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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 作者:楚云暮-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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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淡淡一笑,抱拳道:“殿下言重了。今日本就是友人小聚,何敢相烦?”
司马元显摘了鹤氅,随手丢给王国宝,自己自顾自地迈步走向主位,提袍落座,方才似笑非笑地看向谢玄:“是么?昔日小王屡次相邀,谢都督都婉言相拒,小王只好厚着脸皮亲自来访了。”
席间顿时一派静谧,众人皆大气不敢出,连根针掉落地上都能听地一清二楚。谢玄面色不变,从善如流地恭声答道:“西川谯纵之乱未靖,朝廷须时刻谨防其东来滋扰,末将重任在身,不得不常驻京口与石头城,练兵督军,未敢稍止,故而无暇回京向王爷请安,还望恕罪。”
司马元显凝了神色,微一眯眼——这满朝文武,也只有这“谢家宝树”敢对他如此说话!偏偏又和颜悦色彬彬有礼,教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王国宝察言观色,知道自家主子不想与谢玄交恶,如今又有点下不了台,便指着左近那张编制精巧的竹簟开口插嘴道:“这六尺簟手工了得,一望便知非是凡品,不知是哪位大人的爱物?”
王恭倨傲地瞟了他一眼,轻飘飘地答道:“此乃在下自会稽所得。世人常赞秘书丞大人‘后房伎妾数以百计,天下珍玩充满其间’,这区区鄙物倒是难得能入得了大人法眼。”
王国宝本只为转移话题,谁知却正好撞上王恭这刺头,又被大肆讥讽了一番,正在尴尬之时,司马元显忽然发声道:“既国宝难得喜欢,王大人何不成人之美?”
王恭顿时一愣——一席六尺簟固然不值一哂,但他一贯刚直不屈,与王国宝交恶亦人所共知,若此物由他转赠王国宝,会给人留下多少话柄?然而他可以尽情讽刺同族晚辈王国宝,却不敢真对司马元显放肆无礼,遑论拒绝?明知司马元显是故意给王国宝撑腰而扫他颜面他却不敢不从,只得冷着张脸命仆从将六尺簟好生卷起,送至王国宝身边,自己则不管不顾地望原地盘膝一坐——摆明是一副怨气丛生抗拒不满的模样。
司马元显微乎其微地一皱眉,对着王恭语气一沉:“中书令大人自会稽还,故应多此物,当不至吝惜吧——小王府里尚有几件不入流的缀宝竹簟,今日就送到大人府中以为交换,可好?”
他语气随和,意思却重,王恭一愣,登时不知如何作答,谢玄曼声出言道:“殿下有所不知,孝伯兄刚正廉洁,身无长物,如今以簟相赠,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并非有意为之。(注2)”王恭见谢玄解围,连忙顺着应承下来,司马元显这才收了不虞之色,笑道:“此物小王本谓卿多,故替人求耳,如今看来,是小王的不是了。”
王恭连忙告罪逊谢不已,众人续宴,然有司马元显这尊大佛在,无人不噤若寒蝉,又岂敢尽兴喧哗?唯有司马元显很是自在地喝酒啖食,堪称快哉。酒过三巡方才起身道:“天色已暮,恐皇上晚间还要传召,小王先走一步了。”众人连忙起立相送,司马元显却一摆手,命他们止步:“只须都督一人陪送即可。”
谢玄本没想一路陪送,如今却被点了名,只得亲自送人下山。
石头城环山而筑,地势陡峭,止有一条羊肠笑道可供上下,司马元显与谢玄并肩在前,将王国宝等一众随从抛在身后。司马元显一面行走一面探头俯望山脚之下的滚滚长江东逝水,谢玄刚欲出身提醒他小心足下,便见司马元显一脚踏空,一记踉跄,忙伸手将人扶住,低声道:“殿下当心。”
司马元显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顺手攀住他的手肘,轻轻一笑道:“谢郎果然还如当年一样待我。”
谢玄松手退开,平平淡淡地道:“末将不知殿下何意。”
司马元显却不如他意,反手一把攥他的袖角:“昔日父王将我送至谢宅让你教导我文字武艺,三五年间与你寝食起居皆在一处,宛如师徒,这份情谊,谢郎忘了?”
夕阳斜照之下的谢玄依旧温润如玉,目光中却透出一丝冰冷:“末将才疏学浅,教不出殿下这样只手遮天的俊杰。”
司马元显不怒反笑,当下一扯嘴角道:“都督是怪我架空父王,把持朝政?旁人如何看我我不在乎,但你非凡夫俗子,难道看不出如今的东晋朝廷门阀林立,如一盘散沙;国家大计,需要的不是百家争鸣而是一代权臣!?父王老迈,耽于酒色,已不适合当朝理政,而我司马元显,代之有余!”
