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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箫缘-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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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支队的人来说,有这么一口咸水井供人畜饮用已是一件极好的事了。这时,正是日落时分,一轮暖红的鹅蛋黄般的日就那么融融地要坠入草与沙交界的天尽处了,却又余情未尽,把一天还没来得发挥完的温情全撒在了草原上那被蹄儿踏得短短的草上。这时李家马场的人已把马赶回了圈中,几个粗豪的汉子对着落日用甘陕的流行调子把这么几句词儿放声地唱着。虽然水咸草短,但这粗硬的天地中,也给他们这几个粗硬的喉咙唱出点温暖的调子来。
只听一个女孩儿笑眯眯地对那几个大汉说:“郭大叔,李大叔,你再这么唱,小姐今天可能就要回来了,不怕她听见又要跟你们恼?——什么‘妇女已如此,男子安可逢’?小姐又要问,你们这些男子很比她能干吗?”
那唱歌的大汉“嘿嘿”笑道:“哪有那么快!再说这歌词也不是我写的,整个草原都在这么唱,要怪也不能怪我一个人。”
说着一推身边的一个大汉:“老李,你可是不能这么唱了。上次小妹听见这么唱生了气,和你拚酒,我可是亲眼看她把你灌醉了。”
那老李就憨憨一笑,看来是真有那么回事儿。这支牧马队一共有三五十人,今年冬天,草特别短,他们就跟随小姐到“马海儿”去放的牧。那“马海儿”水草极是丰美,他们赶在秋未尽前去的,先积下了不少草料,所以这一冬下来,他们的马没见瘦,反更壮实起来。开了春,为了把马儿历练历练,才依依不舍地辞了那个绿洲,把八九百匹马带到双树子这里来的。
说起小姐,他们似人人佩服。他们的小姐也不是别人,就是“草上沙”李家分场场主李波的亲妹子、小字雍容的李雍容。刚才唱的歌谣就是夸这女孩子的了。本来这一冬他们要到“马海儿”放牧还不见得大家都赞同的,但李雍容一再坚持,才去了的。不为别的,只为那“马海儿”虽是绿洲,却隐在巴丹吉林沙漠的最深处,照常年放牧的人讲,那绿洲是个神仙草场,却是会“飘”的,没有人能确定它到底在哪儿。去过的人第二年依了地图都未见得找得到。但他们小姐不服那个气,因为她是女子,反而更争强好胜。依她这十来年游走草原的知识,他们最后虽吃了点波折,还是找着了“马海儿”,过了一个好冬。从沙漠里出来后,他们才知道今年别处的草场因为大雪、发生雪灾,吃了大亏的牧马队不知凡几。好多人牲口损失超过四分之三,就不由得不让他们佩服自家小姐的先见之明。李家分场原分为两部份,从小姐十六岁起,就自带一拨人马放牧找场了。那李大叔憨憨道:“九月儿,小姐一去好有五六天了,你就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那九月儿身材婀娜,脸相清柔,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她是李小妹最贴身加贴心的人,从李小妹那日把她从沙漠中救回来就是如此,但这次她也不知道小姐是干什么去了。这时她一张柔美的脸儿向西南边望去,忽然一声欢呼:“小姐回来了!”
几个牧马人一齐向那边望去,果然一匹快马奔来,看那马儿的速度与骑手的英姿,就知果是李家小妹。李小妹的马儿骑得极好,一朵云似地在草尖飞过。她已褪下了她劫法场时着的那条长裙,——她那裙一般只有出门是为要藏刀才穿的,这时只见她穿了一身短装,豁落灵便,两个袖口与两个脚腕都各用一条长长的红布带子把袖口裤腿紧紧扎住,马儿飞驰,那四根红带就在染了一片金光的草上飞呀飞,草原上的骄女自有她一种别样的妩媚刚健。这边牧马的几个人都高了兴,有人就从怀里掏出号角“呜呜”地吹起。粗朴汉子也自有他们的表达方式来欢迎他们的仙女与传说。只见那李小妹已眨眼间奔近,一脸是笑,似是也为回到家感到由衷地高兴。那几个牧马人见她到了反说不出什么,只是笑得脸上皱纹多了些,各自只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李小妹把马停在九月儿身边翻身下了马,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只是从袖子摸出一块玉佩放在九月儿手中。那玉佩原是她从她在法场劫来的那汉子身上摘下的,九月儿似认得它,握在手中身子就一震,李小妹轻轻道:“是他吧?”
