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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坟挖出鬼 作者:君子在野-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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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舟捅了捅林言的胳膊肘,朝萧郁一努嘴:“哎,你不过去看看?”
  林言不置可否,捡起块石头往湖心掷去,扑通一声,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那鬼仍静静的,没回头。
  “还以为他打算在墓里不出来了,结果还不是不远不近跟了咱们一路。”尹舟嘀咕道,“他这是想什么呢这是,跟哲学家似的。”
  林言淡淡的说:“大概在想他生前的恋人,好不容易记起一点。”
  “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自己瞎眼认不清人,把咱们整的死去活来。”尹舟洗脸时没吐干净湖水,往地上啐了一口,
  林言用根长枝条往火堆拨了拨,几个火星子跳了起来,往空中蹦去,低头道:“其实我大概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你们可能不相信,自从遇上他,我总能看见古代的事,有时在梦里,有时好像看见他活着时的样子,周围的陈设也是古代的,但明明在我家……”林言犹豫道,“我还在镜中看见过自己穿古装的样子,跟萧郁在一起,那人像我,又不是我。”
  阿颜猛地抬起头,林言没理会他,盯着拨火棍的末端,已经被烧黑了,轻轻说:“以前总以为身边多了个古人所以想象力泛滥,现在想想他之所以找上我,除了那个古怪的八字,大概他要等的人,跟我,不对,很久很久之前的我,是有关系的。”
  “很久很久之前的你?”尹舟瞪大眼睛,“你穿越?”
  林言看了眼小道士:“你说。”
  阿颜沉默半晌,顾左右而言他:“孩童四岁前能保留部分前世记忆,很多小孩会突然对着不认识的人哭或笑,长大就不记得了,但碰到有些场景还会觉得眼熟,加以引导可能会想起什么。”
  林言冷冷道:“哪里是前世,五百年,十世也过了,也许我中间曾转生为桥,为树,甚至为墓为蟒,跟他有半点关系?”
  说完转头不语,拨火棍狠狠挑弄那火堆,火苗愈发旺了,火星一爆,啪的一声,鹅卵石都染上一层黄光。
  五百年前的石头,水,山坳,他和他,绿纱窗下你侬我侬,一册书,一出戏,两人点了灯在月下读话本子,笑得前仰后合,写一笺情话,赌书泼茶,闹到床帏中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等待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之后的九转轮回,跟那白衣翩跹的公子哥又有什么关系?不知不觉咬紧了牙关,直愣愣地盯着掌心,人心最是不足,有过一见钟情,还想问他赏识自己什么,殊不知一见钟情凭的是色相,大言不惭地说因为你的善良,忠贞,体贴……
  他们之间竟连色相都说不上中意,他看上他,凭的是另一个打下基础的人,他不存在于记忆中的“过去”。
  尹舟见他表情古怪,搭讪道:“总是一个魂儿嘛,他也没算找错。”
  林言冷笑:“一只罐子装了新的酒,你说还是原先那一坛么?”
  又起风了,芦苇簌簌的抖,湖水反射着沥青似的冷光。
  人就像颗石头,被生活打磨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有人倔强还留着棱角,有人已饱满浑圆,人生不过是挣扎的过程,疲惫的,疼痛的,谁都希望有人护我怜我,把自己被生活打磨成的摸样刻入脑海,将苦难的过往一一细数,放在心口说让你永无伤悲。
  萧郁跟他算什么?算看上一颗胚胎,看上一颗没有萌发的种子,一缕没有意识的“魂火”,林言悲哀的想,萧郁想找回的是他们的记忆和经历,如果有一天,那鬼提起当年的上元灯节,花市如昼,他怎么应对?
  能说的,大概只有“我高考那年……”或者是“我买的第一部苹果薄本……”
  指甲把掌心掐的生疼,思来想去都是不甘,原来他喜欢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是自己,这艰难的绕口令,在心上百转千回。
  原来说自己宽宏大量,都是因为没遇上真心喜欢的人,遇上了,心比针还小,穿不过线,容不下一点沙子,怎么肯?
  尹舟握了把小石头,往湖面一颗颗打水漂,许久突然开口:“林子,你以前总说找个靠谱的人凑合凑合就过了,我们班丑成那样的你都说挺好,肯嫁你就娶,我反正没谈过恋爱,不懂,但哥们觉得吧,好不容易有个真喜欢的,有必要这么苛刻么?”
