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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佩环-青丝雪之难舍-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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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居的门主岂是我能随意使唤的?」方棠溪只是笑,「你回了江南,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办。反正到时我再让人打一把椅子,也不为难。」
「我带你去的,又怎么会不陪着你?」蓝吹寒轻轻说。他给方棠溪穿好了衣裳,端详片刻,只觉他俊逸脱俗,却又有一股令人迷失的妖魅气质,心里却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叹息。这样的美男子疯狂地爱着自己,自己当初,怎么会弃之如敝屣?
蓝吹寒取了梳子就要给他束发,方棠溪却要接过来:「我只是瘸了,手又没断。」
蓝吹寒拍开他的手:「说了多少次了,我来。」他一下一下地梳着发尾,忽然道,「以后不许说『瘸』这个字了,不吉利。苏大夫不是说了嘛,只要恢复得好,拿着拐杖也可以走动一段路,虽然不长,但也不至于不方便。」
方棠溪不由好笑:「本来就瘸了,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
「你还说!」他像是忽然之间生气,「啪」的一声把梳子放到案上,那把木梳竟被他拍成两段。
方棠溪登时不敢作声。他自己也不能明白,明明蓝吹寒为他着迷,他失去记忆应该占尽了上风才对,但不知怎么的,总是莫名其妙地就屈服在蓝吹寒的「淫威」之下。
蓝吹寒看了他半晌,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将自己的腿砍下来,还给你,只要你能恢复以前的样子。」
方棠溪心中一惊,不由暗想:『原来他终究还是记着我为他残疾,心里愧疚难受。』
他迷迷糊糊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种种陌生的场景,蓝吹寒漠然自持的表情,不耐烦地让自己别缠着他,脑中忽然抽痛,让他无法再想下去,口中不由自主地道:「吹寒……我不是故意说自己瘸了来刺激你的,真的……我不知道你这么在乎……」
蓝吹寒一听,却是大吃一惊。方棠溪自失忆以来,从来没有唤过「吹寒」,而只是叫他「蓝兄」,「蓝公子」罢了,虽然态度亲热,却少了一种亲怜蜜爱。那种熟悉而甜蜜的语气,别人绝不可能叫得出来。
只有他而已。
他原先觉得不耐烦,现在才开始有些怀念,可惜方棠溪却是失去了记忆。
想不到竟然这个时候,又听到他熟悉的呼唤。
蓝吹寒脸色大变,扶住他将要倒下的身体,急道:「棠溪!棠溪!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疼?」
方棠溪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想要说什么,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眼前一黑,登时不省人事。
蓝吹寒按了按他的脉搏,发觉紊乱驳杂,心知此时最好是看大夫,但他此时惊惧交集,浑身发软,发力几次才能将方棠溪抱起。
他花了许多心思才藏身在这寺庙里,如今山路陡峭,又抱着人下山,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到山下,找了大夫来看。
但三个大夫看过,都说方棠溪脉象虽乱,但并不微弱,没有生命危险,醒过来就好了。
见过了苏薛两人的妙手,蓝吹寒自然不会再相信这些普通大夫,但此时除了等待外再无良法,可是他不眠不休地陪侍了一天一夜,方棠溪却仍然不见醒来。
蓝吹寒此时心里一片慌乱,寻思着是否去找回被他赶走的凌采言,抑或是奔行回塞外去找苏大夫。静溪山远在江南,薛神医自然是暂不考虑了。
正在他准备托人去找几匹快马时,方棠溪已悠悠醒转,看到他时,目光才定了焦距,勉强笑了一下:「我昏了多久了?」
