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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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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解放说。

“干嘛?才一来就折腾我。”

“我送你去医院。”

爱军有气无力地说:“你当这里是北京哪,最近的县医院也有五十里路。这里的人这点儿小伤没有上医院的。”

解放把爱军搬坐起来:“我背你去。”

爱军把头埋进解放胸口,攀着解放的背,叫道:“我不去,哥,我不去。”

解放愣住了。

小时候,爱军哥长哥短的叫了解放那么许多年,这二年,成长中少年古怪的自尊与倔强,让他有很久都没有再叫过解放哥。

这隔了许久的一声哥,解放心里头珍惜得不知怎么是好,只觉得心肝儿肚腹都作痛起来。

爱军抱着解放,藏了很多日子的惧怕无措全部涌上了心头。

很多夜晚,爱军都会想,这是怎么啦?怎么没日没夜的,心里头都是解放那个坏小子,那一种惦记,熟悉而陌生。

熟悉是因为,六岁起就在一起,那么多日子堆起来,解放就象跟他长在了一块似的。

陌生是因为,怎么会作梦时抱着解放,怎么会贴着他的身子时心会猛跳,怎么会看他拍婆子逗女孩会气堵得不能呼吸。

爱军,其实早被自己吓坏了,藏着的这个秘密,亲近如解放,关爱如母亲也不能告诉,也无法述说。

解放渐渐地觉得自己前胸湿了,火烫火烫的,应该是爱军的眼泪,解放隐约地意识到,这眼泪,不是为了脚上的痛,可是他又想不太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大概是因为前些天闹脾气的事儿。

这么一想,解放觉得顺理成章了,摸着爱军的脑袋嘿嘿笑起来。

爱军把眼泪全在解放衣服上擦干净了以后抬起脸来,解放说:“眼泪跟鼻涕嘎巴全蹭我衣服上了。”

爱军干脆扯起解放的衣襟醒了一把鼻子,笑着倒在坑上。

解放打来一盆湿水,替替爱军擦着身子,擦完了上身,伸手想褪下他裤子的时候,被爱军叭地按住了手,按得死紧。

解放斜了眼,作出轻挑的样子对爱军说:“小时候,不是挨了打就脱下裤子给我看屁股,那叫一个利索,现在怎么啦?哦,”他假假地做恍然大悟的表情:“受了两天农民伯伯的教育,就变得。。。。。。”他想了一下,晃晃手指道:“哦,对了,是那个词儿:矜持了。”

爱军微微笑笑没有作声。

解放换了冷水来,绞了毛巾敷在爱军额头上,凑上去低声地说:“爱军,再叫声哥来听!”

爱军不理他。

解放说:“再叫一声,给你看样儿好东西。”

爱军睁大了眼睛:“什么东西?”

解放在带来的书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手帕包,慢悠悠地打开,递到爱军眼前。

手帕上,是一缕细软的头发,不大黑,用细线齐整地扎着。

爱军看住了。

解放说:“自己的小尾巴都不认识啦?”

看爱军半天不作声,解放接着说:“我妈一直收在我小时候用的课本儿里的,前两天破四旧拿出过去的书来烧我发现的。这我得留着,等着咱七老八十变成许老头蒋老头的时候再拿出来给你看。”

爱军伸出手指碰碰那缕头发,他感到有什么他不能负载的东西温柔却又毫不留情地洞穿了他的心肺。

在那一刹那间,蒋爱军对着心里的那一个念头,举手投降。

“哥。”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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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把爱军接回了北京。

爱军的脚伤发展成了丹毒,一回北京就被解放和蒋妈妈送进了医院。他畏寒,大夏天的,不停地打着冷颤,烧到近四十度,把蒋妈妈吓坏了。

解放在医院的急诊室陪了他一天一夜。

医院里稍微象样儿一点儿的医生都靠边站或是被打倒了,一批护校尚未毕业的小姑娘进驻了医院,只一个吊瓶,把爱军的手背扎得鲜血淋漓,解放暴跳起来骂过去,那边的一个小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与解放对骂半天,把语录念得飞也似地快。

解放说:“我可告诉你,蒋爱军可是地道工人阶级的后代,你敢弄伤他,你是什么阶级感情?什么出身?你走的是什么道路?”

小姑娘这下不作声了,最终把针头准确地扎进了爱军的手背。

到了下半夜,爱军清醒了一点儿,烧也慢慢地退了。

爱军睁开眼睛,解放凑上头去,爱军问:“我妈呢?”

