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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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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方翰不禁幸灾乐祸地哧笑了一声,可说到后继无人,他冷不丁想起了自己那次灌醉了王安止之后的一番言语。
“伯爷既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又不领兵打仗,要把伯爵换成侯爵就不太可能了。不但如此,拥立之功这种成也容易败也容易的招数更危险,想来您是没心思的。至于如今您沾手海贸,这个是江南文武都干过的勾当,本不妨事,可是,您能沾手海贸,难道别人就不会插手漕运?难道伯爷没发现,这条百多年前就疏通过的漕河,如今淤积得比从前多多了?这漕运一堵上,以后平江伯这漕运总督就到头了。”
那个眼下被他留在南京城中的王安止,虽说人是轻浮了些,可眼光倒是犀利如果按照他说的,许阳父子是被人算计了,所以他眼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做了人的刀子。
就在这会宾楼最西边的一间包厢中,巡按御史周泰在听夫人仔仔细细说明了中午前去求见的经过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微妙。他却不比方翰对妻子那般疾言厉色,好言劝慰了一番,又赶紧命下头送了吃食上来,等看着夫人差不多半饱了,他才露出了和颜悦色的笑容。
“让你白白跑了这么一趟,是我想岔了。原以为杨总兵不管怎么说都曾经是杜阁老的弟子,不至于连这点礼数都不懂,想不到他如此刚愎。事已至此,夫人也不必在此地多留,家里也离不开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夫人平时是典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这一次勉为其难出门,也是因为丈夫的请求,此时闻言自然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少不得满脸歉疚。只是丈夫亲自送她到了门口,她关切地又嘱咐了一番,这才戴好帷帽匆匆下了楼去。而眼看着人影消失,站在门口的周泰同终于收起了那笑容,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包厢。下头传来了车夫的吆喝声马鞭声,紧跟着又是马蹄声车轱辘声,不多时,屋子里就是砰的一声沉闷声响。
外头守门的两个小厮彼此对视一眼,全都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只当他们等待着里头再传来什么砸东西声音的时候,却有人察觉到对面有人行来,抬头一看却发现是艾夫人,两人立时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又慌忙一同躬下身子去。
“夫人……”
“开门吧,我和你家老爷说话。”
进了屋子之后,艾夫人见周泰同站在角落里头,手已经扶上了一旁的瓷瓶,便轻轻咳嗽了一声,见人先是转过头,随即眼睛大亮地快步迎了过来,她便沉下脸说:“既是要在尊夫人面前做出那种处变不惊的样子,怎生这时候就捱不住了?你别忘了,除了平江伯许守备,还有金陵知府和督漕御史都在这儿。要是他们听到了动静传扬出去,你还要名声不要?”
“我……”盯着那荆钗布裙却依旧难掩风韵的艾夫人,周泰同不禁有些赧颜,“师母,是我修身养性不够,可是那杨进周实在是欺人太甚他和杜阁老联手来了这一招,江南这些小书院,自然就要争朝廷敕封,到时候金陵书院何其被动?还有,他要在这里练兵,江南这样平静的地方,练什么兵,他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万一他真是大动干戈……”
“够了”艾夫人紧盯着周泰同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说,“你是山长最得力的学生,凡事不要只凭着一时冲动。就好比你之前一鼓作气参掉了江南这边三个人,看着人人赞你是能臣,可实际上呢?你自己知道,你这个巡按御史是天子信臣,要是失了这个信字,你又还剩下什么?”
