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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出书版)第四部 by 风弄-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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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要紧事就叫他回去吧。”
常得富应了,出去代他传话。
不料过了一会儿,外院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哗声,不到片刻,脚步声入耳。
咏善抬眼往窗外看,穿着宫服的张回曜跨着流星大步,已经闯到廊下,常得富一脸苦相,跟在后面又急又气地追着, “将军!将军留步,太子殿下正忙着……”
张回曜不理会,闷着头就往里面快步走。
三番两次求见,都被太子用各种理由挡了,如今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也算淑妃娘家那边的人,认真计较起来,咏善还要叫他一声表姨父,和咏善的关系自然和一般臣子不同,胆子也大点。
咏善看他风风火火过来,知道常得富拦他不住。
默默叹了一声。
咏棋还在房里熟睡未醒,咏善不想让咏棋被惊扰,把手上的书丢到二芳,赶在不远之客掀开门帘前,一步拦在门外,笑吟吟道:“大将军好威风,这么一身杀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来抓拿我的呢。”
张回曜抬头一见咏善,跺脚叹道:“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唉,唉!”
咏善不等他往下说,打个手势轻轻拦住,笑道:“好一阵子没请教姨父的围棋了,都怪这天气,总是大雪下个没完。好不容易今天是个晴天,来来,到侧厅坐着,我亲自给姨父摆棋盘。常得富。”
“在,殿下。”
“把父皇赏我的梦湖碧螺春取出来,给大将军泡上。”
咏善一边说着,一边亲热地挽起张回曜的手,将他请到侧厅。
张回曜是武将,没有文官那么多转弯肠子,这些天多次求见不得,憋了一肚子的话。在侧厅坐下,看常得富一走出去开库取茶叶,张回曜立即起身把房门关上,转身便道:一太子啊,你这到庭是怎么了?”
他这话急促沉重,像有点被人逼急了的样子,咏善却早就料到了,取出棋盘摆在桌上,娴热地分放黑白二子,好整以暇道:“什么怎么了?”
张回曜被他这漫不经心的调子噎得一愣,焦躁得只想拍桌,但面前这个虽是晚辈,但同时也是当今太子,再急也不能无礼,愁容满面道:“太子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宫里要出大事了。五皇子如今天天骑着马在宫里走,高人一截,谨妃咳嗽一声,收的问安帖子和礼物就堆成了山,反瞧我们娘娘身子不舒服,到她面前请安的人竞一天比一天少,到了也是屁股没坐热就告辞,好像娘娘的地方有毒似的。如今人心惶惶,臣子们心里都七上八下,皇上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太子在这,为什么让别的皇子骑马过宫?这不是……不是……”
他急归急,咏善却一副没事人似的,淡淡道:“大将军过虑了。咏升也是父皇的儿子,他差事办得好,父皇赏赐他一个脸上有光的骑马过宫名头,是名正言顺的事。谨妃向来温婉和善,得众人爱戴,她生个小病,大家去请安问候,送点礼物,也没什么。”
“殿下!”张回曜忍不住把音调提高了一点,豁出去道:“殿下您一向英明果断,别人都说您是火眼金睛,怎么这光景却什么也瞧不出来了?先是骑马过宫,后是代传各官进言,您的五弟咏升可是一步登天啊,待在皇上身边,也不知道下了什么药,现在能随时见到皇上的就只有他了,连您这个太子要和皇上说句话,都要通过他才能传到皇上耳朵里。他想传什么,就传什么,您想想,这岂不危险?”
“姨父说得言过其实了。”咏善慢悠悠道:“王太傅他们,不是也能见到父皇吗?父皇旨意里面说得很清楚,他老人家要养病,受不住人人都去呱噪,等日后父皇病好了,有精神见我们了,自然会召见的。”
张回曜来见咏善,是曾和淑妃商量过的,怀着攸关天下生死的大计过来,不料说来说去,话头都被咏善不咸不淡的绕开,不禁气血上涌,猛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对着摆弄棋盘的咏善道:“好,我也不和殿下打太极,咱们明白说话。殿下,瞧皇上的意思,去年的事恐怕又要重演了。”
咏善眉头一抽,把手虚虚在半空一压,止住张回曜,沉声道:“姨父,祸从口出,小心说话。”
“都这时候了,还能怎么小心?” 张回曜连珠炮似的道:“五皇子不但自己得意,连谨妃娘家人也得意了,前几天谨妃几个娘家弟弟,全一个个升了官,其中一个叫邓伯通的,本来只是个小侍卫头,竟被皇上一道旨意,连越几级升为宿卫副将,当了我的副手,其他的人也不用说,都是朝中要紧地方的副职,我看要不是他们实在资历太浅,恐御史们一窝子上奏反对,说不定连正职都给他们了。”
咏善浅笑,“姨父你现在当着宿卫大将军正职,怕他们那些副职的干什么?”
