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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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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 两处闲愁】

且说邓奉与众人辞别,打马前行。回首望去,刘秀、阴丽华等人仍然在向他挥手。邓奉狠狠抽打着坐骑,马儿吃痛,奋力狂奔,很快便将刘秀等人远远抛开。再回首时,已是天地一色,极尽苍茫。

邓奉这才慢下来,任由马儿带着他,走向归家之路。就这样,他将阴丽华留在了洛阳,而他将返回他们的故乡。

他的要求并不多,但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骏马、雄鹰、野草、爱人,这便是足以自慰的一生。

然而,美梦已然破碎,在现实中化为泡影。

小时候,他和阴丽华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再大些,至少还可以肆无忌惮地牵手。再到后来,就开始被禁止有任何肉体上的接触。如今,他们的距离越发遥远,遥远得以光年计算。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一切已成定局,无可更改。正如古波斯诗人卡雅姆在诗中所感叹的那样:

〖来回移动的手指写着,并且已经在写着,

这样一直写下去。

你的虔诚和智慧,

都不能使这件事倒回去,从而删去半行字,

你所有的眼泪也不能清洗掉一个字。〗

我们又有谁能和时光作对?我们只是在时光中游泳的鱼,时光干涸之后,一切乌有,既无相忘于江湖,也无相濡以沫。我们终将化为尸骨,在不同的坟墓。或许有人前来踏青携酒,而那又如何?谁能还给我们那些曾经的幸福?谁能证明我们曾经爱过?

而爱又是什么?是柏拉图的纯精神,还是西门庆的纯肉体?两者之间,又是谁高谁低?

整个宇宙都在膨胀,一切都在离我们远去。而谁在远方的唇,呢喃出这样一句“归来兮,我等着你”?

何谓寂寞?你是一盆火,无人来烤;你是一碗汤,无人来舀;你是一扇门,无人来敲;你是一间屋,无人来扫。

雪花飞舞,徒乱人意。此时的邓奉,唯寂寞而已。

蔡少公说他活不过二十二岁,他偏要长命百岁。然而没有阴丽华的陪伴,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马蹄敲击着地面,带着他向终点走去。他多想再度将她抱紧,如一滴清泪落于掌心,唯心或者辩证。然而已无可能。

他穿过夸克电子,穿过分子和化合物,穿过山川河流,穿过道路桥梁,穿过冬之寒冷,穿过人之目光,穿过金木水火土,穿过这世间的所有,而他的心境却是一片亘古的荒凉,仿佛下光了所有的雨,烧尽了所有的火,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寂寞。

人间最易是离别,人间最难是相忘。

心空万古,念兹一人!

哀哉!尚飨!

再说阴丽华。刘秀称帝之后,大封百官,唯独一直不肯封皇后,尽管此时郭圣通已经怀有他刘秀的骨肉。大家都知道,刘秀不封皇后,是有意在虚位以待阴丽华。

阴丽华到了洛阳,到底立谁为皇后,已经不能再拖。

很容易想象,立皇后一事,尽管要看皇帝本人的感情喜好,但却绝对不是全部。阴丽华是南阳人,郭圣通是河北人,两个人背后,都有各自的支持势力,而这些支持势力,都希望自己的支持者成为皇后,从而让本方势力的地位更加稳固,在权力蛋糕上分到更多。

一个是发妻元配,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与他共经患难。一个是政治联姻,让他的事业起死回生,而且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骨肉。左右掂量,阴丽华和郭圣通可谓是难分高下,旗鼓相当。

阴丽华刚到洛阳,郭圣通似乎是存心要给阴丽华一个下马威似的,没过几天就把孩子生了下来,而且肚皮相当争气,一生就是男孩,取名刘彊。

这下,天平忽然开始向郭圣通急剧倾斜。

然而阴母依然笃定,她坚信蔡少公不会算错,她的女儿一定会成为皇后,况且,除了南阳的势力之外,就连刘秀的家人也都站在阴丽华这一边。郭圣通不就是生了一个男孩吗,只要是女人,生孩子谁不会呀!

就刘秀本人的意愿而言,尽管郭圣通刚为他生了一位继承人,他依然还是更倾向于立阴丽华为皇后。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阴丽华却自愿选择了放弃,对刘秀说道:“郭氏有子,陛下有后,此非妾身能比也。皇后当归郭氏,妾实不敢当。”刘秀一再相劝,阴丽华其意不改。

听说阴丽华将皇后之位拱手相让,阴母恼羞成怒,质问阴丽华道:“你傻啊,好好的皇后你不肯当,让郭氏骑到你的头上?以后有你失悔的时候!”