蓝吹寒连忙迎上前,抓住他的手:「你昏了一天一夜。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他陪侍在旁,心绪不宁,无非只是担心方棠溪不能醒来,如今方棠溪醒来无事,他立时就忍不住想起方棠溪昏迷之前说的那句话。
他恢复记忆,固然记得他对自己的情深似海,不会移情别恋,但也连带地会想起自己对他的种种不好。这种种矛盾纠结,实是笔墨难以形容。
「没有。只是好像眼前忽然出现几幕场景,一闪而过,再细想时,已是抓不住了。」方棠溪缓缓摇头。
「那你还记得,当时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么?」蓝吹寒顿了一顿,看着他眼睛,慢慢道,「其实我没认为你是故意刺激我,让我惭愧。我的愧疚不会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改变,即使你说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其实你不用这样……」方棠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踌躇半晌才道,「腿断了就断了,又有多少人能毫发无伤地寿享天年?说不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不必闯荡江湖,少些危险,反而是好事。」
「你不在意是你的事,我怎么也能不在乎?」蓝吹寒只觉得和他说话火气就会飙升,他原本想和他自剖心迹,解开他的心结,两人便再无芥蒂,却不想才说两句,就气得想让他闭嘴。
方棠溪见他生气,只得陪笑安慰他几句。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忽然之间会对蓝吹寒说出那种委屈自伤的话,实在太不像自己。
蓝吹寒见他能有说有笑的,之前的事好像没发生过,于是稍稍放心。现在旧事重提,绝不是好时机,只有等以后他完全恢复记忆再说了。
从金城到江南迢迢万里,但若是策马而行,不足一月便可到达,若是千里轻功疾行,却不过七八日的路途。
初时两人同乘马车,足足走了一个月,也不过才走了一半的行程,方棠溪闲极无聊,便怂恿蓝吹寒骑马。
蓝吹寒被他缠得无可奈何,又见他腿上的伤口已经长合,便换了坐骑。
蓝吹寒牵了两匹马过来,把方棠溪抱上其中一匹的马鞍上,却是没给他踩上马蹬。
方棠溪手提缰绳,拍了拍马背,驱使着马往前走了几步,自觉略有当年纵横天下的气概,不由纵声长笑。
蓝吹寒轻轻一掠,也翻身上了马背,堪堪坐在他身后,揽住了他的腰身:「傻笑什么?走吧。」他将两匹马的缰绳都拿在手上,一夹马腹,纵马而行。
「那不是还有一匹么?干嘛和我一匹,多挤啊?」
蓝吹寒淡淡地道:「你腿上没力,骑不动。那匹是留着换乘的。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同乘一匹,骑驴也可以。」
「……那还是这样吧。」
蓝吹寒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忽然想起,这大概是他们的第一次同乘一匹,而方棠溪自然是不知道了,嘴角不由泛起一些苦涩的笑意。
报平安的信其实早就让人送到塞外,而方父方母的回信显然是让他们「夫妻」慢慢游玩,最好多玩一段时间。方棠溪这才知道蓝吹寒去信时仍然是以李蝶儿的名义。
他问蓝吹寒为何不担心凌采言吐露真相。蓝吹寒只说自己说服了凌采言,让他不要到方父方母面前告状。他有些好奇蓝吹寒到底是怎么说服凌采言的,但不管怎么问,蓝吹寒都只笑而不答。
虽然两人是前往江南,但一路上游山玩水,纵马江湖。亦是十分愉快。二人俱是当世江湖上的年轻才俊,文采武功俱都上乘,即使偶尔见解有所不同,亦不损两人的互相倾慕。只是蓝吹寒自矜自持,口中向来极少提及痴狂情爱,方棠溪在这方面早就忘了七七八八,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恋人不应只是相敬如宾,相待如友,但要他说应该怎样,他也说不上来。
或许两个人是热恋过的,现在或许已是沸水变温的时候,只是自己记不起来了。
多年夫妻大概便如他父母一般,只须一个眼神交流,便知对方的心思如何。可惜自己早就忘记了过去,自然把蓝吹寒的使眼色当成了眼睛疼,难以理解了。
