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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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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译正在手足并用地往上爬着,他真是逆流而上,因为我们像是泥石流一样从他身边泻下,带动的滚石与泥土也像是泥石流。
  阿译讶然得不行,“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基本没人有空答他,那家伙只好爬两米滑三米地坚持着。
  我从他身边往下溜滑,“跑跑跑跑!”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在问。
  我追着前边的死啦死啦,那家伙已经专心过来,后来者居上,让阿译向苍天问为什么去吧。
  那小子少根筋但并不傻,他至少知道背转了身子看我们这整群要干什么,于是阿译的第三次攀爬在将近峰顶时,成了大呼小叫随着我们奔流直下。
  现在我们不坐滑梯了,没了,再坐下去屁股也要磨没了,我们拖着扶着拉着扯着逃向已经近了许多的渡口。
  手炮弹在我们中间开花,机枪在我们中间横扫,日军恢复得比我们想象中更快,我匆忙回首中已经看见他们在山顶上的身影。那是一群已经气得疯狂了的家伙,支援火器在山顶和近山顶放列,轻装的步兵也下饺子一样地滚坡,看来他们不打算放走我们一个。
  我们中不断有人倒下。我们也累得根本跑不过追得像生了四条腿似的日军,跟他们那帮生力军相比,我们奔跑的速度也就相当个十来岁小孩也似的。
  死啦死啦在奔跑中大叫:“中弹了不要管!伤员过不去怒江!枪扔了!什么都扔了!溺了水你放枪也没用!”
  我们一边跑一边扔弃身上所有的东西,我跑得扶着岩石呕着胃液,但是我看见从我身边跑过的迷龙,他根本是扔得上半身都光了,但仍拖扯着半死不活的豆饼,于是我边呕着边追上他们。
  枪炮在我们中间追射,往渡口就一条路,所以日军的射击也打得颇为集中。
  我们一路扔下武器、物资和尸骸,我们是世界上跑得最狼狈的一支部队。
  我们扎好却没用上的竹筏一直就扔在渡口边,先到达的人已经在死啦死啦的指挥下让它泛水,在湍急的江流中,我们得死死抓着筏上的绳索才不让它被冲走。
  但是我们往下却犹豫了,行天渡现在有一座断桥、两条断掉的渡索,没有一条能维系我们脆弱的生命。我们看着他,看着在水里漂着的渡索,原来那条断在东岸,迷龙扯过来那条断在西岸。
  死啦死啦大叫:“上筏子!顺着江水走势就到东岸啦!”
  那没用,对怒江这样的水势,趴在筏子上过江和趴在树叶上过江没什么区别。我们仍愣登着,炮弹在滩涂上爆炸。
  死啦死啦怒喝:“我不会水的!怒江算个屁,我不会水都敢往下跳!”
  他他妈的真往水里跳,就那下水的姿势已经能看出绝不会水了,根本是跳起来往水里一坐,水溅了倒有一人多高,他立刻就没了顶,还算是存了个心,手上死死抓着一根绑扎时用来抓手的绳索。
  于是我们一窝蜂上了筏子,还剩多少个看不出了,只觉得人挤人地叠了好几层,先上的抓着绳索把那家伙从水里拖上来,那家伙甫入水便被江流压进了水下,现在已经喝满了一肚子,有气无力地躺在筏板上,我们立刻横七竖八在他身上叠了好几层。
  我对他说:“没死啊?”
  那家伙蔫了,有气无力地吐着江水,“没事……没死。”
  迷龙死死把着绳头,把这堆满了人的竹筏固定在岸边,不辣和丧门星帮他把豆饼抄上筏子,但那俩家伙也没力气了,只够力把豆饼放在筏边。
  迷龙问:“还有人没人?!”
  郝兽医忙说:“还有还有!”但是他看着落后的几个在山路与滩头的接合处被日军的机枪射倒,只好改口:“没有啦!”
  于是迷龙把绳索在身上绕了两圈,猛扑上了筏子。
  被我们压得半浸了水的筏子震动了一下,然后像被狂风卷断的断线风筝一样驶离了江岸。
  第九章
  你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我们听天由命地看着行天渡以一种逃命般的速度离开我们,我们的流速快到你甚至无心去感觉晕眩,而只担心会在什么地方撞碎。
  死啦死啦在我身下嘀咕什么。
  “什么?”我问。
  “……这就是鹅毛沉底弱水三千啊……这辈子再不进这条江了。”
  我开始大叫起来,“你不早说!”
