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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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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前脚刚刚出发不久,胡同那一头一队服色新旧不一的军汉就一阵风似的小跑赶了过来。为首的高个子军官在门口才站了片刻,里头竺老大就迎将了出来,两边又惊又喜似的认了一会人,立时一同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去,内中的喧闹一时更盛。
夜色下的紫禁城没了白天来来回回的人群,只有外皇城和内宫城外头的红铺巡卫仍在按照规矩传铃值守。宫城的四门已经完全下钥,隐隐约约仍然能听到天街那边传来天下太平的声音。这一晚,文渊阁是次辅杜微方当值,由于手头的事务众多,已经快四更天了,他却依旧没有合眼,只在书桌前核对着江南几省的夏税数字,看到最后忍不住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疼的鼻梁,又戴上眼镜看了看那叠文书,继而支着脑袋沉思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唤,他应了一声后,一个文书就匆匆走进了直房,躬了躬身说:“杜阁老,东安门上传来了消息,罗修撰带着右军都督府杨大人在宫门前,说是有要紧事情陈奏。如今宫门已经下钥,守门的禁卫原不肯通融,但罗修撰说是事情十万火急,又预备了书信一封,于是那边的郑千户接了之后,请小火者从东华门送进来呈杜阁老。”
闻听此言,杜微方顿时眉头紧皱,旋即就吩咐拿上来。他却不忙拆开,先验看了一应封口全都完好,他这才拆封取出了信笺。信大约是罗旭仓促写的,平日一丝不苟的小楷此时却略显潦草,言辞中只说不合与杨进周在外头撞见了一件大事,生怕有变,所以需得连夜禀报。在斟酌了片刻之后,他就摘下了鼻梁上那副眼睛,沉着地站起身来。
“杜阁老?”
“拿着我的印信,去古今通集库寻王公公,就说我有要事,需得从东华门出去一趟。”
见那文书先是一愣,随即就答应一声出去了,杜微方不禁拽了拽下颌那几根胡须。这当口让罗旭杨进周进宫难,可他出去见人却还算容易。两人全都不是那种一丁点事就咋咋呼呼的人,只希望不要真是什么**烦就好。光是今天宫里的事,就已经很棘手了
由于有古今通集库的王公公相陪,再加上杜微方乃是内阁次辅,因而东华门上最后还是放了行。一路出了几道门,直至东安门时,那守门的将领却不敢开门,只是将杜微方领到了刚刚接信时券洞大门的小窗口。透过那小小的窗口,借着火把和灯笼的光芒,杜微方好容易认清楚了外头的两个人。
“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杜阁老,事情是这样的,你先听我说。”罗旭凑上前来,低声把之前圣手刘被人掳去,有人胁迫他在腊月二十三封印日,将当日内阁递交皇帝的公文节略誊抄一份出来的事情说了。见门那边的杜微方脸色晦暗不明,他忙又将今晚救人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才尴尬地说,“虽说也可以知会官府,可我生怕失去了时机……”
“好了,纪曦你既然都说完了,那换叔全过来”
见罗旭转身无可奈何地向自己一摊手,杨进周便走上前去。先是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追踪那三人却找到了那一家分明是锦衣卫在外城总哨的车马行,旋即把派了游二进去打探的经过逐一道来,末了,他才伸手递了一样物事进去。
“杜阁老,这件东西是他在稻草堆里头无意中翻出来的,我那时候略略打量了一下,瞧着像是宫中的物件。”
“你说什么?”
