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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作者:楚云暮-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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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连忙请安,觑见他那山雨欲来的脸色,人人自危,恨不得就此消失。幸而拓跋圭眼中也根本没有旁的,他一个箭步冲到重铐铁链锁着的任臻面前,俯视着他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忽然一咧嘴:“我今儿听说长安给你拟了谥号——威烈帝。哈哈,你还没死,就给你安了谥号,嫌你活着碍事儿了!任臻!你总说我是养不熟的中山狼,你看看慕容永——你心心念念的爱人夺了你的皇位!我早就说过了,这世界上只有权位才是最重要的,有它你就有一切!你这有眼无珠的傻子!”
任臻聋了一般,连眼睫都不眨一下,任拓跋圭如何撩拨辱骂都毫无反应,气地拓跋圭将手中烈酒悉数兜头淋下,在湿淋淋的酒液中左右开弓地对任臻连搡带打,发狂一般地怒吼:“给我睁眼!看着我!你现在一无所有,众叛亲离,只有我肯要你!给我睁眼!”
整座军帐里俱是皮肉拍击的殴打之声,然而没人敢劝,拓跋圭越是动手却越是心痛,带着难与人道的气苦愤懑,逼地他几欲爆炸,他扯开镣铐,将人一把提起,龙鳞匕猛地出鞘,对准任臻的眉心,赤红着眼道:“睁开眼!看着我!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任臻伤痕累累,淤血处处,却依旧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拓跋圭气地狂吼一声,刚抬起手臂,忽然帐外脚步迭起,贺兰隽壮着胆闯了进来,急道:“皇上!前方有军队阻截去路!”
拓跋圭怔了一下,脑袋里还是一片混沌昏沉:有军队?敌人?谁。。。谁敢与他为敌!?他强迫自己凝聚精神,松手放开任臻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一面哆嗦着摸出一枚逍遥丸拍进口中,囫囵吞下。
待拓跋圭恢复了少许神智,忙上马临阵,远远观去,在他们必经之路,黄河水道上泊着十艘战船,风帆大纛猎猎飞舞着一个“晋”字,而距黄河百余步的平坦河岸,有两千余名步兵驾驶战车布下弧形战阵,两头抱河,形似新月,背水对敌。
主战车之上,一将披甲整齐,傲然而立,毫无惧意地与拓跋圭遥遥对视,正是东晋车骑将军刘裕。
拓跋圭是一国之君,自重身份,便由贺兰隽代为发问:“我军与贵国秋毫无犯,未图洛阳,尔等为何阻我过河!”
刘裕懒洋洋地答道:“无他,寄奴手痒,想一会魏国太祖皇帝的铁骑锋芒!”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先前刘裕避战,不肯与魏为敌,故而谁也没想到在魏军得胜东归之际,他敢出兵阻截,公然挑战拓跋圭!
水军步兵,三四千人,也敢来挑战北魏数万重甲骑兵!拓跋圭冷笑一声,他正愁没地方发泄心中愤懑!嗜战性起,他袍袖一扬,顿时战鼓动地,杀声震天,大战一触即发!
魏军受阻于潼关,正是心中不满的很,此刻听闻有战可打,对手还是以少敌多,骑兵力量大大不如自己的晋军,跟白宰出气没什么区别,全都兴奋鼓噪起来,一时之间后方大营中群情激动,人人摩拳擦掌,交头接耳,恨不得自己也被点中参战。
任臻耳中俱是纷杂的人声,仿佛远在天边又如近在眼前。他动了动手指,吃力地撑起麻痹的半边身子,同时抬起酸涩肿胀的眼皮打量四周环境。
帅帐中空无一人,帐外则人影绰绰,一直有士兵来来回回地拖着兵器纷沓跑动,兴奋地讨论即将到来的大战。
是了,拓跋圭方才走地太急,未有交待,便匆匆上阵,寻常士兵根本不敢擅闯这龙潭虎穴。任臻舔了舔干裂的唇,再次阖目调息,开始积蓄气力。
晋军以平坦河岸为弦,步兵战车为弓,结成倒扣着的却月形迎战名动天下的北魏骑兵。
拓跋圭不好亲征应战,便在惊天动地的擂鼓声中登上己方战车,将手中令箭分予长孙肥与贺兰隽,由二将指挥骑军双翼,围攻晋军,自己则依旧阵中观战。
但见却月阵中白旌挥动,围绕在战车外的步兵单膝点地,弯弓搭箭,率先发难,箭矢嗖嗖射向魏军。拓跋圭遥遥见了,冷哼一声:南朝素来文弱,连军中所用亦是软弓小箭,谢幼度的北府军不过如此!