  “有,我没那么下作。”林言愤愤道,“他不认我,我还要上赶着说什么轮回转世当个替代品么?再说你真觉得他那脾气,容的下一个长相相同,记不得他的新人?”
  声音不自觉高起来,那鬼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倒是褐毛狐狸被吓了一跳,转了转身子往他怀里拱。
  心里凛然一惊,林言忽然住了口,疼的要滴血。他是苛刻,可他根本没得选,现在不是他不要他,而是那高傲的公子哥怎么肯委曲求全,他要的人,纱窗下笑语晏晏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记不起时觉得林言百般好,忆起自己有过的“那一位”,看着他愈加失望。
  多情的人最无情,无情的人最专情,他有他心里的人,看全世界都成了次品,包括他林言。
  林言掏出剩的半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灌了一口,心里一股火,狠狠的朝那鬼扔了过去,正中胸口,冷水泼泼洒洒淋了他一身,狐狸急了,蹭地蹿出来躲在萧郁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打量林言。
  “这里没酒,我他妈请你喝水,你等的人死了,我喜欢的人今天也不在了,咱俩同天失恋,普天同庆!”
  三脚两脚踢乱了篝火,把包往背上一拎,大步跨了出去。
  尹舟看着林言发疯,跟着后面喊:“你没事吧?”
  “好着呢。”袖子狠狠往眼睛抹了一把,走得步步生风。
  回到宾馆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几个人疲惫不堪,鞋子沾满污泥,眼下有淤青。
  门口举着汤勺卖早点的服务员见众人狼狈,特意用一次性餐盒盛了包子和豆腐脑让他们带回房间,塑料袋打了个结,突然吓得往后一蹦。
  “呀,怎么带了只狐狸回来?”女孩赶忙拣了只肉包子丢给它,责怪林言,“狐狸可是仙,好请不好送,这可怎么办?”
  褐毛狐狸对肉包不屑一顾,掸掸尾巴凑到萧郁跟前,那鬼从古墓出来后第一次面对林言,淡淡道:“它在山里闷了,想跟着玩一日。”
  “等一会去买只活鸡,它不吃熟的。”
  林言几乎要被气的吐血,二楼走廊没人,疾走两步把萧郁按在墙上,推推搡搡间蹭了一身墙皮。
  “玩?你他妈给我说清楚,什么意思?”
  阿颜想帮腔,被尹舟拖着回了房间,临走前充满敌意的扫视走廊:“当、当初厉鬼入人世凭的是本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别当真。”阿颜嘱咐道。
  林言几乎全身发抖,把包往地上一扔,冲萧郁吼道:“你不是让我走么,你不是想起你要找的人了?还跟着我干嘛?等我哪一天找到什么往生记忆给你当媳妇?”
  “你等的人早死了,我只是林言。”
  那鬼的表情悲戚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我走了多久?”
  林言一愣,轻轻说:“没弄错的话,大约五百二十年了。”
  “已经这么久了……”萧郁的视线没有焦点,延伸至很远的地方,“对,他若想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记得多少?”
  “很少,大约是有这么个人,你像他,哪里都像。”
  那鬼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失望,林言第一次看见他红了眼眶,那一刻大脑好像不会转了,没有愤怒,没有怨恨,仅仅是从一个玩笑中清醒过来的麻木,林言盯着萧郁的袖口,疲倦地摆摆手往房间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穿白衣服真是好看极了,下次去沈家园……林言兀的捂住嘴。
  萧郁跟进房间时,林言合衣躺在床上装睡,萧郁轻轻的叹了口气,替他脱了鞋子,一阵翻弄塑料袋的声音,林言睁开眼睛偷偷打量,他正端着餐盒和小勺坐在床边。
  “吃点东西再睡。”
  北方的豆腐脑,放了芫荽,韭花,辣椒油,骨汤和黄花菜熬成的卤,冲鼻的香,搅一搅,稀里糊涂的一大碗,软烂的一颗脑仁。
  “你恨我吧?”林言静静的说,“我不来,总还有个念想,现在你都知道了?”
  “他把你扔在那儿,自己享完半生荣华,一世世转生,终于轮到我。”刻意恶毒地盯着萧郁,“该放下了吧,能给你个说法的人早不在了,尸骨都不知道在哪,你还等?”
