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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发制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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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张唯谨心底最在意的还不止是这些,他只是觉得一旦投入了感情就很难收回来,无亲无故地要替别人养孩子,他担心母亲会白忙一场,最后搞不好还要落得伤心。
张唯谨想起他小时候养过一对小白兔,有一天叔叔到家里来玩,没有告诉他便自动将兔子宰了打牙祭,他放学回来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于是他边吃边哭,还威胁父母说要去学坏。后来张唯谨肯定没去学坏,不过他自那时起就再也不和父母提养宠物的事,连叔叔说再弄一对兔子来赔给他也拒绝了。
不管怎么说,这段时间邢亮暂时住进了张家,张唯谨把房间让给他住,当然也连带贡献了不少漫画给他看。
邢亮明显沉默了许多,尽管他以前的话就很少。不到八岁的孩子已经能体会很多事情,比如妈妈到底去了哪儿,自己在张家能生活多久,阿姨是否会答应收养他——这一切都让邢亮感到混乱和彷徨,如同没了窝的小动物。
“邢亮,你这也太傻吧!”张唯谨下班回来随手翻了翻他放在书桌上的数学作业,拿着本子走出来惊叹。一道判断改错题一共有六道小题,除了第一题邢亮改正了,后面的全部打上了勾,“出题的老师哪会让你们这么清闲,以后再遇上这种题目你要记住了,最多有一道是对的。”
“我不想做了。”
邢亮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简单说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帮张妈妈剥毛豆。他不想对张唯谨说,他的铅笔用完了不好意思找大人要钱买,今天只好这么将就着,打算明天到了学校去回收点别人用剩下的笔头再用废纸来攒一攒。
“这怎么行,小小年纪就偷懒。”张唯谨有些不可思议,原来这家伙并不是不会,居然是故意不做的,“过来,把作业都补齐了。”
邢亮无奈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儿,慢吞吞地走过去,却迟迟不开始。
“怎么了?”
“铅笔用完了。”
那一刻邢亮甚至有点痛恨张唯谨,为什么一定要让他面对这种尴尬。
“呃……”
张唯谨立刻明白了邢亮小心思,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几秒才拉着邢亮就要出门,“我带你去前面小卖部买几支,顺便看看还需要点什么。”
“不用,我明天自己去弄……”邢亮很怕给他们带来麻烦,自己在张家白吃白住什么也不做,上学还要花他家的钱,男孩心里有压力。
张唯谨站住了,他想起那次邢亮和人打架的事情,在脑子里斟酌了一下才小心地开口:“你还是个小孩子,大人照顾你是应该的,以后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不用考虑那么多,知道吗?”
邢亮低下头,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买了笔把作业补齐,吃完了晚饭之后张敬安照例出去散步加打麻将,张唯谨还沉迷在《魔神英雄坛》里的时候,邢亮已经帮着张妈妈收拾碗筷拿到厨房去洗了。
邢亮第一天这么做的时候张唯谨突然一脑门子的冷汗,平生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旧社会大少爷,别提多心虚别扭了。他只好忍痛离开动画片跑去厨房假模假式地母亲问有什么要帮忙的,搞得张妈妈莫名其妙说你别在这儿添乱,将他赶回了客厅。
年轻的时候张妈妈不会叫两个在读书的儿子干活,后来大儿子出国留学,小儿子上班又挺辛苦,张妈妈更不舍得使唤他。现在邢亮来到他们家,张妈妈深知寄人篱下的心理,若是不让这孩子帮忙他晚上怕是要睡不着觉,更何况买菜做饭的时候身边带个小跟班,两个人有商有量也挺有意思的。
“邢亮啊,你帮我把那锅子用碗布擦擦干再挂起来,免得滴水。”张妈妈尽量拣一些小事给他做做,免得他又眼巴巴地站在一边,“弄完你去和张唯谨看电视,这儿没什么事了。”
看完六点半的动画片,之后的遥控器大权便牢牢掌握在张妈妈的手里。那时候没有电脑更没有网络,每到这种时候张唯谨就在新闻联播前后和老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一通,到了八点档开始就自动逃匿到房间里去看漫画或者打XX合一的游戏。
比起陪张妈妈看哭哭啼啼的连续剧,邢亮自然更喜欢跟着他。
“跑快点!不要拖我的画面!”
