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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作者:楚云暮-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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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责?不必了。”什翼珪笑容不变:“既是今日起不来,那就让他们永远都起不来罢!”
“大,大人……”那小队长因犯事二人乃是同乡,不免面有难色地哀求数句,原想大事化小,不料什翼珪先还是一派平静地听,忽后甩手狠命一抽,他猝不及防地被甩飞出丈余之远,惨叫着重重坠地,砸起一地白雪。
什翼珪在纷扬雪沫中将手搭上穆崇的肩:“出去解决那两个废物,你就是队长。”
穆崇意犹未尽地吸溜了一大口肉汤,才抹着嘴砸吧着起身出去。
不过须臾,他便转身回来,衣袍上都是一片连一片的新鲜血渍,那下摆已被浸染成湿淋淋的一片墨色,随着他的脚步一滴一滴地在雪地上留下无数蜿蜒触目的红痕。
穆崇又蹲回他身边,继续捧碗。
什翼珪没有去问他怎么炮制那俩炮灰,穆崇下手,够快、够狠,这便足够了 。无声地笑了一下,摸了摸穆崇纠结的顶发,心里生出几分豢养巨犬的莫名兴奋——他要使他成为他攻无不克勇往直前的矛!
从此之后,什翼珪对穆崇着意优抚培养,那穆崇野人似的小子,为口吃食敢杀人的角色,何曾遇过这种七分拉三分打一把鞭子一勺糖的对待,很快由服生惧,又从惧到敬,似乎放眼偌大个未央宫,便只得什翼珪一个人物。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且说什翼珪自任臻口中讨得禁卫内宫一职后,便升了中郎将,年纪不过弱冠便拜从四品将军,堪称圣眷优渥,宫中的太监宫女何等乖觉,无不跟红顶白,曲意奉承,什翼珪毫不轻狂,对所有人等皆笑脸以对,不作威福,更对太监宫女中封有职位又贴身伺候的常侍、掌衣等人尽力结交,贿赂打赏的碎银散钱从不间断。不知何时起,“小中郎”之名便在宫闱中不胫而走,一时风头无两,什翼珪反更加勤勉小心,每日恨不得扎根虎贲营中,早晚操练时刻巡查。
一日正在校场练兵,忽有军士快步来报:“穆校尉带队巡逻之时与人在作室门争执起来,只怕立时就要动手!”什翼珪一皱眉,刚问了句是谁,就觉得头皮一紧——穆崇谁不好惹,偏要去惹慕容永手下的头号大将——刁云!
那刁云也是阿房起兵时的旧人了,慕容永当年在燕军中数起数落,唯有他忠心不二誓死跟随,因而复国之后,因功升了冠军将军,与杨定的领军将军都算是一字并肩,麾下骁骑营精兵八千,掌管京畿卫戍与皇宫防务。
待他匆匆赶到,双方已是剑拔弩张;刁云双手抱胸,在几名精悍卫士的簇拥间昂着头喝道:“一条不知何处寻来的野狗,也敢冲本将乱吠!”
穆崇大字不识,却也听的懂这般粗野的谩骂,登时虎目圆瞪,推开属下的拦阻意欲拔刀,刁云见状,变本加厉地讥道:“你的顶头上司——叫什么来着?什翼珪?他见本将都要大礼拜见,屁都不敢放一声,你有这狗胆冲本将动手,不要命了?!”
什翼珪耳力甚佳,听到此处,心里登时一凛:刁云虽也是草莽出身,但跟着慕容永出生入死多年,如今又得以封坛拜将,早不至如此强横莽撞,却似故意激怒穆崇一般出言不逊——
穆崇果然大怒,拼着一股蛮力抽出刀来,朝刁云开山劈谷一般横扫过去,喝道:“小爷管你什么将军!擅闯宫门小爷就杀得了你!”
“穆崇住手!”什翼珪连忙喝止,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腕,硬是挤进二者之间,“不可对刁将军无礼!”
穆崇怒不可遏,却苦于什翼珪以身拦阻,气急道:“您也是将军,怕他做甚!我听您的话,带队在掖门处巡逻,不敢有一点马虎,那甚么□的将军带着人一句不响就往里冲,我能不拦他?!”
这话一出,刁云身边的卫士便扑哧一声嘲笑起来,有领头的故意对刁云禀道:“标下晓得这位‘将军’——未央宫内人称‘小中郎’的便是!是虎贲营的头儿!”