谢玄冷淡地撇开头去,嘴里道:“殿下莫忘了皇上年将十八,已可亲政。”
听到谢玄提及那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安帝,司马元显颇感有趣地抿嘴一笑,道:“我差点忘了谢郎如今官拜太傅,等同帝师,难怪这般袒护那皇帝徒儿——既如此,又为何厚此薄彼,不肯认我?同为司马氏的皇族血胤,我与皇上,有何不同?!”
谢玄闻言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直射向他,断然喝道:“王爷慎言——此话等同谋逆!”
注1:“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非南朝文字,此处借用。
注2:王恭“身无长物”一典出自于《世说新语》,原为王忱(亦是太原王氏族人)向王恭索要竹席,此处因剧情需要改为王国宝。
118、第一百一十七章
听到前方的声响异动;随后的王国宝知机;立即率领诸侍卫随从驻足止步,原地等候。
司马元显眸色深重,波光流转;定定地看向谢玄;半晌后轻笑道:“皇上是小王堂弟,彼此辈分相当,固而有此一说。都督又何必这般动气?”
谢玄定了定神;退后半步向他躬身一拜;肃容道:“是末将失礼了。末将军务在身不敢远离,请恕末将不能礼送之罪。”说罢也不管司马元显是何神色,作何答复;当即便拂袖而去。
王国宝待人走远了方才踱步上前,冷笑道:“谢都督好大的气派,连殿下的面子都敢拂逆!”
司马元显双手拢袖,当风而立,望着他绝然而去的背影忽而一笑:“‘谢家宝树’么,理应如此。”若非如此的高高在上,不近人情,攀折下来又有何快意?
王国宝知道虽在朝廷之上政见相左,但司马元显待谢玄远远不同于王恭之流,非是自己能够中伤离间的,便赶忙将矛头一转:“谢玄手握重兵,为我大晋中流砥柱,倨傲一些便也罢了,但那王恭,一介酸腐,沽名钓誉,也敢与殿下公然作对——”
司马元显随手一摆,淡然道:“我知你与他势成水火,但王恭此人并非你想象中是个不知变通、刚直不阿的‘强项令’,否则不会不敢直接向我进言,而转向父王上疏弹劾你——这就是他难得的迂回圆滑之处。何况他如今有三军统帅谢玄做靠山后盾,轻易动他不得,你再加忍耐便是——须知来日方长。”
司马元显所指的乃是去年王恭自京口军营返回建康,因王国宝的幕后靠山司马元显性情苛酷,生杀由己,从不手软,他便没有硬碰硬而是转向“相王”司马道子辞色严厉地进上了一道文疏:“主上谅闇,冢宰之任,伊周所难,愿大王亲万机,纳直言,远郑声,放佞人。”所谓“佞人”者自是直指王国宝。司马道子沉醉酒色,明知大权旁落已悉数操与其子司马元显之手,就连亲信王国宝也已投靠司马元显,干脆就把这烫手山芋原封不动地丢给了儿子,司马元显最厌人驳他面子,这才有了王恭外调建康出镇会稽之祸——当然,也是因为司马元显顾忌谢玄未下狠手,不过是小惩大诫一番,此举反倒为王恭更添人望,得了个“敢于直谏”的好名声。
王国宝则不料司马元显洞若观火,直接将此事来龙去脉自己心中阴私说了个通透,只得唯唯答应。下到山脚又赔笑道:“殿下离京大半日想必也乏了,回去不如就改坐马车,也好松泛一下筋骨?”司马元显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地命人牵过坐骑:“我非文弱无用的世家贵介,岂会因区区半日的骑马射猎而叫苦?”王国宝立即改弦更张地赞道:“殿下少年英勇,自然不惧劳苦。微臣近日新寻得几处销魂地方,艳童妖妇应有尽有,不如领殿下前往消遣解乏一番?”
司马元显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国宝,忽然执着马鞭在他面颊上轻轻一刮,笑骂道:“你前些年就这么伺候父王的?难怪我父王越发耽于酒色,身子发虚,全是你引得他水陆并济无所不为!”
司马元显虽比其父英锐果敢地多,但到底血气方刚,色道之上怕与乃父不差上下。王国宝看他并不动怒可见心底已是活络了的,便上前亲自替他安好马镫,又笑嘻嘻地道:“那也是相王吩咐,微臣不敢不从嘛~不知殿下今日想怎么消遣?”
