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渌波痴心-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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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破!”腰间又传来一声抗议,她轻笑地拍了拍,又跟了上去。“你肚子不饿吗?”走过一处食摊,他问着身后跟来的人。
站到摊前。“你也想吃吗?我来买!站着别走啊。”她的肚可饿着了,盯住食物她两眼不住发亮。“老板,给我十颗菜包子、十颗肉包子,再切一点小菜……咦?您那是什么酒?”瞧见一边堆着的酒坛,她问。“小米酒,很香醇。”老板回答。
“那我要两坛,谢谢。”付了钱,她提过一堆食物。
“你喝酒?”江重涛自然地伸手接过那两坛较重的酒,瞅住她。
“我不喝,是船上的大哥们托我买的。倒是你,为什么又看绳。又看刀、又看木?船上要用的吗?”她这一问,是有目的,且心头已隐隐有个猜测。这回换她瞅住他。
与她四目相对,在她清澈的眼眸中,他看见她浓厚的疑问。“对。”调回眼,他改瞧向前方,那江边已暗下。他又再度开步走。
“真的?”说这话时他不正眼看着她,必定有异。“我以为……你是在为丰都之行作准备。”这次没跟上去,只是凝望住他的背影,并看着他走了几步后,停下了脚步。
沉默多时,江重涛这才回眸看向她,并低问:“你在替我担心吗?”他黑色的瞳在店铺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光亮,而声音里则夹杂着些微情绪,但不明显。
“我……”他这一问可使她噎口了。毕竟她和他相识不久,毕竟她是名女子该有所矜持,毕竟人与人之间过度的关心有时候会遭疑,还有那毕竟……啐啐啐!这么多的毕竟,她哪在意得完?不管了。“我是担心你,我早说过那水域太危险,幽冥花也只是传说,纵使真的有,等你摘到也一命呜呼了!所以我拜托……”
“谢谢你。”
“嗄?”他说什么?他不嫌她烦,反倒谢谢她?
“谢谢你。”朝她笑,那笑容是发自于心,因为感动。“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人关心着的感觉了,所以谢谢你。”
“呵,你……你别这么说,太正经,我很不习惯。”两颊发热。“而且眼前有我关心你,在远方还有你的家人,他们一定也不想你冒这个险,所以还是别去吧!”她的话可以不听,但家人可就不能不顾及了吧。
“家人……”
“是啊。”点着头,暗暗高兴自己这顺水推舟的点子来得适当,瞧他的表情就晓得。
抬眼仅见江重涛的笑容瞬间追去,换上的是五味杂陈,然,她却毫不知他这情绪撤换的来由。
“你说得对,我该为家人想。”该为那还在故乡等着,他唯一当成家人的人,缎儿……
“你能这么想实在太好了,来,我唱首歌给你听,你会唱就接啊。”好像解决了桩大心事,苏映潮朝他开步走去,且一近他身边便开怀地挽起他的手臂,随即大声唱了起来:
“天上有颗星唷,地上有条江咧,该你!”
停顿了下,愣望住那张粉配的脸蛋,片刻,他浑厚的声音从嘴边溢出:“江上有条船唷,船上有个你咧。”两句唱毕,他微微有些不能置信。他……有多久没这样了?开怀……唱歌?
“是嘛!江上的男儿就该是这样,我也有好久没听人对唱渔歌了。”笑咧了嘴,她又点点他手上提着的酒坛,唱道:
“你说想喝酒唷,我来为你打咧;你说想吃茶唷,我来替你沏咧;什么不开心唷,全都摆一旁咧,再该你!”
目光看向天际,他脑海不禁浮现一张脸,那脸笑起来虽然没有苏映潮出尘,但却同样灿烂。
“这世上什么好唷,有人等着你咧。”
“等?”听了,皱起眉,不以为然又唱:
“这等有什么好唷,爱就大声说咧!你说对不对?”她问,但江重涛却未回应,于是她以肘蹭蹭他,并小声补了一句:“嘿,到底对不对呀?不就唱歌,也需要这么痛苦吗?”
闻言,这才稍稍放松。她说只是唱歌?是呀,只是唱歌何须这么痛苦?
