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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的朱砂痣-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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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安置妥当了?”没有一句客套话,走近地说道:“就让徐叔以为一切都是梁家的错吧?否则,往后你的日子怎么过?”当初晴天霹雳般的真相,如今留下的却是一个个无奈。
苻清流动了动身子,抖开些雪片,轻笑一声说道:“总算回神了?刚才我都误以为你犯傻了。外面有些消息,传着传着便离谱了,你以后只听我说的才好。”
“那是自然的。”答得爽快,也陪着傅清流笑了起来,自嘲道:“当惯了梁夫人,如今窝在这,心里有些憋气,时间久了便好了。”向苻清流招了招手,让他进屋坐,随手也拍落了身上的雪花,心中有些惦念地望了一眼门外,怕露了痕迹,瞬时收了眼神。
“你是惦念梁日旭。”苻清流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悄无声息地随在我身后,“有人说,他成功突围后与梁日照会合,正欲反击重建武朝;也有人说,他力战千军万马后气衰而亡;更有传言,他被南朝所虏,南朝皇帝惜才,终日劝他归降。”
我笑着回头,本想数落苻清流一通,却看见他停滞在半空的手,尽好似我之前一般,贪恋着那片片雪花,便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日你陪着我在雪中狂奔,我才觉得原来冬天也可以那么美丽。”苻清流并没有在意我的神情,有些忘我地感叹:“自幼时在冬天看到全族被灭,冬天在我的眼中是血色的灰蒙蒙。”
“清流……”安慰的话说不出口,如今他哪怕知道了灭族的真正仇人是谁,可却又只能藏在心底,不得不费尽心思去保护仇人留下的儿子。
手被捏了捏,冷得有些不寻常,两人无声息地坐在堂中,默默撮上一口苦入心肺的绿茶。望着庭院中,深褐色的枝丫淹入越来越密的鹅毛白雪中。宁静的气氛好似回到了从前,那一片片雪落入心底,冰凉之后是无尽的回味,是甜?还是苦?
“南朝的皇帝到底是何打算?”搁下手中的杯子,我平静地问道:“难道斩草除根不是帝王建立千秋霸业该有的态度?”没有任何消息,让人的心空荡荡。
苻清流从椅子上站起起来,慢慢踱到了门边,忽而转身直直地望着我,瞧入我的心底:“我也想知道,可是现在除了躲藏,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连一般的百姓都不如。”
又是一阵沉默,只是他看着我,从头上的发髻落到双眉双眼,滑过我的鼻尖和双唇,停在脚尖后忽而抬头看着我身后的那幅大字,双眉挑得越发高了,眼中原本淡定的神色黯淡下去,薄削的双唇默默念道:“日月同华……好……好……”
“明日便是元宵节了。”别扭地转开话题,虽然知道是徒劳,但还是努力想提及快乐的事情,疏解一下此刻有些郁闷的气氛:“大人家中如果无人做元宵,不如从梁家拿些去,图个热闹。更何况,明妃和大人的南方口味与月华一样。”
苻清流扯了扯嘴角,走到我的跟前,抬手间送出一句:“还是你最了解……”指尖离我的双眉不过分毫,只有分毫。
“啪……”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我尴尬地扭过头去,眼角瞟到苻清流落寞的神色。
一个身着破损铠甲的人,满脸的雪霜,转眼间窜到我的眼前,大声问道:“大哥有没有回来?”
我定下神,仔细瞧了瞧,从椅子上跳起来,紧紧抱住眼前的这个雪人,“日照,你回来了?”一时不知是苦是笑的,只是用手中的帕子抹开日照脸上的积雪,左瞧右看的。
“大嫂,大哥有没有回来?”日照抓住我的双肩,再次认真地问道。
摇了摇头,拉着日照坐下,“苻大人陪着日照稍坐片刻,我进屋喊婆婆出来。”
“大哥果然没有回来。”日照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木屑散落下来,忽而犯狂般地扫落桌上的杯子,“大哥,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仰天长问,无头无尾?
我拉住日照的手,不解地问道:“日旭怎么了?一字一句地说清楚。”
“大嫂,我对不起你。”日照突然跪在我的面前,拉着我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按大哥之前布置的战略,打算里应外合之后集结边关军队,重夺河山。只是日照没用……日照没用……,日照挡不住南朝的军队,不知自己被俘还连累大哥一同被擒……”
“那日旭现在何处?”我昏厥地跪在日照的面前,摇晃着他的身体,“你大哥现在何处?”