司马元显在马背上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朝山上壁垒森严的石头城遥遥望去,片刻后他舔唇一笑,随口吩咐道:“寻个干净的南风倌儿来,不要妖妖调调,不男不女的那一款儿,清清俊俊的才好。”
王国宝眼珠儿一转,赶忙连声应承下来。
还不等司马元显受用几日,朝中便又有要事发生——占据关中河南大片土地的西燕忽然遣使来晋,递交国书。
明眼人皆知西燕如今的眼中钉是同为慕容氏的后燕,因而不会与东晋主动开战,然而胡汉有别,兼各怀鬼胎,两国纵使签订了互不侵犯稳定边界的和约,平日也绝少遣使往来,此番郑重其事,却是为何?
司马元显匆匆更衣便赶进宫去,早有宫中亲信报知安帝正在寝宫与其同母弟琅琊王司马德文一处,司马元显闻言毫不在意地一摆手——安帝司马德宗天生愚钝,又口吃不能言语,一举一动都得靠人扶持,最亲近的也不过是他的亲弟弟司马德文,然而司马德文虽比其兄好些,却依旧文弱,历来接见外国使节多由掌握实权的司马元显代之应对。他听说此次来访的乃是西燕的司隶校尉阿史那兀烈——那可是手握重兵的国之大将,当之无愧的天子近臣,规模不可谓不高,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在清凉殿设宴招待燕使。”
掌管宫中事务的黄门令答应下来,又问:“可要知会皇上?”
“不必。”司马元显一面脚步不停一面雷厉风行地道,“只须让掌管外交事务的大鸿胪卿与客曹尚书等低阶属官列席即可。”还未摸清燕国来意与底细之前,先杀杀对方的威风,不必高规格地接待他们,毕竟西燕就是那割据西川不肯归降的“蜀王”谯纵的背后金主,东晋屡次用兵皆不能平定四川的原因也在于此,他可不能轻易长了他人志气。
司马元显一声令下,很快诸事停当,他正欲前往清凉殿,却冷不防被一行人挡住了前路。
放眼江左,胆敢这般明刀明枪阻他去路的,唯有尚在石头城练兵的谢玄。司马元显止步抬眼,看向来人,双眉便是一蹙,末了竟不得不躬身行了一记大礼:“参见皇后。”
安帝皇后王氏在树荫下转过脸来,竟是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然而面容肃穆神蕴寒意,又镇日地不苟言笑,整个人如冰雪雕砌出的九天玄女一般,叫人望之生凛。她似刚刚才看见司马元显,冷淡无比地道:“小王爷这是要上哪。”
明知故问!一看就知是琅琊王司马德文闻知此事后不欲他那白痴皇兄又被架空,才去搬出的救兵。司马元显暗一撇嘴,面上却比对安帝还要恭敬几分——皇后王氏,系出名门,其祖王羲之,其父王献之,皆位极人臣名流千古;其母新安长公主,乃先帝亲姐,她年刚及笄便被孝武帝聘为太子正妃,安帝承继大统之后便晋位中宫,乃是名正言顺的一代国母。司马道子与司马元显两父子先后执政之时无不着力消弱士族藩镇的力量,但对与皇室代代联姻的王氏一脉也从不敢无礼。司马元显勉强漾起笑容道:“小王正要赶往清凉殿招待燕使。。。”
“招待燕使之事本宫亦有份列席,竟不知皇上也传召了小王爷入宫侍宴。”王神爱依旧是一副寡淡的表情,吐出的话却如冰剑一般,“小王爷不会又故技重施吧?”
司马元显狠狠地一拧眉,目光如电直刺向王后——去年他就是趁着自己父亲酗酒醉卧,不能理事之际,矫安帝之诏夺了司马道子的尚书令之位,改由己担任,从此西风压过东风,他一步一步窃取了帝国全部的行政大权。但无论官民在背后如何腹诽他狡诈无情逼父夺权其位不正,却也从没人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当众讽刺!
身后跟着的侍从们则更是恨不得自己立时就聋了,齐齐躬身退后了三步。司马元显不预再忍,他踏前一步,压低声音对王神爱道:“皇后乃世外高人,平日修道养性便是了,又何必理会这红尘俗世?”
