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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人体骨架-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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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公车站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天空的云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紫色,在向着落山的太阳的那一边被染成了艳丽的红,强烈的风吹得裤脚簌簌作响。
  爸爸昨天夜里来了电话,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听到许平填志愿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儿,很欣慰地表示支持。
  轮到许正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手握着话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哥哥。
  爸爸说了些什么,许平大概也能猜到,无非是自己要报考外地的大学,让弟弟不要打扰自己念书,以后哥哥不在身边,自己要学着独立之类的。
  弟弟拿着话筒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天晚上,客厅里断断续续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许平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半步不移地复习功课,打开门的时候,只看到客厅一片狼藉。
  自从那个混乱的夜晚以来,许平一直在逃避许正,如非必要,他连一句话也不想说。听着外面碗盘被噼里啪啦扫到地上的声音,许平紧紧地握着拳头,强迫自己一笔一划地写着卷子,到最后,把头重重地磕在桌上,只觉得悲哀。
  再忍一忍就好,再忍一忍。
  绝望地痛哭的夜里,下定了决心要斩断这扭曲的感情,也许是在弟弟身边待得太久了,让自己的感情都变得混乱。如果能去外地念大学,四年以后,应该会恢复正常吧?
  “吱——”
  许平被弟弟猛地从身后抱住。
  灰色的轿车的车窗摇下,中年的司机探出头来大骂:“怎么搞的,长眼睛了吗?!没看到是红灯?!你还要不要命了?!”
  许平呆一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不起啊,我没注意。”
  “走路都不会走?!你他妈几岁啊?!过马路要看红绿灯小学生都知道!”
  “对不起。”
  司机骂骂咧咧地摇上车窗,踩下油门开走了。
  许平拨开弟弟的手,许正又抱上去,许平再拨开。
  绿灯亮了,人潮开始向前涌,不少人骑在自行车上扭头看这两人在街边撕扯。
  许平不理弟弟,拔腿就走。
  许正愣了愣,站在原地没动。
  绿灯变黄,黄灯变红。
  许正抬起头,看到哥哥站在街的对面,他刚迈出一只脚,许平就声嘶力竭地大喊:“不准动!”
  许正吓一跳,维持着抬脚的姿势滑稽地站着。
  一辆又一辆的汽车驶过,红灯转绿。
  许平冲过马路,拉着弟弟就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很远,直到大院的家属楼近在眼前,许平才狠狠一把推在弟弟胸口,咬牙大骂:“谁要你救了?!你救我干什么?!你自己连马路也不会过!你什么都不懂!你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许正捂着胸口趔趄了两步,呆呆地看着哥哥,好半天才慢慢低下头。
  第30章 第 30 章
  三十。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北岛
  “中国人民解放军戒严部队紧急通告,戒严部队、公安干警和武警部队有权采取一切手段强行处置,一切后果由组织者、肇事者负责……”
  许平站在电视前,默默看着滚动播放的戒严通告。
  弟弟不在客厅。一整个晚上许正都把自己关在房间,连许平敲门他也不理。
  时钟滴答地走到晚上十一点半,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辗转难眠。
  “铃铃——”电话声响起。
  “喂?”许平拿起话筒。
  电话那端很久都没有声音。
  “喂?爸爸吗?”
  还是没有声音。
  “喂喂?”
  莫名其妙!他刚想挂掉电话,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
  “许平。”
  “黄帆?”
  许平重新拾回听筒,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听到话筒那端传来啪啪的仿佛烟花爆竹一样的声音:“你在哪里?”
  对方没有说话。
  “电视上一直在播戒严通告,你现在还在广场吗?”他把手捂在话筒上压低嗓子道:“电视上说现在外面很乱,你不要闲逛了,赶紧回家去!”
  话筒那端只传来对方沉重的呼吸声。
  “后面是什么声音?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顾着放鞭炮!”
  黄帆忽然低声笑起来,好久才慢慢道:“嗯,我们想趁最后的机会好好热闹一下,等会儿就好。”
  许平没有回答,黄帆的声音里有某些东西让他觉得非常不安,可是一时半会儿又分辨不出那不安的东西是什么。
  “许平你好吗?”
  “还好。”
  “……不问问我吗?”
  许平顿一顿道:“黄帆你好吗?”
  “我很好。”
  明明是这样平淡的对话,许平却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许平。”
  “嗯?”
  对方却很久没有说话。
  “黄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黄帆笑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打电话!现在全市戒严你知不知道?!”
  黄帆沉默了很久,突然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有没有什么一定要实现的理想?”