一向对母亲百依百顺的阴丽华,忽然怒容满面,顶撞阴母道:“我不是为了当皇后才来洛阳的!”

阴母就不明白了,来洛阳不是为了当皇后,那还能为了什么?然而此时的阴丽华已经今非昔比,她已经成为阴家的顶梁柱,阴家日后的富贵荣华,全都得指着她。阴母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冲阴丽华随便发火,她是知道规矩的,以后她甚至都不能再称阴丽华为女儿,阴丽华成了皇后,她就得管阴丽华叫皇后,阴丽华成了贵人,她就得管阴丽华叫贵人,母女之间,也得合乎朝仪,毕恭毕敬。因此,阴丽华一怒之下,阴母再也不敢多言,只得怏怏而退。

阴丽华来到洛阳半年之后,皇后之争尘埃落定。刘秀立郭圣通为皇后,刘彊为皇太子,而立阴丽华为贵人。

第十章 长安之乱

【No。1 关中主帅】

按照刘秀的战区规划,凡函谷关以西,包括司隶、并州、朔方、凉州、益州在内,都被划归关中战区,几乎可以说占据了帝国的半壁江山。而关中战区的作战对手,包括赤眉军、更始残部、汉中王刘嘉、天水隗嚣、郡县割据势力等,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因此,对关中战区的主帅而言,虽然位高权重,但同时压力也大,担子也沉。刘秀将如此重任交给邓禹,正体现出他对邓禹的绝对信任。

而刘秀的这份信任,又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对邓禹忠诚的信任,一是对邓禹才能的信任。邓禹和刘秀有三同之谊——南阳同乡,太学同窗,河北同床。两人感情之深,早已超越普通的君臣关系,其忠诚不容怀疑。至于才能,邓禹自幼便有神童之誉,十三岁即入太学,名动天下,如果对刘秀所有的部下测一次智商,邓禹绝对高居榜首无疑。

刘秀登基称帝之后,第一时间便派使者持节,前往汾阴,拜邓禹为大司徒,赐诏曰:

〖制诏前将军禹:深执忠孝,与朕谋谟帷幄,决胜千里。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亲。’斩将破军,平定山西,功效尤著。今遣奉车都尉授印绶,拜大司徒,封为酂侯,食邑万户。敬之哉!〗

自诏书之行文,不难看出刘秀对邓禹的一片爱护之心。刘秀以自己比孔子,而将邓禹比作孔子最爱的弟子颜回,更是亲热得近乎肉麻。用今天的话来说,这份诏书可谓相当之腐。

刘秀封邓禹为大司徒(即丞相),位列三公,极尽恩宠之能事,而封邓禹为酂侯,更是大有讲究。西汉开国第一功臣萧何,其爵位便是酂侯,由此可见,邓禹人还没有进入关中战区,刘秀便已经将东汉开国第一功臣的位子提前预留给了邓禹。

这一年,邓禹年仅二十四岁,即将用兵关中,征服帝国之半壁。前有韩信,未及而立便荡平齐鲁,与项羽、刘邦三分天下;后有周瑜,年二十四而经略中原,力抗强魏。江山如画,多少年少英杰!今吾年齿虚长诸君,百无一用,唯多睡善饭,贤愚相远,可为怅然。

刘秀知遇如此,期望如此,邓禹敢不尽死!受封次日,邓禹便率师渡过黄河,先入夏阳,正式涉足关中。自夏阳一路西行,再至衙县。更始中郎将左辅都尉公乘歙,引兵十万来战,邓禹大破走之。

一战之后,邓禹忽然发现他已经无仗可打。此时赤眉军与刘玄交战正酣,双方皆无暇旁顾,自然把邓禹晾在了一边。

本年八月,赤眉军攻破长安,残破三辅。百姓仓皇而逃,不知所归,听闻邓禹兵强马壮,军纪谨严,于是望风相携,前来投奔。

前来投奔的百姓,每日多达千数。邓禹皆赐以酒食,善加安抚。邓禹有着高超的语言天赋,在太学四年,学会一口地道的长安官话,言谈之间,更是让百姓们有归家之感,备觉心安。

当初刘秀在洛阳任司隶校尉,关中的士绅长老们前往洛阳,恭请刘玄迁都长安,遍观更始诸将,唯独刘秀部属衣冠堂正,军容齐整,有大汉之威仪。从那时候起,刘秀就已经在关中留下了良好口碑。如今,关中的士绅长老们又亲眼见过了刘秀的大司徒邓禹,越发感激涕零,真心以为王师来降,关中有望。

