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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作者:楚云暮-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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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永漠然道:“前日秦连遭败,被我军逼近长安城下,可苻坚手中依旧有三万精骑,若强攻长安,坚城难克,后顾有忧,不知要折损多少兵马,自是下下之策——否则,‘万年秦王’陛下自己怎的没胆子出兵?”
姚嵩笑眯眯地:“那就这么耗着?燕军将士报仇复国心切,若迟迟不让他们进长安——将军,您约束的住?”
“不劳费心!”
两人对视一眼,视线在空中激烈的交锋,爆出几团雷火,任臻缩了缩脖子努力想当自己没看见。
恰在此时,门外一阵喧哗,慕容永推门出去,喝道:“什么事?!”见是右将军韩延,眉头轻轻一皱:“你不是引兵出城去了么?怎么擅自回兵,若是苻坚此夜奇袭,阿房如何得保?”韩延本是个匈奴马贼,投至原先慕容泓麾下因勇猛凶横很快坐至将军,却也是此人与慕容冲慕容永等人合谋,将自己的旧主子所部杀个干净,推举慕容冲正位,因而泓之旧部如高盖等人多与其暗中不合。他一指地上缚成一团的人:“末将发现逃兵,不知如何处置,请皇上示下!”慕容永诧异了,军中无论何时发现逃兵都是个杀字,为杀鸡儆猴还多要连坐,韩延难道忽然吃斋念佛心生怜悯了不成?在一看地上一脸灰败的中年汉子,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跟着慕容冲平阳起兵的老鲜卑了,复姓突屈,是右军偏将,韩延特地送他回来打狗看主人,也是试探慕容冲的意思。
任臻听到声响也探出头来,突屈见着他忽然平添了许多气力,挣扎着爬起来道:“皇上!去岁围城开始已三月有余,长安迟迟不破,难道我们大燕要在阿房困死么?!何不东归!我们想回关东!想回邺城!”慕容永脸色一寒,想起姚嵩方才的警告,不由剜了他一眼,韩延一脚踢中他背心,骂道:“老贼子混囔什么!”冲慕容冲道:“皇上看到了,我们这位偏将军到处在我军中蛊惑人心,今晚更是纠结了数十鲜卑兵勇趁出城换防之际欲逃回关东投奔吴王,皇上,当如何处之?”
当日败回阿房任臻是初见韩延,且浑身浴血有如屠夫,他多一眼都不敢看,此刻灯火通明下两相照面,他抽了口气,心里有万只草泥马咆哮而过:吗啊,咋长的和郭德纲一模一样!!韩延见状,以为慕容冲是因安插到他军中掣肘分权的偏将逃亡而暴怒,不免更是得意,手中马鞭一点突屈:“皇上切莫心软,依末将看,杀一不足警百,末将已将这军中姓突屈的统统逮捕,请皇上下令坑杀,以绝后患!”
任臻回过神来了,坑杀……?活埋?!他以往自诩是个混世魔王,只有没想到而无不敢做的,但是杀人——他的部属亲戚怕不有千人之众,全给活埋——他一摆手,断然拒绝:“不行!”冷兵器时代,战场上死伤无数他还能理解,可因一人之过而活埋千人,则是不可理喻!韩延脸色一变,以为慕容冲要保他私属,不料又听他道:“这是滥杀无辜!你——你,你反人类!侩子手!”韩延张嘴一呆——这大抵是他近来听过最匪夷所思的话了,一个踏马关中,杀人如麻,动辄屠城的人在斥自己滥杀无辜?!
慕容永暗叫一声不好,忙道:“皇上的意思是突屈毕竟是鲜卑大姓,随者甚众,杀他们会使将士寒心。”韩延向来不喜欢慕容冲的这个左右手,梗着脖子道:“皇上自个儿杀的还少?当日攻下霸陵还不是一夜屠城!不听话,就该死!”
