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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 人体骨架-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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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长大的代价,他们忘记了儿时心爱的一切,忘记自己曾经多么真切地伤心过。
  许川站在铁道一小六年三班的教室门口,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睛因为通宵搭硬卧火车无法安睡而泛着血丝。
  正是课间休息时间,很多带着红领巾的小孩子在走廊上说说闹闹地跑来跑去。
  他看着许平戴着毛线帽背着军绿布书包从闹哄哄的教室里走出来。
  班主任李老师说:“许平,你爸爸来接你了,你跟他回家吧。”
  许平低着头没说话。
  许川接口道:“谢谢你啊,李老师。”停了停又问:“许平最近成绩还好吧?”
  李老师答:“他成绩挺好的,就是最近跟班上的一个同学闹得不愉快,两个人还打了一架。”
  许川揽着许平的肩膀道:“小孩子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育他。”
  李老师笑笑。许川点头告辞。
  他带着许平匆匆回家,路上父子俩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三天前,许川收到电报,说许正丢了,让他速回,他跟团里请了假,马不停蹄地从青海的山沟里往回赶,就这样到家已经过了两天。
  这些天的晚上,他几乎没合过眼,火车轰隆隆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光和影从他的脸上不停地流过。同车厢的男人呼噜打得震天响,许川怎么也睡不着,他睁大眼睛,看着隧道里的昏黄矿灯像流星一样从窗前闪过。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真是太累了,几乎每一天都疲于奔命,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自己的命运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父亲被关进牛棚,家里被红卫兵抄家,曾经论及婚嫁的女朋友跟他划清界限,他娶了带点痴傻的刘玉,大儿子出生了,二儿子是个傻子……
  他早早被现实压得弯了腰。那些年轻时的梦想,如今剩下来的只有一地破碎的残渣。
  这么些年来,他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大儿子许平身上,他聪明懂事,学习成绩很好,连从不跟自己主动亲近的许正都只听他哥哥一个人的话。
  他对这个儿子很严厉,许平的辛苦他不是看不见,可是他从不安慰他一句。
  他是个自私的父亲,不是不爱这个儿子,只是他没有办法。
  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许平每天照顾弟弟,没出过一丝差错,连许川这个父亲也觉得十分欣慰。
  可是这次许正丢了,在电报上说不清楚,他急匆匆地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当面问问许平,许正到底是怎么丢的。
  许川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对面前站着的许平淡淡地道:“说吧。”
  许平想,要从哪里说起呢,这件事如此庞大复杂,千头万绪,到底哪里才是许正走失的源头?
  他的眼下挂着两个深青色的眼袋,自从弟弟不见,他整晚整晚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他一直在害怕着这一刻,他的努力用功爱护弟弟,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他短暂的12年的人生如果说有什么意义,那么就是要眼前这个全世界最重要的人为了他而骄傲,可是现在他却要亲手打碎自己的一切,像画皮一样把美好的外表脱下来,露出里面见不得光的丑恶,告诉爸爸那个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恶鬼才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许平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六天前,我因为班会拖堂放学迟了……”
  他讲述得很慢,很仔细,没有遗落一个细节,像凌迟一样让每一个字割开自己的皮肉,让看不见的鲜血慢慢地流出来。他讲述自己看到弟弟被卢嘉殴打拍照,讲述自己被辱骂被用砖头开瓢,讲述他跟许正之间的那场争执,那些耳光那些踢打那些责骂,讲述他被许正推倒摔裂伤口,还有最后说的那句永不该脱口的话——
  “你去死好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的灵魂像被看不见的利斧劈成两半,一半被紧紧地束缚在自己的肉体里,那些伤心、失望、愤怒、内疚像火一样煎熬着他,他一动也不能动,牙齿紧咬,肌肉紧绷,半边身体都似乎丧失了知觉;另一半则像风筝一样远远地飘在天空,他扮演一个好哥哥扮演得太久,内心深处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假的变不成真的,他终于让爸爸失望了,他终于在最重要的人面前露出了最丑陋的一面,他再也不会流泪了,再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痛苦畏惧了。
  他讲完了最后一个字,低着头静静地站在爸爸的面前。
  他穿着一条卡其布的裤子,一件蓝色的上衣,头上的绒线帽还是妈妈在世的时候给他编的,戴得久了被磨得秃了毛。
  许川说:“你把帽子拿下来。”
  许平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露出青色的头皮和白色的纱布。
  许川说:“你走近点儿。”
  许平上前一步。
  许川抡起右手,重重扇了他一个耳光。
  许平被打得踉跄几步,扶着桌子才站稳,耳朵里一阵嗡嗡的轰鸣。
  许川又说了些什么,许平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像是在跑火车拉汽笛,什么也听不到。
  他甩了甩脑袋。
  他隐隐约约地听到许川在说:“你……我……打你……”
  他想也没想就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许川又重重抽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次他连这些零星的词也听不到了。
  他像看哑剧一样看着他爸的雷霆之怒,看着他口沫横飞暴跳如雷地怒骂,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痛,他捏着手里的帽子想,我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让他生气失望?
