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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箫缘-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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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双眼忽望向远方,远方帐门口外,是正对着他坐的位置的古捻山口:“是否又是重张法度,锄灭豪强,高悬王道以规顺民,突举霸业以诛异已,罗网严施,教化先行,文官当政,乡曲互治?——告诉你,这些年下来,我已不信这个了。”

他的瞳中神色忽显深沉:“我们汉人子弟,一朝一代尽是这么过来的,我受够了乱离之苦,但我也受够了文官之治的苦,以为我会帮他再去整治那个圣人所说的升平世界吗?我是绝对不放心将乡曲父老重新交给那些县官府吏管制的。接下来是什么?不过又是一代比一代的穷奢极欲,一代又一代的苛捐重税,一代又一代的忍耐直至崩溃。告诉你,我不信这个了。我只信强,信马、信自己的弓自己的箭,信我与我四个兄弟给自己父老开创出的这种迥异汉人旧制的牧马生涯与自由。——这种生活未尝不苦,但这是我们能自己料理自己的唯一机会,所以,不要用你那些儒生言词再来说动我,也不要用所谓英雄事业来劝服我,这些,我早已看穿了。我们兄弟,已过惯了这种幕天席地,纵横沙草的生活。不想再去做秦王与太子争夺中的一粒棋子,不想再在汉人的政治中游戏下去——一朝掌权,诛戳异已,作威作福,光大门楣,那不是我兄弟之志向,留着这些说与秦王麾下那些将军听吧,我们是不要这个机会来伺机坐大或‘立登要路津’的。哪怕秦王为人果然英姿天纵,他所想建立的制度与王朝,让他建给他的那些臣民,而我兄弟,是只想自由自在的放牧一生的。如果先生此来是要买马,今天是好日子,我们明天再谈,草上沙尽多良马,尽可卖与秦王。如果是要拉我兄弟入伙,那么,免提了。”

他一语落地,就一挥手,道:“倒酒。”乔华早已提了酒囊过来,给他二哥先斟满一碗,又给顾惟均添满一碗。顾惟均看着那碗酒,张口结舌,自己要说的话都已被李波一席话封住,可这酒,是喝还是不喝?

只听乔华冷冷地道:“唐朝派来的人,就是这样的小量吗?”

顾惟均一时答不出话来,却听帐外忽有人冷冷道:“天生万民,自有量大与量小之分,欺一文士书生就是镜铁山五义的豪气吗?要喝酒,我来陪你喝。”

满帐中人大愕——居然有人在自己未注意中已接近帐门口,草上沙之大帐,虽不如千军万马中的严设防禁,高悬吊斗,但也不是这么好靠近的。乔华一愕,就待怒骂,却听李波定定地先吐了两个字:“来了?”

他这一声有微愕也有低叹,满座中只有乔华没有理会出那两字中复杂的情绪。只听帐外人道:“来了!”

乔华注目望帐门口望去,倒要看看来的是个哪里的狂生。他想的不错,来的果然是个狂生。只见帐门口日影一掩,已走进个人来。那人相当高挑,进门甚至稍稍低了下头。李波也算长大汉子,但那人身量只怕较李波毫不逊色。来人散发已束,一头长长的披散开的发顶束了顶高冠,他的头发想是被长途驱驰中的风吹乱,有几缕还沾在他汗浸的面颊上,别有一种浓烈的落柘不羁扑面而来。那人身穿一件突厥人式样的华丽皮袍,袍子右胁后首有一条长长的刀缝,那袍子笼笼统统地罩着他明显过于瘦硬的身子,所谓‘瘦硬方通神’,用在这人身形相貌上倒颇合适。那人的脸上长眉细目,口鼻清峭,只见他衣襟上斜斜插了支箫,箫身很长,与他长长的身形很谐调。他整个人,斯文中有一丝野悍,野悍中又有一种斯文,让人看了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味道。那人一进来,就先看向顾先生,然后看向那案上的酒,然后再看向乔华,然后道:“就是你说唐使都不能喝酒的?”

乔华一愕,那人已一伸手,端过桌上那碗酒,道:“我跟你喝!”