解放叭地打一下他的脑门儿:“就记着干妈,我呢?”

爱军笑起来:“你是谁?”

解放一下一下拨着爱军汗得湿湿的头发,“我不是你哥吗?”

爱军别过头去笑:“我妈呢?”

“干妈回去给你做粥去了。饿不饿?”

“一点点。你饿吗?”

解放把爱军的头搬到自己的肚子上,爱军听到里面模糊的咕噜声。

爱军大笑,边咳边笑。

急诊室里气味极其难闻,解放掀起衣襟慢慢地在爱军脸前扇着。

这个时候,文革已开展得如火如荼,孩子们都放了羊。

解放在北京呆不住,响应号召出去串联,他组织了十几个人学习长征步行去狼牙山。

爱军也要跟着去,被解放坚决地拒绝了,叫他在家里好好地养着。

爱军气坏了,解放扒在他耳根子底下哄了半天,他用被蒙了头不理。

解放是被他一脚踢出门的,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去送。

解放他们一行人沿着铁路往河北方向行进。

长征原来并不象他们想象的那样,充满了革命的浪漫主义,最终他们到了叫一个叫涞水县小地方,精疲办竭的孩子们还是决定坐火车。

小小的县火车站,拥满了火热的年青的孩子,清一色的军装、背包与军用水壶,同样流着汗的表情亢奋的脸。

这个车站,非常非常地小,很久很久才来一列火车,那隐约的鸣笛声远远地传来时,红卫兵们都跃跃欲试,准备攀爬。

火车终于进站了,原本只能停留两分钟的,可是红卫兵们来势极猛,有的人挤不到车门边儿,便从窗口往车里爬,爬上去的人又想着把同伴拽上去,每一扇车门与车窗,都拥堵了无数的身影,发出的叫喊声,兴奋里混合着张惶。

解放的嗓子早就哑了,竭力想把那些同来的人召集在一块儿,可是人潮太过汹涌,早已找不到同伴儿了。

解放的背后被其他人沉重地压着,几乎让他喘不过来气儿,他奋力地转身把脸冲向窗口,可以呼吸到一丝丝新鲜的空气。

突然,解放的耳朵在一片吵杂声中捕捉到一点熟悉的音调:解放,解放…………

解放用力晃晃脑袋,再集中思想去听,果然,这声音是。。。。。。爱军,爱军!

解放大力扒拉开眼前还在努力往上攀爬的人,招来无数的骂声,解放也顾不得了,伸头让自己的视线越过众人看向前方。

在不远处,爱军挤在人群中,象一艘小船,被推搡着,刚刚靠近车窗一点,又被推离得更远。

解放看见爱军高高举起的手臂,还有他若隐若陷的汗湿的脸。

解放大声叫骂他:“死孩子,你跟过来干什么?”

爱军终于露出头叫着问:“什么?你说什么?”

解放伸出手去,想抓住爱军,有一次差一点儿就碰到他的指尖了,可是,最终还是滑开了。

火车缓缓开动,仿佛不堪重负。

解放拢起手放在嘴边大喊:“爱军,爱军,沿着铁路走!”

爱军脸上的汗滴落到眼睛里,他叫:“什么?解放!解放!你说什么?”

“沿……着……铁……路……走!等……着……我!”

爱军沿着铁路走了整整三个小时,太阳快落山了,如同橙色的大火球,沉颠颠地坠在天际。

爱军实在走不动了,几乎是拖着脚在往前挪动。

远远儿的,有个身影,沐在夕阳里,土蒙蒙的,往爱军这里而来。

等到近些的时候,爱军已看出那是解放。

跟自己一样地疲惫,龟速行进,却不停地近前。

爱军突然觉得失却了全部的力量,蹲下去,抱着膝盖再也不动了。

不是累的,仿佛是被委屈压的。

终于,两个人并排躺在土坡上,喘着粗气。

解放气势汹汹:“叫你在家呆着为什么不听?个死孩子!脚程倒快得很!”

