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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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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大喜,再赐窦融一份特殊的国礼——司马迁《史记》之《五宗世家》、《外戚世家》、《魏其侯列传》。

《五宗世家》,述汉景帝诸子,即窦太后之孙也,刘秀六世祖长沙定王刘发也在其中;《外戚世家》,载有窦太后、窦太后之兄窦长君、窦太后之弟窦广国(窦融七世祖)生平;《魏其侯列传》,载窦太后之侄窦婴事迹。

刘秀选此国礼,一以主动和窦融攀七世远亲之谊,二以追念窦融的祖先,褒奖窦氏昔日功勋,寄“述往事,思来者”之意。

窦融受此国礼,感动不言而喻,归附之心愈固,河西自此始为刘秀所用。

【No。5 义利之辩】

刘秀先断了隗嚣的退路,再抄了隗嚣的后路,而这其实也就意味着,刘秀和隗嚣的蜜月即将走到尽头。

对于隗嚣,能够和平解决当然最好。因此,刘秀遣来歙出使隗嚣之时,便命来歙劝隗嚣尽早入朝,并许以重爵。刘秀的意思是,隗嚣只要肯来洛阳,大可以高官厚禄养起来,从而不战而收人之兵。

隗嚣当然明白,入洛阳容易,出洛阳难,兼以观望之心不死,一再上书刘秀,自谦功德,百般推诿,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陇西老巢。

建武五年(公元二十九年)年末,刘永、彭宠之辈皆已破灭,东方大体平定,刘秀于是命来歙旧事重提,再催隗嚣入朝。

眼看刘秀日益强大,隗嚣也开始着慌,刘秀一旦从东方腾出手来,下一个被收拾的就该是他了。究竟是选择合作还是选择对抗,隗嚣犹豫不决,聚众相商。

文士和武将各为一派,态度截然相反,文士欲安,武将欲战。

两派的分歧,核心便是中国思想史上最为古老的义利之辩。

文士以申屠刚、郑兴、杜林、班彪为代表,对隗嚣大讲道义:“你的西州大将军之号,是刘秀册封的。要不你当初就不接受册封,既然接受了册封,那就君臣名分已定。刘秀是君,将军是臣。

“将军不妨再想,刘秀对你怎么样?报以殊礼,言则称字,用敌国之仪,慰藉良厚。刘秀麾下功臣那么多,谁能有你这待遇?

“刘秀多次赐你玺书,一再许诺,愿与你同享富贵,绝不相欺。布衣百姓,尚且知道一诺千金,更何况当今天子!你究竟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你莫非是想自立为王,和刘秀对着干?那你就是乱臣贼子,不论成败,史书都是要骂你的。告诉你,史书就是我们这些人写的,你怕不怕?”

武将以王元、王捷、王遵、杨广、周宗为代表,对隗嚣大讲利害:“当初刘玄称帝,大家都说他就是真命天子,和现在大家说刘秀一样。结果呢?大王投奔刘玄,差点连命都丢了。可见,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能靠神仙皇帝。

“如今南有公孙述,北有刘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数,谁敢保证刘秀就真的能统一天下?谁又敢保证,刘秀的下场不会和刘玄一样,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陇西完富,士马最强。为大王计,上策是立即发兵,北收上郡、西河,东收关中三辅,尽占秦国故地,依山为坚,带河为固,足可立于不败,与东方周旋相拒。”

言至激愤处,王元如有神助,灵感迸发,脱口说出一句千古豪语,曰:“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

王元豪语一出,武将们如同打了鸡血,手舞足蹈,兴奋得不行,仿佛已然梦回战国,而他们就是强秦,正扼守函谷关,独敌东方六国,高兴就闭关一统,嫌闷就开关延敌。然而,武将们兴奋劲过后,却又感觉怅然。王元的豪语固然听来很爽,但终究好比叉腰骂娘,徒过嘴上干瘾,其实与敌无伤。

隗嚣还算冷静,听完王元的豪语,不禁暗暗摇头。“拿一颗泥丸封住函谷关”——这话在文学上或有修辞价值,在军事上却毫无操作价值。

王元见隗嚣不动声色,也知道自己吹得有点大,于是又道:“大王若计不及此,且蓄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犹足以霸。总之,鱼不可脱于渊。神龙失势,还与蚯蚓相同。”

所有意见听完,隗嚣仍是难以决断,但有一点他确信无疑,那就是文士只肯称他将军,武将却称他大王,比较起来,还是大王听起来更爽。再说了,他在陇西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陇西已经是他的私人财产,突然要他拱手相让,白白给刘秀作了嫁衣,当然不肯甘心。刘秀既不是他亲戚,更不是他儿子,凭什么?到洛阳朝廷去,官就算做得再大,又哪里比得上在陇西当土皇帝快活?