日照瞧了我一眼,双眼朦胧地说道:“南朝皇帝想我们归降,给了我们三天时间。今日早晨,我不知为何昏厥过去,醒来已在长安街边,怀中有一封信,告诉我你们的住处。”
“走……”苻清流突然拉我起身,“所有的人都赶快走,这里不安全。”
“小姐,不好了。”心儿从大门处嚷嚷开,瞧见屋中的情形,忘形地冲了进来:“二少爷回来了,有救了,有救了。”
我甩开苻清流的手,拉起跪在地上的日照,笑着说道:“普天之下莫非黄土,我们逃到哪里去?苻大人千万别再来了,别忘了你肩上的担子和自己的安危。日照,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小姐,南朝皇帝在大街小巷都张贴了告示,明日午时要赐封姑爷为护国彪骑大将军,册封的地方就在城南,护城河边正在搭建的就是南朝皇帝为姑爷搭建的赐封楼。”
“胡说。”我抬手甩了心儿一个耳光,“你家姑爷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你胡说什么?”心中决计不相信,可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往外跑去。
下雪的长安街,宽敞的石岩上来来去去的人,除了不时擦肩而过的几队士兵,和平日无二。比起之前的萧条,反倒多了一份宁静,也许在百姓是易忘的,战争结束了,生活还要继续。已经好久不曾热闹过的长安街上,里外三圈的人都围在了一起,有人伸手指指点点,也有人唾弃地吐了口水后摇了摇头,走开了。
远远望去,告示二字,在白雪中鲜红得刺眼,一个个红色小字变成了一把把小刀朝我飞来,我想躲,可是却逃不开一把。
“梁家也降了……”
“这人还是怕死的……”
“其实,只要我们的日子能过,谁做皇帝有什么关系?”
“还什么忠良?不要脸……”
一句句话在我耳边飘过,一步步向那告示走近,忽然发疯般地揭下那胡说八道的告示,“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把那告示撕得粉碎,洒向空中,伴着雪花一同落下,埋到地下,消失殆尽。
“够了……”平静的话语在我耳边熄灭了冲动的火苗,从背后被人紧紧箍住,“你应该能接受事实的,一切都过去了。饶了自己,也饶了他。”他?刚才的感觉,我以为是日旭的温暖,一转身,看到苻清流关切的眼神,失落后微笑地点了点头。
天黑了,屋子中,我一个人靠在床边,看着窗外隐约透出的亮光,拿出火折,顺手点着了桌上的蜡烛,渐渐伸长的烛火忽闪忽闪,眼花片刻好像瞧见了日旭晶亮的眼眸。
心中一动,摊开桌上的那一幅画卷,手指抚过画中人俊逸的双眉和轮廓鲜明的脸颊,笑得那样灿烂,眼神中溢满了幸福。一滴泪落在那固执的双唇边,“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不对?”伸手抹了抹脸颊,笑着说道:“你的脾气,我怎么会不知道?责任永远是第一位的,这样做,你心中怎么能过得了那道坎?”手指婆娑着那张天下无双的脸,抑制不住的眼泪抹也抹不掉。滑过腰小心地抚着,“这里的伤可有落下病根?”瞧见挽在腰间的手,心中涌出暖意,“我还想你能够这样护着我,我还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心中默默地哀求着,日旭,你能听见的。起身推开窗户,眼前既是当空的圆月,白天的雪已经停了,晚上的夜空如大海深邃地透着墨蓝,繁星如刻在瓷盘底下,闪烁而遥远。绝美的夜空像一面镜子,映出了我的身影,晃眼间看到了身旁是眯眼笑着的日旭,轻柔地替我披上外套。
夜晚好像特别的短,入神地看着夜空中的一切,东边的太阳已经来不及地冒出了头,散开的光亮蔓延开来,日旭自信的笑容越来越淡,直至消失在旭阳之下。
放下敞开了一夜的窗户,坐在铜镜前,抹了些胭脂在朔白的脸颊,挽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房门推开,心儿端着一盆水蹑手蹑脚地走入,显然有些惊吓地撒了些水出来。
“心儿,替我把柜子中的那件鹅黄色外袍拿来。”吩咐了一声,理了理前额的碎发,把那只新的日月发簪插入发髻中。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往屋外走去。
“小姐,昨日苻大人叮嘱过,让您今日呆在家中,哪都别去。”心儿把披风揽在身后,试探地说道:“二少爷不是也提过,一切的事情由他来应付?”