杜微方原本就已经把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此时闻言更是大为震惊。伸手把东西接过来,他二话不说直接后退两步,抢过了一个士兵手中的火把,借着那熊熊火光打量了东西好一阵子,他便认出这是一个珐琅镶金五彩香盒的盖子,盖子里头依稀还刻着几个字,可在外头这样的灯光下着实难以看清楚。即便如此,先头的那些内容也足以让他做出判断。
“那个进去打探的人你也带来了?”疾步走到小窗前的杜微方见杨进周点点头,立时不由分说地吩咐道,“你和纪曦,还有那个人一起在这等着,我立时去乾清宫求见”
说完这话,他就转过身来,待到那郑千户面前就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直到我回到这儿为止,刚刚在这儿值守的人一步都不许离开”
“杜阁老,这……从前宋阁老曾经吩咐过,值守外皇城四门的军官,每两个时辰需得巡视一圈,我这立刻就要去了。再说,如今管宿卫的是阳宁侯,刚刚已经知会过他,他说是按规矩从事……”
“宋阁老是宋阁老,阳宁侯是阳宁侯,那是寻常时候的做法我记得夜晚值守宫城,素来由当夜留守文渊阁的内阁大学士决定,听我的吩咐就是若出了差错,一应自有我来扛”杜微方说到这里,信手就递过了自己的随身私章过去,“拿着此物,想来你也不会怕我赖账”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原本还怕出岔子的郑千户方才犹犹豫豫答应了下来。而王公公本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杜微方扯着他直接原路返回,路上直说有要紧事要求见皇帝,他立时吓了一跳,苦苦劝了一路却依旧拉不回这头有名的倔牛来,也只得自叹倒霉,只得跟着前往乾清门。让他诧异的是,原以为乾清宫里头刚换了管事牌子,那一位未必肯担责任,可不消一会儿,里头就传话让杜微方进去。而他在乾清门下头只等了不到一刻钟,就看到刚刚步履匆匆的杜阁老又是紧赶慢赶地出了来,手中还捏着一面金牌信符。
“杜阁老,这是……”
“皇上有旨,开东安门,宣罗旭杨进周……还有那个游二”
乾清宫东暖阁这一整夜就没有熄过灯。前半夜,是因为皇帝心绪不佳,一个人在东暖阁中写字,精致的竹编字纸篓里多了无数团揉得乱七八糟的字纸。后半夜,正打算就寝的皇帝却意外接到了杜微方的请见,等得知事情之后便当机立断颁了信符出去,等到见着了自己一向信赖的两个年轻大臣,他脸上那原本已经流露出深深困倦的眼睛一下子又变得熠熠有神。
靠近西华门边上原本只有一座御酒房和六科廊,但如今六科廊西边又多了一座小院,那便是阳宁侯陈瑛的临时住处。他虽然好色,但还不至于无女不欢,再加上此前也曾在衙门一住一个多月,对于住在这里清心寡欲的日子,他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然而,四更过后来自东华门的一个讯息,却让本想打盹的他完全没了睡意。
罗旭和杨进周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请见杜微方不但亲自去见他们,而且似乎还去乾清宫禀报了
“阳宁侯。”
听到这声音,陈瑛倏然回头,随即就看到一个小火者满脸堆笑地进了屋子来。认出是原本分派到自己这儿服侍的,他就皱眉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侯爷,小的只是奉命带几句话给您。”那小火者虽是被这呵斥惊得后退了一步,但随即就露出了光棍的表情,“您如今有丧在身,不知道的人顶多说您命里克妻,但知道的人恐怕都会觉得已故阳宁侯夫人死得蹊跷,就是皇上也难免心中生疑,否则也不会解了您的都督之职,派了这么个有名无实的总领宿卫给您。如今这当口,与其犹犹豫豫首鼠两端,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陈瑛一下子明白这小火者背后是什么货色,心底闪过一丝深深的厌恶,面上却纹丝不动,仿佛此人所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果然,下一刻,那小火者便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地说道:“刚刚小的瞅见有人过来,外头亦是动静不小,不知道侯爷是能告诉小的外间发生了什么,亦或是许小的出去打探打探?”
面对这肆无忌惮的态度,阳宁侯陈瑛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勾了勾手示意这小火者过来,待到人大大咧咧地上前,他突然对着其颈侧斜劈一记手刀。眼见人一声不吭地软软倒下,他才一扶一带,顺顺当当地把人放在了椅子上,旋即也不理会其死活,大步走出了门去。
他一共带了四名亲兵进宫,此时见他出门,立时有一个上前来听候吩咐。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两句话,那亲兵先是一愣,随即就郑重其事地躬身答应,又回去叫了一个同伴来。两人径直进了屋子,旋即把人事不知的那个小火者架了出来,却是直接带到了小院里的一间空置直房中。
眼看着这一切料理好了,陈瑛方才转身进门,却是到了书案前拿起一本空白的奏疏,随即亲自倒水磨墨,斟酌了好一阵子方才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这一忙活就是整整大半夜,他统共废了三版草稿,这才最后誊抄完毕。然而,封口之后,他却直接把东西揣在怀里,随即再一次出了门。
“宫门那边可有什么讯息?”