话还没落地,他的一碗酒已灌了下去,好快。更快的是他的身手,他站在门口距那案子本有两丈有余,但这点距离似是根本不碍事他伸手取酒一般,他一伸手,那酒仿佛就在他身侧一般。李波眼中颜色便深了一层,马扬与施榛四目对视了下——“千里庭缩”!这是“千里庭缩”之功,这功夫极为难练,这世上果然还有人练成?

说起酒量,乔华还真没怕过人。他也不算特别能喝,但他从不服人。他提起酒囊就给自己斟了一碗,然后一口倒进喉咙里,也给那来人斟了一碗。那人并不看他,反面向李波,在喝之前问出了两个字:“李波?”

李波点点头。那人冷笑道:“你尽可以说你喜欢纵横沙草,但你怎知你的乡亲们也和你一样的想法,你觉得:故里真的那么好弃,故乡真的那么好离吗?他们多是陇右人,你真的确定他们就跟你一样喜欢幕天席地,终老边荒吗?”

他的眼中忽多了丝复杂的神色:“——家,只有家,才是人一生最大的愿望。”说时,他喝下了第二碗酒。他借酒碗挡住了脸,如果有细心的人可能会看出:因为在他眼角,说到那个“家”字时,不自由地泛起了一丝温柔。

乔华怒道:“你算什么人,敢来这儿来教训我二哥!”他性子单纯,那人既然已经在跟他拚酒,他就要在酒上跟他一见高低,教训教训他。他提起酒囊,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再给那人斟满。

两大碗酒下肚,那人的神色丝毫未变,他只是盯着李波,盯了好一会儿,才静静道:“无论如何,既使你们族人都情愿选择这一种放牧的生活,你也不该劫那十五万担粮草。以你之识能,你不会不知道那十五万担粮草的干联到底有多大。不说朝廷一定要查,不说突厥人可能重犯塞上,不说张武威已借机向朝廷申报对你们这支边民重启战端、不日即至,你也该知道,当今天下,日久思定,你这么做,分明是祸乱家国。就是朝廷不管,但江湖上人,也总有人要管的。”

李波的唇角抿成了一抹孤线。“比如说你?”

那人不答话,他的目光与李波对峙。李波淡淡道:“我早猜知李渊并不会全信张武威的话,一定会另派有专人来暗查,只是没想到他派来之人还能在张武威的阻截下生出,也没想到还会见到这人一面。”

他一只手指轻叩着案子,“那么,你是谁?”

那来人正和乔华喝到第五碗酒,闻言冷冷道:“陈留一战,万众横尸;边庭刺帅,冰溶雪澌。”

李波“噢”了一声,似也一愕——“你是陈澌?”

那来人淡淡道:“我是陈澌。”

他们两个便不再说话。隋末原是个群雄并起的时代,他说“我是陈澌”就象李波说“我是李波”一样,这一句话后,不只是两个名字的交代,也包含他们的过去,他们用生命趟出来的声名与事业,和让敌手不得不尊重的气度。

陈澌忽然道:“你要劫那么多粮草干什么?”

李波不答。

陈澌一挑眉:“你不说,我无以禀报唐王,张武威大军可能转瞬即至,兵马过后,你以为你这几千民众就可以抗得住他十万大军?到时玉石俱焚,你还逞不逞得起这个英雄?我知你劫粮草必有苦衷,也知你不是个贪财图货、轻举招灾的人,可能你还自认为自己所为足称英雄。但,这是个天下平定之机,从这个时代开始,一切要有一定的规矩,所有的英雄和自认为英雄的人,必须消亡。你不是不懂,这是时世!现在不再是那个乱世了,从乱到治必有牺牲。说说,你劫它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波静了静,想了想,忽站起身:“我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他经过陈澌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陈澌也受之无惧。此时,他与乔华拚酒已拚至第九碗,乔华的眼都红了,陈澌一双镇定的眼里也泛起了丝血丝。他眼见乔华又斟满一碗,接过之后,一口干尽,然后,突然拨出身边案上一口割肉小刀,将那个酒碗向空中抛去,碗落时,他一刀向碗上劈去,这一刀,竟把那碗齐齐劈成两块碎片。