张回曜道:“现在还说什么宿卫大将军?我刚刚接到圣旨,命我下个月卸下原职,要调到京外去。听说很快,连殿下两个舅舅也要被调出京城,到外地当宫。”
“哦?”
“什么?太子竟一点也不知道?”张回曜惊道:“往日皇上拟定的旨意,不是有副本送过来让太子过目的吗?难道现在连太子帮批奏折和过阅旨意的事,都一并被取消了?”
咏善摇头,“奏折我还在看,父皇发下的圣旨,体仁宫的内侍也常送抄本过来,不过并没有和此有关的。”
张回曜一拍桌面,“一定是被咏升藏起来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淑妃满门的盼望就是他们家的太子咏善,对威胁咏善地位的咏升当然极为敬视。
张回曜情急之下,连五皇子都不称了,对咏升直呼其名,怒骂一声。
然后沉下声音,豁出去地道:“现在局势已变,殿下一定要当机立断,采取行动。”
咏善骤然沉默。
张回曜话已出口,如离弦之箭,再没有犹豫迟疑的余地,紧迫地道:“殿下慧心明目,应当明白情况有多严重。皇上提拔咏升派系的人,打压殿下派系,布置绵密,最后发动就在顷刻之间。殿下,绝对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废黜的圣旨一下,全盘皆输,殿下难道要娘娘像丽妃一样沦落到冷宫中吗?”
又道:“幸好,现在殿下两个表舅卸任的圣旨还未下,他们掌着都城东门和南门的禁卫军。如今大家逼到绝路,只有背水一战,只要殿下点头,我立即代殿下联络众人。再过三天就是送冬节,宫里会有庆祝,每年照例,这一日京城城门守兵都会调动一番。我们可以趁着这机会发动,京城东门南门禁卫在外挟制,派一部分兵马把城中重要官员都看守在家里,不许走动,剩下的人把守宫门,将皇宫围成密不透风的铁桶。我眼下还仍是宫中宿卫大将军,宫中侍卫都要听我指挥,等时机一到,我就带着宫廷侍卫,先以平叛名义斩杀咏升谨妃等,再到体仁宫向皇上奏报经过,请皇上起草圣旨,诏令天下让太子殿下登基,皇上退位后,则可为太上皇,在京外御苑颐养天年。如此大事可成!”
这一番计划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周密计算布置,几人再三揣摩敲度才定下来。
张回曜不知在心里斟酌过多少次了。
所以一口气说出来,侃侃而谈,极为诱人。
咏善听了,却是心里一寒,“你都和谁商量过?”
张回曜会错意,很有信心地道:“殿下放心,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混账!”咏善蓦然露出怒容,“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还妄想逼宫,你们都疯了吗?父皇是何等人物,虎老余威在,能让你们几个小人逼得退位?”
张回曜作梦也想不到咏善忽然动怒,愕然万分, “殿……殿下……”
咏善俊容覆上寒霜,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低喝道:“闭嘴!不许再说一个字。立即给我回去,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别说父皇,我就先动手宰了他!”
不再给张回曜任何开口的机会,霍然站起,把门猛地一拉,摆出送客的架势,冷冷道:“我这地方再怎么寒伧,毕竟也是太子居处,以后请大将军照规矩请安拜见,若再无礼擅闯,别怪我不念旧情。”
张回曜抱着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情而来,不料热脸贴上冷屁股,对咏善既失望又生气,还掺杂着一股大势难挽的心痛,鼻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站了半天,终于狠狠跺脚出门。
正巧常得富亲手捧着两杯刚刚泡好的御赐上茶过来,被撞个正着。 匡当! 两只珍稀的景德官窑青山绿水瓷杯砸在地上,碎成水汪汪的一地。
“哎呀,大将军……”
常得富才一开口,张回曜随手一挥,把他推得趔趄倒退几步,一言不发地大步去了。
常得富失手打了茶,还被推得七荤八素,转了个圈才站稳了脚,张回曜背影已经在半月门处一闪不见了。
他又委屈,又摸不着头脑,只好讷讷地到咏善跟前,“殿下,都怪小的不小心……”
咏善表情清清淡淡,什么也瞧不出来,“算了,也不是你的错,两个杯子算什么?不值得哭丧着脸。”
他转身回房去看咏棋。
咏棋伤寒加上药性相冲的毒性,到如今身子还很弱,睡多醒少。
这时候还沉沉睡着。
咏善再没有心思装模作样的看书,坐在床边,低头审视他心爱的哥哥。
俊逸的脸色带着病中的苍白,好不容易曾将养过一阵,有了点血色,如今这些成果一丝都不见了。
连睡着也蹙着眉。
这么不快活?