“师母……”周泰同越发嗫嚅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看着艾夫人摇了摇头转身要走,他竟是鬼使神差地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了艾夫人的袖子,“师母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我只是一时义愤……”
看着那只紧紧拽着自己袖子的手,艾夫人先是露出了诧异的表情,继而就皱紧了眉头说:“你这是干什么?放开,让人瞧见你这个足以和督抚并列的巡按御史这般做派,你也就不用再干下去了”等到周泰同讪讪地缩回了手,她才义正词严地问道,“我且问你,前时上本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京城的意思,亦或是得到了什么讯息?你老老实实说,要是虚言搪塞,以后休想我再见你”
“是是。”周泰同不安地绞着双手,抬起头偷瞥了一眼,这才垂下眼睛说,“是我打通了司礼监的关节,得知朝廷要在江南这边大动干戈,再加上那几个官员都不是省油灯,全都盯着金陵书院,还有海上的事消息很不好,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不管不顾上了书?你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独当一面”艾夫人没好气地看着周泰同,直到人再次低头认错,她才又提点道,“司礼监太监曲永最是奸猾不过的人,你不要再打司礼监的主意了。至于接下来的事也是一样,金陵书院自有老爷和我出面安排,你不要瞎操心。至于海上的事,别人只是捕风捉影,你跟着起什么哄?好了,待会若是去偶园,你好好准备一下,质问的时候要大义凛然,别让人看低了”
直到走出这包厢,快步走到了西北面那个小间,艾夫人一进去就喝令身后的妈妈关上了门,旋即低头看了一眼左边的袖子,竟是信手撕拉一下,将那半截袖子完全扯下,又厌弃地揉成一团掷在了地上。裸着半只袖子的她缓步走到支摘窗底下的椅子边,一下子就扶着椅子坐了下来,面上表情一会儿怔忡,一会儿懊恼,最终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小姐……”
“立刻让人给爹送信”只沉吟了片刻,她就一字一句地说,“还是老规矩,你动笔。我不管他用什么法子,这金陵书院决计不能容许外人插手,他应该知道其中有多少犯忌的勾当他是元辅,要是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到时候牵连到他身上那就怪不得我了还有,那个曲永究竟跑来江南做什么,让他明明白白告诉我,别老是端着故弄玄虚的样子打哑谜”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随即又用右手轻轻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这才放下手抬起头来:“海上那边捎了话来,说是福建那边又开始造战船了,而且这两年,他们的工坊周边的探子越来越多。他要是有好法子就不要藏着掖着,琉球已经被端了,一旦朝鲜和倭国不成,江南也好不到哪儿去”
PS:大家的粉红票太给力啦,在本书已经到了后期,情爱的分量远逊于政治人情的时候,还能有这成绩我真是很感动。不过月底还剩两天,顶住顶住,握拳^_^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七十章 御史口笔如刀?不及锦心绣口!
第三百七十章 御史口笔如刀?不及锦心绣口!
瘦西湖北麓,万泉山庄。
傍晚时分,天空中又飘起了绵绵细雨,湖畔的杨柳被烟雨洗得青翠碧绿,而各种野花更是长势喜人,在这乌云遮盖了日头的天气里,依旧绽放出非同一般的艳丽来。这些花花草草对于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自是喜欢得紧,只对于这种天气却还要出门的人来说,自然而然就不那么好受了。油衣披着气闷,蓑衣穿着潮湿,至于坐在马车里的人,也仿佛潮气包围着,可却不能拉开窗帘或车帘透透气。
“正主儿溜得连影子都找不到,他们夫妻装成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居然还离了偶园到这里来泡温泉,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由于下雨,平江伯方翰和南京守备许阳就同坐了一辆车。此时许阳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一旁他的次子许进则是不安地缩了缩身子。方翰瞥见父子俩的这光景,就笑呵呵地说:“不管他们预备干什么,总之我们只随大流就是。至于荆王殿下,毕竟此前本来就没说他跟着一块来了,那条大官船现如今还停在淮安府,现如今别人躲开,和咱们也没关系。想来那位周御史该头疼了,他倒是想在那位殿下面前来个苦谏,可人家不在,他找谁谏去?”
“这些文官就是喜欢来这标榜自个的一套,顶顶没意思”许进冷不丁插了一句,见父亲看了过来,他连忙陪了个笑脸,“爹,要说那位殿下可真够我行我素的,周御史直接去逼着樊知府找人,愣是一下午没在城里找到人的踪影。上回才刚遇刺……”
遇刺这两个字才一出口,他就一下子感觉到车厢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发现父亲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自己,而一旁的平江伯更是似笑非笑,他连忙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蠢货”
骂了一声之后,许阳再也懒得搭理儿子,紧挨着方翰低声说道:“你说,这遇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周泰同找不到那位殿下,急得心急火燎的样子,总觉得这事情古怪。还有,刚刚那帖子直接送到了会宾楼来,姓杨的是不是消息太灵通了些?”