“……你说对就对唷,我全部都依你咧。”唱和的声音微带笑意。“依我?”他说……依她?呀,这词儿虽然只是用来压歌韵,可却悄悄甜进了她的心。“呵呵,这实在接得好,咱……咱们回去船上再继续唱好了。”以傻笑掩饰尴尬,她放掉他的胳臂,促着他走在前头。
而盯着他拎酒坛,脚下舒缓跨出的步伐,她心头禁不住涌出了股暖意。以往依着她的全都是水呀鱼的,现在可是个活生生的人,他这样……是不是已经把她当朋友了呢?朋友……真好!是啊,有朋友真好!呵呵……
迎着江风,她偷偷笑着,只是如此开心的她却忽略了前头走着的人的真正心事,以致于隔天她睡醒,想将昨天买来的绦带交与他时——
“什么?你说重涛兄一早就划了小船下江去了?”不会吧?对着一名船夫,揉揉贪睡的眼,她愕然。
“是啊,都走了两个时辰了。”放眼江面,除了寥寥几艘进出这盆地的商船,便无其它小船。
眺向渺渺江水,“两个……时辰?那他人都已经到了。”拍着额,顿时无力。
昨几个傍晚说了那么多,居然一点效用都没有,还说全都依她?到最后还不是去了丰都,那个生人回避,且连鬼神都忌讳的地方!“哎哟!江重涛,你为什么就要这么呆哪?”晓不晓得不听水神言,那吃亏就在……
离开重庆,经过涪州,来到丰都冥山下,江重涛将船划向近岸处。抬眼看了下接近中天的日头,与远方天际短时间不会飘过来的乌云,他盘算着时间,便将船对着山下一处柽柏绿木丛生的崖面划去。
今天是望日,幽冥花肯定会开,且就前人说的,现在时近正午,暑气旺盛,对即将潜入阴中之阴地的他该有帮助。
近了崖面,江水一波波地将船更往崖石送,选中一株形似蛟龙般盘腾而下的老树,他将船划得更近,并迅速地抛上早就预备好的绳,将绳的一端系于树上,而另一端则系于船上。
褪去上半身的衣物,拿起另一条更长的绳索,将其绑上自己的腰和小船之间,并确定绳索绑紧之后,他背翻入水。
轰隆轰隆,在水里,那江浪拍击岩面的声响如雷贯耳,令他有些难受,幸好每往水底潜深一些,那声音就远离他一些,等离江面有些距离,那巨响才换成呼噜呼噜如同人对着耳朵吹气的声音。这是水流的声音,他清楚,有些与他相熟的船夫将这吹凿附会成水鬼的歌声,他常常一笑置之。
贴着岩壁而下,只看到丛丛水草寄生在石缝中,而顺着水深愈往下,那水草的颜色就由青绿愈偏靛紫,不注意看,那飘摇的模样还跟人的头发有几分相似。
鬼笑声?随水摇摆的头发?呵,这样看来他真近了鬼府了。只是虽近了鬼府,那幽冥花却仍不见踪影。
咯呢!喉间一阵哽意,他似乎该换气了。不得已,他攀着岩壁急急往上,出了水面,他更狂吐着气。
“呼呼……”倘若刚刚只潜了不到一半水深,那么这江到底有多深,他连想都不敢想。不过,他至少知道幽冥花是长在这片岩壁下头,他只要将这成片的岩壁都找过,该也找得到吧?
扶着一块突起的岩石,他侧着脸看,只是,那岩壁的尽头似乎遥远难及。但为了缎儿,他一定得找到!
深吸数口气,他又下潜,沿着水下的暗岩,他是愈潜愈深,而每当他感到胸腔几欲爆裂之际,他才耐着那痛苦返回水面。就这样浮浮沉沉,等到第八次回到水面,他的体力竟已微略透支。
“呼呼……该死的幽冥花,到底在哪里?”一拳击向水面,激起了许多气愤的水花。难道真没有幽冥花吗?不可能,既然别人找得到,那么他也一定找得到。这坚持,让他不停地在水中去返,让他可以不顾身体濒死的感觉,穿梭于暗流与潮浪之间。只是这么努力,花呢?花在哪里?
拉着腰间绳索,他困难地突破那不断涌向鼻眼的水浪,在他开始怀疑自己快要灭顶的时候,他触着了船缘,并费尽力气翻上了小船。上了船,他仰躺对天,而天空却在这时飘起了雨。
“呵,你是觉得我脾气太大,想下点雨来替我降降火吗?”他愤喊着。而雨丝落在他脸上,他已无感觉,但一阵风吹来,却让他觉得有些冷。
该放弃吗?还是下个月十五再来?耳朵里尽是呼呼的风声,那声音就像人在哭。
哭?缎儿……不觉中,他又忆起那远在故乡的人儿。
“缎儿,你是不是又哭了?那哭声借着风传到我耳里,那泪水就像雨般落在我脸上。每回刮风下雨,都会让我想起你,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幽冥花,治好你的病,即使寻它得丧掉我性命。”
腮帮子一紧,他擦去脸上的湿意,将长绳整好,又深吸数口气之后,再度下水。这次他得潜得更深、更远!
