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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色炊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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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口搭上了一只漉水囊。
这漉水囊亦是铜质骨架,只因铜比起铁更不易生锈,青篾丝织成的囊,又缝上了细密的绢,便是茶末,也过去不得。江釉见那漉水囊有一个用来抓的把手,柄上镶嵌着两颗蛋白色的石珠,精致玲珑,倒是喜欢得很。
萧岚提着紫砂壶,茶水冲入那青瓷壶,茶叶也冲出来,都被漉水囊收住,等到一壶茶倒完,那青瓷壶内无一根茶叶,这才倒入茶杯,托盏送到江釉面前,再倒一杯递与粉青。
江釉细细抿了一口,这茶比那一日的饼茶泡出来又有不同,饼茶所得茶水似乎有些厚重,这茶却入口很轻,微微有些浮,若是留在唇齿间细抿,淡淡涩味过后还有回甘之味,并且余香绵长不尽。
萧岚见他喝茶,又将一只倒置的秘色青釉茶碗放正,正是那日江釉送上来一批秘色釉中的茶碗。他重新量取了一小勺茶叶于茶碗中,冲了一碗茶。江釉不解,萧岚笑着将之前那青瓷壶推到他身前,“这一壶是给大公子品茶水所用,未免口中含到茶叶,所以用漉水囊撇去了茶叶,这一碗,是给大公子赏叶所用。”
江釉凝神细看去,那茶叶根根挺直,绿得通透,在碗底水中不仅不倒下,更是如苍竹般竖立,江釉看着喜欢,盯了许久。
“这茶叫做什么?”
“五回甘,这茶除去第一泡外,只作得五泡,等到第六泡水就没了甘味,不能再饮。”
江釉点头,素来闻得云泽庄有三道极品的散茶,其中一道就是这五回甘。萧岚擦了擦手,“大公子慢慢喝上会,我先去做事了,什么时候想去水榭记得叫我就可以。”
江釉应下,风炉的火拨小了些,热着水,粉青正是口渴的当头,一个人喝了大半壶水,江釉学着刚刚萧岚泡茶的步骤,冲了紫砂壶里的茶叶一泡,又用漉水囊滤了茶叶倒入青瓷壶,粉青看得有趣,也要玩。
“等这壶喝了。”
粉青等不及,很快地吹凉了茶水又喝了一壶,等到泡了三回,他摸着小腹,“只觉得腹中胀胀的。”
“你喝太多茶水了。”江釉一手扶着茶盏喝干了第二杯茶,放回桌上,“也差不多了,等上水榭看过一回炒青究竟是如何样子,我们也就该回去了。”
粉青跟着他站起了身,萧岚正在柜台前,也不忙,见着他站起身便走了过去,“大公子,随我来吧。”
江釉走在萧岚身后,才绕过中堂隔断,走到了后门口,粉青突然摸着肚子支吾道,“大公子,我想去解手。”
萧岚笑着给他指了茅房的位置,粉青挥着手回头,“大公子,你先去,我马上过来。”
“不用等他了,粉青小解极是慢。”江釉跨出了后门,和萧岚并肩走了一小段山路,来到碧波湖边,江釉见这湖水翠绿如翡翠,蜿蜒在山坡上,尽头更有从山巅倾泻而下的白水瀑布,倒映着山林,美不可言,忍不住站在湖边感慨道,“难怪总听人说云泽庄占尽了岭南山的地势好处,今日一见,倒真是如此。”
***
沐云泽炒了几日的茶叶,不得要领,正在无聊,明荈和几个短工在忙着炒制新茶,明荈这炒青的过程,除了杀青,实际也已经包含了另外两道揉捻干燥工序,之前教给沐云泽的十种手法,就有使茶叶揉捻成形的目的,而高温炒制,也散去了茶叶中的水分。
沐云泽凑到明荈身边看她动作,流畅如水,忍不住欣羡起来。自己那个狗爬势,只怕被人看了不是什么好印象,反倒是丢了人了,看了会她又凑到一个短工身边细看。
那短工是新来的,动作也不甚熟练,被沐云泽这么一盯,一紧张手里忍不住打起颤来,沐云泽看她动作一顿一顿,“你干什么呢?”