究竟何去何从,隗嚣拒不表态,只是拖。文士们知道隗嚣仍是野心不死,渐渐灰心失望。文士们谨守夫子的古训:“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当初他们之所以投奔隗嚣,就是因为天下大乱,只有隗嚣的陇西还算太平。一旦隗嚣和刘秀决裂,陇西必将成为惨烈战场,十死九伤。

陪隗嚣风花雪月没有问题,陪隗嚣玩火自焚却大大不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郑兴、申屠刚、杜林先后离开陇西,投奔刘秀而去。班彪则避难河西,依附窦融。隗嚣颇有名士之风,任由几人离去,并不刁难。

隗嚣一心想拖,来歙却不肯将他放过,整天缠着隗嚣,非要劝他入朝不可。隗嚣一开始还不断找借口,等所有的借口都用完之后,蓦然回首,来歙却还在灯火阑珊处,冲他耐心地微笑,哄孩子一般劝道:“隗兄,该入朝了。”隗嚣大怒道:“入什么朝?我想入厕!”来歙敛手而立,笑道:“不急,不急。你先入厕。”隗嚣稍微松了一口气,来歙却又说道:“等你入完厕,咱们再入朝。”

来歙阴魂不散,成天守着隗嚣。隗嚣吃饭,一抬头,来歙在旁边。洗澡,一抬头,来歙也在旁边。就算隗嚣与妻妾行房事时,一抬头,来歙还是在旁边。隗嚣忍无可忍,讥诮道:“你要不要也上床来试试?”来歙还是憨厚地笑笑,道:“多谢隗兄关心,我看看就够了。”

成天被来歙像债主一般逼着,隗嚣想死的心都有,要怪,只能怪他和来歙太熟。人一旦太熟,就容易蹬鼻子上脸,而你还拿他没辙。

隗嚣走投无路,只得和来歙摊牌:“我老了,入朝的事就算了,我派个儿子替我去,这总行了吧。”

来歙沉吟片刻,道:“那必须派隗恂去。”

隗恂是隗嚣的长子,也是隗嚣百年之后的继承人,最得隗嚣喜爱,要把隗恂送到洛阳当人质,隗嚣还真有些舍不得。

来歙见隗嚣神色为难,当即说道:“你我是多年好友,我也就有话直说。你如果现在就反,那入朝的事自然免谈。你既然不反,那入朝的事便休想逃脱。皇帝屡次劝你入朝,你却始终抗命不从,别说皇帝了,是个人都会怀疑你还是想反。你既不反,却又让人怀疑你有反心,岂不是无端授人以柄,有失明智?”

隗嚣闻言叹息。来歙再道:“皇帝催你入朝,不止一次两次,你随便选个儿子替你,恐怕说不过去。就算你不想入朝,至少也应该让长子隗恂入替,只有这样,对皇帝才算勉强有个交代。总之,做人须痛快,要么现在就反,要么送隗恂入朝,二者必择其一。”

隗嚣一则怕了来歙的纠缠,二则真没想好,到底该不该和刘秀翻脸,于是耳根一软,心肠一硬,命马援将隗恂送入洛阳。

隗恂既入洛阳,刘秀拜为胡骑校尉,封镌羌侯,置于河内郡监管。

【No。6 置之度外】

建武六年(公元三十年),随着李宪、董宪、秦丰先后授首,东方战事终于彻底平息,日后虽然仍有小的叛乱,但都局限于一郡数县,旋即殄灭,不足为患。

从刘秀起兵到现在,内战已经打了漫长的八年,刘秀虽然赢得胜利,却也身心俱疲。

刘秀需要休息,帝国需要休息,老百姓更需要休息。

是时候将战争这头猛兽关回笼子里了。

尽管陇西的隗嚣和巴蜀的公孙述尚且割据,但隗嚣已经送长子隗恂入洛阳为质,公孙述则远据边陲,都不能算是腹心之患,不妨慢慢解决。诸将纷纷请战,希望一鼓作气完成帝国之统一,刘秀笑道:“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改以攻心之战为主,数次致书隗嚣和公孙述,晓以天命,告示祸福。

与此同时,刘秀的大部分精力则从马上转到马下,从治军转到治国,接连颁布一系列诏令,大刀阔斧地开始了帝国之建设。

先是裁军复员和罢郡县之兵。

刘秀手下究竟有多少军队?不算账还好,一算账吓一跳。刨除刘秀固有的部队不算,光是受降过来的部队,总人数至少便有一百四十余万人,如此庞大的军队数量,就算放到现在,也足以跻身全球前五之列。即使是太平盛世,如此庞大的军队养起来都嫌吃力,更何况是乱世初定、百废待兴?