好刀功!——马扬和施榛不由都相顾一骇。只听陈澌对乔华道:“我没有时间和你再拚酒了。不过,喝酒、也不是不醉倒就算赢,要喝过了之后还能出刀,稳稳地出刀,才算数的。”

说完,他看了已颓然在案旁的顾先生一眼,目光中似有忧虑,——秦王也派人来了?但此时不及深思,他振振衣衫就跟李波出门去了,只剩下乔华在他身后看着地上那被他劈成碎片的碗目瞪口呆。

正文 第六章 心中冰炭摧折

帐外的阳光酥松而细碎,让走在里面杀气暗生的敌对之人心中都似平和了些。不远处就是众马竟跑的草场,圆圆地围了一整圈的人,圈中只见有小伙儿们正在试马驰骋。李波看到这些,眼中就似有了些笑意。他指着人群说:“今年冬天,就是刚过去的日子,甘蒙一带,连降大雪,草场重灾,大家储存的粮草到二月份就难以为继了。不只是草上沙马场,方圆五百里内,边人十余万,都是如此。草上沙马场的情况怕还算好些的,别处,都有饿死之人。我兄弟忝居一方,号称豪杰,自不能袖手。那粮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劫的。这遭灾的一大半原因只怕还是因为,你们的甘凉大将军张武威于去年十月就与边上马场牧民停止了马粮交易,为的是想独家龚断这一带马匹的交易。”

他双目若有深意地看向陈澌——你以为他为什么这样做?张武威是太子建成礼遇培植的私党,而这甘蒙一带,多有好马,而且这些马的买家多为唐军,如今却多为世子世民购去。——你所倾力扶植的李家江山也不是铁板一块,可能马上就会有一场朝庭血乱。李波看着这户外的阳光,不知怎么,心里叹了口气。他真的不要再卷为那些强权与强人之间的纷争了,不要。他也不想杀人与被杀,除非为自保,可是这时世,为什么总要逼着他自保?他看向阳光下欢快的牧民,心中想,为什么人人都要以强暴为荣呢?这些牧民们就不强——或应该说,他们不以组织、杀人为强,他们是散的,牧马的,生于天地长于天地牧于天地死于天地的人,也是都有自己一技之长的人。虽然他们有时也带刀,也自卫,甚或为自卫而杀人,但他们从不曾为了杀人而有组织地组成一支军队来杀人过。想起那些屠戳的战阵,李波胸口就觉在这阳光下被什么黑恶打了一拳似的。旁人看来,他也许是强的,但他真的并不想要这所谓的‘强’,他不想杀人,只想自由,这个世界,已经被那些“强人”搞得够乱了。

只听他轻轻一叹,“所以,那些粮草还是很救了些边民。这些人这时还能这么在阳光下笑乐,有一大半,就是拜那批粮草之功了。我们没有把那粮草多么多地用在‘草上沙’身上,大部份还是用在赈济这些牧人了。余下有四万余担,我已派人重新送上碎叶。我知道你所说的大义,也知道北庭的重要,但我不能眼看我身边的边民饿死而见死不救。他们的性命也不比别人为轻,何况这场灾半为天灾半为人祸,是你们朝廷的张武威禁了粮马交易惹出来的。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向你解释什么,只是想说,人生在世,总有不得不做的理由。而我镜铁山五兄弟不是什么孱弱之人,会眼看着身边百姓饿毙无动于衷。”

他的唇角微微下撇,“所以——你如果有什么打算,想出手就出手吧。”

场面一进一滞。大家看向陈澌,他单人孤骑前来,真敢在自己家门口向李波出手?

陈澌也在看着李波,他知道李波没有说谎,也许他不该出手,但、所谓历史,不就是这样吗,为了它的进程,许多人必须牺牲。侠以武犯禁,但他是要维护那‘禁’的人。那‘禁’也许并不好,并不完美,但这世间,英雄们太多了,陈澌想,尘归尘、土归土,英雄归于一战,留一场‘禁’一场法网给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吧,这是凡俗的世界,禁不起众多强人的拉扯,只能留给一个强人来归划,如果必要的话,他必须为那个命定的强人清除障碍。

他的手就搭在了他襟侧的箫上。也许、他必须出手?