沐云泽显然低估了自己这一喝的威力,那短工以为自己要挨拳头,身子下意识地一矮,朝边上一闪身,沐云泽倒是被她搞得愣了一下。
正赶巧另一个短工一箩筐茶叶炒制完,正要搬到岸上亭中,交给里面几个少年再摊开晾晒一翻,她经过时之前那人正闪身,两人都不曾提防,撞作一堆,之前那人被撞倒在地,没稳住身子,顺势一滚,这衣角竟然沾到了炉内的火星子,点点烧了起来。
她惊慌失措,跌坐在地就用手去拍打,可这火本来还不大,被她扑着扑着,手掌带风,火势开始蔓延,烧了一整片衣角,另一人护着茶叶站起身,也想伸脚替她去踩,乱成了一团。
沐云泽听见两人乱叫乱扑,不耐烦道,“吵什么吵,不是有水。”
边上又一人忙扑到水缸前,“庄主,没水了。”
那着火的短工叫得更惨,火扑不灭,还有往上身烧的趋势,沐云泽低头把她领子一提,拖着就朝外走,大着嗓门吼道,“真是够蠢,外面不都是水?”
她把那短工直接提着朝水里一丢,“这下多大火都灭了。”
那短工噗通落水,溅起一大簇水花,沐云泽没注意到那浮桥上有人走过来,这时水花溅起,浮桥上两人都被溅上了水。
“云泽,你又干什么呢?”萧岚微愠的声音传来,沐云泽也没抬眼,“哦,给她败败火。”
她拍了拍手,这时才抬起眼朝萧岚看过去,他湿了半个身子,身后还跟着一人,青衣长袍,玉簪绾发,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江大公子。
江釉身形纤细修长,尤其适合穿长衫,穿上青衣当真是如翠竹一半玉立,他在萧岚身后,只衣脚被打湿了几滴,“岚叔,你还好吧?”
“我看我得去换身衣服了。”
他抖了抖衣服,“要不大公子等我一会,我回来再带你去水榭。”
江釉还没回答,身边传来了沐云泽的声音,“上水榭?我带你去好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浮桥,就在两人身前一块石板上,“岚叔,我也可以尽下地主之谊嘛,是不是?”
她眼皮上挑,萧岚见她满脸写着拜托两个字,心想反正水榭就在前面,明荈也在,谅她也没胆做什么不规矩的事,于是点了点头,回身对江釉道,“大公子,就让云泽带你去吧。”
江釉倒是没什么异议,萧岚和他擦身回头走,沐云泽站在他身前,一双眼很想看着他,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可又怕被唐突了佳人,被人当成登徒子,她正在那里犹豫不定,江釉看了她一眼,“庄主不是要带我去水榭吗?”
沐云泽回过神来,转身走在浮桥上,“当然,不过你不用叫我庄主这么生疏。”
“我们本不熟。”
沐云泽虽然一心想要给人留个好印象,可是讲什么话都是脱口而出,加上她这会正在兴奋头上,更是有些忘乎所以,无赖本性又开始一点点破皮而出,“一回生两回熟嘛,交情都是叫出来的。”
她跃上了水榭前所建的石台,最后一块石板离岸的距离有些远,也比石板高上一些,江釉顿了一顿,沐云泽一眼瞅到他停在那里,立刻伸出手,一副让他搭手的样子,脸上表情倒还算正经,虽然心底一心叫嚣着想着要是能把那小手握在手里。
江釉没有搭她的手,自己上了岸,沐云泽一阵惋惜,正要带他进去,刚刚被她丢下水的女人双手趴在边上,折腾着想要上来,但是手滑石滑,一时也上不来。
沐云泽听得她在边上哼唧,走过去又是一把提起衣领拖上了岸。
“多谢庄主。”
“你拉倒了,炒青都能把自己炒成这副腔调,快点回去,一会把里面都搞湿了。”沐云泽挥着手把她挥走了,回到江釉身边,“我带你进去。”
江釉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水榭就觉得里面温度似乎要比外面高上一些,想必是生了火的缘故,见到几人或直身或弯身在锅炉前面,双手在锅内翻插。
沐云泽带他到明荈面前,“这是我们庄里的大师傅明荈,你跟我一样叫明姨就好了。”
江釉当真有礼地叫了一声,沐云泽不知道他叫一声是因为之前已经一直称呼萧岚作岚叔,又知道明荈是他妻主,所以觉得叫明姨也无甚不妥,还当他真的是跟了她叫,乐乎所以。
明荈点了下头算是回礼,手下分心不得,沐云泽趁着这时候,按着明荈此时所使的动作手势,照着之前刚学的十种手法,一种种解释给江釉听。
江釉听得有趣,又有些好奇,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锅内翻动的茶叶,沐云泽一直偷眼看着他的侧脸,就觉得越看越喜欢,心内再痒痒也只得忍着。
明荈听她一点没有说错,倒也很是欣慰。等得沐云泽解释完,才道,“这是老庄主留下的技艺,也只有她使得最为精妙。”
“明姨不必过谦,我看这动作滴水不漏,已是难得。”
明荈摇头,“不够,我炒制五回甘同玉滴露还可以勉强有老庄主几分真味,但是凤翔舞,就得不了其中五成。”
这三道茶均是云泽庄的三道极品茶,云泽庄有一个很奇怪的规矩,凡是上庄内饮茶,不管是哪一种茶,价格都很是低,还有专人煮茶泡茶,品茶同时还是一种视觉享受,但这几道茶一旦卖出去,价格就翻了几倍不止,等到了外面的茶叶铺子里,那已经是十两银子换一两茶叶的价钱,当真已经价比黄金。
“老庄主炒制的茶,当真那般特别?”