  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许平走神了,他想起妈妈给他织这顶帽子时的样子,文静又秀美,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痴傻。
  他想,爸爸真喜欢妈妈,他连打我的时候都要我把帽子摘下来,他怕妈妈在天上伤心。
  他觉得很高兴,他想,卢嘉的妈妈是骗人的,王八蛋的妈果然是茅厕里的臭王八!爸爸才不是为了什么出身问题跟妈妈结婚的,我也不是捡来的小孩……
  他想,如果那天没有下课拖堂就好了,这样许正就不会跟他闹脾气,他也不会跑去看小人书,在卢嘉带走弟弟之前,他就可以先带着许正回家,他们会避开这场劫难,无伤无痛地长大。
  他看着面前的父亲,虽然已经中年了,却还是非常英俊,轮廓像刀劈斧凿出来,身材高大,脊背笔挺,如果不是智障弟弟的拖累,也许早就再婚了也说不定。
  那个时候爸爸大概会生新的孩子,他们会健康活泼、聪明伶俐。
  可是他们都不会是许正。
  妈妈死了。他永不再有第二个弟弟。
  这样的话,许正就太可怜了。
  许平突然打断爸爸:“爸,你不要再婚。”
  许川一边怒火万丈,一边莫名其妙。
  许平说:“许正一定会回来的,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如果他死了,我就把自己这条命赔给他。”
  许川的一生经历过太多波折苦难,炼出了一身铜皮铁骨,他以为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击倒他,但是许平的这句话却一拳打得他心脏都蜷缩起来。
  他红着眼眶瞪着大儿子,露出疯魔一般似哭似笑的表情。他想骂他,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哥哥!可是他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抓着胸口想,我得一个人静一静。
  许川低着头挥挥手,让许平滚回房间去。
  第9章 第 9 章
  九.
  我不求行在舒适的路径,也不求轻省的担子;但求力量与坚忍,能攀上乱石满布的道路。
  ——马丁•;路德•;金
  许平一个人扑在床上睡着了。
  房间里摆着两张头并头的单人床,每年冬天,爸爸都会把两张床拼在一起,在寒冷的冬夜,兄弟俩会缩在一个被窝里互相取暖。
  许平血液循环不旺,冬天里手脚都是冰凉的;许正的身体虽然小,却散发着火炉一般的温暖。
  在北方冬天下雪的夜晚,即使烧了煤炉子房间里也提不了几度,脱掉衣服钻进冷冰冰的被窝的那一刻,必须有极大的毅力才能制止自己哆嗦着像落进油锅的鱼一样跳起来。
  每当这种时候,许平就会假装作业很多,磨蹭着不肯上床,直到许正把被窝暖热了,他才迅速地脱掉棉袄钻进被子,紧紧地搂住弟弟。
  即使在睡梦中被吵醒,许正也不会抱怨,他睡眼惺忪地翻个身把高自己一个头的哥哥搂进怀里。
  每次许平都会问他:“冷不冷?”