他心里惭愧,对于往事自然拚命去想,可是不管怎么去想,却总是想不出来。
坐船沿着长江顺流直下,先到了金陵,而后转陆路,到苏州。
皓月居离苏州极近,蓝吹寒便顺道带着方棠溪游了一遍苏州。蓝吹寒此时已改作了李蝶儿的容貌,方棠溪笑他过于小心谨慎,他也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上了皓月居后,蓝吹寒恢复了男子衣冠,赫然便是江湖中的一方魁首。方棠溪见他白衣羽冠,玉带缠腰,端的是容颜绝色,但萧轩高举,飘摇若仙,令人生出尊敬之感。方棠溪原先还笑他冷冰冰,除了自己不会有人与他亲近,但见他弟子众多,无不恭恭敬敬,也不由有些艳羡。
蓝吹寒刚与弟子切磋,指点一番回来,细抿了一口茶,听他如此这般一说,浅浅一笑道:「惜花山庄若是开馆授徒,必然弟子如云。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又能算什么。」
「我们家如今从商也是我娘的主意,她最恨的就是武林中人。我爹都快金盆洗手了,怎么可能还开馆授徒。」方棠溪摆了摆手。
蓝吹寒忽道:「说起来你是你家中独子,日后没了后人,伯母岂不是伤心?」
「日后收养几个孤儿,我们待他们便如亲生,也是一样。父母那边也只得先瞒着了。」他心情似乎有些低落,蓝吹寒站在他身后,一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似乎要安慰他几句,却是良久不言。
他伸手覆住了蓝吹寒的手背,慢慢拢在手中,笑道:「说起来,蓝家也只有你一支血脉,你所付出的并不比我少。但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别人的孩儿与自己的孩儿,也没什么区别,你我都该在这上面瞧得远些。」
蓝吹寒却没想到他竟然来安慰自己,微微一怔,脸上便有了些许笑意:「这么说的话,我们可真的要过一年才回去了。」
「怎么?」
「你没到十个月就带一个孩子回去,伯母也不会答应吧。」
方棠溪想起家书上要他两人多玩些时候,这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由苦笑了一下,转了话题道:「你不是说我在杭州有个宅子嘛,我想去看一下。」
钱塘江旁,正是雷家的霹雳堂。蓝吹寒自然没有提及此事。想到方棠溪仍然要对雷凤章道谢,蓝吹寒不由微微皱眉,说道:「过几天等我有了空闲,陪你过去好了。」
方棠溪自然不能有什么意见,只得同意。
蓝吹寒许久不曾回皓月居,事务繁杂,几天都处理不完,于是只捡了几件大事办了,其它都由管家廖叔作主。
以前他向来事无巨细,都亲自过问,如今把事情都交给了廖叔,廖叔登时头大如斗,叫苦不迭。
蓝吹寒也顾不得许多,扔下所有事情,带了方棠溪就去杭州。
方棠溪一到杭州,便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处蜷居一年有余。杭州之美,果真令人流连忘返。
之前他离开时,在杭州的产业都交给几个管事办理,过几个月查一查帐目罢了,也并不为难,不像在皓月居里,无不是生杀抢夺流血决斗的大事,一旦做错,就会伤及人命。
查过了帐,他才发现自己在杭州的产业竟然做得很大,几个月的帐目就堆栈得如山一般。
方棠溪好不容易花了两天工夫才核对完,让侍女煮了莲子银耳羹,正要和蓝吹寒到湖边赏月。谁知才摆好了琴台,蓝吹寒就接到了飞鸽传书,说是皓月居出了事情,让他赶着去处理。
蓝吹寒犹豫一下,说道:「我一个人去足矣,三天之内,一定会办完事情,赶回来陪你。」
方棠溪摆了摆手笑道:「你既然有事就去吧,不必急着回来。」
看着蓝吹寒依旧女子装束,却是行色匆匆,丝毫没有普通妇人贤淑温婉的样子,不由好笑。别的女子所爱都是刺绣抚琴,蓝吹寒整日里与刀剑为伍,实在半点不像女子。此地离塞外万里迢迢,父母绝然看他不到,却还坚持女子装束,真是有些过于小心谨慎了。
可是扮成女装本来就十分不易,蓝吹寒嘴巴上不说,他却不能不感激。
方棠溪独坐在湖边,无人说话,也颇觉寂寞。
他抚琴一曲,喝了一碗莲子羹,便觉得有些想睡,想让人背他回去,但身上却是极软,不由慢慢滑倒在琴台上。
方棠溪醒过来时,只觉得所处的地方十分局促,似乎被限制在一个小小空间里。他使劲挣扎了一下,发觉全身内力荡然无存,连手腕也被反绑着。
他惊得一身冷汗,不由睁开眼睛,却见远近火光摇曳,原来已是晚上。恍恍惚惚中,惊觉面前似乎有一张网,眨了眨眼,却见是竹篾编成,每个网孔大约有半尺见方。