咏善轻轻往那清秀标致的眉上轻抚,恨不得抚平上面凝结的忧虑,但无论柔柔地抚了多少遍,终究抚不平。
他心里难受,极想叹气。
想到会惊醒咏棋,生生忍住了。
哥哥,天要变了。
我要是走错一步,可能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不是已经下错了一步。
咏善在心里默默地说。
他性格冷傲刚毅,像这样对未来没有信心的话,从不肯出口。
此刻对着睡着的咏棋,在心底低声说这几句,剎那间痛得心如刀割。
如果自己真的撑不住了,这根本不会自保的人可怎么办?
他这样柔弱纤细,又是金枝玉叶,要是将来要遭人欺辱,还不如现在死了::
咏善发疼的心脏被什么狠狠一扯,双手伸直,十指覆在咏棋雪白的脖子上。
微热的肌肤滑腻动人,透过指尖,咏善感受到咏棋虚弱但稳定的脉搏。
一跳、一跳、一跳、一跳……
好像是天地间最令人感动的声息。
哥哥。
咏善总是从容不迫的脸近乎狰狞的痛苦扭曲着,几乎把雪白牙齿咬碎,十个指顼用力到打颤。
掐不下去。
指下柔滑如一匹纯白锦缎,晶莹无瑕。
他,舍不得。
咏善在心中长叹一声,把双手颤抖的缩回来,快冻僵似的揉搓着手腕。
人人说他面冷心冷,刻薄无情。
其实,他也怕冷。
小时候真羡慕咏临,天冷了,哥哥会毫无顾忌地帮他搓手,兄弟俩偎在一起烤火,好像冰天雪地里一对小雏鸟。
他也想和咏棋,当一对小雏鸟。
如今,不指望了。
自从咏棋知道春药的事后,咏善对这些过去的美梦,就再也不指望了。咏善心中无限烦恼,千头万绪,还要勉强自己冷静下来一根根抽丝剥茧,看清全局。
他坐在咏棋床边,一边抚着咏棋微热的脸庞,一边沉思不语。
正想得入神,常得富蹑手蹑脚地进来。
咏善听见动静,皱眉道:“我谁也不见,不管谁来了,一律挡驾。”因为怕吵醒咏棋,声音放得很低。
“殿下,这个人小的实在挡不住。”常得富苦涩地道:“淑妃娘娘已经在侧厅等着了,娘娘她不许小的通报……”
咏善满腹忧愁,又添一重。
他惯了把难受都压在心里,表情也没怎么变,疲倦般的闭上双眼,半晌睁开,打起精神站起来,“我去见她。”
到了侧厅,淑妃凤容寒霜,端坐上首,见了咏善还有后面跟随的常得富进来,冷冷道:“常得富,你出去。太子,把门关上,我们母子说点家常。”
常得富一听她说话的调子,就知道要出事了,噤若寒蝉,连气都不敢喘,嘴巴闭得紧紧的赶紧后退出去,临走前还万般小心把房门带上。
侧厅中只剩淑妃和咏善两人。
母子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压得胸口抽疼。
淑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太子赶走了张回曜?”