游戏打到如火如荼的时候张唯谨总是忘记了旁边坐着的还是个小不点,而且才接触这种东西没几天。平常张唯谨都是一个人玩,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要照顾,感觉游戏的难度陡然增加了不少,玩起来更加刺激。
邢亮心里万分紧张,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哪里钻出来什么东西把自己弄死。他觉得张唯谨太厉害了,那么多关卡都如履平地,却不知道张唯谨玩了两年,哪有沟哪有坎早就门儿清。
“哎,怎么你又死了……你等着。”张唯谨拿着手柄上上下下左右左右AABB乱按一通,搞出一堆所谓的无限生命来,邢亮双眼都快闪瞎了,觉得他简直无所不能。
“这里要翻筋斗下去……哎,那里不能用霰弹……操,先退回去!”
每天晚上到了十点多,两个夜夜鏖战的人总要在张妈妈的再三催促之下才肯消停。
“张唯谨,该睡了!”
“马上!”
“马下,快点,带邢亮去洗脸!”
“不要闹嘛,快死了!”
“死屁,张唯谨你给老娘合适点,不要带坏了小娃娃!”
六、
在张家一住仨月,就在邢亮都快忘记还有阿姨这档子事的时候,张妈妈突然告诉他你阿姨找到了,说是这个周末就来接他过去。
其实邢亮一点都不想去,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位阿姨——邢桂枝很少和他提起家人,邢亮随的是母姓,从小也是跟着妈妈长大,连爸爸的记忆都没有。那素未谋面的阿姨对于他而言完全就是陌生人,听到就要被送走,他所有的反应只是畏惧加上茫然。可他无法把心里的话告诉张妈妈,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选择,只得轻轻嗯了一声,心里登时七上八下。
晚上张唯谨带着邢亮玩游戏的时候发现他老是走神,根本没在状态,以为他是累了,于是破天荒地没有经过母亲催促就关了机器。
“困了就去洗洗睡吧,咱们明天再玩。”
邢亮没有反对,默默地起身去了卫生间,他的确没有心情。
打发邢亮睡下之后,张唯谨见时间还早,便躺在床上看书,看到后来发现那卷漫画竟然少了一本,估计是刚才匆匆拿出来没收拾全。因为剧情卡在在要紧关头,他心痒难搔,想了想还是起身悄悄摸向自己房间,生怕吵醒邢亮他只拿了一把小手电。
刚一轻轻推开门,张唯谨就听到一阵极其细微而又压抑的抽泣声,如果不是在这样静谧的夜晚,根本不易察觉。大约是听到响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接着再无声息。
张唯谨心中一凛,看这架势,那孩子明明是在躲起来哭。
其实在这之前他也曾经有些吃惊,因为邢亮自从母亲失踪之后一直都非常镇定,既不哭也不闹。作为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他的表现显得过分的平静,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邢亮,怎么了?”
顾念着孩子的心情,张唯谨没有贸然开灯,只是借着微光走向床头,轻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小孩对着墙壁含含糊糊地回答,鼻音却明显得遮都遮不住。
沉默了一会儿,张唯谨坐在床沿,伸手在邢亮瘦弱的脊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是不是想妈妈了?