明荈点头叹息,沐云泽突然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阁楼上不是还收着几坛娘炒的凤翔舞吗?”她转向江釉,“我带你去看。”
“茶叶收藏至今,不会变质发霉吗?”
“不会。”沐云泽已经朝里间走过去,过了一道门,江釉也跟上前,就见到架在阁楼上的梯子,沐云泽扶着梯子,“我替你把住。”
江釉摇头,“不用,你先上。”
沐云泽腾腾几步上了阁楼,站在楼板上看着下面,他动作很慢,却很稳,上了阁楼站定,才发现这里在下面看起来很小,站在上面看倒也有挺大一块地方,靠一面墙还有一排书架,书页泛黄,似乎都是古书,不过上面的书积满灰尘,想来也是许久无人问津了。
沐云泽走到正对着水榭亭角飞檐的一面,搬开几个坛子,“我记得好像是这个。”
江釉走到她身后,她蹲下了身,搬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坛子,上面压着好些木炭,她拿开一层,还有一层,一共揭开密密的三层,底下是一张厚纸,那纸被木炭压黑了,不过还是看的出来原本是粉红的色泽,纸质有些发毛,还有一点花香味,江釉也蹲下了身,“这不是桃花纸吗?”
他只知道这桃花纸是做佛跳墙时在最后封坛口用的,没想到还能做保鲜茶叶之用,沐云泽揭开了那层桃花纸。
坛内一片绿如故,这茶叶比五回甘要细,也要小,最妙的是叶尾,似平还翘,说弯又直,带着一点点向左偏的弧度,沐云泽抓起一把茶叶在手里,“我也很久没喝过了。”
江釉吸了吸鼻子,在这里压了这么久,这些茶叶的香味一点没减,沐云泽突然道,“我拿下去给你泡茶吧。”
江釉摇头,“仅剩下茶叶,庄主还是应当好好保存才是。”
“留着有什么用,茶叶不喝难道还能炒来吃?”她松开手,茶叶落回坛中,抬眼见到江釉近在咫尺,沐云泽又开始不安分。
今日这么难得的独处机会,她一定得像个法子一亲芳泽才好,至少也得近得他身。
沐云泽转着眼珠,这阁楼位置偏僻,又靠近水榭的大梁,免不了有些蛛虫,她看向身下,就在脚边过去,另一只坛子下面,果然藏着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硬壳虫,长了两根长须,尾巴上还有短短触角,身子一弯一弯的,看起来她都觉得有些恶心。
闺阁男子怎么会不害怕这些东西,他一害怕她自然就有机可趁了,沐云泽想得心喜,伸手不着痕迹地拈过那只虫子捏在手里,趁着江釉还在看坛内茶叶的空当,朝他鞋子上一放。
那虫子就巴在江油白色的鞋尖,黑白分明,不等沐云泽叫他,江釉自己低下了头,看了那虫子一眼,沐云泽等着他跳起来或是叫起来,等着立刻英雌救美,可是江釉只是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伸手把那只虫抓了起来。
沐云泽心下一阵沮丧,他居然不怕。
江釉一手还抓着那只虫子,“庄主喜欢这些小东西?”
“啊,没有,我怎么会喜欢?”