刁云抚着下巴的胡渣,玩味似地一点头:“原来是中郎将!失敬失敬!”四周又是一阵低笑。
什翼珪到底年岁不到,此刻便觉得面上发烧——原来自东汉以来,中郎将皆是虚职,常有加衔给文臣的,为的是出入宫闱方便,五胡十六国始,全国尚武崇勇,武将之间互相嘲弄之时便常以中郎将做为戏称。何况中郎将乃是从四品,便是领了内宫防务一责,与手握实权,掌管整个皇宫乃至京畿卫戍的冠军将军刁云相比,也是云泥之别。
什翼珪暗暗咽了口唾沫,对刁云拱手一拜:“末将不曾管束好属下,冲撞了将军,望将军赎罪!”
刁云忽然换了副神色,冷冷地道:“道歉就算完事了?小小一个六品校尉敢对本将如此无状,以下犯上——当以军法处置!上将军刚刚颁布的《治军百例》,不知道中郎将可有拜读实施?!”
什翼珪出了一额冷汗,他当然知道慕容永在近月整军之时颁出的《治军百例》,原是为了燕军入城之后能以此约束军队,严明军纪,但慕容永为着“乱世重典”,不少条款刻意严苛,
曾有鲜卑贵族出身的一千夫长犯禁贪墨,慕容永就不念军功不许求情,将其活活杖毙于军前——若真要细究此事,穆崇落进他们手里,当真不死也去半条命!于是连忙一把按住跃跃欲起的什翼珪,语气更软:“将军明鉴——穆崇虽然莽撞无礼,但要务在身,不敢疏忽,便是偶有急进亦属情有可缘。”
“要务?”刁云毫不退让地冷笑道,“中郎将且告诉本将,你们虎贲营的侍卫们领的是什么要务!凭什么拦住本将查问!”
这话委实太过欺人,甚至隐隐不把任命的皇帝放在眼里,什翼珪便也有了一丝薄怒:“将军慎言!末将虽人微言轻,但皇上亦亲口下令我等负责‘内宫巡逻卫戍’——若此事尚不叫要务,敢问将军,何为要务?!”
刁云立即拱手朝天,虚敬一礼:“本将从不敢质疑皇上圣命!只是本将亦是皇上亲封的冠军将军,负责整个未央宫的防务守备,如今本将要进宫例行巡查,你们虎贲营凭什么来拦?!且若尔等真地仅是负责‘内宫巡逻卫戍’,那你们虎贲营踏足此处,便是越权!单这一条,本将就能治他的罪!便是最终上达天听,本将亦无所惧!”
“虎贲营例行巡逻四大掖门,何曾越权!”话一出口,什翼珪便隐隐后悔,果见刁云正中下怀似地一咧嘴:“皇上尚未封后纳妃,椒房殿连带左右的掖庭八殿全部空置,自然不算后宫——就算有旨命你们‘内宫巡逻卫戍’,也仅是负责皇上寝宫——金华凤凰二殿!这作室门为四大掖门之一,属于前朝而非内宫,你们虎贲营到此巡逻,不是越权?不是过界?本将倒真想请皇上就此裁度一二了!”
此言一出,什翼珪五雷轰顶之际顿时心如明镜——今日之事显而易见是刁云早有计划故意为之,说的头头是道做的步步为营,以他平日作为,绝无此城府谋算——必是慕容永在后操纵!那夜在凤凰殿前他敢拦他进殿,今日他便定要出这口气,报这个仇!
“如何?本将现在要带穆崇回去治罪,‘小中郎’当不会阻拦了吧?”
什翼珪一咬牙,只能两权相害取其亲:“既是穆崇犯错在先自要受罚,按《治军百例》之律当处以三十军棍——但既是在宫中犯禁,可由掖庭令出面刑罚,便无须劳烦刁将军亲自治罪了!”