“你们都不了解日旭,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不想多说什么,日旭心中所想的,我从没有这样清楚过,“今日谁想拦我,就把我撂倒在这里。”心儿一脸担心地替我送上披风。
跨出屋子,瞧见婆婆正站在院子里,心中早已打算好地先开了口:“婆婆,我替你接日旭回来。心儿会帮着你一起做元宵,日旭喜欢豆沙馅的,我喜欢芝麻馅的,你们大家等着我们回来一同吃元宵。”凑上前,握住婆婆的手,仔细地套上一个手套,“月华笨拙,这是月华第一次给婆婆做的,针脚粗糙,不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婆婆抱住我,轻轻抚过我的头,“等你和日旭回来,我们一家团聚。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如亲女儿般待你。”
“恩。娘,你再说下去,我忍不住哭,过会见日旭便不好看了。”说不下去的话,哽咽在喉。
长安街上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难道都是去看往日的英雄?脚步轻快起来,看着擦身而过的百姓,很想一个个地拉住他们,把日旭往日的苦心告诉他们。他是真的英雄。
街上的一切井然有序,替日旭欣慰,停在了长安街的中央,看着左手边客人络绎不绝的杂货铺,又瞧了瞧右边那个卖着瓜果的老伯,刚咧开笑容却又被街中的一人挡住了。
“我们坐下来聊一聊。”苻清流着了一身浅蓝,神清气爽,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陪我喝一杯茶,吃上一些点心。”恳求的语气,怎么让人拒绝?
茶楼中,人并不多,如我们这般阔绰地把点心摆满整个桌子的更不多。苻清流替我斟了一杯茶,又抬手夹了一块梅花糕放在我的眼前,搁下筷子后并不言语。
心中着急的我,冷不丁急冲地问道:“苻大人有话请说。”推开面前的碟子。
“你这是去哪里?”苻清流挪回了碟子,又夹了一只团子放入,“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填饱了肚子,才能做别的打算。”千依百顺的规劝,是不想让我去城南。
端起面前的杯子,大口地喝完,“去城南,被大人一耽搁,月华此刻不走,怕是赶不上了。”
“那就吃完这些点心。”苻清流尽然装作没有听见我的话,在碟子中又夹了一个蒸饺。
一时气急,抬手推开碍眼的碟子,也许力道过了,碟子滑过桌边,摔在地上碎了。
“你去了又如何?如果事实如此,你能改变什么?”苻清流站起身来,冲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双肩用力摇晃着,“梁日旭有自己的打算,你不是一直相信他?”
“对,我相信他,所以我想去陪着他。”从昨夜一直压抑到现在的心,再次爆发,“他荣他辱,我都陪着一起。放我去,真得来不及了。”
“梁日旭的打算,你的想法,我都知道。”苻清流拥住我,紧紧地,呼吸声急促,低沉的嗓音再次苦苦哀求,“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让你去。我能放开,你,为什么不能?”
“我不能。”吼声淹没在苻清流的肩头,手用力敲碎了桌上的茶杯,紧握住一块碎片抵住自己的咽喉,“死了,我便去不了了。”
“你疯了。”苻清流合着碎片一同紧抓住我的手,“怎么才能留住你不去?我死呢?”
“也不能。”眼泪滑落,推开苻清流,“死,其实很简单,不是吗?”