魏军骑兵铁甲覆体来去如风,这箭阵自无甚杀伤力,反倒兵分三路,四面八方地向却月阵冲杀而来。刘裕一展白旌,步兵齐齐跃上战车,弃弓换弩,集束猛射,这一下箭雨突来遮天蔽日,威力不可同日而语,杀了冲在最前的魏军先锋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拓跋圭颦起浓眉,沉吟片刻,并未直接下令指挥,只命麾下猛将阿薄干再点一万骑兵前往助战增援。
为主帅者,既然已将指挥权分封,就不能临时换将,越俎代庖乃兵家大忌。何况骑兵与步兵的先天差距是无可逾越的,以步敌骑,以少战多,不可能坚持多久,刘裕不外乎使点花招诡计罢了。
果然魏军在初时微乱之后很快扎稳阵脚,在得到兵源补充之后,再次汹涌如潮地向晋军冲去。
魏军骑兵机动极强,几乎不过片刻便已杀到眼前,随着双方距离的缩短,远程攻击的弓弩悉数失去作用,晋军阵中令旗再舞,将士们调转车头,车尾早已竖起层层叠叠的厚重盾牌以迎敌,并将所携带的千余张槊,截断为三、四尺长,捅出战车空隙之外,魏军如狼似虎地全速冲杀,根本刹不住脚,只能硬生生地正面撞上晋军的却月战车阵,一根尖利的断槊便能瞬间洞穿好几个士兵与战马。见到未伤要害而落马躲避的魏军,藏在战车里的晋军便一跃而起,用大锤锤击进行杀敌,堪称防不甚防,避无可避。不出一合,战车锋刃便已被染成血红。
几员魏将都是宿将,更兼国君临阵,哪里敢退,便指挥将士们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压上,欲以优势兵员力拼硬取。
然而却月阵呈倒弧形,迎击面小,所以魏军越向前,所受到的杀伤也就越大,冲在最前的魏军一行行地倒下,排山倒海的魏军屡屡冲锋,竟都无法撼动这三千人的却月战阵,军心大骇之下行动迟疑,逐渐开始抵挡不住,此时晋军号角声起,阵势丕变,战车隆隆驶动,开始主动冲击魏军,混战中也不知哪一处阵脚先乱,名动天下铜墙铁壁一般的魏军骑兵开始奔溃,前后践踏,死者相积,血流成河。
在刘裕亲自出马,阵斩阿薄干之后,拓跋圭再也坐不住了,他反手拭去掌心热汗,腾地站起,大喝道:“鸣金收兵!”
崔浩急道:“陛下要。。。撤退?”
“不!”拓跋圭沉声道,“刘裕这却月阵虽然巧妙厉害,却受太多制约,若非他倚仗地利,背水结阵,我军的优势兵力大可至后包抄将其全歼——他就是想等我军一击不得大溃而逃他才好乱中取胜!传令三军,收拢兵力,徐徐撤退!我就不信他这点兵力,敢来主动踹营!”