此言一出,穆崇如何肯服——他听命于人尽心办差,反而有罪?!刁云眼中则有一丝异色:怪道上将军曾说这什翼珪年纪虽小,心智却深,反应又快,还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怕将来亦非池中之物。
什翼珪怕迟则生变,趁如今刁云无言反驳之时,一喝左右,捆了穆崇就走。最后才低头向刁云行礼告退,刁云倒也不再留难,却忽然俯下身子在他头顶以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别以为皇上现在肯为你撑腰,横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在我们骄骑营里,上将军一句话,一百个你也都死透了——真聪明,就别在长安城里以卵击石。”
什翼珪不必抬头,亦知周遭兵士听见了会是怎样的讪笑神色,却不亢不卑地再鞠一躬:“末将谢刁将军教诲,必不敢忘。”
刁云见他此刻态度一团棉花也似,好像当真服了软,倒不能再像方才对穆崇一般再三挑拨激怒,当下哼了一声,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中郎将最好当真记住了。”说毕一挥手,昂首而退,几个亲兵嘻嘻哈哈地冲他指点谈笑着亦随之而退——竟连原本托词的“例行巡逻”也懒得再做了。
什翼珪平静地抬眼望向他们的背影,脑海中只浮现出了四个字:骄兵悍将。
什翼珪回去之后倒是举止如常,连任臻金华殿小朝议事后归来他也如常伺候。任臻刚端茶啜了一口,他便忙忙接过太监手中瓷盂,奉到任臻面前供他洗漱,任臻抿着嘴歪着头,看他半晌:“你现在是堂堂中郎将,不必再贴身伺候朕了。”
“只要皇上一天还把我留在宫里,这些事我便愿做得。”什翼珪低声答道,又转头执起宫女托盘中的锦帕,还对她勾起一抹微笑:“有劳姐姐。”少年英武的气息扑面而来令那长年宫女蓦地双颊绯红。
任臻倚在榻上,看地分明,细细一想,什翼珪果然在这数月之间身量又拔长了许多,五官深刻、眉目英俊,唇上一圈淡青色的绒须,已全然不似个半大孩子了。他眼波一转,又见什翼珪在榻前跪下,低头俯就,更衣换鞋做地无比顺畅——先前故意命他贴身伺候做些扫洒粗活,为的是磨去他阴刻恶毒的性子,如今相处久了,才觉得这什翼珪心思虽甚刻薄毒辣,但对他倒也有几分真心,如今想他原也是王子之尊,却在襁褓之时便成亡国之奴,寄人篱下如履薄冰,略大意一分只怕就要被人生生撕碎了,又如何能光明磊落的起来?
他心念一动,忽然按住什翼珪忙碌的双手:“朕既是升了你为中郎将,让你着手训练虎贲营,就不是以下人看你——你如今这般,是今日在作室门受了大委屈吧?”
什翼珪一愣,似没想到任臻已然知晓,片刻后面瘫似地漠然低头:“刁将军教诲的是,我……不敢委屈。”
任臻一点头道:“刁云是冠军将军,三品大将,当然教诲的是。”
什翼珪有些讶异都抬头看向任臻——他的意思是刁云如今位高权重,故而说话才在理,若今日换做他什翼珪是他的顶头上司,是不是便也能随便有理了?
任臻的手指移至他的心口:“但朕希望你真心不要觉得委屈,你今日跪他服他,都是天经地义。你二人若真以此事闹到御前,朕也一样会责罚你们虎贲营,而且只会从重从严,明白?”
一句话含含糊糊却又明明确确地意有所指——正是因为虎贲营成立伊始,又是他亲兵私属,便更不能在此时授人以柄。什翼珪恍然若悟,踟蹰片刻,刻意压着声道:“末将明白。如今的他们,情势比人强。所以只能当忍则忍,以求后发治人。”
任臻闻得此言,心中忽有所感,不由怔忪沉思起来——慕容永敢在他眼皮子下面教训什翼珪,实在太目中无人肆无忌惮。也都是他自找的——他从前那般信任慕容永,视他心腹肱骨,掌兵行权之人不是他还深觉寝食难安,一入长安便巴巴地施计除去韩延段随,集权于慕容永一人,谁知中途生变,二人离心,隔阂愈深,事到如今两人竟到了君臣夺权、互争高下的局面。慕容永为公为私都不敢放权,任臻亦想不到慕容永一党现在竟隐隐尾大不掉养虎为患,倒真是一提便憋屈烦闷。
任臻不欲人前失态,此时勉强笑了一下,抬手不轻不重地在他下巴处刮了一掌,算作小惩大诫:“又在逞凶斗狠了!都忘了朕先前的话!你现在能治什么人?虎贲营一营卫士满打满算,还不到千人,你约束管教好了再来豪言壮语!”
什翼珪直到日暮之后,值更完毕,才独自去看了被杖责的穆崇。
那穆崇平日里也甚是阴鸷寡恩,同僚袍泽皆不与他来往,恨不得都能远远躲了去,因而如今黑灯瞎火中他一丝两气地趴在炕上,竟是连个掌灯的人都没有。什翼珪走到他身前,也不叫人,直接打火点烛,一手撩起他的下摆就看——穆崇得罪了刁云,掖庭令自不敢留手,几十棍如狼似虎地打下来,股间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穆崇惊了一下,心知会来探他的只有什翼珪,但心中怨愤,竟反常地扭过头去,理也不理。
什翼珪舒了口气:“好在都是皮肉伤,不碍大事。”见穆崇脸色铁青,倒不似痛地,便苦笑道:“怎么?还在怨我保不住你?”