裁军复员,此前一直也在进行,东方扫平之后,始有大规模的遣返,健壮精锐则留,其余老弱病残,悉数遣归乡里。

中央军足以作战,于是又罢郡县之兵,诏曰:“今国有众军,并多精勇,宜且罢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士及军假吏,令还复民伍。”只有中央军,不设地方军,此后便成为东汉的定制。

再是大量减省官吏。冗官闲职,一律废除,又因人口剧减,撤并四百余县。一番精简下来,帝国还是那个帝国,但刘秀的官僚队伍,人数却只有王莽的十分之一。原来的水分之大,蠹虫之多,可想而知。

以上两条,一言以概之,大力削减吃公粮的人口。

再降税赋,激励生产。此前由于军事需要,行什一之税(即税率为百分之十),此时则改回西汉旧制,三十税一(即税率为百分之三点三)。接着赦免囚徒,释放奴婢,招揽流民,劝以农桑,增加贡献公粮的人口。

又有祭祀孔子、兴建太学诸举,作文化复兴之建设,不在话下。

再说回隗嚣。在刘秀眼中,隗嚣和公孙述是区别对待的。公孙述是敌人,而隗嚣是同志,而且是可以挽救的同志。自始至终,隗嚣从来没有与汉军为敌,而且多次帮助冯异击败公孙述,为朝廷立下大功。可以说,隗嚣除了不肯亲自入朝之外,没有任何对不起刘秀的地方。

面对这样一个老好人,刘秀实在是下不了狠手。他总觉得,只要再多一点耐心,加一些殷勤,早晚能把隗嚣争取过来,用不着双方撕破脸,落得个兵戎相见。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隗嚣都没有背叛他,如今他已征服了帝国的大部,无论是人口、经济、兵力,都占据绝对优势,隗嚣自然更加没有理由背叛他。

刘秀信心满满,加紧发动对隗嚣的外交攻势。然而,似乎是老天故意作祟,离奇的外交事故接连发生。

先是刘秀遣卫尉铫期出使,满载珍宝缯帛,前往陇西赏赐隗嚣。铫期行至郑县,不承想,珍宝缯帛却被盗贼偷了个精光,只得怏怏返回洛阳。铫期是出了名的猛将,却栽在一群名不见经传的盗贼手上,岂不怪哉!

再有隗嚣遣使者周游入朝,来洛阳朝拜刘秀。周游途经长安,顺便造访冯异的大营,一不留神,却被仇家偷走了脑袋。岂不怪哉!

接连两件怪事,仿佛不祥之兆,给和平解决隗嚣问题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刘秀向来迷信,闻讯叹道:“我和隗嚣之间,恐怕是很难如意了。”

而在公孙述这边,趁着刘秀尚未对他用兵,决定先下手为强,派遣田戎与将军任满自江关出发,沿长江顺流而下,试图袭取荆州诸郡,结果遭遇岑彭迎头痛击,无功而返。

公孙述主动挑衅,刘秀麾下将帅借机群起上书,请愿伐蜀。刘秀不忙表态,把将帅所上之书,满满装了一车,遣使者送到隗嚣处,美其名曰,伐蜀这么大的事,必须先得征求隗大将军的意见。

隗嚣当然知道刘秀征求意见是假,试探他的忠诚是真。在隗嚣的内心深处,他并不愿意看到蜀国被灭,他的理想就是维持现状,于是回书刘秀,满篇借口,说什么“关中甫定,三辅单弱,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又说“刘文伯盘踞朔方,勾结匈奴,大为朝廷之忧”。总之一句话,伐蜀的时机尚不成熟。

刘秀接书大怒,都什么时候了,你隗嚣还抱有割据一方的幻想?看来对隗嚣再也不能一味怀柔施恩,必须恩威并重,给他足够的压力才行。

刘秀于是命祭遵、耿弇、盖延、王常、马武、刘歆、刘尚诸将各率精兵,先期进发长安,与冯异会合。建武六年五月,刘秀也移驾长安,亲自坐镇。

【No。7 使者来歙】

大军集结完毕,刘秀亲自修书隗嚣,再次命隗嚣对伐蜀一事表态。

大兵虽已压境,隗嚣仍继续推诿,回书刘秀道:“白水险阻,栈阁败绝。”

要想从陆路攻打蜀国,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是从关中西行,取道天水,从而绕过秦岭,南行涉过白水,直逼武都。这条路尽管绕远,然而道路平坦,运输便捷,适合大军稳步推进。

二是走栈阁(即栈道),或从褒斜谷,或从子午谷,直接穿越秦岭,进入汉中。这条路尽管属于捷径,然而穿山越谷,沿栈道而行,路途极其艰险,只适合奇兵突袭,而不便大军运动。

隗嚣的回书虽然只有八个字,但却把这两条路全给堵死,走天水大路吧,有白水险阻;走穿山小道吧,栈阁又年久失修。两条路都行不得也,要不,您老人家飞着去?