魏军退兵结营,严阵以待,分毫未乱,而已深陷却月阵中的魏军却已劫数难逃,刘裕率步卒三千,破魏骑三万,激战一日,斩获数以千计,创造了以步胜骑的神话。
何无忌喜出望外,前来相贺,刘裕却一摇头道:“拓跋圭真枭雄耳。败而不乱,进退有据,掌控全局,早已非区区将帅之才。”
何无忌先前对刘裕冒险挑衅北魏的骄兵胜将颇为不解,此刻便笑道:“他拓跋圭再厉害,咱们不也捻了虎须?这么一战,你算是声名鹊起,既保存了咱的实力,亦可对谢公交差了。”
刘裕不答,眯着眼望向远方的狼藉硝烟与血色残阳,陷入沉思:他借天时地利大胜拓跋圭,已足够他声名鹊起天下知,自当见好就收。只是。。。到底有些可惜了,若是魏军大乱而溃,他本拟趁乱取一人性命,好教建康城中的那个男人彻底断了念想。
刘裕握手成拳,缓缓地道:“不,收拢三军,按兵不动,暂作观望。”实力太过悬殊,此时此刻,还不是自己能与拓跋魏国分庭抗礼一决雌雄的时候。
然而刘裕不知道的是,魏军虽然撤退及时,却还是出了大乱子。
拓跋圭一剑将面前之人捅了个对穿,额上青筋直爆,脑仁儿一阵翻江倒海的疼:“一个重伤濒死之人,你们都看不住!”
他更恨的是自己!因为一心迎敌,竟连镣铐都忘了锁上——而任臻,到了这步田地,他还想要逃!天大地大,他还能避到何方!
崔浩忙使了个眼色,命人将今日当值侍卫悉数拖走,军法处置,自己硬着头皮劝道:“皇上莫急,方才情况过于混乱,全军都在奔忙备战,才叫慕容冲又趁机逃了。这次不比当日在平阳,除了军营他无处容身,而且又受那么重的伤,哪里还能逃的远?”
拓跋圭心烦意乱的,暴怒尤甚方才战败,他抓起一把药丸全塞进嘴里,声音微颤,还带着不为人知的恐慌:“说的对,暂停撤退,全军搜捕!”
崔浩张了张嘴——晋军新胜,尚在不远处犹疑观望,此时暂停撤军。。。他到底没直言相劝,任拓跋圭一阵风似地自去布置人手,一脸疲倦的贺兰隽这才瞅准了时机拍马赶到崔浩身边,口称先生。崔浩是个汉人文士,再得拓跋圭信任,在鲜卑当朝的北魏也没多少权贵真心重他,除了这贺兰隽——实乃他自知自己屡次战败,已是犯了拓跋圭的大忌讳,当初他还敢在暗中捣鬼除了竞争对手穆崇,但现在他可当真是不敢了,拓跋圭连昔日故主都能下这般狠手,从龙旧臣又如何?发起火来照样毫不留情灭他九族,他只能求助于人。
崔浩年纪虽轻,架子却端的十足,淡淡地恩了一声,才道:“皇上下令全军搜人,贺兰大人还不快赶去将功赎罪去?”
贺兰隽苦笑道:“请先生指条明路。”
崔浩但笑不语,且行且道:“不敢当。将军若有空,不如与在下相聊片刻,谈一谈那却月阵?”
贺兰隽一震,犹豫片刻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先生觉得这回抓不住。。。慕容冲?”
崔宏微一摇头。其实他对任臻之伤一清二楚,行军途中又俱是黄土荒山无遮无掩,他根本插翅难飞。但如今那两人的关系已走到鱼死网破的境界,若真有万一,冲地越前就越易被迁怒。
崔宏所料不差,比起上次大张旗鼓搜捕一夜,今次只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长孙肥便已将人拿住,飞报拓跋圭,待他赶来,便见任臻摇摇欲坠地立在丘崖边上,身前团团围着上百名披坚执锐的魏军骑兵,显见已无路可走了。
拓跋圭心里恨不得抽死长孙肥,居然把人追到这么个九死一生的绝地。若是从前他不怕,可如今他毫不怀疑任臻会纵身跳下一了百了。
他强忍心中怒火,翻身下马,一步步地朝他走去。他不敢走地太近,遥遥在十步之外停住了脚,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尽力化去面上戾色:“任臻,你负伤至此,能走到何处?况且燕国已无你容身之处,你回去了,慕容永当如何自处?”