这些士绅长老,都是当时的意见领袖,经过他们的有力鼓吹,邓禹的声望很快传遍关中,慕名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父老童稚,重发戴白,满其车下,莫不感悦。

本年十月,投奔者已号称百万之数。百姓皆劝邓禹,王师既兴,理应尽快光复旧都,不可坐视长安陷于赤眉军之手。邓禹麾下诸将也都劝邓禹速攻长安。

众议嚣嚣,邓禹却执意不从,道:“如今我兵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可仰之积,后无转馈之资。赤眉新拔长安,财富充实,锋锐不可当也。夫盗贼群居,无终日之计,财谷虽多,变故万端,非能坚守长安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饶谷多畜,我且休兵北道,就粮养士,以观其弊,然后可图也。”

于是舍长安而不顾,引军北至栒邑,所到之处,郡县皆开门归降。

刘秀见邓禹对长安弃而不攻,下诏催促道:“司徒,尧也;亡贼,桀也。长安吏人,遑遑无所依归。宜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

在刘秀的部下当中,也只有邓禹敢于抗诏不从。邓禹打定主意,要坐等赤眉军自败,因此并不理会刘秀的诏书,你叫我往南,我偏往北,分遣将军攻上郡诸县,又命积弩将军冯愔、车骑将军宗歆守栒邑,自己则征兵引谷,归至大要。

邓禹不攻长安,就是竭力想避免和赤眉军正面决战,等着赤眉军自己内讧。然而不承想,赤眉军这边尚未内讧,邓禹这边却先内讧了起来。

邓禹留守栒邑的冯愔、宗歆二将,彼此不服,争权相攻。冯愔一怒之下,杀了宗歆,又怕邓禹报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率部反攻邓禹,为邓禹所败。

冯愔率众西奔天水,闯入隗嚣的地盘,隗嚣逆击,破之于高平,尽获其辎重。冯愔率残部辗转于关中、凉州之间。邓禹承制遣使持节,拜隗嚣为西州大将军,得专制凉州、朔方事。

冯愔是冯异的亲弟弟,究竟该如何处置,邓禹也颇感棘手,不敢自专,遣使至洛阳,向刘秀当面请示。刘秀问使者:“冯愔最亲信谁?”使者答道:“护军黄防。”

刘秀笑道:“不必加兵,黄防必缚冯愔来降。冯愔、黄防二人穷途末路,若以兵击之,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按兵不动,则二人必不能久和,势必相图,其势然也。”遣尚书宗广持节,前往关中受降。

使者将信将疑,回报邓禹。一个多月之后,黄防果然捆绑冯愔来降,引咎谢罪,尽如刘秀所言。更始诸将王匡、胡殷等为赤眉军所迫,也先后来降邓禹。尚书宗广携诸降将东归洛阳,至河东安邑,王匡、胡殷等意图逃亡,宗广悉数斩之。冯愔至洛阳,刘秀以其兄冯异之故,赦而不诛,贬为庶民。

邓禹自从进入关中,外战不曾击败赤眉军,内讧又导致元气大伤,威望颇为受损。邓禹上书请罪,刘秀力挺,再赐诏书,重申对邓禹的无限信任。

【No。2 人间闹剧】

人类之所以发明钟表,就在乎渴望捕获时间,从而能更有计划地使用时间,而此举建立在这样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人们理所当然地相信自己还有明天。

然而赤眉军却是这样一支队伍: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也不在乎是否还有明天,从他们成军之日起,基本就是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没有任何长远的打算,也根本不考虑明天该怎么办。

同为农民起义军,赤眉军和绿林军有着很大的不同。在绿林军里面,混入了许多小地主和地方豪杰,相对而言,目光较为长远,懂得要为未来打算。绿林军在占领长安之后,多少还进行了一点政治建设。反观赤眉军,其阶级成分则纯粹得多,几乎全是由清一色的淳朴农民构成,上到皇帝刘盆子,下到百官公卿,识字的竟只有丞相徐宣一人。

赤眉军在占领长安之后,依然保持着原有的淳朴本色。而这种淳朴就表现在,他们依然把自己定位成流浪汉,定位成弱势群体,必须继续靠暴力和抗争才能在这世间活下去。他们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其实已经是长安乃至整个关中地区的主人。

赤眉军自成军以来,前后流浪了六年,从东到西,行程穿越了大半个中国,他们早已习惯了流浪,习惯了没有家乡、没有希望。

这是一个已经丧失了敬畏之心的集体。他们漠视着自己的生命,很自然地,也便漠视着别人的生命。他们不再敬畏任何生者,也不再敬畏任何逝者。所有的规则、所有的秩序,在他们眼中都已经不值一提。