  许正一边诚实地点头说冷,一边把哥哥冰凉的手塞进贴身的秋衣。
  温暖哥哥的手脚,是小小的许正的工作之一。
  白天偶尔会对许正不耐烦的哥哥,在寒冷的冬夜是最温柔的,既不会叫他走开,也不会骂他是笨蛋,即使做了小小的错事,也会立刻得到原谅。如果心情好的话,还会主动问他在学校的经历,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中午吃了多少饭诸如此类。许正总会想很久才慢慢开口回答,这个时候许平多半已经昏昏欲睡了,他呼出的气轻轻喷在许正的脖子上,像有人在用狗尾巴草在搔他的痒,让弟弟的半边身体都忍不住酥麻起来。
  这是许平从来不知道的许正,在他睡熟之后,弟弟会笨拙地帮他盖好被子,让他有一个温暖的好梦。
  许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知道是谁帮他脱了鞋,盖好了被子,让他在长久失眠的煎熬之中得到了片刻的解脱。
  家里到处都是暗暗的,没有开灯。
  他听到客厅钟表走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一片寂静。
  爸爸大概出去了,他想。
  脸颊上被打的地方还有些火辣辣的疼,许平却微微松了口气。
  他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嗓子,用手背抹抹嘴,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走回客厅的时候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暗淡的月光下,指针显示着晚上八点半左右。
  这一觉直睡了九个小时,连许平自己都觉得吃惊。
  “嗤”的一声,一点红光亮起,很快又熄灭在黑暗中。
  许平猛地停住脚步。
  主卧室的房门半掩着,从客厅里可以看到爸爸如深沉的山岳一般静静地坐在卧室的藤椅上,宽厚的背微微佝偻着,像被看不见的重物压弯了脊梁,两只手撑在膝盖处,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微弱的红光在黑暗的房间一明一灭。
  不知被这个场景的什么地方击中,许平心里猛然疼起来。
  在沉寂的黑暗里,香烟的烟雾缓缓地上升着,像酝酿着什么蠢蠢欲动的狰狞的兽,偶一抬手之间,红光大亮,白色的烟卷被烧成黯淡的灰,轻轻地无声地掉落下来。
  许平转过头去,想要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地悄悄走开。
  许川在卧室里背对着他道:“许平?”
  许平只得站住脚跟回答:“是我。”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却找不到可以把对话继续下去的语言。
  许川把烟碾息,那些黑暗的情绪在一瞬间被收得干干净净。
  “饿了吗?我去炒两个菜。”他站起来说。
  吃饭的过程中,谁也没有说话。
  西红柿有点儿糊了,炒蛋里吃出了蛋壳,许平把嚼碎的蛋壳吐出来,默默扒着米饭。
  许川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韭菜,说:“多吃点儿菜。”
  许平抬头看了一眼他爸爸,道:“谢谢爸。”
  时针“磕噔”一声跳到了九点半的位置,平时的这个时候,许正已经躺在床上了。
  父子俩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那种难堪的沉默又蔓延在饭桌之上。
  “我去刷碗,你早点儿睡,明天还要上学。”许川推开椅子站起来,麻利地开始收拾碗筷。
  许平刷完牙从厕所出来,听到有人在敲门。
  厨房的水声哗啦啦地响,时不时传来碗筷相碰的清脆声音。
  许平打开门,漆黑的楼道里站着一个烫了长卷发的丰满中年女人,穿着蓝色的丝绸连衣裙,手里提着一个塑料网兜。
  许平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问:“阿姨您找谁?”
  那女人微笑了一下,问:“老许在不在?”
  许平点头,转身去找他爸爸。
  许川擦干手去应门,许平把他洗好的碗筷擦干摆进橱柜里。
  门口传来低低的说话声,爸爸似乎在跟客人客套寒暄,声音太低听不真切。
  不到一刻,传来大门关住上锁的声音。
  许平从厨房出来,看见爸爸把一网兜的水果罐头放在饭桌上。
  “谁来了?”
  许川没说话。
  许平翻着那些罐头,黄桃的、凤梨的、桔子的,还有两罐竟然是有钱也很难买到的荔枝。
  在那个年代,水果罐头是平时也难得吃到的珍馐美味。
  许平对这个出手大方的阿姨顿生好感,问:“这阿姨是谁?干嘛送我们这么多水果罐头?”