目光斜下,死死盯着桌脚,彷佛为了压抑随时会爆发的怒意,不肯将视线正投到咏善脸上。
对待母亲,咏善无法用上对付张回曜的方法,轻叹一声,低声道:“母亲如果要谈张回曜所言及之事,就请立即离开吧。咏善实在不想对母亲无礼。”
“无礼?”淑妃冷笑,转过脸看着咏善,“好一个太子,你倒真让我刮目相看。想当初你果敢干练,现在反成了一团软泥,甘心等着你父皇发落。我知道,你不是胡涂,你只是为了那个咏棋,巴不得把命都送他手上。我也知道,如今我这个母亲在你心里,再也算不上什么,可怜我还为了你苦苦思量,日夜担心皇上废黜了你,抛出性命不要,也要让你避过咏棋那样的命运,你倒好,把我一腔苦心全当狼心狗肺。不错!我图谋不轨,结党营私!你倒说说,我好好一个后宫皇妃,结哪一个的党,营哪一个的私?你若有一点为人子的良心,怎说得出这样伤透人心的话?。”
她得到张回曜的回报,失望悲愤,加上局势危险,覆巢之祸随时降临,惧怒交加,恨得咏善咬牙切齿,一开口就言辞严厉。
但这一次来,主要目的还是劝动咏善,而不是发泄怒气。
淑妃犀利地讥讽一番,颜色稍缓,又换过一种口气,叹道:“孩子,母亲何尝愿意你去当背弃亲父的逆子?只是天家无骨肉亲情,你在乎亲情,皇上不在乎,你五弟更是个没仁义的,瞻前顾后,到头来只有你会吃亏。咏善,你要相信母亲,这宫廷里头,只有母亲会为你们着想,你要真落到咏棋这样的下场,母亲痛都痛死了。我只要想一想你成了废太子,被那些小人凌辱践踏,我就整晚整晚的无法阖眼。”
说到一半,眼眶已经尽红。
淑妃站起来走到咏善面前,一把握着咏善的手,颤声道:“我在宫里活了二十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心寒。好孩子,你醒醒吧,现在不是固执己见的时候,我们都被皇上逼到悬崖上了,一个岔脚就要摔个粉身碎骨,你难道不明白?”
她握着咏善,两手寒若冰雪。
娇嫩如葱的十指,现在白得透明,因为近日微恙消瘦,连骨节都突显出来,实在是形容憔悴。
咏善明白,淑妃现在所作所为,确实出自母亲七肠,全力要为他力挽狂澜,看着淑妃担虑忧疑至此,心里难过,反握了淑妃的手,轻轻为她揉搓取暖,缓缓道:“母亲的心意,我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当机立断……”
“绝对不可。”咏善平稳而斩钉截铁地道。
他请淑妃坐下,慢慢道:“母亲,不是儿子胆怯,逼宫之事,千万不要再提。父皇,绝不是无能之辈啊。母亲细想一下,舅舅和姨父虽然都在任上,但最近身边的下属是否曾被更换?您怎么知道那些新来的人里头,有几个是奉父皇密谕来监视他们的?动手的时候,如果军中居然站出一个人来,拿出皇上密旨,夺了他们的兵权,那又如何?到时候谋反罪名坐实,个个都是抄家灭族之祸。这样仓促的计划,处处都是破绽。父皇在御座上一待就是几十年,两个城守将军加一个宫中的宿卫将军才多少人马,区区伎俩,父皇一根手指头就可以让他们灰飞烟灭。”
淑妃听他娓娓道来,字字在理,越发透心发凉,脸色惨然。半晌,怔怔道:
“照你这么说,难道我们只能等死?”
咏善沉吟不语。
一阵沉默后,才轻轻道:“母亲说我们已被逼到悬崖上,岔一步就会粉身碎骨,这话一点也不错。不但是悬崖,还是晚上的悬崖,一点光都没有,四面看不清楚,想不摔下去,就要睁大眼睛看清全局,认准悬崖到底在哪边,要往左跨,还是往右跨。”
“你是说……”
“父皇要对付的人,未必是我。”
淑妃心蓦地一跳,连忙追问:“好孩子,这话你有几分把握?”
咏善苦笑,“现在,只有五分。”
看着淑妃重新露出失望担忧之色,咏善柔声道:“有五分,就已经不错了。若按姨父的主意办,我有十分把握赌我们会一败涂地。多想无益,母亲请回吧。请母亲记住我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绝不要灰心丧气,做出仓促之举。”
循循叮嘱后,亲自搀扶着淑妃,将淑妃送出太子殿。
眼看着淑妃轿子远去,才返身回来,对迎上前的常得富吩咐, “从现在开始,除了奉旨而来的,别的人我一个都不见,就算淑妃娘娘亲到,你也给我挡着。”
“是。”
咏善走了两步,想起一事,又转回过来,加了一句,“王太傅例外,若他来了,赶紧迎到厅里,用好茶伺候。不管我睡着醒着,都要立即报上来。”
常得富赶紧点头,“是,殿下。”
第二十五章
再回房,咏棋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偏着头找袜子。
咏善进门瞧见,情不自禁道:“怎么起来了也不说一声?哥哥找什么?”
