一段年岁,目中又扬起些惋怅。

弘春见她神色由晴转阴,不免担忧,便道:“听闻格格生辰将至,都说寿星为大,难怪要来嘲弄春儿。”

苏小妩微晗了双目,煞有介事地道:“可不是,寿星为大,却不见春儿备份寿礼,我不提点提点,恐你记不起呢。”

分明仅是笑谈,弘春却神色郑重,道:“格格要什么?”

苏小妩瞧着眼前少年,心底不由地扬起一抹暖意,流光异彩一般在唇角晕开,扬起朗朗笑意,道:“我听闻你除却识书习字,师傅亦授音律,你额娘偶有谈及你奏笛时扰了她午憩,不如就为我奏一曲吧。”

弘春略作思量,允道:“也成,只是格格要听哪支曲子?”

苏小妩道:“高山流水,彩云追月。我虽不常赏笛,但也猜得出大抵是这些附庸风雅的意味,你随便捡着奏便是了。”

弘春道:“格格言下之意是不喜花鸟风月,奏来又有何义?不如格格说首喜爱的曲子,春儿习过后勤加练习,待寿辰再奉上也不迟。”

苏小妩一时却寻不出个心仪的调子,不由懊悔自己十余年来度日恍惚,竟对乐曲歌赋全然无知,竭力思索,仅能忆得宫中盛宴时的鼓乐,却偏偏想不起那旋律,而后悟得自己始终是屹在隅处,只寻觅着昼夜念想的身影,从未留心轻歌曼舞,那一场场奢宴,仅于她心里留下舞娘缤纷似霞的裙摆纱袖,隐约有鼓点错落,终究凐灭于席上觥筹之间。

苏小妩惊觉自己再度出神,便连忙自记忆间翻出些幼年时的歌谣,将那曲调断断续续哼唱着。

弘春却蹙起眉,道:“格格哼的这曲子真怪,确非附庸风雅,也与民间小调有异,更不似疆外曲谣……”

苏小妩道:“是幼时邻家孩童常在唱的调子,你生在京城,又未曾出巡,我故里的歌谣你自然未曾闻得,有什么稀奇?”

弘春只得道:“春儿学便是了。”

谈及童年,苏小妩难免惆怅,兀自喃道:“那时身在家中,即便受了些管束,日子却最是无忧。”

弘春倒来了兴致,询道;“格格童年于故里都做些什么?”

苏小妩思索片刻,道:“儿时不喜出户,独处房中,终日就瞧着一个匣子,一瞧就是一整日,有时能看得废寝忘食。”

弘春惊异,道:“那木匣子里有什么稀罕玩意儿么?”

“就似个寻常箱子,有这般大。”苏小妩起身比划着,一面道:“里边有人说故事,演戏,逢年过节还能瞧见一群人载歌载舞,热闹得很。”

弘春摇头道:“格格又唬人,世上哪有这样的匣子。”

苏小妩莞尔,本欲再渲染一番,却蓦地叫自亭台处行来的一个身影摄去了视线。

十四阿哥一身青衫,她目不转睛,惟恐他融在了柳荫里。

苏小妩与弘春分别请了安。

“自远处便见你二人谈得甚是欢畅,不知所议何事?”十四阿哥笑道。

苏小妩道:“与春儿有些时日未见,难得照面便闲谈几句。”

十四阿哥略晗首,又向弘春道:“月初曾言要考你经课,宫中务繁,竟拖了半月有余,今日难得闲暇,抽几则叫你背默罢。”

苏小妩怜弘春方才毕了例课,眼下又要受其父亲考问,想出言庇护几句,却闻弘春恭敬从命,向二人辞过便径直先往书斋去了。苏小妩望住那仍旧瘦弱的背影,却想着他已非那个羞怯憨实的孩童,短短两载,皇亲府苑内的少年竟要舍弃玩耍之闲,埋首经课书赋,荣耀并警惕于自己异于寻常百姓的血脉,她不禁想着,此下弘春心间,是否也已埋下了关乎山河社稷的憧憬。但她亦甚是明暸,四阿哥几年后将继帝位,十四阿哥性命无忧却宏志难酬,落泊不甘,那倾帝王一生,耀目却又艰险的远志,与十四阿哥父子皆无关联。苏小妩已然目睹八阿哥踏上既定的轨迹,眼见挂念之人步步兑现了宿命,却无从相助,抚慰似极了欺骗,如是悲怆将苏小妩折磨得心力交悴,她却深知,自己或许要再度历经一次了。

苏小妩回过神来定睛看住眼前人,暗自庆幸将来他虽难遂君临之愿,至少性命无忧,康熙末年更历下丰功伟绩博得后世赞誉。自得慰籍一般,她眸中添了些笑意。

约摸弘春当已置备妥当,十四阿哥将行往书斋,苏小妩思索忐忑再三,终是于十四阿哥提步时足了勇气,道:“瑾阑生辰当晚,可否请爷至厢中一叙?”