  许平愣了一下道:“没有。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只想跟家人过普通日子。”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有,我想我弟弟变得正常,只是不太可能实现,所以我很少去想。”
  “真好。”黄帆顿一顿道,“我小时候觉得自己像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别的孩子都干干净净的,只有我又脏又臭,怎么洗也洗不掉身上的气味。所以我小时候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天可以不用在阴沟里躺着,可惜这个理想到今天还没有实现。”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黄帆,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许平,如果没有你弟弟,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许平想了很久,慢慢道:“我不知道。”
  黄帆哈哈笑起来,笑了一阵又开始咳嗽。
  “我真羡慕许正。他虽然是个傻子,却有你这样的人全心全意爱他。”
  许平握拳道:“别说了。”
  黄帆笑道:“你怕什么?许平你知道吗?你最大的缺点就是瞻前顾后,你总是把自己箍得紧紧的,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让我猜猜,你的志愿是不是报去了北京?”
  许平咬牙不语。
  “你想要强迫自己和弟弟分开,觉得这样可以斩断自己的感情。”他一边笑一边大声地咳嗽,“许平,你真是我见过最大的傻瓜,你活得这么累,有什么好处?”
  “你专门打电话过来嘲笑我的?”许平冷冷地问。
  黄帆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许平,如果我是你,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中意的,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一定要把他牢牢地抓在手里,一生一世也不放开。”
  “他是我弟弟!”许平怒喝。
  “弟弟又怎么样?他喜不喜欢你?”
  许平没有说话。
  黄帆大力地咳嗽,许久才轻轻道:“真的,许平,我真羡慕你弟弟。”
  “有什么好羡慕的?他就是个傻子。”
  “嗯,所以我才羡慕他。他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却完全不了解这东西的价值。”
  许平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听到黄帆粗重的呼吸声,在他附近似乎有爆竹猛地炸开,“砰”地一声响。
  许平忽然浑身一哆嗦。
  “黄帆!黄帆你们真的在放鞭炮吗?!你在哪里?!是不是在人民广场?!”他冲着话筒大喊起来。
  黄帆笑道:“嗯,我们在广场放鞭炮。二踢脚声音大了点,怎么,吓到你了?”
  许平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许平,你胆子太小了,做人有时候得放开点儿,得先把自己舍出去才能得到想要的。不过,”他呵呵笑着咳嗽道,“胆子太大了,像我这样儿,也不行。”
  “黄帆,你受伤了是不是?”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阵,轻笑道:“真厉害,这你也能听出来,我刚刚被鞭炮吓得从台阶上摔下来,磕到了脑门。放心,只擦破了一点儿皮,明天早上就没事儿了。”
  许平捂着眼睛强忍泪水。
  “真糟糕,许平,我们不能再讲了。我借的一个香港朋友的大哥大,话费很贵,机子也快要没电了。许平,来跟我说再见吧。”
  “黄帆,你他妈是不是人?!你打给我到底干什么?!你存心想让我今天过不安稳!”
  他沉默很久,终于轻声道:“对不起,许平,我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可以,我真想再见见你。我很想你。对不起。”
  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断音。
  “喂喂?!”许平对着话筒大吼,可是通信已经截断了。
  他把电话狠狠地摔上。
  电视里连续不停地滚动播放着戒严通告。
  “戒严部队、公安干警和武警部队有权采取一切手段强行处置,一切后果由组织者、肇事者负责……”
  许平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终于冲到卧室取出外套。
  他“咚咚咚”砸着弟弟的房门:“小正,我要出去一下。”
  弟弟没有回答。
  从鞋柜里拿出球鞋的时候,弟弟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
  “哥哥要去哪里?”
  许平套上鞋,抓起钥匙,转头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你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许正穿着背心短裤冲上来抓住他:“我也去。”
  许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严厉地道:“你留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许正听到大门被反锁的声音。他愣了一会儿,趴到阳台上看,哥哥从楼道里冲了出去,穿着灰色的外套和蓝色的牛仔裤。
  他扑在阳台上大叫了一声“哥哥”。
  许平没有听到。他跑得很快很轻盈,像一只疾飞的鸟,在路灯下一闪,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第31章 第 31 章
  三十一。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北岛
  一盏路灯。又一盏路灯。
  在幽深的黑夜里,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低低的歌声。
  “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它的名字就叫中国;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全都是龙的传人……”
  天上的星子在数千光年外的宇宙里炽烈地燃烧着,十万年,二十万年,传到地球这颗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行星时,不过是夜空中冷冷的一点光。在星星的面前,人类的生命是比花开花落还要短暂的一瞬,闭上眼再睁开眼,生命就结束了。可即使是看似永恒的星辰,在燃烧尽所有能量之后,也会慢慢冷却、死亡,有一天会化作宇宙的尘埃,折服在时间的规则之下。
  许平扶着电线杆大口地喘气。
  电线杆上贴着各种花花绿绿的广告传单,在牛皮癣的广告旁有一张白色的布告,上面写着大大的“民‘主”二字,不知道被谁撕去了一半,剩下的半张在夜风里刷刷地响着。
  前面的路口右转直走而下就是人民广场,从这里已经可以听到远处微弱的喧闹声。
  前面通往广场的主干道路灯通明,一辆又一辆的军车开了过去。
  许平心急如焚,可是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出去。
  休息一下,让我再休息一下,他想。
  他听到身后远远地传来一阵“啪啪”的脚步声,在离他一段距离的地方慢了下来。
  “哥哥。”
  许平扶着电线杆大惊抬头:“小正?!!你怎么出来的?!”