王神爱信仰随父,笃信道教,自入宫以来深居简出,还将自己的寝宫徽音殿都更名为“太虚观”,尽日在内缁衣素服地朝拜三清,晨昏不忘虔诚非常,闻言便冷笑道:“本宫亦想专心修道,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凡尘俗世之中狼子野心之辈不绝,本宫既是皇后,便无法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哦~小王只当皇后乃修道之人已不得不忘情太虚,醉心玄真,却原来还记挂着与皇上的那点儿夫妻情分哪。”司马元显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晋安帝是个生活都难自理的白痴,遑论夫妻之道敦伦之乐?帝后结发三载,一无所出,不少宫人都在暗传王皇后至今仍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
王神爱不为所动,寸步不让,仿佛沦为谈笑之资的并非自己:“一点神识,灵台不灭,我纵使出世修道,亦深知伦理纲常——天、地、君、亲、师!”
她说话并不如何铿锵激昂,然则字字珠玑,寒意沁骨,竟叫一贯自视甚高、唯我独尊的司马元显心底暗颤,不由平生了几分怯意。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丹陛大乐,却是晋安帝趁司马元显被阻,已在皇帝司马德文的陪伴下先行进入清凉殿,主持宫宴。须臾过后,方才有一名宫监匆匆赶来,向司马元显躬身禀道:“皇上有旨到。”司马元显暗吸了一口气,在王神爱冰冷的目光下缓缓单膝跪地:“臣——司马元显接旨。”
安帝这才是正式下诏传司马元显入宫陪宴——司马元显官居宰辅,大权在握,确也无他不行。但经此一着,这安帝与他的主从之分,尊卑之别,高下立显。王神爱待人宣旨已罢,方才缓缓伸出手来接过圣旨,亲自卷起,递到司马元显的面前,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难得低人一头的司马元显,一双琉璃凤目之中波澜不兴却隐含凛然之意:“王爷乃国朝砥柱,成为霍伊还是操莽,百年声名全在殿下一念之间。”(注1)
司马元显抬眼,接过圣旨,四目交接间他挑唇一笑:“微臣谨遵懿旨。”
王神爱不置一词,转身离去,左右这才蜂拥上前欲搀起司马元显,却被一把推开——他少年得志,几时在人前这般大失颜面,却又是发作不得,内心自然窝火地很。司马元显脸色阴沉地独自站起,展开手中明黄绢纸,其上墨迹酣然、神采飘逸,正是与谢玄如出一辙的王氏行书,又岂会是晋安帝写的出的?王神爱这分明是在警告他安分守己不要越俎代庖——可笑,论血统论才具论声望他哪里不如当今皇帝?就因为他是那个被宫妃张氏勒毙的荒唐皇伯的嫡长子?!
可笑那些死死认定了的出身正朔的所谓士族门阀,宁可支持一个一无是处的白痴皇帝,而防他忌他,甚至斥他为“操莽奸雄”——譬如王神爱,又譬如谢玄!
马奴出身的草莽将军阿史那兀烈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巨大一声,知道自己这是失了礼,然则却无法管住自己发愣的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东晋当朝皇后的身上,看着她仪态端华,莲步轻移,于晋安帝身侧落座,群臣陛见,口称千岁,他才回过神来,略显慌张地亦起身行礼。
王神爱孤高冷僻,目下无尘,平日轻易不出席宫宴,此次是知道两国通使兹事体大,司马元显在旁虎视眈眈,自己夫君又难登大雅之堂,这才勉力出头,因而她臻首轻转,对兀烈淡淡一笑:“燕使远客,无须多礼,坐。”这一微笑如春风化雪,艳色无双,一个刀口舔血杀人无算的匈奴将军竟因此而面上一热,赶忙低下头来,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谢皇后。”
他刚刚盘膝坐下,身边陪坐的副使便殷勤地替他斟满一盏杜康酒,一脸恭迎奉承的笑意:“长安城中美女如云,皇上疏忽,早该给大人指门婚事,也不至于这思春症发作地这般厉害。”
兀烈陡然一个寒颤,这才彻底醒过神来,他心虚地望向他的“属下”,双手将酒推送回去,脸上挤出一分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不不不必了,臣失礼,臣。。。认错。”