任臻在苍凉月色下缓缓地转头看着他,身上血衣飘飞,所有人都想象不到受如此重伤,他是如何坚持至今的。他伸出残破的右手向前一招,淡淡地道:“什翼圭,过来。”
拓跋圭心中一阵钝痛,这区区三字令他从牙关里泛出酸来——十二年前,长夜未央,他也是这般高高在上地对他伸出手来。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拓跋圭迈出了步伐,众人都是一拦:“皇上小心!”
拓跋圭此刻倒是难得心境清明,他摆了摆手,步履坚定地走向任臻。
一步,两步。。。直到他搭上了他的肩,勾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这是当年君臣无忌之时二人最常做的动作。任臻低头看着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拓跋圭道:“你总算肯看我一眼——”他噤声,颤巍巍地紧紧握住了任臻完好的那只左手,手心里是那柄削铁如泥的龙鳞匕。
深没入腹,血如泉涌。
他知道的。只有他知道,他素来是将贴身兵刃缚于腰间,贴肉藏好——自小养成,与他一模一样的习惯。
任臻一点一点地将刀尖更深地扎进血肉之中:“你早料到?”
拓跋圭神色不动,依旧紧紧地攥着任臻的手腕,低声道:“我早料到。”
我早已料到你是故意引诱追兵到此,早已料到你欲为枉死的燕国军民报仇。
“无所谓,我抓住你了。”拓跋圭咧嘴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将人死死地箍进怀里,眼中闪烁着幽幽绿光,“你是我的,死也逃不开我。”
任臻费力地抬起抬起肿胀的眼皮看向拓跋圭,他此生都不能理解拓跋圭的疯狂,竟将二人逼至如斯田地。他一扯嘴角,在他耳边道:“狼崽子,你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任臻紧抱着拓跋圭猛地向后仰倒,直落落地摔下悬崖。
“皇上!”一干人等齐齐大骇,飞身扑来,堪堪攥住下落的拓跋圭的手腕。
任臻讽刺地看着他,等他放手,等他自救,回去继续做北魏帝国的开国之君!
还他一个彻底的解脱。
拓跋圭凝视着面前这个双眼赤红恨意刻骨的男人,这数月以来的狂暴、痛苦、愤懑、怨毒,悉数化成了一丝一缕的悲凉:“你从来就不肯认真地看过我,信过我。”
你死也逃不开我——言犹在耳,一诺倾城!
拓跋圭反手震退了所有的援手,在一片惊呼声中,任由任臻带着他坠落深渊,风声呼啸过耳,他眼中最后的残景,便是任臻不可置信的双眸。
慕容永猛地睁开双眼,翻身而起,已是汗出如浆。
殿内伺候的宫人内侍赶忙掌灯拥来,顷刻之间,金华殿中灯火通明。
“皇上可是魇着了?”内侍总管改口极快,“奴婢命人送安神汤药来?”
慕容永吐出一口浊气,不耐地挥了挥手,待所有人退下,他才在黑暗中摸索着按住了枕边的紫檀木匣。
那里面存放着的便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现在他是它名正言顺的主子,却不敢有一刻稍离己身。
他已经不记得噩梦的具体内容,只觉得那种心悸恐惧无以复加的感受。是因为自己这些天无一夜之安枕,还是因为。。。日有所惧,噩梦成真?
任臻。。。任臻。如今。。。如何?