九月儿点点头。
李小妹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把他杀了。”——一切都过去了,这个让她怜惜的姐妹的噩梦终于算结束了。明天,对于她该就是个新的开始。九月缓缓低下头,李小妹也不知怎么安慰她,自己牵马去圈里系好,她不想看见九月的泪。
系好马她就看见那开始唱歌的李大叔。李大叔似是她得力手下,只听他低声问:“小妹,有什么大事吗?”
李雍容叹了口气,轻轻道:“我大哥不见了。”
李大叔惊得“哦”了一声,一时象还不能明白这句话的具体含义。——如果李波不见了的话,那、那、那,草上沙的几千人口,甚至这整个草原,不就象个散了黄的鸡蛋,还有什么意义了?李小妹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他是看着他兄妹长大的,她本想在他身上获得哪怕一点安慰,但看来……在李大叔的惊愕无措中,她有些蹒跚地走回自己的营帐,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独。
帐里点着牛油蜡烛。这蜡烛的黄光照到帐顶,又反过来照在李小妹有些瘦嫩的脸上,她这两天已整整瘦了一圈,她在想着大哥失踪的含义。李小妹和大哥李波的兄妹情谊可以说出奇地好。大哥比她整整大十三岁,虽然一小就带她出来,骑行天下,放马为生,但真的可以说一点人世间的风雨都没让她独自沾过。她有时好骄傲,好倔强,以为自己虽为女儿,但一点不比那些男人逊色,也一点不需要大哥的照顾,她也真的几乎做到了,从放马、找水、带队、引路、扎营、看天气、拨刀、弯弓,她没有一样不是最出色的,但她现在才明白:这一个大哥,一直隐在暗处默默看着她的大哥,对自己、对这个草原,究竟有多重要。
可是他不见了。那天她头一次听到施榛与乔华说起时,心里只有一个字:不信!但这是真的,四哥和五哥不会骗自己。就算五哥毛燥,听见风就是雨,四哥也不可能会这样。如今,秦王的密使已来到“草上沙”草场,带给草场五六千老幼最重要的抉择的关口,大哥却不见了!
帐外是什么人在吹箫?还是如此幽凉悱恻的箫声,李小妹注意到那箫声时,才觉出,那箫声其实已响了好久。箫不是这草原上的乐器,它的声音过于阴柔,如低慨、如暗叹,幽回曲折,本不适合这矮草黄沙,大风烈日的地界,这里本是羌笛、犀角与筚粟的世界,那样的声音才是具有穿透与撕裂性的,会是谁在这么个大漠春寒的暗夜外吹箫呢?而且箫声随风曲折,逶迤难断?
那箫声里似有一种思乡。李小妹静静地听着,她本是个放牧为生的人,她也就没有故乡。以前听说思乡本只以为是酸腐秀才造出的一种情感,可这夜,这箫,让她第一次听出了一种思乡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她甚至也想不出自己思的究竟是什么?是一场漂泊一场回归,一种本原的牵挂,还是大哥那笃定温暖的笑吗?
箫声依旧在漾,漾动了遥远处帐内一个女子的思绪。月黑风高,那女子情怀起伏,只是、那吹箫的人知道吗?