沿着岩壁,他用仅存的体力,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急遽下潜。他可以听到鬼哭似的水声在脑里嘶哮,也可以感觉到一道压力正准备撕开他的肺腑,狂奔而出。但,却不因而停止。
而在不知潜了多久之后,他竟发现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出现了数道摇曳的白影,那白影像极了人张开的手掌,且正顺着涡流招摇着。
是……水鬼吗?刺痛着眼,他一时无法分辨。那么有鬼的地方,幽冥花该也在那里,是吧?水的力量频频将他往上带,但他却拼命地往下游,游向那水鬼聚集之处,游向那无命的阴槽……
“唔?”岂料,等他攀着岩接近那数道白影,细瞧之后,他不禁想大叫出来。是幽冥花!那晶莹乳白的花朵!原来“长于深渊,像幽魂惨白的手”的形容,是由此而来!哈……哈哈哈……
若非他两颊鼓满剩余的空气,他可真会在水底放声大笑了。
只是拉着腰间绳索,那绳索竟只到眼前,若要摘花,就得将绳索解开。而不多加考虑,他解开了绳索任由它去。一会儿,等紧抓着凸岩近了花丛,他掏出腰间短匕,想将那花朵割下,可这时却不知从何处窜出了一道强力暗流,那暗流划过他的手臂,硬是抄走了他唯一的采花用具。
该死的!心底虽然大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随着漏斗状的涡流卷进深水。而不知是否眼花,当他再抬眼时,竟隐约看到花后头有几抹白雾的影子。
“鬼?真是鬼?是你们不让我摘花?但是你们愈不让我摘,我就愈得摘,因为缎儿需要它!”
怒目瞪着,他更是探手往花茎一抓,然……
“噢!”这花茎竟长着刺!
他摘下一朵,手掌也因而被茎上的花刺刺伤,那棘刺深入皮肤,直进肌肉里。呵,这痛不算什么,毕竟还是让他采到了。他将花连同花茎紧紧抓着,接着又想再摘。
“呃!”只是霎时间,那前一刻被刺伤的手臂,居然拓开一阵剧烈的痉挛,那痉挛猛攻心间,让他瞬时麻木了四肢手中握着的花也离了手。
怎么?莫非……这茎上的刺有毒?难怪……难怪那渔夫仅仅摘了花瓣啊!
等他有所觉悟,却为时已晚,他攀住岩壁的手指开始不听使唤,更骤然松开了去,是以他立即被吸入了涡流之中,随着水流旋呀族地,渐至筋疲力竭。
“传说中的幽冥花呀,你果真就长在人将死之处。长在这里,偷偷窥探着那些觊觎你的人,死在自己的贪心下……呵呵呵……缎儿,没想到我采到了花,却无法将它送去给你。甚至连命都没了,缎儿……”
最后的空气,自他苦笑开的唇间逸去,无力抵御水流的他,在望了眼那永不得见的天后,便悄悄地闭上眼,任由那涡流将自己往黑暗的水底带。
“江重涛!”只是当他以为自己已死之时,居然听到一道嘹亮的声音喊着,那声音策人他脑际。是谁?他死不瞑目的眼,凝进一道身影,她自光源处直直泅来,朝他张开双臂,模样就像温柔的慈母……“娘……”对着那影像,他无力地呓语。
听了险些没厥了过去。“娘?谁是你娘?我是苏映潮,睁开眼!别死呀!”苏映潮泅近江重涛身边,摇撼着他,但他早已无了知觉,紧闭着双眸,像已死去。
缺气吗?不多想,她凑上自己的嘴巴渡了些许空气给他,可却仍不见他醒来。“真是,早跟你说了别来的,还来!”
唉,算了,现在骂他,他也听不见!
陷身于涡流中,苏映潮也感吃力,尤其还抓着江重涛极沉重的身子,不再迟疑,她口中喃喃:
“叱咄,脚下之水皆我座下,呼邪,涡神浪鬼速从我令,万、众、净、空!”