  “闭嘴。”
  林言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抱着枕头跌在床上。
  萧郁在一旁安静的看他,林言睡不着,许久又睁开眼睛,坐起来穿鞋子:“你在这吧,我找尹舟挤一晚上,省的咱们尴尬。”
  恰巧门口传来敲门声,尹舟探进半个脑袋,见林言好生生的坐在床边,跟阿颜一前一后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不知哪搞来的一只兔子。
  “呦,吃饭呢?”尹舟嗨嗨傻笑两声,手往林言肩膀上大力一拍,“小两口就是好,床头吵架床尾和。”
  阿颜掩面无语。
  “有事?”林言声音哽咽,怕被听出来,先清了清嗓子,不敢多说话。
  “这样,我们讨论了一下,有个办法,但还是得问问他的意见。”尹舟在房间里打量一圈,离了山中阴气,他已经看不见萧郁了,冲林言一挑眉毛。
  “说吧,他在。”
  褐毛狐狸本来惬意的缩在萧郁脚边,闻见兔子的味,急的一个劲挠他,那鬼低头摸摸它的脑袋,无辜地对林言说:“它饿了。”说着对狐狸一指林言:“去找他,我帮不了你。”
  狐狸扬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尖儿是白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高傲的用爪子拍了拍林言。
  “我靠,这东西是聊斋里出来的吧,真成仙了?”尹舟还没说完,林言冲狐狸一点头,小家伙箭一样冲出去,一口从尹舟手里咬住兔子的咽喉,叼到一边慢慢享用了。
  尹舟把林言拖到一边,小声问他:“说实话,真没事?”
  “没事,挺好的。”林言挤出一丝笑容,心里疼的紧,故意木然。
  “说是不跟鬼计较,这事他也做的太过分了,耍人么这不是……”
  “他也不好受,算了。”林言打断他,“就当没认识过,其实我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对我好,现在他都不要我了,就当快递员派错件,没人认领时我保管两天,知道主人是谁了还回去就是。”
  “你还真想得开。”尹舟狐疑的打量他:“难受说出来,还有哥们呢。”
  林言苦笑,余光看狐狸撕扯猎物,格外镇定:“真的,没事,我这种人……想找个合心意的本来就比普通人难得多,我不强求。”
  “这世上缠绵悱恻的感情都是为那些谈场恋爱寻死觅活的人准备的,我们这些人,自己承担压力和责任,赚钱养家,什么爱不爱的不是让人崩溃的理由,也从不多眷顾我们。”林言淡淡道,“一切照旧,至少不用想怎么跟鬼过一辈子了。”
  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膀。
  “那他你打算怎么办?”
  林言叹口气:“照原计划,承诺好的,我也不能把他扔这不管了。”
  一个好男人该目空一切,像山一样风雨无阻,岿然不动……自小便这么对自己说,竟成了禁锢自己的魔咒,连拂袖而去都做不到,林言回头看萧郁一眼:“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
  心口疼的像撕开一样,笑得春风和煦:“你不是说有办法,说说看?”
  小道士凑过来,犹豫了一会,小声道:“他、他要是只等他生前那一位倒好办了。”
  “林、林言哥哥,你听说过冥婚么?”

    51

  阿颜坐在床边;晃着两条腿细细解释。
  冥婚即阴婚;为死去之人寻找配偶;旧时男女在订婚后未等迎娶因故双亡;人们认为如果不替他们完婚,鬼魂便不得安宁,因此要举行阴婚仪式;将他们并骨合葬;成为夫妻。
  这一风俗自汉而始,在南宋达到顶峰,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实际上不止有死人嫁娶死人的风俗;有大户人家甚至不惜耗费重金寻找活人作为配偶;阴宅聚集之地常半夜闻见乐班吹吹打打,新娘穿红衣,捧牌位,从此终身不出夫门,未婚而守孝。
  阴婚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各不相同,一般与活人婚礼相似,为怕尸身夏日难以储存,步骤一般合并或从简,媒人上门问名纳吉,双方换生辰帖,男方下聘礼定冥服,一半是真的绸缎尺头,一半是纸糊的各种衣饰,锦匣两对,内装耳环,镯子,戒指等首饰,女方陪嫁则皆为纸糊冥器,冥婚当日在女方坟上焚化。
  林言和尹舟面面相觑,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先等等……这婚到底怎么结,跟谁结?”林言尴尬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跟几百年前的‘我’?”