手上的伤用帕子简单地包扎后,瞧着时辰,跑出了刚才的茶楼,心中一千个一万个对苻清流的抱歉,可是身体也好,大脑也好,都控制着自己往城南而去。
越接近城南,路越难走,成群结队的百姓把整个街道堵住。跑得多了,推开的人多了,气力便匮乏了,脚步不得不慢了下来。当空冬日太阳,虽不烈,可也照得有些刺眼,被人撞了一下险些跌倒,手却在那时被人搀住,“再让我最后帮你一次。”苻清流的声音,如第一次在皇城门前般,温和而磁性。
城南的册封楼已能望见,楼上的模样清晰可见,南朝的军旗沙沙声响,明黄色衣着的沐策,一抬手,楼下百姓的嘈杂声渐渐低落,只是因为离得远了,有些话听不真切。只看到沐策一回头,一个身着铠甲的人,站到了楼前。是日旭没错,他胸前那个红色的香袋,我怎会不记得?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挤去,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日旭的身边。
日旭的嘴在动,渐渐能听得清楚他的话了:“南朝皇帝答应在下,免武朝战区百姓三年赋税,其他地区免两年;南朝皇帝答应在下,凡武朝的官吏将士,愿意归顺的,一律经考核后录用,不愿任职的,回家与家人团聚;南朝皇帝也答应在下,以皇帝礼安葬隆宗陛下。大家还有什么要求的,尽管提出。”日旭看着城下的百姓,眼神殷切而温和,忽而停住伸手摸了摸胸前的香袋,别过头去。
“我们不要再打仗了。”我扯开嗓子用力吼道,“不要再有家破人亡。”提日旭说出他心中的所想,心有灵犀原来是一种甜中带着苦涩的感觉。
“好。”沐策抬手挥过,稍作停顿后看了看日旭,对着楼下的百姓说道:“朕今日答应梁将军,也答应千千万万的百姓,以后南北一家,不再有战争,大家安居乐业。”
“好……”楼下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耳边嗡嗡作响,有高兴的百姓抱在一起欢腾,也有年老的人抱在一起低嘘。
“今日,就请大家见证,梁将军受封为我朝彪骑大将军。”沐策荡气回肠的一句话在顶上回旋,吸引着众人把目光再次投向册封楼上。
沐策自一旁的宫人手中接过一枚金色的方印,走到日旭的面前,精亮的双眼露出一丝欣慰,拍了拍日旭的肩头。日旭面色微微泛红,单膝跪地,伸手接过那一枚沉重的金印,垂头低语道:“皇上一言九鼎,日旭无虑了。”微涨的口中,隐隐流出红色,跪在地上不再起身。
“梁日旭,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顾不得别他,推开面前一个个人,往册封楼的阶梯走去,“你让我等你回来的,你让我等的是什么?”
看明白的沐策,慌忙命人招太医,楼下的百姓看到日旭满脸的鲜血,又看了看发疯的我,不自觉地替我让开了道。
册封楼并不高,可是那台阶却怎么也走不完,好不容易走到了尽头,只看到平躺在地上的日旭努力地瞧着阶梯的尽头,围在一旁的众人纷纷摇头。
“你这是何苦?”扑到日旭的身旁,抬起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身前,“我就是料到你那么傻,原以为你看到了我,便不会做傻事了。”手缓缓拂过日旭的双唇,抹掉嘴角刺眼的红色。
“可不可以原谅我?”日旭吃力地说道:“你相不相信来生?我梁日旭这个沙场的修罗,尽然相信来生。奈何桥边的誓约,我不会忘,你也不会,对不对?”日旭粗糙的手指,在半空,怎么也抬不起来,“有传言,上辈子服毒死的人,下辈子会变成毒蛇,你会不会到时候怕得不肯与我相认?”手指自我头上的发簪沿着额头脸颊而下。
“不会,因为我也是一条毒蛇。”低头吻住日旭的唇,第一次大胆探入日旭的口中,直至无法呼吸,才笑着离开日旭干裂而温暖的唇,“你不是放不下百姓么?我再扶你看看都城,看看百姓。”围在一旁的众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该不该伸手相助,沐策挥了挥手,和众人一同退了开去。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尽掺起比自己重了许多的日旭,靠在护城河边的那一处护栏:“我陪你一同守着这大好河山,好不好?”笑着看向日旭,只觉得五脏六腑如万针穿刺,一阵阵血气往上翻涌。
日旭抬手拂过我簇起的眉,笑得放肆,“好……”
日旭的手揽过我的腰,安心的我依在日旭的怀中,阵阵清风扑面而过,仿佛四季在眼前匆匆而过,纵身一跃……
第一百六章 后记第一百六章
新朝为申,沐策定帝号为炎,国都暂不迁徙。
“皇上为何不顾众臣非议,一定要用炎字为帝号?”空荡的大殿中,一个声音问道。
龙座上,斜支着身体的沐策,闭着眼,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生死相随,这辈子我已经做不到了。那么满足她小小的心愿,用一个炎字作帝号,又有何不可?别人可以不明白,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
柱子旁的身影,渐渐隐去,留在沐策一人的大殿,连呼吸声都那么寂寞。
又是一年元宵节。
护城河边,瘦长的身影,纠结的双眼望着河中明月的倒影,沉重的呼吸越来越急。
“一年了,还不能放下?”一旁的红衣女子满脸的心疼,一双手欲拉住眼前男子,却还是缩了回来,“你在护城河边办了私塾,难道像一辈子守着?”
“能不放下吗?”青衣男子甩了一块石头,击碎了那轮满月,“我能替她做的,只有让她看见我活得很好,惟有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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