爱军不答,侧过头去看解放。

昏沉的光线里,解放的侧脸每一条线条都那样熟悉亲切,那样深刻于他的生命里。

这样好的,这样英俊的,自己这样爱着的解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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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回到北京后,解放还是象过去一样,成天赖在爱军家里。

这次串联回来,他的心似乎收了不少,再也不跟那帮子朋友们一起瞎混了,也不上街拍婆子了。

学也不上了,学校里早乱成了一锅粥,老师们统统被打倒,被剃了阴阳头,其中也包括爱军最喜欢的老师。爱军一直都是挺认真的好学生,如今的学校叫他特别地失望,有时解放也约他一起去别的中学看大字报,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一堆人,到处都在揪反动学术权威。那个时候的中学里,可谓藏龙卧虎,有着不少极有学问的老师,还有不少是从海外归来或是有海外亲朋的,他们都是受冲击最厉害的人。

大字报也看得烦了,解放与爱军开始成天窝在家里,两个半大小子,都被蒋妈妈宠上了天,家里油瓶子倒了也不会去扶的,无事躺在床上闲聊。

解放看爱军半天也不作声,好象朦胧着就要睡去,一个猛虎扑食扑到他身上,爱军被压得哎哟一声,伸腿就踢了他一脚。

解放赖赖地趴在他身上笑问:“干嘛成天这么死洋怪气的?”

爱军推推身上重得象一座小山似的家伙:“嘛也不干,你快下去,沉死人啦。”

解放忽然换了一付贼眉贼眼的样子凑近爱军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他半天,爱军被他看得心里毛毛地,没好气地问:“干嘛你?”

解放小声地说:“我说你,不是思春了吧?”

他嘴里的热气扑进爱军的耳朵里,痒索索的,爱军的心剧烈地跳起来,不受控制似的,仿佛要跳出胸腔,爱军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抬手想也没想就叭地一声打在解放的脸上:“滚你的!”

解放被这一下打得蒙了两钞钟,凶神恶刹地抓了爱军的手腕子按在枕上:“好小子,敢打你哥?我还治不了你了?”

说着,半抬起身,反剪了爱军的双手,一只手攥住了,空出的另一只手就向爱军的腰眼摸去。

从小儿,爱军的身上这块地儿就不能碰,一碰人就软成一团儿,挣扎着往能躲的地方拱,活象只被玩皮孩子逗弄的小乌龟,屡试不爽,好玩得要死,是解放最喜欢跟他玩的把戏。

这一回,果然如以前一样,爱军把头拱到枕头里去,身子蜷成虾米状。解放得意洋洋地去掰他的手:“跟我较劲儿,啊?”

可是这一次,又跟以往不太一样,爱军死活不打开身体,由着解放把他的手指都掰红了也不肯回过身来。

解放就点儿犯怵了,这死孩子倔起来的劲儿他可是领教过了。

解放趴在爱军的肩上,轻声地叫他:“爱军,爱军,喂,蒋爱军,喂,你。。。。。。你怎么啦?我弄疼你了?真弄疼了?”

爱军摇头,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气息才平复下来。

解放终于把他转了个身,俯头看着他乌黑的眼睛。

长大了的爱军,眼睛不复小时候的蝌蚪样儿,成了杏仁状,眼珠是乌澶澶的一味地黑,看得久了,居然让人有眩晕的感觉,好象里面什么都有,细一看,又什么也没有。

解放最受不得看着这样子的爱军,软声道:“又来了又来了,干嘛又是这付样子?无缘无故挨了一耳光的是我哎。”

爱军抬起手,轻轻地贴在解放被打的那边脸颊上,半秒以后改为粗鲁地揉了两下。

解放疯头疯脑地笑起来。

笑得累了,在爱军身边平躺下来,用肩膀亲热地碰碰爱军:“哎,告诉你个惊人的消息。”

爱军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你哪回的消息不惊人?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解放翻了个身,用力捏了一下爱军的耳朵:“这次的消息你听了准高兴!我听我爸说,马上要招兵了!”

爱军猛地睁开一直半闭着的眼睛:“真的?”

解放咧开嘴:“看看,我说惊人吧。当然真的。到时候,咱们都去报名,叫我爸安排咱们在一块儿当兵,我跟你说,部队上有好多漂亮的小女兵,到时候,咱哥俩儿一块儿去跟她们起腻。”

爱军看了一眼解放,没有作声。

这个消息,还是很让人高兴的,那个年代的年青孩子,没有不想穿上那一身儿绿军装的,想到可以和解放一起当兵,一起过以后的许多许多日子,爱军便把心里那一份道不明的忧伤暂放到了一边,高兴地搂了解放的肩,两个人开始象小时候一样在炕上打起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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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物一片颠颠倒倒,在这一片糊涂混乱的场景里,有一个念头在爱军的心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重,一辈子,就这么过一辈子多好啊。

可是,命运并没有随了这两天孩子的愿。

解放因为父亲的关系,顺利地参了军。

爱军却没有能当成兵。

在招兵的同时,上山下乡运动也从中国的中心,北京,轰轰烈烈地开始兴起。

街道上说,爱军必须得下乡插队。

当兵是听毛主席的话,下乡插队难道不是听毛主席的话?