  我没空骂他了,冲到滩上的日军已经开始向我们射击,而东岸又向他们射击,我说不清那算好还是坏,因为我们被夹在双方中间,我们这一筏子连一支长枪都没有,就死啦死啦还有支打抢来就没用过的王八盒子,用那种自杀枪向日军射击,连我们自己会笑掉大牙的。
  于是我们承受着射击,唯一掩护我们的是湍急的江流。
  然后我们飘离了这处火力交错已成战场的渡口。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更新时间:2009…3…8 15:26:43 本章字数:5403
  我们在江水中一泻千里,有时一个看起来并不大的江浪便能把我们全部淹没,我们只好死死抓着对方。已经冲下南天门的日军在我们所飘离过的江岸和山脚现身,他们向我们这个浮靶射击,但在这样天旋地转的世界和天威之中,用六点五毫米小口径步枪进行的射击看起来像拉洋片一样滑稽。
  但子弹仍然在我们中间开花,有时一发能打穿几个人。掷弹筒扔出的手炮弹炸出水柱。我们沉默地以怒江的速度经过这些东西。
  迷龙大叫:“把死人都扔下去!要压沉啦!”
  我手上死死抓着某个人的手,我看了一眼,是第一个相应死啦死啦号召逃亡岸边的那个同僚,从收容站一直相伴到这里的家伙,但是他已经死了,我找到他胸口那个弹孔,血迹早被江水冲干净了——确定了他的死亡后我把他推下筏子。
  迷龙问:“豆饼呢?!”
  蛇屁股不确定地说:“被谁压住了吧。”
  没人有心管那个,但迷龙就是这种鸟人,他会没口子地问到天荒地老,“那豆饼呢?”
  不辣喊:“被你打死了啦!”
  迷龙喊回去:“被你当死人推下去啦!”
  我们在这种歇斯底里的叫嚷声中飘流。
  我呆呆地靠在死啦死啦的身上,郝兽医在我身边,他抓着我,我的另一只手空着,泡着水里,那只手曾用来推下同僚的尸骸。
  失近弹还在攒射,激起水柱和水花,但是管它呢。
  我呆呆地看着南天门远离了我们,我呆得有些失神,而它成为一个远影。
  枪声炮声之外,我听着江谷里传来的声音,清晰而遥远——竟然是我们唱来向江防证明身份的歌声: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我并不讶然,因为我全部所剩的力量都在用来茫然。
  这是幻觉,我知道的,我累晕了,饿晕了,痛晕了,吓晕了,吐晕了,总之人有很多种可能会晕,我也一定是晕了。
  因为我知道,唱这歌的人都已经死了。
  我看了看我身边的、身下的,压在我身上的人,也许是身经百战也许是阅历丰富或老天垂怜,更可能是诸般结合,郝兽医、阿译、迷龙、不辣、蛇屁股这帮收容站里一锅猪肉粉条炖出来的家伙仍在我旁边。
  仅存的都在我旁边,紧闭着嘴,都学了乖,其实连迷龙都知道,我们张开嘴,仅仅为了发一些全无意思的声音,抱怨、嘟囔、祈求,绝不会是这个……
  但那声音仍在继续,只是远得不再雄伟而是飘缈: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江水冲刷着我们,我们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哭泣。
  竹筏终于卡在东岸的礁石缝里,带一种要死不活的疲惫,我们匆忙地登岸,之所以如此奔命,一是因为这遭痨瘟的竹筏已经快散架了,实际上我们爬上礁石时已经有几根竹子散落入江流;二是因为一小队锲而不舍的日军仍在追着我们开火,尽管来自对岸的射击没了准头。
  我们中间体力最好的迷龙把郝兽医拖下了筏子,连他都累得一句话要分成几瓣说,我们干脆就吭不出声来,忙着逃离射界和呕吐出腹里的江水。
  迷龙断断续续地说:“下……下……手……给我……”。一发子弹离他很远削过了东岸,迷龙开始有气无力地笑,“这枪……枪打的……他们……他们也累吐血了个屁的……”
  不辣居然还不忘斗嘴:“一口气喘……喘……喘不上……你就翘……翘在这……”
  我催促着:“走……走……走。”
  我们跌着,拖着,爬着上岸,日军在骂,在射击,但难以想象累得像我们一样的还可能准确地射击,子弹偏得让我们瞠目——如果还有那个心思的话,但我们尽力去向子弹打不到的地方,因为打到了身上的话,它也是个子弹。
  蛇屁股和丧门星拖着死啦死啦,那家伙却忽然挣脱了,这一挣就叫那两个全失了重心摔在地上。那样的大动作叫我们以为他中了弹,我们有气无力地看着,看着那家伙堆在地上,然后用了极大的毅力爬了起来,不是爬起,而是跪起,枪弹在周围横飞,日本人喘匀了气也开始在调整准头,但那家伙却在越飞越近的子弹中向远处的南天门下跪。