张九常与马扬都在一边站着。他们知道、李波不想也不需要他们援手。日微斜,还只四月,天还有些短,挥洒了一天的阳光似乎有些淡了,在温煦中添上了一丝温凉。四周草野苍茫,这一战,是必须的吗?

旁边的施榛忽道:“今天、可是草原上的好日子,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行不行,只隔一天,没什么大碍吧?现在这么多人都高兴着,二哥,陈兄,所有事明天再谈如何,再在别给大家添堵。”

他说着就插身在两人之间。李波愣了愣,他没想到四弟会在这时插进来。陈澌也一愕,看向远处节庆中的人们,今天真是个节庆的日子。只听施榛笑道:“‘一箭飞红弓为媒’的时候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还是别煞风景吧。陈公子,咱们一起来看看我们甘蒙一带最别致的挑新郎。”

说着,他含笑向陈澌肃手。

陈澌想了下,缓缓点了点头,也许此时出手并不是什么太好的解决方法,关于这件事,他还要想一想,胁李波以威,喻李波以义,能和平地就把这事和平地解决下来,这才是边庭百生之福。想到这儿,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施榛又看向李波,李波也点了点头。施榛就面上笑着:“那大家走了。”说话时他眼睛却远远地看向一个人,那是个站在远处的十八九岁的少女,那是李雍容。她正出了自己的帐,好紧张地望着这里,望着……这个年轻人。施榛看着她就似有些猜到了什么,心中一叹,这几天李雍容的心情变化,以他一双‘豹眼’,又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虽然他并不深解其中究竟,但只猜,他也猜到了本不太会掩藏心事的李小妹心中的幽情。

然后看看后面跟来的五弟,心里低低地为他叹息了一声。

“一箭飞红弓为媒”是年年跑马节大会中最值得人期待的节目。年年一度的跑马大会,除了让有经验的牧人交换一下天气、草场、牲口价格、身边的时事新闻外,最主要的功能倒在于让青年男女有个交往的机会。又是一冬没见了,本已陷入相思的青年男女可以毫无顾忌地聚在一起说说心里话,而那些还没有意中人的少男少女也有了挑选意中人的机会。这些也还罢了,不过是满草原的星星花草中,给人们一些赏心悦目的双双倩影和追打玩耍的嬉闹,虽然温暖,并无悬念,也并不刺激。而每年四月二十一傍晚斜阳将落的时分,“一箭飞红”才是这场跑马节中重中之重的重头戏。

那时,所有与会的青年男子会在人群的最里层散散落落地站着,而那些平时里多少有些娇羞的女儿郎这时却有了纵马驰骋的机会。只见她们会穿上她们最好的衣衫,戴上家里最好的首饰,骑一匹或红或青的好马,绕着场子盘旋。她们的背上都会洒满日光,马蹄儿踩在细碎的草花上,尽显她们那草原女子的刚健婀娜。那时。圈子外层年长的人的脸上就会多了一分微笑,心里恍恍地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而年轻的心里则满是雀跃的期待,等待着自己生命中的一场奇迹来临。

这是那些平素还有些严整娇羞的女孩儿们一年中表露心思的唯一机会。她们每人手里都会拿着一张弓,右手拈一支小箭,在场中盘旋驰,、展弄完她们袅娜的身段后,就会左手平托起弓,右手搭箭,‘脱’地一射,那箭就会向她的意中人射来。她们的那箭的箭头都不再是尖利的锋镝,而是用细铁磨就成一个小钩,这一箭本就不是用来伤人、而是用来钩人的,被射中的男子就是她心目中的夫君。这样的传奇,这样的挑婿,怎么会不成为满草原男子的期待,满会场老幼的瞩目?

李波与他兄弟还有陈澌走近人群时,人们向他们发出善意的微笑。谁都可以看出草原上牧民对他们五兄弟的好感与敬重。他们五人倒全无架子,不时和熟人搭着话,和相熟的小伙子们开着玩笑。有人笑问李波:“今年小妹会不会射出她那让人盼了好久的箭啊?”