“古怪是肯定的……光行刺皇子这种事,就实在是匪夷所思。”方翰眼珠子一转,就低声对许阳笑道,“看在许兄这么关切的份上,我不妨小小透露一个消息。曾经和令郎一同造访过小桃源的金陵书院教习邓冀,目前正不见踪影,他家里媳妇正在心急火燎找人呢”
“什么?”
烟雨濛濛中,一行七八辆马车几十个人抵达了万泉山庄的大门口。众人都是从南京过来的,虽也来过扬州,但终究离着地头蛇三个字还有老长的距离。因而,看着那气派却巧妙得并不违制的大门,还有门楣上篆刻的梅兰竹菊,几个早已过了纯粹炫富阶段的人不禁两两交换着眼色,最后不免看向了最后头的扬州知府樊成。
“想不到瘦西湖畔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才造了没几年,没几年。”樊成干笑着应了一声,见前头有几个人撑着伞出来,赶紧岔开话题道,“瞧,杨大人和夫人迎出来了”
许阳原待好好问问这万泉山庄的来历主人,听到这话暂且打消了心思,遂同其他人一块走上前去。江南虽说是崇儒尚礼,但多年以来不乏妇人当家亦或是抛头露面替夫婿打理产业乃至种种庶务的,因而此时同来的还有平江伯夫人、艾夫人,再加上扬州知府樊成的夫人,再加上随车的妈妈,撑着伞的也有不少莺莺燕燕。只是,看着不远处那共撑一把伞悠悠然相携而来的一对年轻男女,不少人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异色。
那男子一身天青窄袖长衣,头上并未戴冠,却是一顶纬罗逍遥巾,看着闲散从容,若不是还缺一把江南士子最爱的折扇,再加上形容之中的丝丝锐气,竟是像极了一介书生。而一旁的女子则是梳着堕马髻,可却不用平素别家贵妇最爱的挑心和鬓边花,满头乌丝只统共用两根犀玉大簪横贯,瞧着简洁利索,再配着下头的宽袖沉香色斜襟右衽衫子,银白色素纱裙子,在这烟雨缥缈的时候出现在人眼前,竟是仿佛隐没在了这一丝丝雨雾之中。
等到人近前来,男人们才真正看清了那女子的相貌。却见她眉如新月,眼若晨星,虽此时嘴角含笑,可那目光看过来,却仿佛别有几分深长意味。当她的目光落在自个身上时,竟有人不由自主移开了眼睛去,尤其是心中有事的周泰同更是第一时间往旁边扭了扭头。
而对于今次同来的四位夫人来说,眼见陈澜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杨进周臂弯里,少不得露出了几分异色,早间领教过杨进周冷脸的平江伯夫人和艾夫人更是忍不住往人脸上直瞅,见他和人打招呼的口气都比早上温和,平江伯夫人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彼此见礼寒暄过后,许阳又要打发次子许进上前磕头赔罪,乱哄哄的却被人阻了。这么闹了好一阵子,众人方才随主人进了门,又一路往里走去。走在杨进周身侧的许阳左顾右盼看着这园子,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地方叫万泉山庄,口气倒不小,莫非是有一万眼泉么?”