他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被塞在这个竹篾编成的笼子里,手腕脚踝都被牛筋分开绑着。
似乎发现他的动静,笼子被人踹了一下,滚到了一旁,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粗着嗓子道:「醒了么?醒了也好。能清醒着看到被自己被人浸猪笼,想必也是极为难得的奇遇。」那男子哈哈大笑,旁边众人也不由附和着笑出声来。
浸猪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男子压低声音道:「夫人说,这男人是狐狸精变的,你们看他像白毛瘸腿狐狸么?啧啧,那颗红痣真是诱人。」
「行了,他是太奶奶要见的人,你别多想了。」
方棠溪有些迷糊,却听到有个人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他抬到后院去,太奶奶就要来了!」
眼见得这些人都不认识,方棠溪也不吭声。只是他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虽然把往事忘得一乾二净,但此刻身陷囹圄,又遭人口齿轻薄,眼光就不自觉带出一股狠戾之色。几个仆人被他一看,都是一惊。待得定下神来,确信他绝不能动,又不免大胆起来。
两个魁梧大汉将猪笼抬起,发现他极为不适地动了一下,走在旁边的那男子从孔中踢了他一脚:「别动!再动就一刀捅死你!」
方棠溪只得不动。发现这两个大汉将他抬到了一个平台下。从猪笼中望去,平台上站着两行女侍,都是宫装少女。居中坐着一个老妇人,满头珠玉,已是老态龙钟。旁边一个中年妇人,徐娘半老,形貌极为熟悉,却是想不起来。这两人画着不浓不淡的妆,看起来好似官家贵妇。
「你这狐狸精,眼珠转来转去的,还想勾引谁?」那中年妇人忽然冲到他面前,打了他一记耳光。虽然隔着竹笼,不大方便,但这一记耳光仍然十分响亮。她抽手出猪笼,薄纱袖子还被竹篾勾到了,用力一扯,袖子登时裂开了一道口子。她更是恼怒,也不知是恨方棠溪还是在恨这猪笼。
「信不信我现在就挖出你的眼珠子?」她面露狰狞,登时丑恶几分,丝毫没有之前的端庄自若。
那老妇人开口道:「想容,这贱人不是有个妻子么?为什么只抓到他一个?」
那中年妇人心有不甘,恨恨道:「本来在西湖边上让人一网打尽的,但没想到那小浪蹄子没喝那碗莲子羹,有事离开了。狐狸精的妻子多半也是个狐狸精,可恨不能将她一起沉塘!」
「无妨,今晚先沉了这贱人,哪天再去找他老婆。妳确定她不是看出什么来才逃走的吧?」
「太奶奶放心,消息绝无走漏。此事除了雷家的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中年妇人恭恭敬敬地道。
「好儿媳妇,这段时间苦了妳了。」那太奶奶叹息道,「沉了这小贱人,一是给我那凤章孩儿报仇,二也是让妳心里安宁一些。来人!在猪笼上系了大石,扔到水塘里!」
几个仆人应声上前,就要将猪笼抬起。
方棠溪听得弦外有音,心知自己无论谩骂求饶都无用处,唯有自对方话中下手,便道:「敢问老太夫人,凤章兄出了什么变故么?」他心知这两个妇人必是雷凤章的长辈,既然口口声声要为雷凤章报仇,那么定是雷凤章被人所害。
「你还敢问是怎么回事?他双腿的筋脉,不是你让人潜入霹雳堂挑断的么?」雷夫人尖声质问,脸上尽是凄厉之色。
方棠溪原想否认,但想到蓝吹寒时,不由心念一动。这的确是蓝吹寒会干出的事。
这段时间他每次在蓝吹寒面前提起雷凤章时,蓝吹寒也不再阴郁反感,而是彷佛原本的漠然,他还当是蓝吹寒早就忘记了恩怨,原来他竟然偷偷挑断了雷凤章的双足筋脉。他情知此刻只要提及蓝吹寒,势必让他置身险地,心中豪气陡升,冲口道:「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他见两名妇人脸色凄厉,只微微一笑,说道:「雷凤章断的只是双足筋脉,而在下身负残疾,也是因他而起,可说一报还一报,为何霹雳堂就因为雷凤章断了双足筋脉,就要伤人一命?」
太奶奶一拍太师椅的扶手,厉声道:「胆敢勾引我孙儿,就是死罪!你既然承认是你指使旁人下的手,又勾引了我孙儿,罪无可赦!将你沉塘已经是便宜你了!」
反正他不管承认不承认,今日也免不了一死,承认了也是无妨。蓝吹寒说三日便能回来,看来是等不了他了。万幸蓝吹寒那天没有喝下那碗莲子羹……