命令一出,转眼间,那原本强大凶猛的涡流竟化为一波柔水,乖顺地圈围着两条身躯轻轻缭绕、盘旋,而远处也只剩几道白雾不死心地叫嚣呜咽着。
见状,苏映潮只好掀开腰间竹篓,唤出旋龟:“破仔,水底冤魂我一向没辙,你帮我赶赶。”
闻言,只见那竹篓摆呀摆地,且停了半刻。“破破!”忽地,里头喷出一道龟影,它直直对着那些难缠的白雾追去。
“呀呵,就知道这个你最行!”瞅着那在水底极其灵活的小影子,她笑,而低眼望住那江重涛,却不住攒眉。
唉,上头下雨刮风、浪又太大,看来还是得先找个地方避避。
第六章
乳色的岩石怜峭,如钟、如笋、如柱般嵌挂在石壁上,地上水湟处处,无限扩张的空间里,不绝地响着清脆的水流声。
然,那水声叮咚不断,某处传来的喃语声也跟着不甘寂寞,她念着念着,还不时掺杂几句骂。
“好累,累死我,没事长这么高大做啥?”由水底洞穴钻进,苏映潮好不容易才将江重涛背到了一处较干爽的台地上。抬眼向那透着光却高不可及的小洞,又愣瞪着四下一片白皑皑的景色。“啐,怎外头下雨,里头也跟着下雨?这下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能不能出去、怎么出去又是一回事,尤其你还不醒……喂,重涛兄?”
她轻轻拍着膝盖上的那张脸,因为石头硬,怕他不舒服,所以她才提供了自个儿的腿让他当枕。只是凝视着他的脸,她又不禁想起他在水中,那坚定且毫不畏死的眼神,而心底亦悄悄生出了一股怜惜。末了,她悠悠地叹了口长气。
“唉……到底是为了谁,你要这么拼命呢?今天若不是我,你可死定了!”只是……呵,她却还是忍不住要为他这份执着所感动。摸上他的额,她帮着拂去黏在上头的湿发,解去他后脑上松缠的半截绦带,并将他的长发晾了开。“这个……等你头发干了再还你吧。”
将那绦带收起,她又盯上他紧闭着的眼,挺直的鼻梁和丰厚的唇。
……唇?“喂,我有没有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而且说话也很好听?还有我……打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和一般男人不同?”
不知不觉,她摸摸那抿着的唇瓣,跟着,她低头将自己的唇瓣贴上他的……而再抬起头,她心中更漾起了一波波难以自制的悸动。天,她该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喜欢他明朗的个性;原本,她还以为是因为他与她都是和江河息息相关之人,所以也才对他有着无比的亲切感,没想到……
唉,难道个性太简单也是个错?简单挑个人就跟,简单挑艘船就上,简单挑个人就喜欢?努力想着,但到最后她还是以哀号收尾。她无力地以额抵上他的额。
“我知道我脑筋简单,但是却晓得根本不该喜欢上一个人,你是人哪,可我不是!天知道……天知道我现在居然连你想救的那个人都嫉妒,真希望她不是名女子。”先万别呀!千万别是!“‘她’……不会是个女的吧,重涛兄?”抬起垮着的脸,呆呆瞅着他。
“唔……”
“呀!”
岂知那枕在她膝上的人居然在这时有了反应,她骇了一跳,立即站起。也因为这下意识的动作,咚地一声,江重涛脑袋叩地。
“笨蛋!”骂了自己一句,又马上趋前捧起他的头。“不会有事吧?这下没淹死却让我给摔死了。”
看着也揉着他的后脑勺,可他的鼻竟就这么流出血水来。
“唉!不会吧?”她帮他擦去,同时也发现他的耳朵也跟着淌出血水。“这下死了。”这七孔流血是只有淹死的人才会有的耶!不行不行呀!重涛兄……
“你……”
“嗄?没死?”正当她七手八脚帮着擦掉那流淌的血水时,那一直紧闭着的双眸,缓缓掀了开来。
“谁……”半闭着眼,他哑问。
“谁?”两眼似铜铃。“我是苏映潮呀,你看不清楚吗?还是……还是脑袋被我摔坏了?不过摔坏就算了,可别摔死,你醒了吗?重涛兄,醒了吗?”