他一手提着,那虫子被凑到她面前,靠她越来越近,沐云泽看着那虫子土黄色的腹部,六只细长的一脚一伸一缩,底下似乎还有脓水出来,她恶心地不住后仰,江釉见她躲闪,故意抓着虫子朝她面部靠过来。
她仰着身子,终于朝后跌在楼板上,江釉顺势把那虫子朝她左脸一放。
“啊。”那虫子被抓了半天,突然间腹部遇上柔软的肉体,咬了下去,沐云泽冷不防脸上一疼,叫出声来,手挥上去一把甩开那只虫子,看着江釉。
江釉已经站起了身子,也看着她,“庄主右脸有个红印,不如左脸也来一个,配成双。”
沐云泽怔怔地看着他,他一双秀眉微微上扬,鼻梁间轻轻耸了一下,眼里带着三分挑衅,三分捉弄,三分笑意,还有一分故意居高临下看她的王者气势。
他挥袖转身下了梯子,留下沐云泽一个人躺在楼板上,一条腿还被一直坛子挂住,两手都一左一右摊在两只坛子上面,说多狼狈有多狼狈,心里只在转着一个念头,这,这江大公子不是个仙人般的出尘温润公子,怎么会有这种表情,可是却,该死地天杀地可爱。
第二道茶之卿心知几许
江釉一个人走出水榭,正见到粉青站在浮桥的对面,看着几乎像是漂浮在湖面上的石板犹豫不决,抬眼看到他,挥着手叫道,“大公子。”
他走到对面,“怎么不过去?”
“我想我这么重,踩上去那石块会不会沉下去?”
江釉走上对岸,摇着头轻笑,“这石板下面都打了柱子。”他拍拍粉青的肩膀,“走吧,我们回家。”
“你已经看好了?”
“嗯。”
“那想到怎么烧制茶色釉彩了?”
江釉摇头,“还是慢慢来吧。”
回到江府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分,庄怜牵着江岫站在门口,旁边一辆马车已经套好,车娘也等在一边,江釉奇怪道,“爹,你要出门?”
“我们都要,顾家突然间差人送来请帖,请我们爷仨,说是有场不带女人的家宴,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眼。”庄怜抱着江岫上了马车,“粉青啊,你跟着一起。”
马车穿过两条街,顾府的门口候着三五个人,其中一个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一手撑着腰,“江正君,你可算是来了,真是让我好等。”
庄怜拉开门帘,门口两个小侍上前搀扶着他下来,“麻烦顾侍君了。”那侍字咬得又长又重,江釉带着江岫出来,忍不住轻笑,这两人斗了半辈子的气,还没够,成亲前就比谁嫁得好,成了亲就比谁生的儿子嫁得好。
杜箐嫁入顾家,其实原本是做续弦的,顾家正君早逝,留下一女一儿,几个侍君的出身都当不得正君,于是娶了他。
谁想顾家大小姐当时年纪虽小,却寻死觅活地不让人替她爹爹的位置,顾涵最宝贝就是这个嫡女,于是杜箐以侍君的名义嫁入,不过实际在顾家的地位,却是和正君无异。
如今顾家大小姐早已成家,也尊他一声父亲,顾家长公子又是他一手带大的,从来都是爹爹的叫,倒也很是亲密。
他自己也有一个儿子,比江釉小上两岁,叫做顾南音,排行第四,不比那顾长公子的温婉怯懦,这位顾家四公子为人刁蛮任性,最让人头疼的,是他太过良好的自我感觉。
杜箐舍了庄怜,过来拉着江釉的手,“釉儿真是出落地越来越水灵了,不知道哪家小姐有这个福气能娶了,那可真是几世修来的。”他又伸出手想去捏江岫的小脸,小家伙一缩抱着江釉的腿躲在他身后,就是不肯出来。
杜箐尴尬地一笑,“江正君,不瞒你说,我这场家宴要请的主角,其实是你家大公子,你嘛,不过是来陪一下的。”他带着几人进门,“我请了好几家的未婚公子,正君侍君一同来的也有不少,还有我们镇上最有经验的几个媒公,我可是三请四请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当时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家大公子,你说釉儿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是时候考虑下了,免得挑来捡去最后挑了个歪瓜裂枣。”
庄怜几次不耐烦地想打断他,“我家每年来求亲的人能把门槛都踏破,我家釉儿一点不愁嫁,不劳顾侍君费这心。”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我家南音也到了年纪了,我今早才打发了三个求亲的,要嫁自然得挑家世人品都一流的嫁,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来求亲的阿猫阿狗呢?”
庄怜拔高了嗓门,“你就非得和我吵是不是?”