任臻已知自己方才怕是泄了底,但是他委实听不下这等话,正烦躁时他忽然在脑海中抓住了一个词,断然喝道:“韩延,你这是在清洗!怎么?要在我的军中搞你个人的恐怖统治么!”这话委实太重,连韩延都受不住,跪地谢罪——他一个匈奴贱民的出身,在鲜卑军中当个带兵将军尤可,搞个人统治?给他十个胆都不敢。且慕容冲一贯是个貌美心狠的毒暴角色,为了自己,连亲哥哥都杀,真要发起疯来,他还不被那些鲜卑白虏一人一口给生吃了。姚嵩亦在后不不轻不重地收了一句:“韩将军带兵也有年头了,怎么还是马贼习性,动不动就坑杀活埋?”虽是埋怨,但语气和软,大大冲淡了慕容冲话中的肃杀之气,且他身份贵重与别不同,慕容冲也不能明着驳他的话,算是给双方都下了个台阶。
慕容永不敢再让慕容冲呆着,见是话缝,忙把还在义愤填膺的皇帝给请了回去。
韩延此时方敢起身,他望着慕容冲远去的背影,心里还有几分怪异。
姚嵩双手环胸,淡淡地道:“韩将军处置祸首就好,这次就不用闹大了。”
“皇上今儿也太怪了!”韩延是真有些懵了,姚嵩狐狸似地眯着眼,笑而不语。
第 3 章
第三章
任臻心虚地看了慕容永一眼,有点结巴:“这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慕容永见夜已深,便走上前习惯性地替他张床铺被:“没有。”
可韩延分明……
“您是大燕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岂有错的理儿?”慕容永抬头道,任臻觉着这话有点讽刺的意味,一时气起来,啪地坐上胡床,压在慕容永的手上:“我就是听不得那些话,野蛮!燕军若总这么杀人如麻不得民心,就是占了长安也呆不长久!”慕容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半晌苦笑道:“皇上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您说的话就是圣旨,不会出错,也不能出错,没必要向臣子解释——只是,韩延狼子野心,永不会对我们鲜卑人效忠,皇上须得防着他些——若他起了异心,只怕重蹈当年济北王之覆辙。”
当年闹气兵变杀济北王的主谋就是慕容冲,任臻听他这么说,算是彻底认清如今的慕容冲已与过去判若两人,只是言语中依旧关切忠心,心里不由一阵感激——若非慕容永一心兜揽,他这冒牌货还不知会是如何下场。慕容永抽了抽手:“皇上请移尊臀,末将还要铺床。”任臻意思意思地挪了挪右半屁股,讪讪地道:“你不是官拜什么尚书令么?位在左右将军之上,怎的还要你做这事?宫里没有婢女?”
“有,可你不喜欢她们伺候。”而且从前暴躁易怒,动辄杀人取乐,谁敢来伺候你个混世魔王?慕容永看了他一眼,“我从您十六岁外放为平阳太守时就跟着伺候,十年了,早习惯啦……你也——”他忽然停了嘴,因为任臻忽然直勾勾地盯着,他被看的毛骨悚然,只见任臻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眼对眼鼻对鼻端详了一会儿,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其实你洗剥洗剥,也挺英俊的么~”慕容永寒毛一竖,迅速地跳后一步,咽了口气,无奈道:“皇上,在人前万不可如此——”就算装也要装地似模似样吧,以前的慕容冲可是打死也说不出这等调戏的话来!
任臻举手投降:“是是是,听你的。我会好好学~”慕容永闻言啪啪啪地抽出几本书册全堆在床头:“明天先学识得鲜卑文字和国史——慕容氏岂有连祖宗家法都不记得的君主?”
任臻张大嘴,怔怔地看着他一本本地举给他看:“还有隶书汉文——你总不能次次国书诏书都我来口译我来起笔。”
“还有兵法典籍……”
任臻大字瘫倒,口吐白沫,觉得自己瞬间回到十年前苦逼的学生时代。
慕容永待任臻装疯卖傻好容易才睡着之后,方掩门出来。此刻春寒料峭,夜风凛冽,吹地他精神一震,他并不回房,反拾级走上城楼,这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夜登阿房。当年秦灭六国,建宫室于泾渭之间,尤以阿房为最——后来被西楚霸王项羽一把火烧成断壁颓垣,经汉晋数百年修整,也不过恢复十之五六,仅有外城如初,便称阿城。当初慕容冲挑中此处登基称帝,便是因为这里宫室完备且易守难攻,有力屯兵围困长安。慕容永在阿房宫巍峨高墙上远眺影影绰绰的八百里秦川,极目而来的是泾渭之间绵延的宫阙,那最西之处便是煌煌长安——他们最初也是最终的兵锋所向。他轻轻地,默默地,吐出一口气。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慕容永没有回头,悠然道:“姚公子还没睡?”
“同慕容将军一样,心事重重,夜不能寐。”姚嵩虽是羌人,但并不喜编发,亦不喜戴冠,墨一般的长发扯散在寒风中,望之倒颇有几分江南的魏晋士人所崇尚的仙风道骨。只可惜慕容永知道,眼前这个绝非什么“神仙”,乃是个满腹毒辣心思的谋士:“哦?能让姚公子挂心,必是大事了。”
“大事算不上。我只想问问,‘他’,是你何处寻来的宝贝?”