刘秀强忍怒火,命来歙出使隗嚣,再作最后之争取。

来歙面见隗嚣,以老友的身份,苦劝隗嚣出兵击蜀。隗嚣抓耳挠腮,长吁短叹,一味背诗:“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来歙费尽口舌,隗嚣只是不肯,来歙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道:“皇帝御驾亲征,大军云集,绝无空手而返之理,总之,蜀国非伐不可。隗兄如果觉得出兵实在为难,我也不便强求,只向隗兄借道天水,使大军得以通过即可。”

隗嚣心想,借道应该问题不大,就让刘秀远道伐蜀,和公孙述拼个两败俱伤,他则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然而终究不放心,于是召集众武将商议。

王元一听,厉声道:“来歙所言,包藏祸心,大王万万不可听信!”

隗嚣大惊,问道:“何以言此?”

王元道:“此乃假途灭虢之计,刘秀借道是假,趁机吞并陇西、天水是真。”

隗嚣一身冷汗,道:“幸得王将军提醒。”回见来歙,推辞抵赖,道,“天水连日山洪,道路不通,要不,等我把路修好了,再迎接朝廷大军不迟。”

来歙见隗嚣当面扯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隗嚣的鼻子大骂:“叫你出兵不肯,问你借道又不肯,那你是要反叛了!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洛阳!别忘了,朝廷百战雄师,远非你能抵挡!”

隗嚣就纳闷了,这明明是在他的地盘,来歙怎敢如此嚣张?隗嚣不放心,拽住一旁陪酒的侍女,问道:“这是我的地盘吗?”

侍女甜甜一笑,道:“是的,大王。”

隗嚣这才笃定起来,身子往后一仰,笑望来歙,道:“讲,接着讲。”

来歙更怒,愤而拔剑,砍向隗嚣。隗嚣虽然跛足,反应却是奇快,抽身而退。来歙一剑斩空,只切下隗嚣的衣袖。隗嚣碎步急迈,只听嗖嗖几声,已是人影全无。

来歙一击不中,知道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徐徐收剑入鞘,并不再追。

隗嚣去而复返,随身跟着数十护卫。隗嚣犹自惊魂未定,指着来歙,道:“你我多年好友,如今你竟要杀我?”

来歙身陷众围,毫不惊慌,答道:“若非念及朋友之情,我才懒得杀你。”

隗嚣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杀我,居然还是为了我好?”

来歙怒道:“那是当然!你枉为长安三杰,却竟如此不晓事!身为多年好友,我岂能坐视你起兵反叛,然后身败名裂,被皇帝诛灭九族?我只杀你一人,杀完我陪你同死,如此便可以替你保全隗氏家族,朋友之道,岂不在此乎!”

隗嚣也恼怒起来,冷笑道:“好,你既以朋友自居,那又为何背着我交结郑兴、申屠刚、杜林等人?郑兴等人叛我而去,你敢说和你全无关系?离我党,剪我翼,你这也是朋友之道?”

来歙怒道:“你意欲割据,不惜抗命朝廷,引火烧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郑兴等人离你而去,不亦宜乎?何得诬我?来某生平行事,无一件不可告人!”

来歙慷慨而言,有凛然不可夺之威。隗嚣为之气沮,一时竟不能言语。

来歙拿起节杖,旁若无人地慢慢走向门口。隗嚣望着来歙,手按剑柄,握了又握,还是没能下手。

直到来歙出门上了马车,缓驰而去,隗嚣这才如梦方醒:咦,好你个来歙,把我这当什么地方了?

隗嚣盛怒之下,调集重兵,将来歙围困于驿馆。王元趁机劝杀,隗嚣意动,王遵见状大急,连呼不可。

隗嚣怒问道:“为何不可?”

王遵道:“自古列国交兵,不杀来使。来歙乃皇帝之表兄,更非寻常使节可比。杀来歙很容易,然而杀了于朝廷无损,大王却因此身背灭族重罪。更何况,来歙的性命虽然操于大王手中,而大王长子隗恂的性命,却同样也操于朝廷手中。昔日宋执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祸。小国犹不可辱,况于万乘之主!”