  弟弟还穿着背心短裤,脚上套着家里的蓝色塑胶拖鞋,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摔跤的缘故,上衣和膝盖处蹭得脏兮兮的都是灰。
  “说呀!你怎么出来的?!我把门都反锁了!”
  弟弟低下头道:“我从阳台爬下来的。”
  许平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好一会儿都看不清东西。他强忍着难受轻声问:“你怎么从阳台爬下来的?”
  “……顺着管子下来的。”
  在阳台与阳台中间的外墙上,确实钉着一条给天台排水用的水管,只有小臂粗细,一直接到地面的下水槽口。
  许平气急败坏地踹了弟弟一脚:“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多少斤?!水管断了你从上面摔下来怎么办?”
  越想越气,忍不住狠狠揍了几拳。
  弟弟一动不动地站着让他打。
  许平扶着电线杆喘着粗气,好久才平静下来。
  “你回去。”他掏出口袋里的钥匙,“钥匙拿好,走正门回去。”
  “哥哥呢?”
  “我还有事,不能陪你。”
  “……我要跟哥哥一起。”
  许平大吼:“你跟着我干什么?!”
  许正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许平推他一把:“回去!”
  弟弟后退一步。
  许平再推一把,他又退一步。
  “我叫你回去你没听见是不是?!”许平大吼。
  许正站直身体,好一会儿才偏过头看着一旁的路面慢慢说:“我不回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许正没说话。
  许平抓着弟弟的背心就把他往后推,这一次许正狠狠地把他摔开了。
  “我不回去!”他愤怒地大喊着,“我知道!哥哥让我在家等,然后自己去见那个讨厌的人!我不要回去!哥哥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许平被推得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他把钥匙塞在许正手里,紧紧握着弟弟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许正你听好,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家去。如果我发现你再跟着我一步,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弟弟!”
  他用力地推了许正后背一把,许正向前趔趄了一下,转头看他,发现哥哥紧皱眉头,表情阴沉。
  “哥哥。”
  “回家去!”
  弟弟低头许久,慢慢地迈开步子。每走几步,他就回头来看,哥哥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老长。
  直到许正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许平才转身匆匆向广场的方向跑去。
  很多很多年后,许平回忆起这个晚上,总觉得像做了一场大梦,梦中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似乎确实发生过,但是仔细去想,那些人的面孔,那些曾经说过的话,都像雾一样消散在记忆的深处。
  当然许多许多年后的许平和此时的许平有着极大的不同,多年的生活已经将他磨练得善于隐忍并且谨慎多疑,他开始相信人性中的恶,相信人类可以肆无忌惮地犯下残忍的罪,他怀疑别人对他说话的真实性,即使被夸赞也从不表露喜悦的感情。他变得跟这个社会上千千万万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又冷漠又小心,把最珍贵的东西一层一层裹在内心深处,在外人面前,从不说不该说的话,从不做不该做的事。并不是说这样的许平有什么不好,只是,他花了极大的代价才长成了这样的大人。
  我们每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丢掉内心的天真,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有的人像是被刮皮的柠檬,一点一点被生活磨砺成大人,有的人则像是摔在地上的瓷器,一击之下粉身碎骨,必须趴在地上努力地把自己粘合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多一片少一片都是很正常的事,等到粘好了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
  我们的主角许平此时只有18岁,还有33天他就要参加全国高校统一招生考试,此时,他正奔跑在深夜市区的大街上。
  “呜——”的尖锐鸣叫声中,救护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明明是三更半夜,路上却聚集着不少市民。
  这条街上灯火通明,四周的城市却是暗的,附近的巷子里隔着老远才有一盏老旧昏暗的路灯,灯光投在地上只有小小的一圈,很快就被夜色吞没,这让许平产生了奇怪的幻觉,好像自己不是走在街上而是站在巨大的舞台上一样。
  他路过许多人,每个人的表情都似喜似悲,像是提线的木偶。他们张着嘴在说话,说些什么许平有些分辨不清。
  他跑得很累,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他不能停。
  地面上零零碎碎地散着许多碎玻璃,远处的夜空像是被火染成了不自然的红。
  他看到前面的人群惊慌地向他跑来,从他身边穿过,又向他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拨开人群向前走去。
  在离广场几百米的地方,道路被铁丝网和路障封住了,仅留下一个出入口,旁边停着三五辆警车,还有不少巡逻的武‘警。
  许平向着入口走去。
  “哎哎,你干什么?!”穿着绿色警‘服的人把他拦了下来。
  “我要进去。”
  对方上下打量他一番:“这儿不让进!”