邢亮的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属于人体的温暖隔着薄薄的睡衣传到全身,邢亮绷了几个月的神经霎时到了极限。想到不知所踪的母亲和自己未卜的命运,他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
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求张唯谨,请他们不要把他送走,可是想说的话却哽咽在喉咙里,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张妈妈一家都是好人,他不能让他们为难,阿姨家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感到身边小小的身体哭得微微颤抖,却仍旧压着不敢放声,还不知道邢亮就要离开的张唯谨以为他是害怕孤单,嘴里拙劣地重复着:“好啦好啦,以后有哥哥陪你玩,不怕的。”
因为邢亮讨厌他自称叔叔,张唯谨只得主动降低辈份,做他的哥哥。
谁知道邢亮听了他的话,哭得更加厉害。张唯谨额头冒汗,寻思了半天不明所以,他只得躺上床去,学着老妈以前哄他的方法,轻轻将那哭个不停的小鬼拥进怀中。
这样一来邢亮反而不好意思了,他原本想转过身去,却又舍不得这温暖安全的感觉。哭了半宿人也累了,在张唯谨温柔的拍打安慰中,男孩终于抽噎着进入了梦乡。
七、
第二天早上邢亮起来,发现自己眼皮酸涩,睁眼困难,他吓了一跳,赶紧推了推身边的张唯谨。
“喂,帮看看我的眼睛怎么了……”
张唯谨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耳边小孩求助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待看见邢亮的平时灵动清澈的眼睛上挂了俩小毛桃,知道是因为昨天晚上哭鼻子哭得太狠的缘故,忍不住哈哈一笑。
“啧啧,整个一个孟姜女啊。”
被他笑得有点窘,邢亮不理他,打算直接下床去洗漱,但是又怕被张妈妈看见追问。
看出他的迟疑,张唯谨将他按住,自己起身下床,“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过了一会儿张唯谨回来,手里不知道拿了些什么,叫邢亮闭上眼睛。
小孩乖乖地听话,继而感到眼皮上一阵清凉,大大缓解了刚才肿痛滞胀的感觉。
“这是什么?”他好像闻到一股很清爽的味道。
“黄瓜切的片,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敷一会儿就好了。”这是以前张妈妈曾经用过的法子,张唯谨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哇噢,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
邢亮轻轻摇头,怕黄瓜片掉下来,赶紧用手按住,样子很可爱。
“当然是Q版的咸蛋超人啦……嗷嗷!”
邢亮被嘲笑又气又急,闭着眼睛踹了他一脚。
“张唯谨邢亮,大清早的在闹哪样,还不赶快滚起来上班上学!”张妈妈在外面做早饭,听到房间里有响动,人却迟迟不出来,不由得又拉大了嗓门。
“就来啦!”生怕被老妈追杀,张唯谨连忙先跑出去亮个相。
由于得到张唯谨的帮助,早上的时间又总是比较匆忙,张妈妈总算没有注意邢亮的异常。
不管怎么不想离开张家,周末的到来都无可避免。那时候还没有一周休息两天的奢侈假期,只能隔周享受双休日,张妈妈特别选了一个大礼拜,为的是邢亮有多点时间去适应。
邢桂芳长得和姐姐有很像,到张家来的时候还带了不少县城的土特产,说是多谢张妈妈照顾邢亮这么久,还特地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找她。
邢亮不认识他,被张妈妈催着叫了一声小姨之后,便不再说话。
邢桂芳乍看见这个外甥也很激动,大概是想起了姐姐,突然哭了出来。
张唯谨也是头一天晚上才知道有人来接邢亮,那时他才知道邢亮那天晚上哭成那样,并不只是因为想妈妈……这孩子大概还是不太愿意离开这里吧。
想到邢亮的反应张唯谨立刻有些不安,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说什么。说话间张妈妈已经将邢桂枝留下的存折和信件都一一转交给邢桂芳,还加上了一笔现金——那里头除了多出来的房租之外,张妈妈还送了她两千块钱。
“姜大姐,这怎么好意思……”邢桂芳呆了一呆。
“拿着吧,现在养个娃娃不容易。”张妈妈早已得知她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虽说邢亮的小姨夫是在县政府工作收入稳定,可凭空多出这么一个要养,肯定到处都需要钱。
张唯谨送邢亮出门的时候很怕他会哭。
他想过如果邢亮半路哭闹起来,自己还真未必能忍心就这么把他送走,可理智告诉他,为了对大家将来的生活负责,邢亮恐怕还是跟亲人住在一起比较好。
好在邢亮一路上都很平静,甚至在张唯谨把一套漫画书和一个恐龙蛋变形金刚送给他做礼物的时候还微笑起来,他没有推辞全都收下了,头一次朝张唯谨说了一声谢谢哥哥,明明是一句非常乖巧的话,不知为什么张唯谨听在耳里却很不好受。
临分别的时候张唯谨悄悄告诉邢亮,恐龙蛋里有他送的护身符,要仔细保管好,千万不要给别人,如果遇到困难的时候有需要,就打开来看。
邢亮一一记下了,还将自己在劳技课上学做的泥塑送给了张唯谨,虽然手工不是很好却颇具匠心,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捏的是谁。
斜阳下的分别总是让人惆怅,在看到那辆载着邢桂芳和邢亮的大巴缓缓开走的时候,张妈妈的眼圈都红了。
“回家吧。”张唯谨拉了拉母亲,“邢亮以后一定会好好的……不是还要回去等大哥的电话吗?”