左右无人注意,那“副使”也并不客气,仰脖将珍酿一饮而尽,摸着唇上那点修剪精细的小胡子沉声赞道:“好!怪道人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又斜睨了局促不安的兀烈一眼,他坏笑道:“放心,回去之后皇上定会给大人指门亲事——以大人如今品阶,长安淑媛尽可挑选。”其实也不怪兀烈看地眼热目直,漂亮女子他见的多了,譬如长安河东王府的李赧儿,再譬如北凉末代公主吕姝,皆是风华正茂,美丽动人,然而与这晋朝皇后一比,神韵气度便大大不及,皆如俗世凡品耳。这王神爱当真如当年陈留王那阙名动一时的《洛神赋》所言——“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冰肌玉骨、天人风姿。
如此品貌当配何等英雄?他的目光不由地转到高居龙座的东晋皇帝司马德宗身上,——虽也是一身金尊玉贵的帝王冕服,但这司马德宗神情麻木,目光混沌,望之浑然不似人君,现今在宴上虽还不至出丑,然则一饮一啄皆要仰赖左近的皇弟司马德文从旁张罗,有如冲龄稚子,便情不自禁地想替这素昧平生的女子叹口气。
“哎!”身边早有人将心声付诸行动,深感惋惜地叹了一大声,气劲儿之大险些吹掉了他脸上贴着的小胡子,他转过头怒目而视,便见兀烈也正蕴含深情地痴痴望着他——眼珠上密密麻麻排满了心声:原来人都是对比出来的咱家皇帝虽然一直不省心从未被超越但我行我素也好过我是白痴吧算了算了有这么个主子自己还是尽忠到死求个封赏吧总好过到南朝跟着这个暴殄天物的傻皇帝打天下那才叫瞎子夜行黑路一条哇。
任臻瞬间就全读懂了,额头青筋爆了一爆,强忍抬脚踹人的冲动,偏头低声吩咐道:“莫要再理会那对鲜花牛粪,办正事去。”
刚刚升华了君臣之情的兀烈连忙举樽起身,对帝后遥遥一敬躬身一揖:“臣奉吾主之命出使贵国,聊表敬意,何其幸甚!”
王神爱沉吟片刻,方才道:“贵使言重了,晋燕两国素无往来,倒多兵锋,谈何相敬?”
呵,这王皇后性子虽冷,说话倒直,显见并不怎么擅长应付此类场合,说些迂回婉转的外交辞令。任臻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酒杯,暗中环视全场,几乎的第一眼就叼住了坐在安帝右侧首位的一个英气少年——他一身月白暗纹锦袍外罩绛红蟠龙纱褂,腰间以一道紫金白玉带束之,这一副堂皇富丽是皇族装扮,却少见地不带一丝羸弱文气,在文臣满座的清凉殿中尤为惹眼,定是如今东晋的尚书令,执政行权的会稽王世子司马元显无疑——只是他此刻神情阴郁,面透恹色,从方才就反常地一言不发,一副不知因何故而恼恨在心的模样。
兀烈早得机宜,立时便接言道:“前番种种不快,皆由误会而生,吾主亦深感遗憾,此次遣使携礼而来便欲与大晋重修旧好、通力合作。”话音刚落,作为“副使”的任臻便起身一击掌,下属们就鱼贯入殿送上燕帝特意选送来的许多重礼,可惜无论怎样的奇珍异宝珍器贵物自帝后眼前流水似地过,王神爱却连眼风都欠奉,仍然正襟危坐,显是不为所动,还是安帝见到其中一斛来自后凉的照壁夜明珠,被那周身的璀璨宝光吸引,不由地发出一声孩童般的呵笑,唬地一旁的司马德文忙一把按住兄长,又替他新舀了一盏肉汤,好哄他安分一些。
任臻冷眼旁观,见果然没有一件宝贝能入她之眼,便径直走到最后一只木盒前,徐徐展开其间的一纸卷轴:“皇后娘娘以为此物如何?”
王神爱冷淡地抬眼望去,却是微微一愣,但见满目光华扑面而来,再一细看,原来是一副曹不兴所绘的《菩提法相图》——但见那佛祖树下跏坐,宝相庄严,头部手足,胸臆肩背皆惟妙惟肖,在座晋臣皆饱学之士,观之无不惊叹不已,更有一个峨冠博带的中年儒臣几乎是失态地窜出席来,贴着画迭声赞道:“真乃妙绝天下!”曹不兴乃三国时期东吴人士,传闻他偶游青溪,见一条赤龙从天而降,凌波而行,即作一幅《青溪赤龙图》。献给吴主孙皓后,恰逢久旱,孙皓将那幅《青溪赤龙图》置于水上,顿时天空蓄水成雾,大雨倾盆,虽是神化,然其画精妙,可见一斑。更因其晚年皈依佛门,临摹了不少天竺西域传来的佛画,被时人赞曰“画佛之祖”,他的画作历代皆重,密藏于府,民间难得可见,战乱过后更是百不存一,故而此画之珍不言而喻。
任臻噙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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