应声过来的一个亲兵躬了躬身,随即压低了嗓音说:“东华门东上中门那一线又开了,罗世子和杨大人都已经出了宫去。至于其他的消息,如今还不知道。”
“杜阁老呢?”
“已经回了内阁直房。”
陈瑛点了点头,背手仰头看了好一阵子天空,最后背转身回了直房。时机未到,这当口表态似乎太早了些,且再看看,谅那边不会因为一个小角色的死活而怎么样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小意温存,夫贵妻荣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小意温存,夫贵妻荣
寅时…过后,尽管宣武门崇文门已经迎来了排队等着进城的高潮,大时雍坊小时雍坊以及江米巷一带赁房子居住的穷京官们也已经都早早起来预备上朝,但什刹海一带的勋贵府邸往往是蒙恩只朝朔望,所以大多数仍是一片宁静。而镜园却是例外。
男主人杨进周一夜未归,镜园外院的小厮和门房却习惯了早起。他们不用像主人那般长衣长袍的更衣打扮,短袄往身上一穿,腰间胡乱束根带子,瞧着像那么一回事便出来干活。因而,寅正二刻,前院就传来了刷刷刷的扫地声,而西角门上,也有人打开了两扇门,预备换下晚上的那盏气死风灯。为首的中年门房搓着双手瞧着手底下的小家伙们做事,突然一拍脑袋笑了起来。
“瞧我这记性,老爷昨晚上没回来,这会儿自然用不着从家里去上朝。夫人要卯正二刻才理事呢,大家要是还困着,这会儿料理干净了不如回房里去睡个回笼觉。”
“这话也不早说,天知道咱们早上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爬起来”
“聒噪,能让你们再睡下就不错了,再啰嗦就统统出去,先把外头的大街给扫了”
这话顿时让抱怨连天的两个年轻小厮止住了话头,唉声叹气地从梯子上下来,一个眼尖的突然听到外头有马蹄声,侧着身子往那边探出去一看,他登时吃了一惊,连忙嚷嚷道:“老爷回来了,老爷和虎爷一块回来了”
听到这声音,原本打着呵欠往里走的几个人自是停住了脚步。还不等人质疑出声,那马蹄声就已经倏然近了。须臾,一前一后两匹马就在门前停了下来,几个小厮不约而同地一同抬头看了看仍是昏暗的天空,这才出了西角门,行礼之后忙不迭地执了缰绳将马牵进了门。
“这才刚刚解除夜禁,再过一会又要早朝了,老爷您这一趟回来赶得及么?”
那中年门房探问的同时,不免打量起了主人身上的衣裳,待发现并非是昨天早上出去的那一身,他不禁越发狐疑。只杨进周淡淡回了一句今日不上朝,他顿时不敢再多言,遂一路沉默地把人送到了二门口。二门亦是早早地开了,两个婆子正在那儿一面打呵欠,一面拿着笤帚扫地,瞧见杨进周全都是一呆,直到人从身边进去才恍然惊觉尚未行礼。可这会儿自然不好追上前去补这一遭,她们也只得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而已。
敲开了怡情馆的大门,杨进周见那应门的婆子在最初的睡眼惺忪之后,随即张开了嘴要嚷嚷,立时低声言语了一句,见其本能地伸手捂住了嘴,这才闪进了门,大步直奔正房。他连日睡在外书房,这正房的门也都是拖到卯时方才开启,所以此时他伸手推了一推发觉纹丝不动,只一踌躇就有节奏地敲了几下。只等了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大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披着一件桃红撒花大袄的红螺,见是杨进周,她仿佛毫不意外,侧身让了杨进周进来,随即轻声说:“昨儿个晚上是我在夫人房里值夜,本以为老爷回不来,所以什么都预备。这会儿可要吩咐下去准备热水沐浴?”