  最近的一发子弹就打在他身前的石头上,但那家伙恍若未觉地在那个弹痕上叩下一个长头。他嘴唇在动,喃喃地在念叨什么,我们呆呆地看着他。
  他跪了很久,奇迹般的没被打中,也许是久到让日军也想了起来,他们似乎也是尊重死者的,久到让我们也呆呆仰望着南天门。
  一天一夜,一个团就扔在那了。
  “康丫还在上边。”不辣说。
  “幸亏埋了。”郝兽医说。
  我沉默着,而那个跪伏的人开始竭力把自己挣扎起来,现在我们知道那个似乎永远精力充沛的家伙也会衰竭了,他几乎无法挣起自己的身子,迷龙放下兽医,和丧门星去把他架了起来。
  他走两步后便挣脱了,靠自己走过嶙峋的江岸。
  “走。回家。”他说。
  我们在树林里走着,我们的脚步像在七歪八斜地量着路,我们没有人能走直道,我们每个人的腿都像是面条,我们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摔倒。
  我拉起又一次摔倒的郝兽医,发现老头子无缘无故地在哭泣。
  “二十二个。”他痛哭,似乎这是世界上最让人伤心的几个字。
  我说:“走吧,走吧。”
  老头儿还在念叨:“就回来二十二个。一千多人。”
  “走吧。”
  我们继续量路,摔倒和爬起。
  山林已到了尽头,现在的路宽得可以行车了,而阿译又一次瘫倒在地上,然后看着眼前的一棵大树发呆。我从他身边拖过,很尽本份地踢了他一脚,这也算帮忙。
  “烦啦…你看。”他说。
  我便看他所看,几乎被枝叶和藤蔓盖没了的一块旧木牌钉在那棵老树上,一个指向的箭头,然后,“禅达”。
  我们就呆呆地看着。
  “禅达……这算是回家了吗?”阿译问。
  我们呆呆地看了会,然后……继续量路,摔倒和爬起。
  迷宫一样的青石路面,频繁的雨雾和清新但是忧郁的空气,我们从无缘得见的滚锅温泉和滇玉,想热心但热心不起的禅达人……这算是回家了吗?
  禅达是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偏远、天险、丰富的物产资源让这里的人们多少年来觉得自己与战争无关,城郊的房屋和郊外的田野是同时出现在我们视线中的,人工的柔和绿色涤洗着我们已经看进了脑髓里的莽林的苍茫绿色,我们东倒西歪地走向我们的终点,我已经完全成了一个瘸子,连拄在手上的丫形树棍都不是掰来而是捡来的,我们没有踩死蚂蚁的力气。
  从禅达的第一个居民铺上第一块做路基的火山石,已经过去了一千年,禅达千年无战争,禅达人的石料用来铺路而不是修筑城墙,土地肥得插根筷子便成竹林……我们这算是回家了吗?
  然后我们被吓着了。
  第一阵隆隆的鼓声是从那些建筑中传来的,那肯定是把几种鼓给混合了,汉家花样繁杂的鼓、边陲山民的铜鼓,但它们现在无疑擂出的是同一种节奏:战争的节奏。
  我们站住了,瞪着那排建筑,连死啦死啦都惊魂未定,我们都觉得从这片青石色和绿色中会冲出一片极不协调的土黄色,或者骑着脚踏车,或者开着坦克。
  死啦死啦安慰我们,他也已经要死不活的了,“……没事的,没事的。”
  但是鼓又响了,这回响起来就没停下来,从城郊的建筑里涌出整片刚才被建筑拦住的五颜六色,小鼓是挎在腰上的,大鼓是架在牛马身上或者用小车装了的,此地多花,禅达人的手上没拿任何标语性的文字而拿着花,于是我们也搞不清楚这帮像是暴民的家伙要干什么。
  然后轰然的一响,响过七五炮出膛,声震四野,我们也惊慌地张望着四野,但没有人发起攻击,没有子弹和炮弹向我们飞来。
  死啦死啦安慰我们,他也被惊着了,“抬枪,是大抬枪。”
  那个放枪的家伙把他那杆打鸟的大号火铳垂下重新装填,那是个信号,于是那一帮拿着花的,扛着鼓的,挥着拐杖和锄头的暴民向我们发起冲锋。
  我们不问身外事,不知道半月来禅达人就像将被烈日烤死的蚂蚁。他们想举城迁徙,把禅达烧作焦土,但要烧千年的宗祠祖墓,先辈栽植的古树,禅达人又想是不是一块儿把自己烧了,禅达人看着老天赏赐的火山、湿地、热海温泉、翡翠、铁矿、会变成玉的巨树,这些神话一样的造物不会长了腿跟他们迁徙。
  但本来以为稳守不住的江防却守住了,禅达人搜出了望远镜、千里筒、天文镜在东岸观望——他们有了英雄。
  而我们的不辣看着人们向他冲来,便腿一软跪在地上。
  迷龙踢他,“你又偷人家鸡摸人家狗啦?”