「你还敢笑!你还敢在我面前笑!」雷夫人冲上前来,要抓烂方棠溪的脸。
方棠溪不能挣扎,在猪笼里被揉搓得衣裳凌乱,好在几个下人制止了雷夫人,才没有让她抓伤。
雷家太奶奶叹息道:「想容,沉了这贱人后,也算是为凤章报仇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妳不要让凤章知道,免得他又做蠢事。凤章这孩子……唉!他偶尔失足,妳就原谅他吧,总有一天他会忘记这个贱人的。」
雷夫人失声痛哭起来:「那死心眼的孩儿……」
雷家太奶奶赶紧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动作快些,免得天都亮了,惊动雷凤章,又是一阵的吵闹不休。这个雷家的长子比她还像雷家的祖宗,闹起来就是翻天覆地的。
第十章
方棠溪被连人带猪笼抬到池塘旁边。
这池塘就在雷家后院,雷家的霹雳弹天下独有,为了防止宵小偷盗,后面一片都是茫茫的水域,却并不是死水,而是最终汇入钱塘江。
雷家点了许多火把灯笼,照得一切彷佛白昼。波光粼粼,彷佛闪烁着无数的星光点点。方棠溪心中转过无数念头,但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双腿又已残疾,只能引颈就戮。
那几个仆人在猪笼上绑了两块大石,「噗通」一声,便将猪笼连同大石一齐扔入水里。石头拖着猪笼,直直沉入水下。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几乎是在同时,有一个人厉声大喝。
众人纷纷惊呼:「你是谁?」
「你怎么进来的?」
「有刺客!大家围住他,别让他跑了!」
方棠溪听到这人声音,不由一喜。
他不识水性,何况猪笼上又绑了巨石,明知自己必死,但在沉入水前仍然深吸了一口气在口中,虽然内力不在,但也能支撑一时半会。此时情绪激动之下,张口便要呼唤,水便从口鼻中灌入。
岸上的打斗声隔着一层水,离他似乎很远,几乎听不清了。但还能依稀看到火光流溢,似乎灯笼被打翻,燃烧到了一路低垂的帏幔。
口中的气息越来越少了,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肺部和头颅疼痛异常。
吹寒若是不能摆脱这些人及时下水相救,他也要死在这里。
此时此刻,他却是无比平静。
许多事情,陌生的,熟悉的,铺天盖地而来。他记得当年对蓝吹寒死缠烂打,每年都要去皓月居几次,他还记得对吹寒下春药,只求共度一夜春宵,结果被吹寒赶走,他还记得薛神医薛大哥给了他苗疆的情蛊,种在吹寒身上,结果那情蛊害得吹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而被雷凤章趁机陷害,两人跌入悬崖……
原来临死之前,果真会想起自己的一生。
他这一生做对了很多事,但也有不少做错。
以吹寒的性格,决定和他在一起,大概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于愧疚,还是爱情。
而这个谜,大概随着他的死去,再也不能解开。
蓝吹寒一剑刺死一人,拔剑时血溅到身上,他也顾不得闪避,很快身上鲜红一片。
他傍晚才离开杭州,就接到方棠溪失踪的信息,知道是霹雳堂派人下的手。带人赶到霹雳堂,却发现方棠溪已经被人沉了塘,再也顾不得暴露行踪,便要拔剑救人。
他虽然蒙着面,但此时顾不得掩饰身分,已有人看出他的剑法,叫道:「是皓月居的人!」
「皓月居?不是和我们霹雳堂同属江南同盟么?怎么可能下手?是不是假的?」
「不是!我认得……」
他一句话没说完,蓝吹寒一剑已刺穿他的喉咙,拔出长剑,大喝道:「霹雳堂灭门于今日,众弟子听了,胆敢反抗者立毙!」
同来的十几个弟子从未见过蓝吹寒神情彷佛地狱修罗,容貌却又有摄人之美,面面相觑。耳听得对方大声呼喝,却见对手都已露怯意,已有不少人转身逃走。
蓝吹寒杀出一条血路,随手扔下长剑,几步纵身,跃入水中。
之前已看到沉水的位置,好在岸上火光冲天,映红水面,水下依稀能看得清楚。
笼子里方棠溪银发漂浮在水里,白衣如雪,俊逸的容颜却是颇为颓败,双目紧闭,满是痛苦之色。
他当年见他时,蓝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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