正文 第三章 四十万担粮草
吹箫的人穿了件突厥人的袍子,那袍子虽是皮的,外面罩以华丽的丝绸、里面想来也毛绒温软,但并不能让那吹箫的人看起来丰润一点。那袍子简直就是笼笼统统地罩在他身上,明显地有些过大,越显出袍下人骨骼的瘦硬。箫是一竿紫竹镶玉的乌沉箫,按在箫上的手指和箫孔的按触间似有一种天生的默契,否则也不会在夜里发出这响如天籁的箫声。那袭皮袍是华丽的,但穿在那人身上偏有一种潦倒的感觉;那突厥袍子本是悍野的,倒更显出那皮袍领上那一段颈项的秀硬。总之,那个人与那身袍是不合谐的,有冲突的,但在冲突中反倒显出一种更男子的味道。
那男子长得长眉冷目,鼻口爽秀,但这秀很硬,给李小妹的感觉象是她大哥案上放着的一块关中友人送来的墨竹镇纸,看起来虽是那么温润的,但摸在手里,才能感觉到那种秀到骨里的硬酷。
那男子坐在一个大车的辕上,辕是歪的,因为车轴上的两上轮子已有一个折断了,还有一个已滚在一旁。车边有死人,十几个死人,老少皆有,都是中利器死的,更显得已脱了辕的、残活着的、拉车的一匹马格外孤零。车边围着三个人,那三个人的目光都很阴冷,比草原上的寒星还要阴冷。他们眼里定定地盯着那个吹箫的人还有那人手中的箫,不说话,不吭声,也不动。李小妹在听到箫声不久,就摸了自己的刀循声寻了来。她带刀只是出于一种习惯,草原儿女,刀就是她的魂,她的伴,但她再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个局面。她本想暗暗望一望吹箫的人就了事。她在草场生存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箫声。当然她也有在这种暗夜里就着风声暗暗走来、甚至不惊动一只狼的知觉的本事。但让她吃惊的是,她会看到这种场面。
那吹箫的人的双眼低垂,他只在看着自己的箫。箫音低柔,但里面有着一种别样的肃杀,也有一种别样的柔情。他留着一头很长的发,似乎几天都没有梳理了,就这么在旷野的风中散乱着。他的箫音就与那发纠缠在一起,李小妹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有一种十九年来从不曾被触动的情怀在心中慢慢迷漫开来。而身外,是如此凄然与黑迷的一个夜。那个吹箫的人的嘴唇忽离开了那箫,他的声音也低柔如发自空竹。
“你们也和那四十万担粮草有关。”
他轻叹着说。他的声音很低,似乎说得很用心,很仔细。“——四十万担从关中解来的粮草,你们知道它有着多大的关连、多大的干系吗?关中疲敝,民生潦倒,你们知道这四十万担粮草筹积起来要多长的时间,又有多么的不易!这可是送去碎叶城给那里七万大军越春的粮草,是筹建北庭都护府的保命粮草,是七万大军的祈盼。没有它,整个关外,可能就不会再是汉家河山,突厥之势可能复盛,朝廷辛苦建立起来的昆仑屏障可能转眼就化为梦幻。东突厥的铁骑可能再度南下,肆虐边关,揉令百姓,你们就这么轻易地把它劫了,可这些,你们知道吗?”
他的左肩已伤,袍子上有一抹暗褐的痕迹,但他略不在意。他似只在意着自己嘴里的话:“尤其你们不该为了逼我现身,就出手杀这十几个无辜的牧民,他们又与这事有何相关?四十万担粮草,从长安出发,运至高台镇外红柳园,就这么被劫了。粮草分为三批,第一匹十五万担,第二批一共十五万担,第三批是十万担。你们怕人惊觉,先放过了头两批,在红柳园劫下了第三批。然后打算追上去劫夺第二批,没想到会有人比你们还先动手,出手把第二批在哥家沙窝一带劫了,不过,他这样也正合你们的意。你们于是有了嫁祸的籍口,正好把一切都推在镜铁山五义的首领李波身上,上报朝廷,要朝廷给粮给马,做为围剿李波的辎重。你们没有觉得这太过份了吗?”
他口里静静地说着,声音里似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无奈的疲重。“现在,你们到底是谁,可以说了吧?”
那三人定定地望着他,还象不打算开口说话,黑夜里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他们那一身深色劲装下的筋肉似乎都紧紧崩着。那吹箫的男子忽一剔眉:“威武十卫,是吗?”
那三人表情才似震动了下,他们正是督师甘肃的甘凉大将军张武威帐下的“威武十卫”,但他们似也没想到那人会猜出他们的身份。他们十人奉令出来截杀这朝廷派来追查四十万担粮草下落的密使,一开始还以为会手到擒来,但那密使的一身反追踪术也着实令他们大吃一惊。这人一进甘肃境内就已被他们十人盯上了,可是、却一再逸出他们十人的视线之外,而且,似乎已查出了很多他们绝不情愿让他知道的内情。如果再不杀了他,他们将绝对无法回去面见大将军。风很冷,草原的上空星星疏落,这是双树子的春天。他们就在这春夜里把这人逼到了这片荒冷的草原上。这是片平坦的草原,只偶尔有一些红柳林与沙枣树生在其间,坡脊平坦,是个不易隐身的去处。但一到了这草原,那人就失了踪迹。追杀,对于追杀者与被追杀者从来都是一把双刃的剑。威武十卫一发现对方不见时,就已分成四组,将之围捕。约好谁一见到对方就开始吹哨——那哨是甘凉大将军帐下威武十卫特制的一种哨,是沙枣木制的,声音嘹唳,数里可闻。可这一个夜是静的,他们分开搜捕了足足两个时辰,还是没有听到同伴的哨声,也没有找到对方的痕迹,所以他们就开始杀,决定见人杀人。有时、杀也是一种可以掩饰恐怖的手段和对压力的发泄。这里十几个赶着两辆马车夜行的牧民就是他们三人杀的。他们三人分别是铁卫张华,铜卫金应,水卫狄俊建。可黑夜沉沉,那人还是没有出来。
招引他们找到他的却是箫声。箫声正响在他们刚刚杀了十几个牧民后的才离开的方向,他们马上回来。回来就看到这一个男子在吹箫,夜风中是他几天都没有梳理的长发。箫声本该是阴柔的,可是偏偏给了他们三人前所未有的压力。要知道,他们十人都是在甘凉将军帐下十万大军中千挑百选出来的人物,可他们还是感到了压力。他们一直在等,不明白的是,箫声分明吹了已很有一会,自己的同伴,那七人,为什么还没现身呢?或许他们已来,他三人在明,而他七人在暗?铁卫张华是三人中为首之人,他觉得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在气势上对自己会越来越不利。他从怀里摸出了哨子,嘬口就吹了起来。那哨音一起,迥异于适才的箫声,只听静夜草原里响起了一阵说不出刺耳的啸叫,啸叫一落,他们就要出手。只听那男子道:“其实,你不必吹,他们已经来了。”
然后他眼睛盯着身子左侧的草从:“出来吧!”