穆崇性子偏激,听到此话哪还耐得住,啪地掀开被子起身:“我听命于人,为何还要受罚!”
什翼珪知道穆崇年纪虽不比他小多少,然则脑子堪称很傻很天真,自然弄不清其中门道,便直截了当道:“刁云借机生事,明着是整治你,实则是冲着我来的。”
穆崇果然有听没有懂,虎目一瞪:“刁云自作他的冠军将军,与我们虎贲营各管各的素无仇怨,却要这般刻意为难?!”
什翼珪略有不耐地皱起眉,因穆崇如今算他左膀右臂大有后用,便勉强没有翻脸,反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自是知道如今这大燕的三军兵马大元帅,一品上将军是皇上的堂弟慕容永,又兼着尚书令,军政权柄皆操于己手,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进长安城后论功行赏,慕容永官拜尚书令,已是实际上的丞相;加之平息 “乙酉兵变”后便趁机吞下了先前段随韩延二部残余兵马,又借立国整兵之机大肆去芜存菁,提拔许多拥戴他的鲜卑子弟为军官,自号为“骄骑军”,一时风头无两——长安城中设置四大兵营,骄骑营便占其三,只有这城西的威远营,专司操练新兵,为杨定麾下,苻坚便也正是羁留于此处。
见对方茫然点了点头,便继续道:“杨定是皇上执意提拔之人,他虽名义上是慕容永下属,受他挟制,但一直独占一营,从不买慕容永那帮人的账,他心里自然记恨,只是苦于杨定有军功,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皇上又信他,暂时奈何不了他罢了。如今皇上越过他又成立了我们虎贲营,虽然如今势小,但特权不小,又是天子亲兵,不必受他号令,他岂能甘心?是而今日一辱,迟早要来,且不得不受!莫说今日杖责了你,就是来寻我的晦气,也得忍!虎贲营虽也是营的建制,但人不过千,拿什么和骄骑三营斗?!”
穆崇听地愣了,半晌才咬着牙道:“难道就让人白欺负了么?!不成!我得狠揍那班龟儿子一顿!”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偷偷的!”
什翼珪哼地一声笑了,摆手道:“那倒不必偷偷的,很快有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揍!”
见穆崇犹自不解,他便道:“今晨金华殿小朝,原就是议‘演武会’一事。”穆崇这回一听就懂,眼中立时放出光来。
原来那五胡男儿皆尚武崇勇,故而历来传统便有在上元节聚集一处比武斗技,号“演武会”,虽不过是节后助兴的节目,但因赢者固可得不少彩头,更可至此声名鹊起出人头地,故而不论哪朝哪代哪国哪族皆是隆重其事——之前的匈奴刘渊,羯族石勒乃至前燕慕容氏与前秦苻氏称帝建国统治中原之时皆有此惯例。
任臻听毕,干脆将其事搞地隆重盛大,从小规模的武将之间的嬉乐切磋变成一场全军上下的擂台赛——自七品校尉以上,三军之中有军衔者皆可参赛,抽签分组,赢者晋级,拔得头筹者,必有重赏。
重赏为何,没有明说。但在燕军上下皆为备战姚秦而忙乱之际,颇有人在猜测这重赏是否就是那征北军领兵统帅一职。
这最后一句他没对穆崇明说,只道:“你不是总嫌平日操练互斗太过无趣不能尽兴么?演武会上拳脚无眼,不是正合你意?若我们虎贲营能在演武会上脱颖而出,将骄骑营的人揍地落花流水脸面无光,不是什么仇都报了?”
穆崇难得绞了绞脑汁,问道“可慕容永既是三军上将,演武会必在骄骑营办,他自可大肆操纵,做尽手脚,如何轻易就能赢?!”
什翼珪笑了一下,忽然欠身站起,从袖中摸出一包药粉撒进桌上热茶中,转开话题:“这是我央着御医特地调配出来的金疮药,你要定时服用,必得养好伤来届时方可一战。”他回过头来,看着穆崇高深莫测地道:“演武会虽要在军中举行,但皇上绝不会交给慕容永的骄骑营去办。”
随即以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划了几划:“此消彼长,皆由此来。”
穆崇伸长脖子去看,见桌上水渍宛然,一个潦草中隐含霸气的“忌”字便跃入眼中。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果然次日宫中有旨,钦点领军将军杨定督办此事,七日之后,于城西威远营举行。众臣大出意料之余,无不隐隐嗅出了点君权相权暗中交锋的意味。
苻坚在营中大帐听毕此事,一指杨定道:“从此你置身釜中矣。”杨定虽偏于忠厚,但亦颇能审时度势;此刻苦笑道:“苻大哥言重了吧?演武会不过是寻常赛事,慕容永虽深忌我,但并非小肚鸡肠的弄权之辈,也不至因此就穷追猛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苻坚一摇头道,“你如今是长安四大兵营中唯一的异数,早就为那些鲜卑权贵所暗忌,这次又被‘慕容冲’推到幕前,是借着抬举你试探慕容永一派的反应,便是慕容永耐得住性子,亦有旁人暗生怨怼,非整出点乱子不可。”随后瞥了杨定一眼:“做好做坏都是苦差,不如退出?”