“一万眼拳是没有的。只那位引我们过来的黄妈妈说,这里发现了好几口温泉的泉眼,主人认为有这温泉在,决计抵得上一万口泉,于是就叫这里万泉山庄。”陈澜瞥了一眼杨进周,就接口解释了一句。见四位夫人闻言大讶,她又笑道,“早听说南京汤山的温泉最是有名,我原以为还要到了南京才能享受一回,想不到如今在扬州竟能抢先领略温泉滋味。”
“汤山温泉终究是早年修建了一座行宫,泉眼虽说也有引出来的,可四面八方的别院,早就被最初的勋贵们抢占了去,如今哪还有别人立足的地方?”周泰同冷笑了一声,随即斜睨了一眼此时独自撑着伞的陈澜,“要说汤山上除了别宫之外占地最大,最有历史的屋子,便是阳宁侯府别院了。”
陈澜刚刚不过是随口一提,此时不防有人借此扯上了阳宁侯府,心中一动的她立时打量了一番周遭其他人。觉察到不少人只怕都如周泰同所说,没资格抑或根本没办法在汤山那边拥有一座别院,她立时就品出了弦外之音。
“周大人仿佛不是浙江本地人,想不到对汤山附近的别庄也了解得这般分明。”
“身为言官,替圣上巡狩一方,自当尽心竭力。南京权贵林立,百姓动辄得咎,如汤山温泉虽好,却是平民百姓丝毫享受不到其中好处。不但如此,侯府这等权贵豪门更是以奢侈攀比之风,使得民间风气败坏……”
“周大人是不是怪错人了?”陈澜原本只想讽刺一句就算了,听这人说得起劲,想到先前便是他参倒了好几个官员,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奢侈攀比之风,阳宁侯府已经好几代不曾有人落户南京了,就是旁支族人,也多半住在通州,最远也不过是北直隶一带,这南京实在是鞭长莫及,如何能在江南遍传奢侈之风。至于那汤山温泉的别庄,那是太祖御赐的产业,侯府好生经营留管,却鲜少有人来享用过,每年也要开支不少钱出去,得了周大人提醒,我回去之后,自然当禀告祖母,索性把这地方重新归了皇家的温泉别宫来得好。”
说到这里,她也不去看周泰同倏忽间为之大变的脸色,自顾自地说:“按照周大人的话,若单单只是把别庄还回去,想来就如同你所说,不能惠及百姓。都说温泉养身祛百病,皇上垂拱九宸深居宫中,很少有机会到江南来,不若将这样的好地方开放给江南百姓,让江南百姓都能享受到这汤泉之惠,岂不是皇上的一大恩德?嗯,我回京之后,一定陈情母亲禀奏皇上,叔全,你说呢?”
杨进周见周泰同那脸色如同猪肝一般,不禁有些可怜这家伙。下午陈澜来到这万泉山庄之后,先去瞧了瞧那好几口汤泉,随即就仿佛是兴之所至似的对他说起了,这些温泉完全可以开放给寻常百姓,只要多造上十几二十个汤池,就可以开个温泉疗养山庄诸如此类云云。虽说他觉得匪夷所思,可此时陈澜直接开口说了这一茬,他就欣然点了点头。
“此举惠及确实甚广。”他顿了一顿,旋即就看向了那满脸震惊的周泰同,“周大人既是浙江巡按御史,又口口声声为百姓着想,不该只停留在口舌上,也当想些实事才是。”
“你……”
眼见周泰同仿佛是一口气憋在了喉咙口,随时随地都可能背过气去,艾夫人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时候,四周围看热闹的其他人方才一个个加入了进来。眼看着督漕御史和金陵知府把人拽到了一边,平江伯夫人不免直咂舌,早先被训斥后的不满竟也是淡了,此时不免凑近了丈夫,低声嘀咕了一句。
“这真是好大的胆子,那可是御用的温泉别宫,陈家三丫头怎敢说这种话”
“她有那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干娘撑着,有这胆子有什么好奇怪的?”平江伯方翰背手而行,声音突然变得颇为低沉,“一个造在太宗年间,后来就废弃不用,每年反而要拨钱修缮的温泉别宫,如今却向百姓开放,必然引来无数人趋之若鹜,要说收民心,什么比得上这个?”
既然是到了这万泉山庄,周泰同又在第一时间吃了瘪,剩下的人自然不会在把话题往什么南京汤山的温泉别宫上头引,只是一路说笑着谈些江南民风民情,顺便掐着手指头算时间。按照时下的规矩,自然是男人一拨,女人一伙,断然没有男女混杂的道理——可杨进周陈澜既然并非此地的主人,又同样是刚到,刚刚这路上就暂时顾不得这许多了——然而,道理固然是不错,可当一行人穿过一条两侧点缀着好些热气蒸腾汤池的小道时,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杨总兵,你倒是携夫人来这万泉山庄逍遥,不知道遇刺的荆王殿下人在何处?”