张妈妈这才回过神来,默默地跟儿子离开了长途车站。
邢亮一直趴在窗边看着,余晖拉长了那两个人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八、
邢亮离开之后不到一年,张家陆续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张敬安在税制改革之前退休了,不过在退休之前,深谙“县官不如现管”之道的老爷子设法将小儿子弄进了省地税局。
张唯谨对口专业本科毕业,以前在所里就工作努力,个性又十分讨人喜欢,再加上老爷子破天荒拉下老脸来四处运动,他很快就进了地税局办公室做科员,从此摆脱了骑摩托走街串巷下企业收税之苦。
二是张唯谨的哥哥张正严已经拿到博士学位,而且又刚获得一个国际知名研究机构的OFFER,事业发展得可谓十分顺利。张正严出国之前就娶了老婆,夫妻两人眼见生活逐渐稳定,便打算要生孩子。等到张正严通知大洋彼岸的父母说张唯谨的大嫂已经怀孕数月时,张妈妈就再也坐不住了。
花了几个月帮父母搞定了那些琐碎又磨人的签证事宜,成功地将两位老人送上飞机之后,张唯谨蓦然发现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不由得有些不习惯。好在他平时都是靠看漫画打游戏听音乐来打发时间,倒也不会觉得太寂寞,只是家里住着他一个光棍,总免不了泡面碗与脏衣服齐飞。
进入省地税办的第一个国庆节,局里请了一些老干来联欢,作为办公室的主要劳动力之一,张唯谨一直忙碌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家。其实他并不介意加加班,只是一想到他追看已久的《小飞龙》大结局就这么被活活牺牲掉,还是禁不住心如刀绞。
因为前几天老妈说过会打电话回家,生怕错过宝贵的越洋电话,张唯谨加快了步伐。
张家住在一楼,旧式楼房的单元门里通常都比较黑,路灯又经常失修,总是影影绰绰地看不太清楚。刚踏进楼道里张唯谨就觉得有个人影闪过,随即便藏匿了起来。
“谁在哪儿?”生怕是什么宵小躲在暗处伺机做坏事,张唯谨立刻大喝一声,“我看见你了,别躲躲闪闪的,给我滚出来!”
不一会儿,昏惑的光线中飞快地跑出来一个矮小的身影,低着头慌慌张张地越过张唯谨就要溜出楼道。
如果是平常的张唯谨也就随他去了,可今天不知怎地他觉得非把此人看清楚不可,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捞,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啊!”
对方突然压抑地叫了一声,仍旧稚嫩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惊慌和痛楚。
听到这个声音张唯谨的大脑突然反应过来此人究竟是谁,只是这也太不可思议。
“邢亮?!”
这下张唯谨是真的震惊了。
半年多来他偶尔会听母亲念叨几句不知道邢亮现在过得如何,也不时会想起这个以前总是看他不顺眼和他作对的小鬼,不过那只如微风划过水面一般很快消失无痕,毕竟那孩子只是他二十几年生命里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现在冷不丁在家门口再次遇到这个孩子,突然涌上心头的一些点点滴滴让张唯谨不由得有种做梦一般的闪回感。
抓住那孩子的胳膊进了家,张唯谨打开客厅的灯。
大概是在黑暗中呆得久了,邢亮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张唯谨立刻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一些细碎的伤痕,心中微微一惊,“你怎么了?”