醒了吗?醒了……
只依稀望进一张慌张的脸和一道慌张的声音,江重涛便又沉沉地陷入那场纠缠他许久的梦露。而梦里——
“缎儿!你醒了吗?是我,重涛大哥。”趁着黑夜,他翻过了高墙,进入了那他从不曾由正门进去过的宅第,找着了缎儿的房间,他如同幼时一样只在窗外轻唤。
只是这回里头的人并未像以往一样,立即开了窗探出头来。
“缎儿。”又焦心地敲敲窗片,但房里依旧无声。自那次在他的船上受伤后,他便没再见过她,而至今也已过月余。他还记得那一天将缎儿送到医馆,然后通知她爹娘来的时候,那场景是多么地难堪。
她那本来就不喜欢他的爹不仅怒骂他穷人痴想,甚至对他拳脚相向;而她娘虽然多少清楚他这个与缎儿青梅竹马的玩伴,可迫于当时的情状,她也只是默不吭声,始终哭着。对于这结果他虽感到无奈,但却可以理解。
因为他们的女儿不醒,他所说的话、道的歉,就也入不了他们的耳。因为船是他的,打中缎儿的船帆也是他的,万一缎儿真丧了命,自然也是他所害。
咿呀——当他正愁着无法见着那让他夜夜难眠的人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个缝儿。
“缎……”他欣喜地抬首。
“嘘,小声点,进来,快进来。”哪知开门的竟是缎儿的奶娘。那个从小看着他和级儿一起玩要成长的妇人。“呀,还发什么愣?万一给人瞧见,不给抓去打才怪。”
妇人抓上揪然的他,带他进门。
“你怎么还来?”合上门后,她仍不敢大声,她瞅住那高大的男子,讶异他的憔淬。
“我担心缎儿,在医馆,我被挡在门外;她被送回来,我更没有机会看到她,她没事吧?”床前的帷幔低垂,他瞧不见里头的人。
“小姐她……”说到她的伤势,妇人再忍不住红了眼。
“很严重吗?在船上我看过没外伤,她被送回来之后我听说她醒过来了,那么……”心急,直往床边走,但却被妇人挡了下来,她拉他到一旁。
“小姐喝完药,现在正睡着,别叫醒她。”
“但是……”今日不见不晓得哪一天才能再见,说不定他等一下就被人掏出宅子去了。
“她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好不容易?”听了,忐忑。“为什么?”
要他在椅上坐下,等他静心,这才说:“小姐刚受伤的那一阵子是昏睡不醒,等醒来,却经常喊着头痛;她早上不睡,夜里更是呕到胆汁尽光,我看得好心疼。”她哽咽。
“她伤了哪儿?”白了一张脸,咬紧牙根。
“大夫说伤了脑,这回要是能医好,可能一些毛病也不能根治。”两只长满皱斑的老手紧紧互抓。
“一些……毛病?”
不觉,泪水汩汩地淌。“小姐她现在耳朵不灵,说话也不清晰,手和腿有时候更昕不听使唤,在吃了许多大夫的药之后,还是一个模样。”
瞪大眼,完全无法相信。缎儿……缎儿她是这样地灵敏,于今却让他害得……“我不相信,奶娘,我想看看她。”
“涛少爷!”又拉住他。在她心里,他虽然只是寻常人家出生,又或许现在有些落魄,但那赤诚向上的心却是她一眼瞧得透的。自始至终她一直以为他和她家小姐会成一对,即使老爷反对,只是……只是现在……“呜……”她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奶娘您?”
“涛少爷,小姐她可曾跟你说过她的婚事?”她心酸地问。
闻言,脸色骤冷,他点头。
“我担心……”
“怕缎儿嫁不成?”一般人家,谁会想娶一个带有残疾的媳妇儿?这回,他可是误了她的姻缘?虽这想法令他心如刀割,而他也根本不想她嫁给别人,但他却不得不思及。
听了,妇人的泪只是流得更厉害。她摇头,久久难言,等好不容易平复哭意,才说:“如果嫁不成,我就不需要这么担心了。问题是老爷根本不这么打算,他压根儿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除了家里的人,连那些看诊的大夫都塞了银两让他们改口。”
“改什么口?”
“说小姐只是得了风寒,一个月后还是可以嫁到表少爷家。”望向床,又说:“如果那时真能好也就大幸,但万一小姐还是这样呢?难不成要等被发现之后才……”
“不该是这样!”一拳击向身旁的茶几,上头的杯壶震得价响,他顿地起身往门口。“我找你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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