他不敢细想,又不能不想,就这样枯坐着度过残夜。晨钟敲响,天色将明,他僵硬着打开殿门,迈步而出,外面早有一肩龙舆备着,八名英武的羽林郎单膝点地,跪候帝王——一切规矩,皆如前朝。
慕容永拾阶而上,缓缓坐下,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纵使五内暗焚,此时此刻他也不能有一丝的松懈软弱。
龙舆前呼后拥地朝宣室殿行去,途经甘露殿,恰遇珠环翠绕的李赧儿行出宫门。
“参见陛下。”李赧儿领着宫女避至一旁,屈膝道福。昔日慕容永出征在外,她于河东王府代为主事时,虽也算的上位高权重,但因其发过誓言矢志不嫁外府,故而一直是缁衣素服不施脂粉,然而此刻鹅黄广袖绿柳披帛,衬着额间桃红花钿,分外明艳。
肩舆上的慕容永则是皂缘中衣、绛纱外袍,头戴通天冠,下垂十二旒白云珠,掩去了眉目间一切波澜起伏,端是一派帝王本色。
慕容永头也不回,一行人穿云流水般在她眼前走过。李赧儿毫不介意,嘴唇噙笑地目送着他的离去。
她知道慕容永这皇帝做的有多么无奈,可有些人生来就该是真龙天子,青云直上!
原来西燕以武立国,军中本是派系林立,当初为了排除异己掌控兵权,慕容永一手创立了只效忠于慕容氏的骄骑三军,提拔了一大批同宗同族的鲜卑亲贵为将,谁承想十余年后,自己反为其所制。
慕容冲穷兵黩武,离京征战的时日占了十之七八,对长安的掌控力本就不强,从前还有个尚书令姚嵩替他坐镇中枢,遥控制衡,但随着他的猝死,西燕内部政况已开始摇摇欲坠。
到后来,慕容冲一意孤行,接连发动大战,将国库所积消耗一空,京中已有不少人暗生不满,直到慕容冲不顾大局,悍然处死了慕容钟,甚至 “马革裹尸”送回长安,让骄骑军中的大小将领都多少起了离心。最后慕容冲追击沮渠蒙逊反而落入拓跋圭之手,被当做要挟西燕的一件筹码,矛盾便彻底激化。
最关键的一点,慕容冲无后。让手握兵权的慕容氏的亲贵们想要立个傀儡,做个名义上的忠臣都没办法。慕容永败回长安后,他的堂兄弟们不肯再因一个战败皇帝再次亡国,便趁势联手闹起了兵变,摆在慕容永眼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嘛自己当皇帝,出面镇压兵乱;要嘛眼睁睁地将这皇位拱手让予旁支分家。
苻坚见势如此,只得劝慕容永登基以平息纷争。慕容永彼时怒吼道:“你要我去夺他的江山?!”
苻坚冷静地道:“你不夺,这江山守都守不住。再放任拓跋圭予取予求,局势只会更难收拾,西燕亦必定陷入分崩离析的战乱之中,届时你还靠什么去救人?”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靠慕容氏其他那些野心勃勃早欲取而代之的人?”
慕容永眼圈红了,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在很早以前他或许也曾有过代替慕容冲称皇为帝的心思,然而事到如今他只想着做他的大将军,一生一世与之长相厮守,君臣相得,他已经不能、不想、不会去做一个合格的君主,这一点,苻坚比他强的太多。
苻坚叹了一口气:“任臻前段时间的确是失常,一股子玉石俱焚的拼命劲儿,才会被拓跋圭有机可乘,但先前,他并非完全没考虑过若有万一,帝位继任的问题。”他将任臻早已留下圣旨着慕容永即位一事道来,“事到如今,你若也只意气用事不肯妥协,不就又重蹈他的覆辙?!”