慕容永讶异道:“谁?”
姚嵩上前与慕容永并排站了,同望长安城:“……韩延高盖那些莽夫看不出,你跟了他十年怎可能看不出他的不对劲儿?”
慕容永平日里与他争锋相对,恨不得生吞了对方,此刻态度却平和的很,他瞟了姚嵩一眼——羌酋姚苌诸子之中唯这庶出的幼子姚嵩容貌妍丽,完全不似世子姚兴,倒有几分当年慕容冲的形容,也难怪从前的慕容冲是那么个残酷无情六亲不认的性子,唯对其高看三分。
“哪有什么不一样?皇上就是皇上。”他淡淡地道,“鲜卑皇族在长安城的里早被苻坚杀光了,除了在关东与苻丕缠斗的吴王慕容垂一支外,便是我们皇上血统至正,他只要还在,我们就占了天时人和,将来下了长安,回关东和吴王争位也有胜算。”至于内里的灵魂变与不变——只要能镇得住他,谁在乎一个傀儡?
姚嵩偏过头,缓缓伸手抚过慕容永的下颚:“若是那时候争的过慕容垂,要杀一个对你全无防备的慕容冲不难,届时你一个马童出身的庶族似乎也可以龙登九五了;若是争不过慕容垂——只怕你就要折了那只凤凰的美丽头颅去向慕容垂投诚了吧?”说罢自己一击掌,咯咯笑赞道:“好一个进可攻退可守,慕容永,枉那疯子当初谁也不认就把你当忠心耿耿的生死之交,你待他还不如苻坚老贼!”
慕容永骇然一笑:“姚嵩,这不是在你父军中,莫要胡言乱语的好。”
“今夜城楼,唯你我二人,你还要嘴硬?”
“我亦武宣皇帝之后,复燕乃是毕生之愿,何错之有?”慕容永冷笑道:“而你又好的到哪里去?苻坚淝水新败——那时你父姚苌未反,还在帮着符睿守华阴——你便到了平阳,百般策反慕容冲起兵——我原本一直盘算着北上攻略并州,占据一番基业以图将来,可你却怂恿他西进,攻蒲坂渡风陵过潼关直取长安!长安城乃九州之都,这块肥肉着实太大,我们燕人不想占,也占不了,迟早东归邺城,待到秦亡燕去,你那反复无常的父亲便可以带着他的羌人部族,跑出来捡这个天大的便宜了!”
姚嵩含笑听完,才摇头道:“长安是个烫手山芋,天下谁人不知?从前的凤皇是疯,但不是傻——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非得要打下长安?!他和你不同呵,慕容永,你野心勃勃心心念念想着利用他来建你自己的不世功业,而慕容冲他活着只为复仇!”他看向慕容永,“……他的毕生志愿非是复燕,乃是灭秦!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慕容永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他没想过吗?有的……当日云朗风清的中山王慕容冲为何变成那样的杀人魔王,过去一点一滴每时每刻慕容冲的屈辱仇恨与痛苦他都在场,他都见证。可他宁可不去妄想。慕容冲,你身为嫡出皇族,若无心复燕,便该为真正的大燕英雄复兴慕容而开路——以你之血肉之躯!
最后一点的不豫烟消云散,慕容永波澜不兴地望向姚嵩:“我与他是否志同道合以后自见分晓,我知你目的也不过是让他打下长安再从中渔利。但是至少目前,我们目的一致——现在秦燕对峙,情势僵死,若是我们再内讧则是自取灭亡——你我得暂时言和,替他带好那些骄兵!高盖韩延段随那帮子匪将能造慕容泓的反,也就能造慕容冲的反——届时,你我莫说各自为政,只怕连个全尸都不可得。”
姚嵩勾起唇来,算是同意了这个暂时的口头协定:“这个自然,如今的‘他’一派无知,你我当然得给他撑着这个——只有一城一池的大燕国。”
任臻果然是“一派无知”,次日还在呼呼大睡时被军报惊醒——说是秦将窦冲率两千余骑出城夜袭灞上,接应自洛阳回援长安的秦平原公苻晖,灞上守将段随不能敌,仓皇出逃,退军十里,窦冲冲入城中,斩首八百而还。
任臻人是起来了,魂还离头顶三尺飘着睁不开眼,此刻听了军报,也只是眯着眼,迟钝地爬了爬头发,说了声“哦”。慕容永此刻也是眼下乌黑,胡子拉杂,想是深夜接报后就不得安宁,谋算至今,瞟了日上三杆还没起身的任臻一眼,他按下不耐,请示这名义上的“皇帝”:“您看当如何处置段随?”说罢不等回答,自己恨声道:“段随这厮虽是鲜卑豪门,但未必真会为慕容氏竭尽心力,焉知昨晚那战他尽了几分力!还是请皇上下令,调他回阿房受惩,末将愿代其领兵去灞上!”