  “我朋友在里面!”
  对方嗤笑:“你爹妈在里面也不能进!”
  许平看着对方。
  “看什么看?!聋啦?!没听见我说话?!”
  “我朋友受伤了,我得去救他!”
  “我不管你朋友是谁,上面有命令,只能出不能进!走走走!”
  “他要死了!”许平大吼。
  对方愣一下,然后大怒:“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叫你走!”
  许平瞪了他一会儿,猛地向入口冲去。
  他被人拦住,狠狠地推倒在地。
  “找死啊你?!”
  许平从地上爬起来,又一次向入口冲去,他被踹中肚子,整个人翻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一阵阵干呕,好半天直不起腰来。
  他听到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冲上来抱住了他。
  “哥哥!”
  他看到弟弟的拳头握得很紧,连手臂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他牢牢地抓住弟弟的手臂。
  刚才的骚动惊扰到了其他的武‘警,好几个人向这里聚集起来。
  带头的人走近对许正喝道:“干什么?!”
  许正的眼睛瞪得很大,眉头皱得很紧。
  许平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挡在中间,把弟弟推开两步道:“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来找我的。”
  许正毫不退缩地瞪着对面的人。
  对方也一脸不爽地看着他,眯着眼问:“你他妈瞪什么瞪?!”
  后面的人拍了他一下,好久他才不忿地移开目光。
  “跟你说了几遍,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你还硬闯!你这不是自找的吗?!”
  他重重一把攘开许平:“别挡路!一边儿待着去!”
  许平被推得狠狠栽倒在地。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许正看着哥哥慢慢摔倒在地,好半天没爬起来。他看着对方侧着脸满不在乎地跟旁边的人说话。他的瞳孔一下子放得很大,他慢慢地走上前,越走越快,对方用侧光看到他,转过脸来,张开口刚想喝问,许正猛地扑倒对方,压在地上抡起右拳就打,一拳重过一拳,拳拳见肉,很快就沾上了对方的血。
  场面一下子变得很混乱,三五个警‘察愣了一下,马上冲上来拉住许正,抱胳膊的抱胳膊,拉大腿的拉大腿,许正拼命地反抗。被揍的警’察得了空隙,马上冲过来反击。
  几个人在地上打成一团。
  许平冲上去想要拉开弟弟。他抱着弟弟的腰大喊:“小正,别打了,住手!”
  他听到有人怒喊:“操‘你妈,你们还不过来帮忙!”
  许平被一棍子打在背上,他栽倒在地。
  眼前的世界好像突然破碎了,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和喝骂的声音。
  他不停地在地上翻滚,躲避着落在身上的拳脚,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疼。
  连时间也混乱了。
  最后的一幕,他看到弟弟紧紧地抱着他,把他保护在身下。
  他听到警棍落在弟弟背上,发出沉重的击鼓一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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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第 32 章
  三十二。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北岛
  “吱啦——”一声,铁制的折叠椅被拉开。
  旧木桌上放了一支钢笔、一叠记录用稿纸和一盏台灯。
  穿着绿色警服的中年男人突然打了个喷嚏,从裤兜里掏出灰色的方格手帕,大力地擤着鼻涕。
  “梆梆梆”,有人敲门。
  “进来。”
  “王队,茶。”
  “放桌上吧。”
  审讯室的木门被合上了。
  男人把手帕揉了揉,塞回裤兜里。
  四周的墙被刷成惨淡的白色,男人背后印着黑色的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在椅子上坐下,调整了台灯的方向。
  许平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
  “姓名。”
  “……许平。”
  “哪个平?”
  “平安的平。”
  “年龄。”
  “18。”
  “工作单位。”
  许平沉默。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学生。”
  “哪个学校?”
  “铁道一中。”
  “班级。”
  “高三•;(三)班。”
  “你们快要高考了吧?”
  “……嗯。”
  “你跟我儿子同岁,他也是今年高考。”
  许平低着头没说话。
  “好了,老实交代吧。”王勇放下钢笔,“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儿,你和你弟弟为什么把执行任务的警察给打了?”
  “……我弟弟什么都不知道。”
  王勇冷笑:“什么都不知道还把人往死里打?!你弟弟够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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