他们曾经是苦难的受害者,如今他们成为苦难的制造者。

他们曾经是受虐者,如今他们是施虐者。

暴力是他们仅存的信仰。而唯一能够让他们臣服的,只有更大的暴力。

明白了这样的心理动机,我们也便不难理解,赤眉军在长安所演出的一幕幕人间闹剧。

公元二十五年腊日,即冬至后第三个戌日(后世改期为十二月初八,即腊八节),腊祭百神,是传统的盛大节日。长安长乐宫内,皇帝刘盆子和赤眉军各大首领设乐大会,共庆佳节。

时光如果倒退回十年,乃至倒退回更久之前,这里将是另外一派节日景象:皇帝高高在上,百官列坐其下,气氛肃穆而森严,乐师奏响庄重的雅乐,博士宣读华丽的文章。皇帝向群臣赐酒,群臣在中黄门的号令之下,一饮,二饮,三饮;皇帝再赏赐群臣,玉帛金钱不等,群臣则匍匐谢恩,高呼吾皇圣明。一切细节,无不表现出神圣的仪式感,宣告着庙堂的尊荣和帝国的强盛。

然而今天的长乐宫内,却并无丝毫恢弘的庙堂之气,反倒更像是草莽喧嚣的江湖。赤眉军众首领散乱坐于殿下,衣冠不整,呼五吆六。十五岁的皇帝刘盆子坐于正殿,畏惧地望着眼前这些跋扈的臣民,有如傀儡木鸡,没半点脾气。

在一片吵闹之中,有一位投降过来的秀才献媚心切,长身而起,从袖中掏出简书,念出早已写好的祝文,向刘盆子大声道贺。赤眉军众首领见此风雅之事,不免大为艳羡,将秀才团团围住,都要秀才在他书中添上自己的名字。

秀才谁也不敢得罪,赶紧提笔,赔笑问道:“敢问各位大首领,排名谁先谁后?”

事后看来,这秀才多少有点蔫儿坏,丫纯粹是故意的。中国有着号称世界上最为成熟发达的官场,这点规矩怎会没有!排名先后,自然是按照官爵大小来排,公平,公正而且公开。

然而,赤眉军首领们哪里懂得这些,他们只知道名字排得越靠前,自己就越有面子,于是彼此挤作一团,口中辱骂,手上推搡,都要为自己的名字在秀才的书上争一个靠前的位置。

大殿之内,局面瞬间混乱不堪。大司农杨音大吼道:“严肃点,这上朝呢。”然而,众首领争得兴起,谁肯听他!

杨音大怒,仗剑就往殿上闯。刘盆子大惊,以为杨音要来取他人头,吓得蜷缩在床,浑身颤抖。杨音根本不理刘盆子,占据高处,俯视殿下,按剑骂道:“诸公都已一大把年纪,竟还如此不成体统,儿戏尚不如此,皆可格杀!”

杨音出头挑事,其余首领岂肯干休,马上还嘴,和杨音隔空对骂。在殿外乃至宫外站岗的赤眉军兵士,听到殿内大乱,有如鲨鱼闻到血腥,大感兴奋,各提兵器,一窝蜂便往殿内闯,抢掠酒肉,互相杀伤。

拥入的兵士越来越多,大殿之内,形势越发失控,人人都红着眼,陷入无政府状态的癫狂之中,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剑,杀得其乐融融,不亦快哉!

卫尉诸葛穉听闻殿内哗变,急忙率卫队前来镇压,当场格杀百余人,血流盈阶,断肢遍地,这才稳住局面,首领们各自散去。

亲眼目睹了这一场血腥的杀戮之后,刘盆子脆弱的心理彻底崩溃,日夜啼泣,再也不肯上朝。刘盆子的大哥刘恭见赤眉军荒乱至此,心知赤眉军不久必将败亡,暗劝刘盆子尽快辞职,归还皇帝玺绶,并准备了一套退位说辞,命刘盆子背得滚瓜烂熟。

转眼冬尽,时间进入公元二十六年。在刘盆子这边,是为建世二年;在刘秀这边,则为建武二年。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无奇不奇,突然有日食发生。

古人不明白日食的原理,每每将日食附会为上天发怒,将降人间以大不祥,于是人心惶惶,唯恐遭殃。刘恭正好借日食说事,召集赤眉军众首领,替刘盆子辞职道:“诸君共立盆子为帝,德诚深厚。盆子为帝,且将一年,肴乱日甚,诚不足以相成。恐死而无所益,愿得退为庶人,更求贤知,唯诸君省察。”

樊崇等人虽然胆大,但面对日食这样的异常天相,也难免惊惧不安,以为真是因为自己得罪了上天。听说刘恭要代刘盆子辞职,皆真心挽留道:“此皆崇等罪也。皇帝还请为皇帝!”