来歙出使陇西多年,言行不违,信义昭著,甚得当地士大夫敬重。闻听来歙被围,一时求情者众多。

隗嚣怒气渐平,顾及名士之风,念及朋友之义,于是解围而去。来歙心知多留无益,也不和隗嚣辞别,单车东归长安而去。

【No。8 且战且谈】

隗嚣心知,来歙一走,大兵将至,于是广募士卒,勒兵备战,命王元据守陇山南部险要,砍伐巨木,堵塞关陇大道,摆出一副捂脸等揍的防守姿态。

来歙回归长安,具报刘秀。刘秀召诸将而议,隗嚣反意已明,打还是不打?

奇怪的是,向来好战的诸将,却颇有些泄气的意思,全都主张武斗不如文斗,且让隗嚣多逍遥几天,先对隗嚣手下将帅加官晋爵,以分化其内部,等隗嚣内乱之后,再行进兵不迟。

更奇怪的是,刘秀居然对这一观点也深表认同,几乎便要放弃对隗嚣的进攻。

诸将和刘秀的畏战心理,其实很容易理解。

隗嚣虽然只控制着陇西、天水二郡,国土面积不到刘秀的二十分之一,但却敢一再和刘秀唱反调,他凭什么?

地利,绝对的地利!

史册描述去往陇西,不说“到”陇,也不说“至”陇,而曰“上”陇。一个“上”字,足以说明问题。

陇西、天水二郡,全境皆为陇山(即今六盘山)山区,居高临下,俯瞰关中。

关中为平原地势,平均海拔在四百米左右。而陇西、天水所在的陇山,平均海拔则接近两千米。两地落差高达一千六百多米,如果要讨伐隗嚣,一路都是仰攻,死伤必然惨重。

刘秀的汉军虽然堪称百战精兵,但此前都是在平原地区作战,山战经验严重不足。而在山林沟壑之间,刘秀恃以称霸天下的骑兵部队,几无用武之地,也等于自废了八成武功。

而隗嚣的部队,则惯于山林作战,地形熟悉,穿行无阻。想当初,强大的赤眉军所向无敌,满中国流窜,觉得谁都好欺负,然而一到陇西,便被隗嚣轻易地杀得人仰马翻,折损过半,灰溜溜地逃回关中。

诸将皆身经百战,当然明白山战之艰难,加上又有赤眉军的前车之鉴,畏战实在情理之中。

只有征虏大将军祭遵坚持晚打不如早打,慷慨言道:“隗嚣挟奸久矣。今若按甲待时,则使其诈谋益深,而蜀警增备,固不如遂进。”

刘秀壮其语,况且大军集结不易,不弄出些动静来,确实交代不过去,既已来之,何妨战之,于是遣祭遵为先锋,诸将随后跟进,抢夺关陇大道。

关陇大道(即丝绸古道南线),顾名思义,是关中到陇西的咽喉要道,也是唯一一条可以让大军顺利通行的道路,可谓必争之地。

祭遵与隗嚣守将王元大战,王元大败。祭遵乘胜而进,诸将大喜,也皆登山而追。深入群山之间,隗嚣伏兵四起,诸将翻山越岭,已是筋疲力尽,立时溃败,仓皇后撤。隗嚣紧追不舍,眼看汉军竟有被一举全歼之势。

危急之时,捕虏将军马武选精骑数百,披甲持戟,逆袭追兵,杀数千人,隗嚣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兵,诸将得以平安撤回。

强攻未遂,刘秀不得不改变战略,改为长久之计,命吴汉屯长安,耿弇军漆县,冯异军栒邑,祭遵军汧县。

隗嚣趁大胜之威,遣行巡、王元下陇,反攻汉军。行巡攻栒邑,大败于冯异。王元攻汧县,也为祭遵所破。

经此一役,隗嚣也得到了教训,他的部队只能窝里横,一离开陇山山区,便远不是汉军对手。但是再一想,好歹他也大胜了汉军,证明了自己确有资格和刘秀讨价还价,于是上书刘秀,试图重新议和。

隗嚣之书写得很是狡猾,大意略云:朝廷大军突然来到陇西,我手下这些将领大为惊恐,不得已自救,因此斗胆与朝廷大军交战,我根本制止不了。将领们侥幸大胜,试图追击,进一步扩大战果,是我亲自把他们追了回来。我是臣子,怎敢和陛下对抗呢?当年大舜侍奉他父亲,大杖则走,小杖则受。我虽然愚笨,也懂得这样的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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