任臻当了十几年皇帝,性子里早就养成了唯我独尊一意孤行的毛病,纵使先前柴壁之战大败于慕容垂之后有所醒悟,要改却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后来又出了姚嵩的大变故,更是难以自控了。慕容永知道不该,却又无从劝起——早从二人历经波折始得定情开始,他便已习惯了对他服从辅佐,或许也只有苻坚,如父亦师,当头棒喝,他才能听的进去一二。如今他再悔再气,却也是徒劳了。
昨日之因,合该得今日之果。
他也无法坐视燕国陷入内战的泥潭,辜负他与他整整十年的心血;也唯有断了北魏挟人攻城的野心,才有办法日后相救。
于是慕容永同意登基,在长安郊外的霸陵与带头起事的慕容逸豆归谈判,言明过往不究,一致对外,以求局势稳定与国家统一。
然而慕容逸豆归并不肯对他的堂兄轻易地就此称臣。他提出西燕得以复兴乃是夺了苻氏江山,如今这昔日的大秦天王同住未央宫,他带来的西凉军也驻扎在长安近郊,若事有万一,恐怕这江山又要换个主人。
最后,兵变以慕容永奉旨登基为帝,苻天王带兵撤回边境而告终,各个将领回归原位,恪职守土,以防北魏。然而慕容永刚刚才坐稳了龙椅,心中便是一寒:慕容逸豆归一个外将,却对长安城内的情景了若指掌、一语中的,定然是有人通风报信甚至遥遥授意。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幕后之人,却蓦然发现自己多年疏忽纵容之下,已是难以一举根除了。
众宫娥殷勤地搀扶起李赧儿,又是一阵莺歌笑语不断——李氏虽只是个区区郡君的位份,然而身为两朝燕帝的掖庭六宫中唯一的女眷,众人已将她视同皇后。
李赧儿一面含笑敷衍,一面将视线从慕容永的背影上移开。慕容冲性好南风,我行我素,后宫空虚而一无所出,直接导致了这场兵变,慕容氏的长老亲王们岂会乐见慕容永一朝重蹈覆辙?她从小在慕容永身边长大,早已将这个男人的软肋摸了一清二楚——当年她自梳明志,不肯别嫁,慕容永面冷心热,战场上冷血无情,私下对自己人却始终顾念旧情,到底也没强迫她,还因那点愧疚而对她委以重任。倒是朝野上下的男女老少无不拿她取笑,大好韶华空耗在河东王府,慕容永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一个女人袭了王爵。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幼年丧母,在战火中孤苦无依差点被人生吞活剥充作口粮的时候,是慕容永有如天神一般地出手救了她,从此她锦衣玉食,翻身为主,那时候她便发誓要嫁给这个英武的男子,为此她坚忍至今,从无放弃。她知道慕容永已经猜出一二,但也依旧没决绝到对她下手,这便够了,只要他还坐着那张龙椅,只要他还是个男人,她终能使他回心转意。
151、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拓跋珪重重地咳了一声;睁开眼来;脑子里尚是一片混沌,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拆解了一遍;他下意识地活动着四肢,立时感到一阵钻心之疼——他松了口气;会疼就是还有知觉;自己总不至于缺胳膊断腿了。他刚放下心来脸色便是一僵;猛地挣起身来举目看去;拂晓天光中只有自己仰面朝天地摔进树木枯丛中,任臻却已不知去向。
他吃了一惊,忍痛四下一看;方才知道自己并未一摔到底;而是被崖边枝桠挡了一挡;否则纵使是豫南一带多是黄土丘陵,地势并不陡峭,他也断不会只有一处骨折几块擦伤而已。他深吸一口气,卸了身上的盔甲,咬牙忍痛地攀援而下,最后就势一滚,他纵身跳下了坡底,而后,他看见了任臻。
他一动不动地侧卧在衰草之上,拓跋珪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刚搂起他的脖子心底便是一沉,再缓缓地抽回手一看,果然是一片粘稠的鲜血。拓跋珪小心翼翼地翻过任臻的头,拨开参差不齐的乱发,头皮上赫然出现一个血糊糊的伤口——这是摔落谷底之际头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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