  阿颜点头,表情严肃:“对,如果他未了的愿望真的是‘你’,他错认你时挑个鬼门关开的日子带你去了也就罢了,现在他记起,恐怕非那个人回来不可。”
  林言苦笑:“轮回都到我这一代了,哪还有他等的那个人?”
  “人、人不在,尸骨应该还有,算下来他们也算两情相悦,未婚而亡故,按古礼该并骨完婚。”
  尹舟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就能糊弄死这亲属吧?人找不着就是找不着,弄个牌位他就能就认定是他那位嫁他了,这得是多低的智商……”
  阿颜瞪了他一眼,尹舟不情愿的咕哝了声抱歉。
  “鬼、鬼的想法相比人来说其实很单纯,有冤报冤有恩报恩,以前、以前我听师父说过个故事,一对新婚夫妇,丈夫出车祸过世,头七还魂,妻子许愿要丈夫回来,鬼魂听见后真的每夜回家游荡,满脸是血,妻子吓病了,连嚷再也不想看见他,他才投胎去了。”
  “要是放到活人身上肯定又是好一番纠结。”阿颜眨了眨眼睛,“这办法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大概能试试。”
  林言沉默了一会:“生同室,死同穴,并骨能让死者安宁一说我倒是信。”
  “民间传闻有人乔迁新居,后院有鬼夜夜哀哭不已,合家惶恐,主人挖开后院竟看到两具合葬棺椁,天长日久地基沉降,上下相隔数米,死者生前感情很好不愿忍受分离,因而夜夜鬼哭,主人按风水先生的吩咐将两具棺材重新安葬,果真再没声音了。”林言淡淡道,“可惜并骨不实际,把他的尸骨弄出来咱们也该坐牢了,‘我’的又不知道在哪。”
  “倒也不用、不用他的骸骨,咱们直接带他的生魂去结阴亲的尸骨前拜堂就是了,现在就缺你当年下葬的方位。”
  尹舟没憋住,扑哧笑了出来,拍了拍林言的肩膀:“你下葬的地方?僵尸小林子,来给哥跳一个。”
  林言白了尹舟一眼,没空搭理他,思索道:“你是说,咱们要找到我的坟,挖了把骸骨嫁给他?”
  阿颜叹了口气,幽幽道:“他也不过想见那人一面,了个心愿。”
  林言想了一会,皱起眉头:“不是我不肯,人和人再好的感情也有个聚散离婚生老病死,我总觉得萧郁那人心高,倒不像会为了一个婚约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阿颜把相机取出来,一张张翻看照片,拍得尽是枯骨和棺内随葬,放大了看触目惊心。
  “入棺随葬冥器都是这种玉佩,结发梳,婚服,又都成对,如果不是墓主生前有类似的嘱托,家人也不会如此收殓,我觉得有七八分可行性。”
  尹舟听得无聊,抽了把木椅子跨坐上去,下巴支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反正也没别的办法,咱们总不能蹲在这天天看棺材吧。”
  “这我做不了主,愿不愿意得问他。”林言瞥着萧郁。
  那鬼不搭腔,林言也跟着犹豫,狐狸吃饱了兔肉,肚皮圆滚滚的来找萧郁,嘴巴沾着兔血和绒毛,林言见形式不对,把狐狸半路截住,拎起来教训:“你脏死了,去一边等着,给你洗完澡再去蹭他。”
  尹舟一脸奸笑:“这家伙真像你俩养的小儿子。”
  林言脸一红,顺手把狐狸扔了,小家伙落地后打了个滚儿,不满的用他的裤管擦了擦嘴巴,牛仔裤脚被蹭出暗红的一团血花。
  满屋人都被逗笑了。
  尹舟和阿颜两人回房间了,林言把拉拢窗帘,抱膝坐在床边发呆,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几乎让他回不过神,他甚至诧异自己还能一直笑着,然而当无关者一一离开,只剩他一个人时,悲哀才一阵阵往胸口涌,压抑到快要窒息。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在这个陌生的镇子,陌生的房间,跟他倾慕的爱人讨论一场他和别人的婚约,由自己亲手打理,像握着匕首,狠狠的朝心窝里捅了一刀,还要一直微笑,说不在乎。
  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声,当啷一声铜铃响,“磨剪子来——”嘶哑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又远了,热闹的小镇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怎么想?”沉默许久,林言开口道。
  “带我去见他。”萧郁抓着林言的胳膊,哑声道,“我想见他。”
  林言麻木的噢了一声,半晌才转头看着那鬼的眼睛,苦笑道:“你一定很爱他。”
  “我累了,要睡会。”说着往右侧靠了靠,让出身边的一大片空位,“休息会吧,明天再想,这里的床大碰不着,他不会生气。”
  眼皮一片沉甸甸的暗金,明明隔了窗帘,还是被阳光灼得发疼。
  萧郁在床边不动,站了很久,眼睛里满是疼惜和混杂其中的深重失望。
  疼惜是对别人的,失望是对自己的。
  林言突然被激怒了,忍无可忍的把枕头扔过去:“你能别惹我吗?我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难道要扮成别人陪你洞房花烛夜?”