他们这些天彼此心存芥蒂,都不怎么开口,咏善话一出口,不觉怪怪的,见咏棋头紧张地一低,抿唇不说话,顿时心里难受。
暗道,为了那药的事,他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
肠胃里缩得冷冷凉凉。
咏善装作不在乎,落落大方地走过去。
新准备的长布袜挂在黄花梨木架子上,干干净净,雪一样的白,料子极好。
咏善取了袜子,在床下单膝跪了,握住咏棋垂在床边的右脚。
那脚晶莹白嫩,刚从被窝里出来,暖暖的,握在手里,说不出的舒服。
他本来一心要帮咏棋穿袜子的,这一来满心地下想放手,只盯着手里白 皙得没有一点瑕疵的脚看。
咏棋被他握得浑身发烫,脸上热辣起来,好像被人握住的不是脚,而是自己一颗怦通怦通的心。
他紧咬着牙,才能勉强自己不一阵阵颤抖,保持着安静的姿势。
居高临下,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弟弟脸上,写满怜惜不舍,满腔爱意柔情。
如果可以一辈子都这样被他看着,纵死也甘心了。
只是……
利用咏善的信任,偷取了咏善密格中书信的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一辈子。
一旦咏善发觉,一切,那么温柔亲昵的一切,都会遏然而止。
他再不会被咏善这样深深凝视,珍爱。
咏棋难过地轻叹一声。
这叹息把咏善惊醒过来,还会错了意,不敢再肆意乱来,默默帮咏棋把长袜套上。
右脚之后,又换左脚。
然后再给咏棋把靴子也穿上,低声道:“好了。”
他想问咏棋刚才叹息什么,忍了忍,终究没有问出口。
如果咏棋就此反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下药,咏善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能言善辩,通读诗书,下药这种事在宫里也司空见惯,任谁问他,他都能流畅说出一番教人哑口无言的理由。
唯独对咏棋。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种思恋、渴望、得不到的痛苦、想得到的焦切。
那种不惜一切、不择手段的心情。
即使舌灿莲花,也说不出来。
咏棋下了床,两人在房里愣看着,许久都没什么话。
安静得,彷佛一呼一吸,都会被对方听见。
本该叫宫女内侍们进来伺候的,两人却不约而同的讨厌这个想法。
咏善轻咳一下,正经八百地道:“今天放晴了,哥哥,出去走动一下?”
咏棋摇头。
“那么,写写字?”
咏棋沉默,没吭声。
咏善偷偷瞧他,见他似乎有些犹豫,忍着难过道:“如果是我妨碍了,我出去就是。”
咏棋脸色微变,似乎有些诧异,又像狐疑,还带着点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瞅了咏善一眼,仿佛怕他真的掉头就走掉似的,半天后,摇了摇头。
咏善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想从这些沉默又不好琢磨的动作里瞧出点什么。当咏棋轻轻摇头时,咏善心里蓦地怦一下,隐约生出点希望来。
难道……
难道他不怨我了?
“这样想,心跳得更快,虽不确定,已有头晕目眩之感,他这样的人,居然也紧张得口干舌燥。
踌躇了半天,默默一咬牙,干脆把事情说白,只要能过了这一关重新和好,不管哥哥要怎样重罚,自己只管豁了性命应承下来就是。
他想个明白,跨出一小步,和咏棋脸对着脸,惴惴不安地低声道:“哥哥……”
“哥哥,天气放晴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和咏善同时响起,其音量和音调,把咏善刻意压低的小心声音完全掩盖了。
这永远都在不适当时候冒出来的小混蛋!
咏善恨得咬牙切齿。
咏临从房门出来,看见两个哥哥都在,赶紧进来,“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阳,咏棋哥哥要不要出去走走?”
今天算斯文了,快步走进来。
换了往日,这样难得的隆冬晴天,早让他叫唤得整个王府都能听见,上窜下跳兴奋地撺掇别人去郊外冬猎。
自从咏棋病倒后,咏临真的老实了不少。
见到咏临出现,咏棋脸色又是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和咏善拉开两步。
还是……无法面对咏善烟一白自己的罪行。
刚才咏善靠近过来,让他的心像上了弦的箭,弓拉得满满的,那样的气氛,他差点就想跪在咏善脚下,把自己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情,一五一十通通说出来。
他辜负了咏善。
他利用了咏善。
第一次去冷宫时,他就得到了母亲的授意。
他一直、一直,都享受着咏善给予的一切美好温柔,却居心叵测地要背叛咏善。
是他,趁着咏善不在的时候,利用咏善的关爱允许,利用咏善对他的珍惜思念,轻易打开密格,偷走了恭无悔的书信。
差一点,他就有足够的勇气,开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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