那草从静了下,然后忽然翻动,一跃而出了两个人,两个人似都受了伤,一在腿上,一在颊上,目光有些怨毒地望着那男子。半个时辰前,他们在黑暗中搜索,忽如其来的一个面上、(奇*书*网^。^整*理*提*供)一个腿上就感到刺痛,马上意识——是中了人的伏击。但一击之后,那人就已不见。他们不敢吹哨,因为,敌暗我明,那会马上暴露自己的位置。直到箫声起时,他们才暗暗潜来,看见铁卫三个已在,就隐在暗处,以备一击,可是居然被那人看了出来。
铁卫三人看到那两人站出身来,不觉气势一振,可还有五人呢?那男子忽然开口:“不用找了。”他向腰间一摸,几人以为他要出招,身子不由向后一退,那男子却只是在腰间摸出了什么事物向地上一掷,只听呛啷一声,地上一阵铁片撞击的响动。那男子道:“都在这儿呢。”
李小妹注目望去,夜太黑,又太远,那东西太小看不清是什么,只隐隐见到似乎是几个铁牌。
张华一愕——不错,就是铁牌,一共五个。威武十卫的号令腰牌,大将军有令:牌在人在,牌亡人亡。如今牌在,可是在敌手手中,那人呢?难道那五人,在没发出一声声响求援的情况下,就已经……那男子仰首看天:“我不愿杀人,但没想,情非得已,今天一杀,就要杀十个。”
他话音未落,铁卫张华把口里的哨子一吐,那哨本挂在他颈上,然后他就已出手。——绝不能多等,对这样的敌人,谁也不敢多等。好在他身上有伤,可能就是自己五个同伴给他留下的。威武十卫用的兵器一点也不特异,就是刀,十把刀。如今十把刀只剩五把,但五把已足够惊人。但他们要的不是惊人,而是敌人的命。
他们的刀光是哑的,只有刃上泛着一线微芒。铁卫一出手,铜卫金应与水卫狄俊健就也同时出手,他们这是练好的阵势,阵前军中,十斩十杀,绝无空落。而那后现身的两个人却在退,他们要退出三丈开外,退成犄角之势,他们的飞刀才最有杀伤力。那个吹箫的人也动了,他不迎向铁卫三人,偏向那倒退的两人追去。那两人退的快,他追的也快,可追向他的三把刀也快。这种搏杀,已非江湖中的比武较艺,只见刀光,只见杀气,没有什么招,只是快而利的一斩。
棋争一着先,刀、求的就是快。生命即然是一场时间的旅程,那么、剥夺别人的生命,也不过是一场速度上的纷争。快者必胜。
只见那两人退,他们也没想到那男子真的动如脱兔,虽然他肩上的伤明显不轻。他两人配合默契,见自己已成被追之势,一个人忽然倒下,但不是摔倒,他倒下后犹在退,身子象蛇一样的顺着草势滑退;另一人却是一纵一纵的后跃。阵势之所以为阵势,就在于其变。他们这一变,就不给对方同样的高度,也不给对方同时搏杀自己两人的机会。敌人是有机会搏杀他们其中一人,但下杀手时,另一人,也就抓住了对方的命门。
他们也不知对手会向自己哪一人突下杀手,那被逐之人肯定危险万分,但阵前相搏,不就是一场骰子游戏?死是一场或然的概率,而生,需要狠命的争夺。铁卫的三把刀刀身暗哑,刀锋如线,那线在颤。李小妹今日算见了极端凶险的恶战。她也是高手,当然知道这其间的历害。
真正的高手都明白,除了比武较艺,在搏命中,没有谁是无敌的。无敌如梦,而搏命时,命只悬如一线。
那男子的突厥长袍忽荡了开来,李小妹站在他身后,袍子一荡,就被遮住了视线,看不到那男子手中的动作。只听那男子口中一啸,他把箫横在嘴里噙了起来,人已向倒身在地的那人扑去,毕竟,倒地者的劣势更为明显。