  不辣嗫嚅着说:“这架势……偷头牛也不至于啊。”
  然后我们便被包围了,我们被捶着,打着,被老头子拿白胡子蹭着,被老太太拿长长的指甲掐着,被小伙子捶着,被小姑娘撕巴着,整把的花砸在我们头上,鼓声吵得我们灵魂出窍——禅达人混合了边陲民族的血统,不擅言辞,但是酷爱狂欢。
  而死啦死啦扔下了被围攻的我们,浑不管阿译在怪叫中连衣袖都被人撕下来拿去收藏了——他向天伸出了鼻子,那实在像极了一条狗,而且他还猛力龛动着他的鼻翼。
  然后那家伙发出一声怪叫:“包子!”
  完了个球的——我说我们的英雄形象,他的怪叫等于号令,他的号令导致行动,我们在鲜花的猛砸和拐棍的点杵中分开人流,冲向那个气味的来处。
  那家包子铺实在普通不过,也就是在小门脸前架上屉做点儿小本经营。卖包子的本还在跳着脚想看点儿热闹,但见人流中分,二十来头说什么都好就是不像同类的直立行走动物向他的货物袭来。
  那家伙怪叫一声便遁入了他的门脸里再不露头。
  于是我们成功地占领了那屉包子,那屉大得像桌面,一天能卖出两屉就算是不错,我们得手的是最后一屉。蛇屁股伸手把屉盖掀飞了,于是我们直着眼瞪着里边的内容。
  鬼知道谁第一个伸手的,反正我伸出了手,在屉里抓到的是丧门星抓着两只包子的手,并且我差点儿把他的手当包子咬了一口。
  我们嘴里嚼着,手里抓着,眼里瞪着同僚们的咀嚼,四下里鸦雀无声,擂鼓的也早已停了,整个禅达在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英雄抢劫包子铺——但是管他呢。
  死啦死啦噎得翻白眼时仍在瞪着我们,第一个包子他已经干掉,第二个吃得还剩个角,第三个已经咬了两口——这时有人拉他的裤角,死啦死啦低了头,一个小孩子拿着一碗煮熟的红皮鸡蛋。
  迷龙也被人拉了,一个老太婆佝偻着,迷龙臊得不行,他能看清那双老得变了形的手上端着青花碟子,里边有整只煮熟的大猪肘子。
  我闻着身后的清香回身,香味的主人没好意思碰我,那是个待闺字的女孩,她的碗里是整小碗的松子,剥了的,我都替她脸红,因为那毫无疑问是她自个儿拿嘴磕开的。
  对了,我们现在是英雄,英雄不需要抢劫包子。
  我们干晾着,不好意思接,也不好意思把手上的包子放回一片狼藉的屉里。死啦死啦那张老脸算是把我们给救了,他被人称呼了“壮士”,这年头还持这种称呼的是一位耆宿样的老头,他手上拿的那大碗倒是空的。
  死啦死啦开始干笑,“醉卧沙场君莫笑,弟兄们这一路受够了美国罐头英国饼干,一路想的可就是咱们禅达的大肉馅包子!”
  亏他说得出来,这生是饿的了,我们瞪着他,眼里如要踹出飞脚来,但我们还得就着他豪放的一挥手,否则所有人都要没法下台。
  “吃吧吃吧,把手上的吃了就好,以解弟兄们思乡之苦。”他厚着脸皮说。
  我们连忙往嘴里生填,迷龙边翻着白眼边冲他很想要的大肘子干瞪眼,但也别伸手了吧,我们忽然之间觉得很要脸了。
  那老耆宿猛一伸手,大拇指直伸到了正和一个半包子苦斗的死啦死啦鼻尖下,“壮哉!见你们去,见你们回,去时铺云遮月,回时干戈寥落,老朽做了一生的蠹虫,今日才懂得马革裹尸说的是大悲凉,却不是豪情。——来!”