  强撑着不让别人看出来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骄傲和自尊作怪,不肯暴露心里的软弱,不肯痛哭流涕让他看轻了去,心脏变得理智而强大,像一颗核弹头,无坚不摧。
  手指紧紧抓着床单。
  吃的暗亏只有自己知道,不是不希望他回头看一眼,但他没空,他很忙,忙着挣扎。
  萧郁叹了口气,坐在床沿把林言抱进怀里,双手箍着他的肩膀,宽松的拥抱竟像触电般让人心惊,林言不肯,使劲推他,他的身子像冷硬的瓷,每次都反抗不得,最后一咬牙,狠狠地捶他的后背。
  一瞬间的软弱无力:“你上次走时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娶亲不要我了……”
  “我娶谁?”萧郁诧异。
  “隔壁员外家的大小姐,你说要我给你们烧小孩的衣服。”
  萧郁不厚道的笑场了。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双手在他身上捶着打着,恨不得把他挤的变了形,闹了一阵,紧紧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肩上,整个人抽搐着,从背后看去,他简直像在呕吐似的。
  萧郁由着他胡闹,不反对也不加以安抚,轻描淡写的说:“林言,你知道那种滋味么,睁开眼睛,永远是夜,昔日刘伶买醉,饮下杜康三杯酒,在棺中醉了三年,我不一样,每一日都是清醒的,看着眼睁睁看着身体腐烂发臭,你怕看的,我日日都要见,只记得要等一个人,他从没回来过。”
  “终于有一日得见故人,满心欢悦,不想一场大梦醒,世事变了样子,到处是看不懂的人和物,你知道我叫萧郁,但萧郁这名字,你叫得别人叫不得,谁准许他们直呼萧郁之名?”
  “如今谁还计较是名还是字……你觉得我可怕,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罢了,每日烈阳炙烤,阳气迫人,拼着一口气不走,我图什么?”那鬼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你为何不是他?”
  “你怪我。”林言抬起头,抽了抽鼻子,委屈道:“你都不要我了还怪我,谁把你教得这么霸道,我宰了他。”
  萧郁曲起一条腿倚着床头,风流缊藉的公子哥,阳光投射在他脸上,青白的皮肤也有了些生气,一棵旧时的松,或者压宣纸的玉佩,蒙了光阴的纱帐。
  “我总是想见他一面,即便成了枯骨,也是我能找到的唯一故人了。”
  忽闻故人来,似是故人来,最终不是故人来,百年时光如白驹过隙,从此各自轮回不知所踪,再多的缘也该尽了,这比谁从清醒又悲哀的鬼,他不奢望续缘,他在恳求林言带他去凭吊,百年前就已经死去的爱。
  林言看着他疏长的睫羽,忽然觉得自己是懂他的,他们好似同一类人,在与所有盛大的表演都隔着玻璃墙,他的对面是人群,萧郁的对面,是整个陌生世界。
  只需要一点安慰和理解就能够强撑下去,好不容易遇到,握在手中还没来得及捂暖又流失了。
  “那我呢?”林言捉着他的衣带,不甘的说:“你答应我的呢?”
  萧郁看着他,看了很久,不发一言。
  林言摇摇头:“懂了。”
  手忙脚乱的掩饰,笑着说:“没事,你走了还有下一个,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耐心等个百十年,明天我就不喜欢你了,真的,最多后天,你看着吧。”
  “等睡醒咱们就去裁缝铺,去纸马铺,也算好过一场,我一定替你好好操办这场婚事。”
  灰尘像敝旧的,金的颗粒,在房间里沉沉浮浮,隔壁尹舟他们没动静,大约是睡熟了,林言在床上翻来覆去,拽了拽萧郁的袖口,轻声说:“你再抱我一回行么?”
  萧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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