“我哪里和你吵了?”杜箐很是无辜地看着他。
“你敢说我家釉儿会嫁阿猫阿狗?”
“我怎么是这么说的,我就是说我今天请了媒公来给我家南音挑个门当户对的小姐,特地把你家釉儿也请来,顺便也一起听听。”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显摆?算了,看在你是孕夫的份上,我不跟顾侍君你一般见识。”
门厅进去,二十人的圆桌已经基本上坐满了,果然清一色全都是男子,两个上了年纪却还是穿得格外红艳的正是杜箐请来的媒公,还有一个将近三十岁,一个甚是年轻的跟班。
江釉在庄怜身边坐下,粉青站在他身后,搬了张加高的椅子安顿好江岫,杜箐也坐定吩咐上菜,身边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公子,一脸傲慢地看着江釉,打量了半晌。
江釉回视了他一眼,粉青凑在江釉耳边压低了声音,“那就是顾家四公子。”
江釉点头,不多时菜陆续上来,一时间只有杯盘碗筷相碰撞的声音,除了江岫偶尔指着菜要人替他夹来。
“金大媒,韩大媒,”宴到一半,杜箐终于开口道,“别光顾着吃,这里适龄的公子可是不少,今日请了两位过来,总要有点收获才好。”
其中一个媒公放下筷子,“我身边这两个,是我们鹊桥仙两个小媒,这位是蓝心。”他指了指稍微年长些那个,又指指另一个也不过十六七岁的,“这是合欢。”
他又道,“蓝心,锁柳镇上适婚女子的户籍你最清楚不过,你来说说吧。”
蓝心应了下来,用湿巾擦干净手,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我们锁柳镇上,单说家世的话,这第一个不得不提的就是县令家的十三小姐,白茫白十三少,白家家底殷实,县令大人娶了五房侍,生了十二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将来继承白家的自然也是这位十三少。”他顿了顿又道,“接下来就是云泽庄的现任庄主,沐云泽沐大少,云泽庄总是盛名在外,就算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光论每年外销的茶叶,云泽庄的底气财气依旧是十足。”
“你这是什么意思?”杜箐插嘴进来,“一上来居然把我们锁柳镇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两个恶霸给我提出来了?”
“顾侍君,您误会了,我只是单单就事论事。”
“这种的就跳过去,我们只要家世人品都好的。”
“顾侍君,有件事您也应该知道,家世人品俱佳的女子本就少,尚未娶正君的更是少之又少,我之前先说那两位,也是因为她们现在仍旧是孑然一人,据我所知,还从未纳过侍君。”
“是啊,侍君是没娶过,快活林的相好肯定是一抓一大把。”不知道谁凉凉地插了句嘴,蓝心笑了笑,又擦了擦手,“那就撇去这两人,接下来还有李家的三小姐,冯家大小姐。这两位不仅家世出众,而且都是童生,将来若能高中,自然是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还有就是茗溪茶楼的少当家,童小姐文武双全,风流倜傥……”
蓝心一直说到宴席结束方才停下,口干舌燥地喝着水,杜箐听完,摸着下巴道,“好些我也是见过的,我觉得那童雨缪和李赞都很不错。”
“爹。”顾南音被当面提及终生大事,羞红着脸不依地叫了一声。杜箐又道,“江大公子觉得呢?”
江釉原本一直垂着眼眸,被他叫到,这才抬眼淡淡道,“童小姐人品出众,当得四公子良人。”
***
回廊上亮着一盏小灯,夜风吹乱了江釉的长发,他斜倚在围栏前,看着如钩弯月,脑海中莫名地想起沐云泽倒在阁楼的狼狈样,突然好心情地笑起来。
“大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身后传来粉青的声音,他站直了身,“晚上在顾家宴上吃的有点多,我晚点再睡。”
粉青挠着脑袋渐渐走近,“大公子啊,我其实刚刚就像找你说话来着。”
“说什么?”
“我突然发现,大公子你好阴险。”
“什么?”江釉眯了眼看他,粉青还在挠头,“你不喜欢童小姐,又怕她缠着你,就故意和那顾侍君说她好话,分明就是想让顾家上童家说亲去,好省了你的麻烦。”
江釉转过身又靠回回廊围杆上,“你一直到现在才发现你家大公子不是好人?”
粉青讪笑一声,“不过大公子,我还是觉得童小姐很好呐,你以后要是后悔了怎么办?”
江釉手指曲起敲着廊柱,“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他敲着断断续续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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