  许川道:“你不是见过她吗?她是我们文工团的政委,也是你们班卢嘉的妈妈。”
  “打死才干净呢!他妈就是个半傻子,他爸以前成分不好才和他妈结的婚,结果生下来的许正也是个傻子!我妈说的,她们单位的人都知道!白痴就是遗传的!以后许平要是结婚,生下来的儿子也跟他弟弟一样,全都是傻子!”
  许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爸爸。
  许川没说话。
  许平问:“爸你收了?”
  许川说:“我收了。”
  许平点点头,说:“收得好。”
  他推开客厅的窗子,看到一轮圆月挂在夜空,清凉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进来。
  他看见卢嘉的妈妈从自己家的单元楼走出来,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发出清亮的嗒嗒声,坏掉的路灯明明灭灭,吸引了不少秋蛾上下飞舞。
  许平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抓起一袋子十多个罐头狠狠从窗户砸下去。
  巨大的“旁”一声,无数玻璃的碎渣在水泥地上飞溅,甜腻的糖水味儿连楼上都清晰可闻。
  女人吓了一大跳,转头来看。
  许平扒着窗台带着哭音大叫:“谁要你们家的狗屁罐头!你把我弟弟还回来!还回来!”
  楼上楼下的灯都亮了,住户们纷纷探头出来看。
  许平抱着窗台跳脚怒骂:“许正是个傻子又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欺负他?!你叫卢嘉来!他为什么不来上学?!他不是有种拿板砖砸我吗?!你们家不是权高势大吗?!他为什么不来打死我?!你叫他来!我要杀了他,我要……”
  许正被爸爸从后面拦腰抱住,拖离了窗口。
  他的指甲在窗棂上折断,流出淡淡的血。
  邻居们议论纷纷,连对面楼上的灯都一一亮了。
  女人慌不择路地逃走,嗒嗒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许川关上窗户。
  他的大儿子坐在地上咬牙流泪。
  “你为什么要收她的礼?!”
  “她是来道歉的。”
  “她在背后怎么议论我们家的爸你知道吗?!她说你是为了身份才和妈结婚的,她说白痴都是遗传的,妈妈是白痴,所以生下许正也是白痴!”
  “嘴长在别人身上,要怎么说是他们的事。”
  许平红着眼睛瞪着他爸爸问:“我和许正到底是不是你儿子?!”
  许川很想抽他一巴掌,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他把儿子从地上揪起来,大喝:“那你想爸爸怎么做?!想让我大展拳脚给你们报仇雪恨?!想让我去揍卢嘉和他妈妈一顿?!”
  许平有一瞬间的迷惑,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样的解决方法是不对的,可是他太痛了,好像光着脚行走在燃烧着炭火的地狱之路上,他想把所有伤害他的人都拉下来。
  许川停了很久,慢慢开口:“对不起,爸爸做不到。”
  许平大声哭着说:“爸爸我恨你。”
  许川用力地抓着儿子的肩膀。他死死忍耐,才把翻腾的气血咽下去。
  他一直觉得做父亲是世界上顶顶艰难的事,可是从没有一次让他觉得像这次这样要人吞冰咽火。
  他大声问儿子:“你瞧不起许正,觉得他笨,觉得他缠人,觉得他老是拖累你,害你被同学欺负嘲笑,是不是?!爸爸不肯按照你的心意帮你报仇,你就觉得我不关心你、不爱你,所以你恨我,是不是?!”
  许平只是呜呜地抽泣着。
  许川想,我真是个失败的父亲,我怎么把儿子教成这样?他什么也不懂,受点气算什么,人活着要受的磨难太多了。
  他对许平说:“你弟弟是个眼睛里没有别人的孩子,他甚至连疼痛都感觉迟钝,旁人欺负他辱骂他,他根本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上能伤害他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
  许平泣不成声。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弟弟是为了自己那句“你去死”的话而不见的,那是他犯的罪,在每个梦里像漆黑的泥潭一样包裹着他,让他不能呼吸。
  许川放开儿子。
  “我是个失败的爸爸,你是个失败的哥哥!我现在告诉你,永远不要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你觉得命运不公,命运对每个人都不公,你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那份责任勇敢地扛起来,不要害怕逃避,更不要去怪罪别人!”