  我咽着包子,冲着那豪兴大发的老头子猛翻白眼,那帮家伙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来扯这个蛋恐怕阿译的心得都要强过他这老蠹,没打过仗就是没打过仗,但老头往下的搞法却吓了我们一跳,他那大碗一抬,旁边的小青年捧起坛子,倒酒就如倒水一样——那碗盛酒的话怎么也得有个三四斤。
  老头儿现在拿碗都有些吃力,“沙场事,昨日事,今天你就来个醉卧家乡吧,禅达人,君子人,不会笑你。”
  我们又开始干瞪眼了,这回不是噎的而是吓的,看死啦死啦出洋相的心是谁人都有,可这碗下去不出人命的可能性不大。而那家伙笑嘻嘻地端过碗,让我们见识他在战场之外的无耻。
  死啦死啦接过来,说:“谢老爷子的美意。上敬战死的英灵,下敬涂炭的生灵,中间这个,敬给人世间的良心。”
  我们看着他天上泼一半,地下浇一半,中间再把剩的个碗底挥霍一半,最后剩了还不到一口的意思帐,然后拿了个天大的架子一饮而尽,就这么着还被呛得龇着嘴呵了半天气,最后还好意思亮了个点滴未剩的空碗给人看。
  老耆宿愣了会儿,看看自己的脚,倒被他半碗酒倒得泡在酒里了,“……壮哉!海量!”
  这就是个信号,于是鼓声又吵得我们脑仁儿痛。
  大号鸟铳对着天空,轰隆的一下子。
  迷龙放下了铳,开始嚷嚷:“我老婆呢?!”
  我们瞪着站在半堵矮墙上的那个傻冒,他伤心得像喝醉了一样。我们仍被堵在包子铺左近前进不了一步,那无所谓,反正前进我们也不知道去哪,我们干脆叫花子一样坐在地上,把禅达人送来的吃喝造光再说,下顿饱饭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更新时间:2009…3…8 15:26:44 本章字数:6217
  迷龙冲我们嚷嚷:“瞅见我老婆孩子没有?!”郝兽医说:“不是过江了吗?”
  “没瞅见!叫人拐跑啦!是个死胖子!这年头敢胖的没好人!”
  我冲他说:“你他妈少喝点儿!”
  迷龙辩解道:“我一滴都没喝!我一直找我老婆来着!……那个谁谁,你站着别走!我老婆我儿子,你看红眼啦派人给拐跑啦!”
  那个谁谁是死啦死啦,他正从我们中间站起身来,走向个空寂点的地方。迷龙不分青红皂白的胡嚷也只教他停了下步子,看了眼,然后留下个苦笑走开。
  我们也不再搭理迷龙而继续我们的欢乐。一群乡野之人能如何对待他们认为的英雄呢?不过是你想吃就给吃,想喝就给喝,我们席着的地上,每个人跟前都放了来自好几家的碗碟,所盛放的内容若在饱食之日看来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我们左一口猪肉右一口石榴,而一帮乡野村夫嘻嘻哈哈,吸着水烟筒嚼着槟榔带笑看。
  迷龙委委屈屈地往鸟铳里装第二筒火药,一边嘟囔:“我老婆,我儿子,我副射手。”
  我很不幸地吃到一个足可做催泪气原料的辣椒,呵呵地被老太婆捧来一碗救命水,我喝着水寒暄以尽宾主之礼。
  “儿子呢?……年青人?”我问他,然后拍着自己的胸脯,“男的!”
  老太婆就开始用围裙的裾抹眼睛,“修路去了。死了。”
  我忽然噎住了。迷龙又在我们的视野外大叫:“我老婆呢?”伴之以轰隆的一下,但我瞪着那张满是沟壑的脸,别人忙着吃喝,都没人理他。
  我拍了拍那个瘦骨嶙峋的肩膀,看了看离开我们坐在寂静之处的死啦死啦,他临了街也临了田野,他对着田野而给了我们一个背影。
  打了四年仗,我开始认一个奇怪的理,战场是仁慈的,非生即死,人间世则残酷,它为你准备的东西叫作没数。
  我忽然很想和他坐在一起。
  我站起来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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