一应人等闻声转头,见发话的赫然又是面色铁青的巡按御史周泰同,一时间顿时表情各异。扬州知府樊成眼睛圆瞪,恨不得把这个煞风景的家伙赶出去;督漕御史林之善和金陵知府吴应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至于平江伯方翰和许阳父子,抱着手站在一块,满脸漫不经心;几位夫人们则是仿佛深有默契似的,全都簇拥在了陈澜身边。
“荆王殿下?”杨进周眉头紧皱,旋即眼睛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却冷淡地说,“据说荆王殿下的官船至今还停在淮安府,诸位若要见王驾,赶去淮安府也就是了,何必问我?”
此话一出,扬州知府樊成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见其余人一下子全都瞧着自己,他一面暗悔沉不住气,一面赶紧陪笑道:“恕罪恕罪,我呛了口凉风,呛了口凉风……”
他这幅做派,周泰同顿时更加气急败坏:“杨大人,想当初你这一行在扬州码头下船时的情形,可不止是一个人看到荆王殿下乃是堂堂皇子,天潢贵胄,若真是有什么闪失,你一不禀奏朝廷,二不知会本地官员,你……你该当何罪别说你是总兵,就算你是超品公侯伯,你也难辞其咎你若是还明白轻重缓急,就赶紧把之前所拿的刺客及主使等等全部交出来”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四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给镇住了。然而,就在一阵子的沉寂之后,一旁突然响起了轻轻拍巴掌的清脆响声。随着其他人转过了头去,陈澜便徐徐走上前了两步。
“周大人好口才,大伙都被你说得不敢做声了。你说不止一人看到我们这一行下船,意思是其中有荆王殿下,是谁认出来了,还是有人看到了亲王玉辂,王命旗牌?你说荆王殿下遇刺,这又是哪儿传出的准确消息,你问问樊知府,他这个知府可曾对外如此宣称过?至于禀奏知会,本就没有的事,难道非得子虚乌有的事四处宣扬?”
“你……你……你夫妻俩竟敢指鹿为马”周泰同终于被气得肺都炸了,“若不是荆王殿下好端端的突然遇刺,扬州城又怎会突然满城大索,你杨进周又怎会突然拿下江都卫指挥使,继而更是派兵入城戒严”
“满城大索,是因为我随行的一位世家公子遭了匪人袭击,所以扬州府自然要下文缉拿,这是樊知府责无旁贷的事,樊知府你说是不是。”杨进周看向樊成,见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连连点头,他这才冷冷地说,“至于派兵入城戒严,自然有相应的缘故。”
“什么缘故,这分明是文过饰非”
“我家老爷身为两江总兵,配两江总兵印,难道调动区区数百名兵员入城,也要周大人核准?”
一旁冷眼旁观的男男女女们见杨进周和陈澜一唱一和,周泰同虽是脸色铁青,可竟是难以一击制敌,反而被人驳得常常语无伦次,不禁都暗自摇头。尤其是艾夫人,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若不是她身边还有别人,她恨不得立刻拂袖而去。就当她完全看不下去的时候,总算是有人替周泰同说了一句话。
“杨大人,你调江都卫,这是权责之内,我等也没什么话好说,可是,这练兵的事情却非同小可。江南向来远离兵灾,若是传到民间,免不了流言重重,不可不慎。”说话的是督漕御史林之善,话语竟是颇为诚恳,“若是御命,也该宣示众人。若是禀奏,也该由南京的诸衙门一同联名上奏,如此方为正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至于荆王殿下,若是真的白龙鱼服弃了官船和杨大人一块上岸,大人也该好好劝说才是。”
同样是御史,这两人之间也相差太远了
端详着这一位满脸真挚话语中肯的督漕御史林之善,又看看那边气咻咻的巡按御史周泰同,陈澜心中暗叹这天壤之别,这一次却没出口接话茬,而是眼睛径直盯着自己的丈夫。下一刻,她就看到一直冷冷淡淡的杨进周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来,最后轻轻颔首。
“林大人此言提醒的是。”
话音刚落,仿佛是应景似的,众人刚刚穿过的那扇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如同洪钟一般的嚷嚷声:“报”
陈澜才刚听出了那是秦虎的声音,就只听杨进周扬声喝道:“何事”
“大人,淮安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来报,说是盐城海边一处盐场闹事,上百名灶丁纵火烧毁了两处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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