  许平哭得喘不过气,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在等待着,想要对弟弟大声地道歉,想要真心地请求他的原谅。
  他的那些仇恨与愤怒,与其说是对着别人,倒不如说是影射着自己。
  他比恨什么都恨自己。
  许川把儿子拉到身边:“男子汉大丈夫,流什么眼泪!”他粗鲁地拿手抹了抹儿子的脸,“等到弟弟回来了,记得好好跟他道歉。”
  许平抽噎着点头。
  “以后不要随便说恨。等到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仇恨太多,不相干的人可以为了一点利益纠葛、理念分歧杀得血流成河,如果连自己的亲人都恨上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更不要随便说死。死有什么了不起,每个人最后都会死,可要好好活着可难多了。许平你记住,这辈子你只会有许正一个弟弟,许正也只有你一个哥哥,有一天我也会死,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你弟弟,就更要为了他好好活着!”
  许平流着泪拼命地点头。
  许川心想,我说的这些,许平又能理解多少呢?这副担子有多么沉重辛苦,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可是现在,许平还小,在他长大之前,还有自己帮他撑着一个家。
  他很想让许平答应自己,等自己闭眼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要抛弃弟弟,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许川叹息一声,把儿子搂进怀里。
  第10章 第 10 章
  十.
  你们是世上的盐。盐若失了味,怎能叫他再咸呢?以后无用,不过丢在外面,被人践踏了。
  你们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
  人点灯,不放在斗底,而放在灯台上,就照亮一家的人。
  ——马太福音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以暴躁闻名的秃头数学马老师还在讲台上愤怒地口沫横飞。
  “我只不过把难度稍稍拔高了指甲盖那么一点点,全班就有这么多人不及格!最低分9分!9分!这是人考出来的分数吗?!啊?!你就是头猪,闭着眼填选择题也填不出这么低的分数!你们还以为自己年纪小啊!今年就要考初中了!考不上好初中就考不上好高中,考不上好高中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哈!不是我吓唬你们,老实告诉你,你们这辈子,完了!”
  许平举起右手。
  “什么事?!”马老师愤愤地问。
  “老师,下课铃响了。”许平站起来说。
  班上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都在震惊地看着他。
  马国忠拍案大怒:“我自己没长耳朵吗?!铃响了又怎么样,我没说下课,你们就得乖乖给我在教室坐着!”
  许平很平静地回答:“报告老师,我屁股疼,坐不住,要回家拉屎。”
  全班哄堂大笑。
  马国忠气得嘴唇发颤,他翻着手里的一叠卷子,打算下一个就拿许平开刀,抽出来一看,许平考了76分,算是班上难得的高分了,排在他前面的也不过四五个,那点儿火气发不出来,更加地郁闷起来。
  有人在下面怪声怪气地说:“拉什么屎啊,去茅坑里找他的傻子弟弟吧。”
  班里的笑声立刻变得稀稀拉拉的,大家都拿眼睛偷偷地望着许平。
  马国忠这才想起,六年三班的班主任跟他提过,班上有一个孩子的弟弟最近走丢了,家里很着急,要他多照顾一下。
  许平无所谓地转头道:“是啊,大家不是都知道嘛!我弟弟是个傻子,上了半年小学就被退学了,连回家的路也认不清,我妈妈死了,我爸爸工作很辛苦,我下了课就得赶快去找我弟弟,我们再没别的亲人了,他就算是个傻子我也不能丢下他不管啊。”
  班上一片寂静,大家像被看不见的巴掌打在脸上,那种微妙的羞耻感让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坐立不安。
  连马国忠这样的老教师都难受起来。他收起卷子教案,干巴巴地说:“明天再收拾你们。”转身出了教室大门。
  许平收拾好书包,抬起头看见不少人在偷偷瞄他,他对自己的同学笑笑,那些人都像被灼烧了似的转过脸去,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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