解放跟父亲争了半天,父亲坚决不同意替爱军开这个后门。

上山下乡的运动刚刚开始,这节骨眼儿上,谁敢拆台?

解放再一次地与父亲翻了脸,还是蒋妈妈把赌气在临走的这几天还不肯回家住的解放送回了家。

蒋妈妈笑着对解放父母说:“您甭听解放这小子的,国家的政策,主席的号召,咱还能不执行?解放这孩子,他就是跟爱军从小儿在一处惯了,心里头舍不得分开,才会闹别扭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解放父母对蒋妈妈的通情达理十分感动,要留蒋妈妈在家吃饭,叫把爱军也叫过来。

蒋妈妈说:“行了,离两孩子走还有两天呢,回头再叫他过来跟干爸干妈吃饭告别,今儿我可得回去,我们那一个心里头也难受着呢,我得去劝着点儿,真是,”她摸摸解放的头:“越大越成孩子了。”

解放心不在焉的扒了一碗饭,跑到了爱军的家。

爱军正帮着妈妈收拾饭桌,看来也刚吃完。看见解放,倒是这个比解放更失望到极点的孩子,抬起头来,对解放笑起来。

这么一笑,解放受不住了,热腾腾的泪忽拉一下涌进眼框,他拼命睁大眼睛,不让它们从眼睛里落下去,忍得那样辛苦,额头象小老头似的皱起来,爱军看着他,又笑起来。

“你什么时候可以穿上军装?”爱军问解放。

“还有两天吧。走这前是一定要发的。”

“这时候发的军装是不是没有领章帽徽的对不?”

“昂!”解放吸吸鼻子,“要考验一段才发呢,听说也有退回地方上的。”

爱军突然正色搬过解放的脸,对他说;“你可给我记好了,你得表现好,得戴上那领章帽徽,听见没?你要是耍什么妖蛾子,信不信我一辈子不理你?”

“我信。我会表现好,你放心。”解放说。

爱军蹲在解放面前,重新露出笑容来:“哥,你得好好干,把咱俩儿的份儿都干出来。将来当个大将军。”

解放把爱军拉起来,一同坐在炕上:“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也要过两天吧。妈正给我收拾东西呢。”

“你跟徐援朝他们在一块儿?”

“嗯。”

“我不在,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

“不会。”

“他要是敢,你写信告诉我,我拿枪过去崩了那小子。”

“呵呵呵。”爱军趴在解放的肩上笑起来。

有什么东西滚烫地落下来,滴在解放日渐宽阔的背上。

爱军的眼泪,一直只在解放看不到的地方才流下来。

可是,一直以来,解放其实是知道的。

解放感到,这个血脉与他相通,骨肉与他相连的从小的兄弟,他内心深处有一个角落里似乎放着点儿什么,是自己触摸不到的,他很想走进那角落里看一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可是,却又点不敢。|奇*_*书^_^网|那种陌生的恐惧在心胸间盘绕徘徊,似乎走进了那个角落,有什么,就会被打碎,就会不可收拾。

而此刻,他也无暇分心去细想这些,他的心,被舍不得三个字涨得满满的,生痛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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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与爱军,是同一天离开北京的。

可去的方向不同。

解放穿着崭新的军服,在一群少年人中格外地显眼,高大结实,气宇轩昂。

爱军一身发黄的旧军装,背着沉重的行礼被子,手上拎着网眼提兜,里面装着竹壳子热水瓶,一双新的布鞋,还有一罐子妈妈新做的酱,解放的行礼里也有同样的一罐。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新兵的火车与知青的火车,都停在车站。

走的人,送的人,说的,叫的,笑的,哭的,唱歌的,喊口号的,豪情万丈的,依依惜别的,把诺大的车站的每一个空间塞得满满的,仿佛着了火一般,沸腾着,喧嚣着,火热的空气把天空都映成一片浅绯色。这种百年不遇的场景数十年后还清晰地刻在每一个经历过的人心中。

爱军一直把解放送上了新兵的火车,自己夹在送行的人群中,被挤得摇来晃去站立不稳,急得车上的解放差一点儿再跳下来,他不断地挥着手,对着爱军大叫:“走啊!走啊!你的火车也快开了!”