任臻又发了好一会儿呆,拿起床头的酥酪茶抿了一口,皱眉道:“膻。”对着慕容永的双眼也渐渐恢复了神采——这是他终于缓过起床气,清醒过来了。“下次煮这个不要用羊奶——牛奶……糟糕,这儿没有奶牛……黄牛的奶怕是一样膻……”他劈里啪啦地说了一气,忽而切入正题:“那窦冲既已退回长安,段随还军灞上了吗?”
慕容永怔了一下,不自觉地赶忙点头道:“今早已经收拾残军回灞上了。”
任臻点了点头:“好。那发道旨意给他,嘉奖宽慰,命他勤加练兵,守好灞上,不要重蹈覆辙。”
慕容永愣住:“就这样?!我们鲜卑治军极严,有错必罚,若如此纵容,焉能服众?”
“治军极严的后果呢?有错必罚,有功却未必赏,济北王就是因此失了军心,死在这上头,便是慕容冲——便是我,也未必多得人心。”任臻慢条斯理地道,“况且,段随屯兵灞上,本就是起围城之用,如今秦兵退去,他还是占着灞上,便是损兵折将,到底也未失了了这据点,于战略上不算失败。”
“可苻晖率援军入长安,与我们大大不利!”
“有什么大不利的?窦冲夜袭大胜,为何却不占灞上?因为他占不了——苻坚已经不敢分兵了。所以才冒险接应苻晖的洛阳军入城——但长安已成孤城,入城秦兵越多,粮草就越难筹谋,苻坚就会更急于出战——这样总比两军就此僵持的好吧。”
慕容永似没想到任臻会这么说,想了一瞬也想不出驳斥的道理,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或是哪里不惯:“……那,那这事就这么过了?”
“哦,不,得罚韩延。他的军营离灞上最近,苻晖引兵西来他不知不觉,灞上遭袭他也不及求援,不罚不行。”
慕容永觉得他简直是在乱来:“韩延是因为昨晚处置逃兵之事不在营中才松懈了防守,难道有功反罚?”
“处置逃兵?我看是示威多些。”任臻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道:“我昨晚看以前的军报典籍到了凌晨,如果我没猜错,韩延一直都是段随的心腹,因为杀了济北王慕容泓,改立中山王慕容冲,韩延被旧部目为叛徒,实则是为他的上峰段随代过——这俩人一直互为呼应,不受中枢控制,所以之前你将高盖提为左将军,也是为了牵制段韩二人——那么就趁此事离间二人,韩延记仇的很,就是不为此起异心,到底也不会再对段随言听计从。”
慕容永瞠目望他,半晌道:“……等下,你不是不识鲜卑文的么?”
任臻很疲倦似地瘫在胡床上:“半夜把姚嵩找来念的,边听边看,发现鲜卑文是挺难懂的~”顿了下,回味似地砸吧着嘴道:“不过挑灯夜读,软玉温香,古人的生活也挺有情趣的么。”
“……”慕容永无语相对,有点想将姚嵩拖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动。
第 4 章
第四章
这些天慕容永都不离左右,读书习文骑马射箭皆不假人手亲自教习,说来奇怪,任臻在从前连学都不肯好好上,占着父亲一张老脸从小学挂到大学,堪称一塌糊涂,可对这些行军布阵之事却颇有兴趣,近来慢慢地也渐有起色。但眼见着,他这个冒牌皇帝草头天子似乎要做到头了。
任臻端坐在舆型沙盘之前,左右都是燕军骁将,明晃晃的铠甲耀地他有些发昏,简直要内牛满面了——过去二十六年的生命里除了花天酒地地玩他还会什么行军打战?布阵筹粮?就算是韩信转世也得给人学习缓冲的时间啊!平常有慕容永,姚嵩在旁提点,自己慢慢思索学习倒不出啥岔子,可如今急哄哄地开什么军事会议,左右皆凶神恶煞飞禽走兽之辈,这真是一见倾心再见没命还开会呢没吓死就是好运了!
呕漏!!他无奈地将头砸进双手手心,就要悲鸣了:他怎么知道苻坚之子苻宏出城搦战,又破燕军他该如何,更不知道阿房缺粮四处早已坚壁清野搜刮殆尽了他又要到哪里去筹粮!