然后,另一个倒跃而退的人手里的飞刀就有机会发出。他出手。这一出手,射出的刀就不是一把——如果在这分秒必争的一刻,他射出手的刀只有一把,那他就不配列身于威武十卫。他射出的刀共有三把,三把刀成个歪歪的品字形,极不规则甚至很歪斜地向那男子飞来。那男子一跃却如苍鹰搏兔,倒地而退的人一闭眼——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战阵,只见对方跃来之态,他就知自己已没有了机会。但他还是挥出一刀,他这一刀已不是自卫,是给那三把飞刀再造一线之机,要在自己死后,敌手也不能幸免。那一刀险险在那男子腹间划过,那男子一定已感到了胸腹间的那一抹寒意,可他的手先掐在了敌手的喉间。只是一捺一拧,生死已决,人世间的争斗,原本就这么残酷而绚烂。
更绚烂的是倒地而退者在临死前生命从眸中猛敛的一瞬光华,他不看向那男子,而看着同伴飞来的三把刀,那三把刀在他生命逝去的一刻依稀都挨到了敌手的袍身。
射出飞刀的人也无数控制自己这一射的结果,他这一掷让自己都有一种生死一搏的脱力感,他看到了那三把飞刀沾上了那男子的身子,心里有一点轻松的感觉,那男子却这时在箫孔中一吹——箫他是横噙的,噙住的地方也有箫孔,他舌尖一打,就是一吹,那横着的箫尾就爆出一抹星芒。——没羽箭!不知江湖上有没有人知道这种暗器,飞刀之人只觉得那暗芒之轻之快,划入自己眉心似乎只如一抹霜寒。那一芒如毛如羽,如睫如发,它在那一下闪痛后就与外物不再一面,因为,它已入标靶所以。死在那暗器下的人不会知道,这一招暗器,名字原是叫“睫在眼前长不见”。
好的暗器,暗得让人难见。
李小妹紧张地望着已沾上那人袍褂的三把飞刀。三把飞刀后面,是铁卫三人奔袭而来的三条刀刃,刃芒如线,那线在颤。那男子在追杀倒退的两人后不是不知自己已处险境,他忽吸气,转身,袍子飞旋。那袍是皮的,本就柔韧,这一旋,凭一旋之势卸落了最上面一把飞刀,第二把刀把皮袍划出了一条好长的口子,然后只见那男子吸了口气,那是痛,他躲不开第三把刀,第三把插入了他的左肩。他左肩已伤,这一插,是伤上加伤,但这本已是他算好的,他宁可要伤上之伤,也不能再废了右肩。这时,他已转身面对飞击而来的三条刃线,他躲不了,绝对躲不了,但战斗、本就不是靠躲才能求生的,他出招,出的就是杀招,他要与对方博快。棋争一着先,兵逢窄道——勇者胜。只见他右手向唇边一挥,那是一抓一抽,这一抽,他就似从箫中抽出了一根线。亮眼如李小妹,也没看到他从箫中抽出的是什么,只见到一抹暗淡的光芒,那兵刃似细的、锋利的、柔异的,就这么被从他箫中抽了出来。箫长尺八,那东西长也就足有尺八,这异刃与对方的刀芒同时向各自对手身上要害处砍去,谁也不知在这场生的竞斗中,到底谁快。
只听一声痛哼,那男子道:“好刀!”这两字因痛的巨烈也显出了更加的酷烈。好刀?——李雍容不知怎么眼前金星一闪,他中刀了?她也不知为什么会为一个陌生的、她所一向厌倦的朝廷上的人担心。然后她就见一蓬血在那男子的左肩之上爆开,他伤的还是左肩,他对自己的左肩似很不公平。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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