“嗯,去传吧。”杨进周点了点头,才走了几步就又停住脚步说,“今日我不上朝,那边就是慢一些也不打紧。”
看到红螺心领神会地答应了,他才进了西次间。果然,由于只有红螺值夜,屋子里并没有别的人。靠墙的黄花梨拔步床上,外头垂着一层淡粉色的帐子,影影绰绰看不见里头。他在外头站了一站,轻轻脱了靴子进了里头,可才踩着踏板到了床头撩开里头一层帐子俯下身子,还不及看上一眼妻子的睡姿,就只见床上原本一只手伸在被子外头的陈澜突然轻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手又缩回了锦被中,随即极其不应景地往里头翻了个身,竟是拿脊背对着他。
这时候,杨进周脸上刚硬分明的棱角线条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微妙。他吃不准床上的人是真睡着了,还是觉察到动静却有意不理他。思忖了好一会,他才侧身在床上坐了下来,随即斜着身子往里头瞧了瞧,果然一眼就瞥见妻子修长的睫毛似乎在微微颤动着,心里自是明白了过来。
“昨晚上,我和罗世子一块去办了些事情,因为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派人详细知会家里。”
床上的陈澜一动不动,那条锦被严严实实裹在身上,只杨进周却分明瞧见,她的眼睛仿佛轻轻眨动了一下,依稀还能听到那不甚均匀的呼吸声。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罗世子的那个友人,也就是绰号圣手刘的画师不合被人拿了。那边不但对罗世子多有威胁,而且提出了很过分的要求,所以他就求了我帮忙。你也知道,我在锦衣卫里头干过一阵子,虽及不上那些办侦缉的老手,可总比他手下那些丛林里头的一把好手稍强一些……对了,回来的时候,后街上的一家铺子正好开了门,那里的酥饼很有名,我就买了几个……”
头朝着里头的陈澜听着背后的话语,待到最后闻到那一股食物的香味,不禁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然而,这种饥饿感却盖不过她的又好气又好笑,于是,终于忍耐不住的她一下子拥着锦被坐起身,结果入眼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杨进周手里的那个油纸包。
“你呀……买酥饼哄媳妇,亏你想得出来是特意买的,还是顺带买的?”
面对陈澜那亦笑亦嗔的脸,杨进周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我们半夜就坐吊篮进了城,后来又进了宫,忙忙碌碌大半夜实在是饿了,最后是罗世子带路,就索性在镜园后街上喝了豆浆就酥饼。吃完之后已经解除了夜禁,我没细想,顺手就带了四个回来。要不是他带路,我也想不到后街上一家寻常铺子竟还有这样的手艺。趁着还是热的,你尝尝?”
陈澜看着那油纸包里还带着热气的酥饼,知道多半是他直接捂在大氅里带回来的,而且铁定是没给其他人瞧见,不禁嫣然一笑。尽管此时不曾洗漱,但她想了一想,就示意他把东西递过来,随即趁其不备猛地低头咬了一口。等到发现散落的酥皮和芝麻掉的床前踏板上四处都是,她不禁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又摊了摊手做无奈状,嘴里却细细地咀嚼着。
与其说那股香甜溢满了口腔,还不如说是那大半夜提着的心一下子回到了实处。
由于陈澜正服着孝,杨进周已经好几日不曾碰过她,此时此刻见她背靠着床板唇角含笑,前半夜的诡异和后半夜的纠结犹如潮水一般从脑海中完全退了下去,剩下的唯有眼前的宁静。梅花林初见时,只觉得她果敢;永安楼再见时,只觉得她娴静;安园求助时,只觉得她处变不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从容自信的光芒;之后的一次又一次,她的更多方面渐渐地展现在他眼前……然而,只有在他们成为了夫妻之后,他才明白,他如今的妻子远远不是从前看到的那么简单,她是那样活生生真切切的一个人。
“澜澜……”
“嗯?”
陈澜并不打算继续追问杨进周昨晚上和罗旭的那番冒险,不论是怎样有责任心的男人,都需要一定的空间,既然他已经对自己坦白了大半,剩下的那些凶险,她自是先搁到一旁,等以后有空了再慢慢清算——当然,罗旭的帐也不要紧,以后她自能撺掇着张冰云帮忙收拾。此时此刻,心情不错的她答应了一声便侧过了头,却不防那股灼热的气息突然堵住了她。
尽管早已是夫妻,轻吻浅酌也并不少见,可这一次的感觉却似乎截然不同。在那种令人窒息的霸道下,她甚至没察觉到一只手轻轻探入了自己本就极其宽松的中衣,待到胸前亦是传来了一阵酥麻之后,她方才惊觉过来,可这时候却再也没力气推开他。那一刻,她甚至觉得,他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平日和自己相同的内敛沉静,多了几分狂热的火光。
“杨……”
“不叫我叔全了么?”