刘恭固请,坚持要让刘盆子退位。樊崇大怒道:“皇帝都没开口,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说完便要拔刀来杀刘恭。刘恭见势不妙,仓皇逃去。

刘恭这一逃,刘盆子马上失了主心骨,好在刘恭教给他的那套台词已经背熟,于是解去玺绶,朝樊崇等人连连叩头,道:“今设天子,而诸公为贼如故。吏人贡献,辄见剽劫,流闻四方,莫不怨恨,不复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愿乞骸骨,避贤圣。必欲杀盆子以塞责者,无所离死。诚冀诸君肯哀怜之耳!”说完,伏地恸哭流涕。

皇帝反过来向臣子们叩头,这事即使放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之中,也堪称稀奇罕有。樊崇等人经刘盆子这一跪一哭,无不动容,钢铁般的心肠也忽然柔软起来,尽皆避席,不敢承受刘盆子之跪,顿首道:“臣等无状,有负陛下。自今而后,不敢再放纵。”

樊崇等人辞出殿外,果然收敛了许多,各自约束士兵,闭营而守,再不外出骚扰掠夺。一时之间,长安秩序肃然,依稀又回到了往日的太平安定。

那些从长安出逃的百姓们,听到消息之后,天真地以为赤眉军真的改性从良,于是携带家眷财物,成群结队地重返长安,各操旧业。不几日,长安便再度繁华起来,人丁兴旺,商贾云集,重现旧日盛况。

看见长安重新恢复元气,赤眉军贪念又起,其自律仅仅维持了二十来天,便又现出原形,兵卒如饿虎出笼,大掠长安,恣行杀掠,抢钱抢粮抢女人。可怜的百姓们,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便不得不再次背井离乡,四散逃亡。

此一番抢劫,赤眉军固然收获颇丰,捞了个痛快,但后果却相当致命,直接导致其最后的灭亡——赤眉军仅存的一点信用,至此彻底破产。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对赤眉军心存幻想。赤眉军所到之处,遇到的再无合作,只有反抗。

要说,赤眉军这事干得确实不地道。同为抢劫,这次的性质尤为卑鄙。在老百姓的理解,赤眉军根本就是引蛇出洞,下套让人钻。以前是明抢,老百姓也认了,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逃就是了。可你们赤眉军倒好,眼看没东西可抢了,于是又改扮君子,假装痛改前非,说再也不抢了,欢迎大家回长安,好好过太平日子。结果呢,把大家忽悠回长安之后,又接着开抢,而且照例抢得精光。

随着百姓的纷纷逃亡,长安迅即沦为一座空城,大白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赤眉军抢无可抢,加以粮食渐渐耗尽,到了正月月末,赤眉军不得不放弃长安,收载珍宝,众号百万,继续朝西流浪,向安定郡、北地郡进军。

赤眉军临行泄愤,大纵火,焚长安。可怜这座地球上最为宏伟壮丽的都城,呜呼西汉、新朝二百余年之经营,就此付诸一炬,化为青烟几许,火光若干。

【No。3 最后的疯狂】

公元二十六年正月,赤眉军前脚离开长安,邓禹后脚跟进,不费一兵一卒,顺利收复长安。然而此时的长安,已是断垣残壁,满目疮痍,邓禹见城中已不可留居,只得驻军于城外昆明池。

长安收复,旧都光复,邓禹的声望随之也到达了一生的巅峰。然而日中则移,月满则亏。邓禹巅峰之后,便开始霉运连连,只剩下坡路可走。

要说邓禹倒霉的源头,还得先从汉中王刘嘉说起。

汉中原是本土豪杰延岑的地盘,刘嘉被刘玄封为汉中王之后,就国汉中,收降延岑,以南郑为都城,众达数十万。公元二十六年二月,延岑率众而叛,反攻刘嘉,围南郑,刘嘉败走。

延岑乘胜进兵武都,意欲一举平定汉中。盘踞于武都的,乃是更始皇帝刘玄的一支残余武装——柱功侯李宝。李宝大败延岑,延岑败走,引兵北入散关,进入关中,屯兵陈仓。

刘嘉败逃之后,收拾散卒,凑得数万人,又与李宝合兵,以李宝为相。刘嘉置汉中安危于不顾,一心要寻延岑复仇,尽起兵众,追击延岑,一路追入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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