“没粮就抢!”慕容永的声音掷地而起。
“长安城外方圆百里都被我们抢光了!连蝗虫都没一只还抢个毛!”
“我们穷,被围困在长安的苻坚更穷!我听说连苻坚年宴,飨肉众人,诸将都要哺肉于袖归家予妻儿老小,城中已是杀马为食了!我们,至少还能向外抢粮抢人,不比他们的境况强?!”大将段随看慕容永一眼,方慢悠悠地道,“尚书令大人所言有理,只是长安方圆百里已是坚壁清野行人罕至,我们怕是得向关中平原的大堡坞抢粮。”韩延冷笑一声,虽不至明着驳斥从前的老上司段随,却对手下一偏将道:“你同皇上说说,这连日大战我们损耗几多,关中豪强的堡坞是好抢的?三五成联,护丁数千,坚城固壁不下长安——咱们右军是不成了,不如高将军率领左军攻去?我让这天大功劳给你!”
高盖莫名其妙被拉下水,一指段随:“段将军新败,急着报仇雪恨补充物资,找他去啊!”
姚嵩乃是不领兵的一介幕僚,此时袖着手作壁上观,看诸将熊熊地吵成一窝,才露出一口白牙,脆生生地道:“左右二军历经大战都疲累不堪,唯有慕容将军的中军一直未出,以逸待劳,不如就请慕容将军为皇上拔此头筹如何?”
这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到慕容永身上,那目光可是寓意颇多了——姚嵩轻飘飘一句话让众人回过神来,他们是死伤枕籍了,慕容冲的嫡系骑兵还攥在慕容永手中分毫不伤呢。慕容永剜了姚嵩一眼——这小子虽然屡屡在明面上说与他联手,但时不时就要下点绊子,着实防不胜防。段随乃鲜卑豪门,在诸将中出身最高,他率先起身走到沙盘前,在长安之北,渭水之滨处点了点:“仇班堡,人丁充沛,屯粮素多,且时往长安城中偷运粮食接济苻坚,实乃我大燕心腹之患——若能灭此堡,慕容将军居功至伟哪。”
慕容永不语,然则环顾四周,知道已是旁人箭在弦上,而他不得不发了。
散会后任臻方回过神来:“你要带兵去抢劫!”
“没粮食,不抢怎么办?”慕容永平静地说;“仇班堡乃关中第一大堡,墙高壁深,难以攻坚,让兄弟们借此机会多练练手,将来也好打长安。”
任臻急了:“那若打下仇班堡,你们会如何处置他们?怕又是灭门屠城罢!”
慕容永看了任臻一眼:“皇上,这是战争。”以最小代价最大程度消灭敌对势力的有生力量,理固宜然。
任臻语塞,他不能和一个古人去解释什么叫做人道:“以战养战,穷兵黩武,都不能长久——就不能……就不能屯兵垦田募粮什么的——”
“以前倒是有过募兵垦荒的时候。”
任臻一喜:“何时?”
慕容永漠然答道:“苻坚还统治中原的时候。”
任臻语塞,正是他——正是慕容冲接到苻坚淝水战败的消息后,第一个揭竿而起,自此秦失其鹿,天下大乱。
“皇上,您说的,太平时节可行,现在——?”他摇了摇头,关中早已赤地千里,人命如草芥,都是朝不保夕,谁去种地?谁来保障?燕军每前进一步,都是踏着三辅之地无数的尸骨,已是收不回手了。除了强取豪夺,除了以战养战,他们这班半路出家的“匪军”还有其他方法来凝结军心去壮大谋生吗?慕容永看着任臻的神色,忽而叹息一声,换了个语气:“我不屠城,皇上放心。您说的屯兵垦田募粮,可行——但得等我们下了长安,占了关中,再想办法,慢慢筹谋。”任臻扬起头,不说话,双眼中却窜出一抹异彩,显是转喜了。慕容永亦一笑:“我此去带一万骑兵即可,剩下两万拱卫阿房保护皇上——这三万精骑是鲜卑精锐中的精锐,绝对忠于皇上,可保大事无虞。”顿了顿,又道:“只是秦军近来屡次小胜,你上次受伤后长居宫中又久不露面,我军士气未免不振,出征前,望皇上出城巡视中军,以慰军心。”
于是任臻很快迎来了这二十六年来第一次策马扬鞭的机会,这些天他虽说也算学过了皮毛,但一见到那匹赤身白蹄的名驹“赭白”被几名士兵小心翼翼地牵到他面前,那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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