移开了些许的杨进周见陈澜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热的抑或是憋的,他不禁轻轻又在她那鲜红欲滴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记,这才把刚刚顺手放在床边踏板上的油纸包拿了起来,又径直坐在了她的身边,不由分说地把酥饼递了过去。这一次,陈澜终于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便没好气地说:“这还没洗漱呢”
“刚刚不是也吃过了?”
“还不是你不由分说地凑了过来……”
夫妻俩这么坐着低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外头就传来了红螺低低的声音:“老爷,外头热水已经预备好了,可是仍把浴桶摆在梢间里头?”
抢在杨进周前头,陈澜便出声吩咐道:“都一大早了,万一有人进来回禀事情怎么说?摆去东厢房。回头一定得在旁边耳房专辟一间做浴室,免得把好端端的屋子弄得湿淋淋的”
江氏毕竟年岁上了四十,晚上宿头自然而然就短了。若是从前在宣府的时候,她五更刚过就会早早起来安排一整天的事情,只如今搬到了京城,日子舒心,下头仆役又多了,兼且儿子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她几乎一应事情都能撂开手,于是哪怕醒了也只在床上望着那轻描浅绘的水墨绫帐子出神,或是在眯瞪一会,往往拖到卯正过了才起身。
这天早上亦是如此,直到庄妈妈过来亲自服侍她梳头,她才知道杨进周一大早就回来了,这会儿似乎才去沐浴更衣。透过镜子瞥见背后庄妈妈那脸上掩不住的笑容,她就叹道:“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看他们恩爱,我心里也高兴。只不过阿澜终究有孝在身,下头的丫头们你留心一些,不要在咱们家里也闹出那些不成体统的事情来。”
“老太太放心,大人身边如今只有少奶奶那几个丫头,我看她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唯一一个浑身消息的也根本心思不在大人身上,倒是成天到我跟前凑,仿佛对管账那档子事热衷得很。倒是之前在柴房里关了个把月的那两个丫头,少奶奶昨日提过,侯府那边在通州的庄子上有不少庄户,把她们送了过去,选两户老实本分的嫁了,也算了却了一桩旧事。”
“之前差点丢了性命,如今想来她们也该明白好歹,就这么办吧。她就是心善心软,要是换成别家少年主母遇着这事,不是打死就是发卖,就是配人,也是拣最低三下四的,哪像她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嘴里这么说着,江氏那笑意却更深了,因庄妈妈又跟着附和了几句,她取出梳妆台上的一罐花蜜香露,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深深的欣慰。
她那个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冷面儿子,也只有这般心善纯良的媳妇才相配
卯正三刻,杨进周和陈澜方才双双一同过来请安。杨进周只着了一身半旧不新的酱紫色夹棉便袍,也不用头冠或是高头巾子束发,就那么一根玉簪。而陈澜则是更简单了,素色斜襟小袄银白色百褶裙,一头还没干透的秀发只用一根木簪绾起,看着尤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婉约清秀。见婆婆江氏盯着自己瞅了好半晌,陈澜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出口解释。
“那时候叔全回来了,我看着还早,就跟着他在屋子里练了几招剑,结果我手笨,不一会儿就通身大汗,想着没法见人,就索性也紧赶着洗了一个澡。”
东次间里除了庄妈妈并没有外人,因而江氏听着就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又欺负了你……”她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斜睨了杨进周一眼,旋即看着陈澜说,“他成日里早出晚归的,就那么几招兴许一年也教不齐全,我倒是闲来无事,虽说真耍起来决计不如他,但那几招却是练得熟了,你要是愿意尽管来找我”
陈澜本就觉得,一开始练武,杨进周就会变得异常认真,一招一式半点不许人马虎,那张脸亦是变成了一成不变的冰山脸,瞅着怪唬人的。所以,此时江氏开了这个口,她顿时大喜,连忙重重点了点头,随即便得意地斜睨了杨进周一眼。见他想要说话却又硬生生吞回去的架势,她便不再理他,等到厨房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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