杨定断然摇头:“知难而退非我本色。杨定是个粗人,从不知首尾相顾小心行事,凭他如何,做了再说!”
苻坚闻言一笑,杨定所答皆在他预料之内,便欣然道:“对,不可捕风捉影涨他人威风,不仅要做,还要做到最好,让旁人挑不出毛病来。”
大赛当日,任臻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也换了战甲披挂整齐地骑马入场。杨定率威远营精兵仪仗早在校场两侧雁翅排开,等候多时,此刻赶忙迎上前抱拳见礼。
任臻将马缰丢给在旁亦步亦趋小心侍奉的什翼珪,从赭白身上一跃而下,负手胸地四下打量起来,但见偌大的校场四周都严严实实地围满了厚重的布幔,风雪不侵,杂音难扰;正中则是两个十丈见方的大擂台,皆用冻土浇糯米汁夯实了,巍然不动,与一箭之远的看台遥遥相对。那看台也并无雕龙画凤的繁杂装饰,唯有正中有一朱鸟王座,高出两旁一溜儿齐整的看座许多,且精美异常与别不同,左侧立着只一人多高的黄铜大磬。
七天之内,能诸事停当,大气威严而不至浮夸累赘,倒是难得。只是杨定本性疏放,素来不擅庶务,怕是得了那苻坚的暗中相助。任臻点点头,也不说破,转身上下打量了杨定许久,忽然一笑:“今天穿地很帅么。”杨定一怔,他今日穿的是三品领军大将军上朝陛见的礼服,贴身窄袖,覆着银龙铠甲,与平日随意所着的半新不旧的宽大武袍大不一样,越发显得宽肩长腿、虎躯健腰。
“谢……谢皇上……”杨定少有地有些结巴,若非脸黑,只怕都要泛起红晕来。任臻却转了话题,低声问道:“这些日子来,苻坚可曾严加看管?”
“这个……”杨定顿了一顿,似在组织语言,但到底不擅说谎,没几句便支吾不下,干脆放弃地道:“末将不敢忘弃旧恩,亦未曾禁锢天王。只是请他不要擅出营房,在末将军中,则出入不禁。毕竟如今长安城中还有不少人想要他的性命。”
“杨定,只有你敢这么直地同朕说话。”任臻一指杨定,又是一笑:“……罢了。朕忍了你。横竖你没有多少留在长安的时日了。”
听者有意,一直寸步不离随侍在旁的什翼珪垂着头飞快地瞟了一眼杨定——听慕容冲言下之意,似乎真要抬举杨定带兵去萧关了——不过就是区区一个降将,杨定怎就会这样得慕容冲的信任!
任臻被恭而敬之地领上正中御座,来了的臣子们纷纷跪下行礼问安,任臻一摆手,随和地道:“今日本就求个君臣同乐,不必拘束,都坐。”
任臻既要显示亲民,众臣便也多少咋着胆子落座,同时已有不少人难耐兴奋地讨论起一会儿的比武情况了。什翼珪双上捧着一只鎏金玉如意过来,任臻接过,问:“到时辰可以开始了?”什翼珪轻一点头,却又微一摇头。任臻虽然面上含笑,眼风却已迅速在两边扫了一遍,他将身体微一后倾,什翼珪立即俯身,听他耳语道:“慕容永没到?”
什翼珪亦悄声答道:“我已让人暗中跟着上将军,说是今日卯时不到,上将军便已离府出门,却不知为何,没往城西这边来——全场也只有他一人没到了。”
长安城四大兵营皆在城郊,彼此之间的确路途不近,但就算慕容永一一巡视过去,到威远营无论如何也不用走上两个时辰。任臻正在暗中猜度,忽听辕门外一声高亢唱名:“上将军到!”
什翼珪闻言,便忍不住直起身向外看去,果见慕容永大步流星地昂首而入。
慕容永一袭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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