十四阿哥蓦然滞下步子,回身望住她片刻,目中似有欣喜,却顷刻再蒙上氲色,道:“那日宫中有务,许是不将归府。”

语落便行去。

难辨失落或是赧怯,苏小妩竟要落下泪来。

数日后,寿辰至。

府内本要设家宴庆贺,珍馐美酒已遣人置备,却忽闻完颜氏之子弘明于郊野策马不慎跌落,昏迷着由家丁诚惶城恐地送回府上。福晋嫡出便是侯府命脉,举府惊惧,急忙传了医诊治,完颜氏真真失了平日从容,满面愁恐,其余几房女眷纷至其房中探过弘明,均教完颜氏以室中人杂气闷,要阻弘明气脉为由拒回己处,苏小妩亦属其一。

返至厢中,见了昨日送至的缎匹衣衫,鲜艳动人的颜色,更衬得室中萧索冷清。婉书呈了寿包,苏小妩全无食意,仅是倦怠地倚了床梁坐着,目中空洞。

婉书见状劝道:“主子,寿辰乃吉日,如是郁郁寡欢,来年便要触霉头的。”

苏小妩不答。

婉书叹了几声,只得退下。

酉时,十四阿哥自宫中匆匆归返,抵府便径直往完颜氏房中探望,直至戌时仍未见出。

苏小妩索性更衣入塌,却逢辗转。

惺忪间闻得屋外动静皆止,自昏时府中奴才婢女便里里外外络绎进出,奔忙送药,此间蓦地全无声响,清寂得似能闻得自己的吐息。

仔细聆去,却识出是两人的呼吸。

苏小妩惊醒一般睁开双目,席于塌侧的男子一如往昔,仿佛多年前她病痛中所见,仿佛新婚夜她假寐时所见,她终于将他的手紧紧攥住,贴近面庞,久违的陌生体温,她想与这温度彼此融化,只因不愿再错过。

“弘明如何了?”她低声问。

“守了整晚,亥正时醒来,眼下已无大碍。”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彼方。

她像是用尽毕生气力一般起身拥紧他,惟恐他在她屡屡犹豫时走向别处。当他的体温终于将她裹住,她在瞬间涌出泪来。顾盼多年的幸福厌倦了蹉跎,在那略带痛楚的温情里安安稳稳地生了根。

他问:“可是为了报恩?”

她狠狠在他肩头留下齿痕,道:“事到如今,爷若仍作此想,那这便非报恩,是抱怨了。”

“丫头。”他低声唤着。恍如隔世的宠溺称呼。

她说似能听到空前的欢喜绽放在耳畔;他说,是盛开了一双。

作者有话要说:脑残问答:请问小5跟弘春说的那个木匣子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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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玖 ? 严冬

秦柔托邻人了些木条竹笺,又向数里外乡塾里的孩童索了些稚气却斑斓的绘作,兀自备了些绮色丝绳,欲为弘历扎一只纸鸢。

她闭房未出,自午起便埋首裁剪缝制,直至室内逐渐幽暗,她未燃灯烛,教竹笺末处划伤了指尖,方才移身将窗推开,蓦见了日将西泯,云霭汇聚成秋茜草一般的绯色,负隅顽抗着日沉一般,天际燃烧,流焰浮动,远山田舍相形暗淡。前堂隐隐膳香,秦柔搁下丝线,觉得腹中确有些空了,此时一小婢慌慌张张入内,惶惶称不见了弘历。秦柔未及打理伤处,急急在屋内园中寻了个遍,见后苑偏扉微启,昨日阴雨,尚未干却的壤间留了几个足印,她赶忙向外觅去。

不觉间夜幕掩了霞色,田中早已空旷,惟余了几句唱晚自苍紫空色间一屡赤橙的罅隙处悠悠而来,一男童独自席于那歌声末处,田梗遮去半截身子,若非她亲手为其缝制的湖湖蓝衫子,许是要将那小小的身躯隐没在极远处。

秦柔不愿惊扰了他,放缓了步子行去,他却聆得了草屑摩挲,侧目看了看她,恍惚唤了声:“柔姨。”

虽是掩人耳目的称呼,却总令秦柔心生煦意,她抬手抚了抚弘历额前,道:“为何一人在此?天色暗了,着实叫人不安心。”

弘历道:“房里闷得很,也没个人说话,同在府里时一个样。”

一语直指心间,秦柔甚是愧疚,便道:“我做了只纸鸢,明日若是晴好,便到田边玩耍,可好?”

弘历看住秦柔,乌眸深处似有些不安,惴惴闪烁在期许深处,待秦柔晗首一笑,又在顷刻间融作满面欣喜。

翌日堤畔,一只斓彩纸鸢缓缓而升,午后天色清浅,云雾稀薄却笼得山地显出几分朦胧,景致淡泊,那纸鸢便成了一抹雀跃鲜活的生彩,摇摇晃晃涂抹了视野,引来邻近的乡野孩童目不转睛地看着,却见那纸鸢滞在半空,纵横摇摆数下,便渐渐跌落。

秦柔拾回纸鸢,弘历连忙迎上来将其接过,伸袖拭了拭两翼上的尘土,道:“起初好好的,至了半空便再也升不高了。”

“确是依了翠燕先前授的法子造的,仅是日子久了,许是记不周全。” 秦柔面有难色,又不忍见弘历难能的欢跃教这纸鸢扫了兴致,一时间略有些不知所措,恰巧见了邻家的牧童自堤岸上行过,连忙将其唤住。

那牧童接过纸鸢细看了看,称是作骨的木笺两端长短厚薄略有出入,以至翼身稳妥不足,这才失衡陨落。见二人束手无策,那牧童索性自随身篓筐中寻出一柄短刀,盘腿席地而坐,一面改起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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