现在季节已然入秋,男孩身上穿着的仍旧是当初他们送走他时的一身夏装,虽然洗得还算干净,却明显已经不怎么合身了,瘦瘦的脚腕露在外面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土气,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塑胶凉鞋。
邢亮低着头,半晌才勉强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我妈回来没有。”
他一边说话,一边想要收回被张唯谨抓住的手臂,样子有些瑟缩。
张唯谨心里有疑问,抓住他的手迟迟不肯放开,直到邢亮眉尖微蹙,男人瞥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类似痛楚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地撸起他衬衫薄薄的袖子,看到那只细瘦的手臂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瘀青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有人打你?”这下不用问也大概知道这孩子偷偷跑回来的原因了,只是这一路山高水长,也不知道他一个孩子是怎么找回来的。
“不,没……我马上就要回去了。”邢亮飞快地缩回手,可眼神却始终不敢与张唯谨对视,说着就要夺门而出。
“等等!”张唯谨拦住了孩子,随即关上大门。
他的心里突然有些乱,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件很错的事情。
九、
因为张唯谨那句“等等”,煎熬了一天的邢亮好像一个获得特赦的死刑犯,一下子几乎虚脱。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张唯谨瞥见那孩子嘴唇有些干裂,不知道在这儿没吃没喝地等了多久,便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然后去厨房烧了壶滚水泡了一碗面。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凑合一顿吧。”将那碗寡淡的面递给邢亮的时候张唯谨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不过自己不会做饭,又没有任何准备,也只好如此了,“明天放假,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他哄着那孩子,口气几乎带点讨好。
邢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热腾腾的方便面,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吃着吃着,眼泪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地掉进面汤里。
“哎,你怎么了?”张唯谨见他这样有些紧张,“是不是身上痛?哪里不舒服?”
邢亮摇摇头,继续低头吃面,过了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对他说:“辣椒有点多。”
知道这孩子生性倔强,不愿意在别人的面前表现出软弱,张唯谨也不戳穿他,只是等他吃饱喝足之后,将家里的小药箱拿出来,开始在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四处修修补补。
一开始邢亮有些抗拒,但后来发现张唯谨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一副生怕弄疼他的样子,也就没有吭气。
邢亮很庆幸张唯谨没有一下子问太多,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然跑到这里来的原因。至于为什么每次在这个人面前都会忍不住哭鼻子,连他自己也非常费解。其实邢亮平常很少哭泣,就连被人冤枉偷了钱,他也只是愤然离开,绝不在人前落泪示弱。
后来张唯谨才陆陆续续地了解了邢亮那大半年来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原来邢亮刚过去的时候,阿姨和姨父待他还是不错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他那个在县政府工作的姨父因为忙于公务,饭桌上又好酒贪杯,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有一天晚上回家不小心掉进河里溺死了,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五岁。
邢桂芳失去生活支柱几乎要发疯。经过了一场场哭天抢地的悲痛之后,她开始探寻自己不幸的根源,从那开始就有人说一定是邢亮命中带煞,天生克父母亲人,找不到其他解释的邢桂芳对此深以为然,从此对这个外甥的态度也慢慢地起了变化。
因为带着两个孩子,为了生计邢桂芳不得不选择再嫁。这样一来地位比拖油瓶还要不堪的邢亮在家庭内部显然沦落为最低等的成员。新任姨父是个粗暴冷漠的男人,因为白替女人养孩子,他认为自己在家里有着绝对的权威,对邢亮这个八杆子打不到的孩子如同家里饲养的一条看门小狗,任意呼喝打骂。
在家里矮一截的邢桂芳无力阻止这种情况,甚而至于,每当这种时候,在她的内心深处还莫名地带了一点点复仇似的快感——似乎看着扫把星倒霉,她和她的家庭就会安全许多。
没有丝毫的温暖,甚至随时会有暴力加身,年幼的邢亮无法反抗命运带给他的磨难。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经常想妈妈,想张家的妈妈,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张唯谨。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漫画书和恐龙蛋是他一定要放在身边的东西,有一天他忍不住打开了龙蛋里的护身符,发现里面放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百元大钞。
给邢亮这些钱的目的是以防万一,如果知道自己的慷慨给这孩子带来的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张唯谨当初一定不会送他那一百元。邢桂芳不知在哪儿丢了一百块钱,却在邢亮的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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