爱军固执地不走,依然在人流里起伏如一条无法靠岸的船,那一刻他的身影,在汹涌的人潮中显得特别地孤单。

解放急得脑门儿上的汗叭叭地往下掉,嗓子都喊得劈了声儿:“我给你写信!爱军,快走,快走,爱军!”

爱军几乎要被身边的人流抬起来,也好,他想,被抬得高一点儿,好把那个死小子看得再清楚一点。

爱军下死劲儿地多看了解放几眼,奋力转身,挤出人群,朝自己的那一列火车奔去。

两列火车终于缓缓地驰出车站,一列向南,去往贵州,车上一群年青的士兵。

另一列,开往陕西,车上一群年青的知青。

两列火车擦肩而过。

这一刻,解放与爱军,并没有流泪,因为他们心里还存着很快能见面的深切的热烈的指望。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别,就是四年。

爱军他们这批北京知青,分配到靠近靖边的一个叫洼石村的小山村里。

下了火车,便有大西北特有的漫天漫地的黄沙扑面而来,爱军被呛了一嘴的沙子,他活动了一下在火车上坐得麻木了的腿脚,想着远方的解放,不知他到了目的地没有。贵州那地方,说是潮湿气特别地大,成天也见不着个太阳,不知那个死小子能不能适应。

爱军他们插队的村子离火车站还有相当远的距离,他们一行人,六男五女,辗转坐了破旧不堪的长途车,在飞扬的黄土中又颠簸了五个多小时,才到达一个小镇子。大家都以为这就是地方了,没想到,早有一挂大车在等着他们,他们这时候才明白,要想到达那个叫洼石的小村子,还得坐上大半天的大车。

赶车的是一个面目黧黑的典型的陕北男人,头上扎着白羊肚儿手巾,只是那手巾已成了灰黑色了。这是一个非常沉默的男人,一路上几乎不怎么说话,便是被知青们问到什么问题也是用最最简单的句子来回答,并且,他那一口浓重的方言土腔爱军他们也听不太明白,他也没有象知青们想象中那样放声唱上一段信天游,他的背略驼,整个人带着难以言表的沉重感,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得直不起腰一般。在以后的日子里,当爱军了解到他不过只有三十五岁时,实在是吃惊不小,因为在爱军他们看来,他几乎是一个老头子了。

等到终于到了村子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了。

村长出来迎接他们,说是欢迎会明天召开,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天晚了,就请知青们到窑洞里先歇下来再说。

这两口窑洞让知青们大吃了一惊。

破败的窑壁,上面居然有一道尺把长的裂缝,朽烂了的门与窗根本无法挡住大西北秋夜里针砭肌骨的寒风,冬天到来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爱军他们住的这一孔窑洞算是男生宿舍,迎面占了大半个窑洞面积的一道土炕塌了半扇,上面厚厚的一层积土。

知青们面面相趣,都站着没动地方。

村长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扭泥着上前解释说:“原来想找人来收拾一下的,可是一直都没腾出空来,只好先委屈着你们了。你们是听了毛主席的话来咱这儿的,既然是毛主席的话,咱就一定得听。可是,咱洼石村,真是挺困难,地少人多,粮食从来都是不够吃的,各家的窑洞也都是这么个样子,也没那闲钱去收掇。”

爱军他们明白了,从此以后,一切,都只得靠自己了。

当天晚上,几个人强打起精神,用麻绳绑了摇摇欲坠的门,把漏风的窗子用旧衣服先堵上,因为整个村子此刻连张报纸也找不出来,粮食人都不够吃,更不会有人舍得用来打浆糊。他们又扫尽了炕上的尘土,铺上了带来的铺盖,一人占了一个角落,躺下就睡。

极度的劳累过后,疲劳兜头如黑网一样地罩下,很快,窑洞里就响起了男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爱军却无法入睡,身体无比疲惫,眼睛干涩得眨着都生痛,可就是睡不着。

爱军并不是怕苦的孩子,他无法习惯的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假如解放也在这里,比这更苦的,爱军也会甘之若怡。

解放解放。

爱军悄悄地起床,点起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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