李波也不恼,笑着道:“我虽是她哥哥,你们也知道她性子,我可是管不住她的。她射不射得出她的这一箭,就要看在场的小伙子有没有勾住她的魂的了。”

大伙儿就纵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包括脸上不知怎么有些羞红的乔华。

那刚从酒劲中有点恢复的顾先生也来到了草场,为大家这么直白的玩笑感到一点惊异。虽然隋末天下动荡,但汉人的规矩总还是规矩,他可是还从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婚配方式。

旁边就有人笑道:“小妹只要出马,她看上的人还不手到擒来。不说别的,单是她那一手百步穿杨的工夫,射中人的正心口还不是一桩小事?”

原来,这“一箭飞红”也还有一个特殊的规矩,只要哪个妹子能一箭射中她中意男子的正心口,那么那个男子便非她莫娶。也是,娶到这么一个百发百中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光耀一场殊荣。旁边听的人就都笑了。陈澌有些惊愕,注目往场中看去,只见已有三三五五的少女牵了马来到场中,多半是半红着脸,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羞,比关中女子的端谨果然多了一分别样的婀娜俏丽。身边一个小伙儿正与同伴说笑:“我看傅家妹子今天多半会射你。”

那同伴笑道:“射我?射我我就闪。一定要闪。”

那小伙儿奇道:“你闪什么?这么好的事儿,你不是想了好久,射中了你还会亏了你?”

那同伴笑道:“你又不是不知,傅华的箭术可并不算精,远比不上她做马奶的手艺,我不是一定要闪怎么的——一定要闪到她的箭底下。我可是怕她不小心一慌神,这一箭就向别人射了去。”

听到的人忍不住都哈哈地笑了。

笑声一断,因为有一个妹子已翻身上马,在场中盘旋了三五圈,一箭就向一个穿蓝布袍子的壮实小伙子射去。她这一箭倒挺准,准准射在那小伙子的帽上,再偏一点可就不行了。众人拍手声中,那小伙子脸上红了,那女子更是脸上红赛云霞,却看得出那小伙子也十分乐意。旁边人笑道:“这赵海龙跟阿玫有意也不只一天了,一直怕家里穷不敢和对方说亲,没想倒是阿玫被逼得最先表态。看把他小子乐得。”

陈澌听着看着,虽不干已事,慢慢心里似乎也升起一股暖意。他这些天为查这个劫案,连日奔走,苦查细索,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直到今天,这阳光下,牧场中,才感到,原来生活还是这样的单纯与美丽。

渐渐他的唇角也不再只是孤傲的紧闭,也合众人一起笑了起来,虽然还是无声的,但那笑在他的长眉细目中,也有一种别样的温暖与俊气。

这时场上的少女越来越多,好多开始还不好意思的少女这时得了别的女伴的鼓励,也上场拿起她们平时并不擅长的弓箭向自己热望的幸福射去。只听场上欢声不断,也偶尔有人低笑:“射错了,射错了!”却是有个少女把箭射到一个老爷爷身上去。老爷爷把箭从衣上拨下来,笑还给那姑娘,已经没了牙的口里笑道:“就是我儿子被射到,只怕年纪也大出了你一倍去。”那女孩儿红了脸,喃喃一句什么,也没人听清,整个场子都欢悦在一片笑声里。

只听场里的笑声越来越响,原来是一个小胖女孩儿,十六七岁的年纪,手法不好,又生怕射错人,手里拉弓的劲儿不敢大,不停地把箭射到离人群还有几步的草地上去,只好自己又一次次的捡起。她射错一次,场中的笑声就更欢悦一分,有几个调皮的小伙子明知她要射的是谁,偏要和她开玩笑,大叫道:“妹子,射这里,就射这里,哥这儿就欠你扎个窟窿呢。”

众人便大笑,越笑那女孩越慌,越是出错,有几次差点对了,可有几个小伙子已把她意中人故意重重叠叠的围起。她的意中人也急,几次要挣出人群,站到前边来,都被群嘻嘻哈哈的小伙子按住。那小伙儿也不好太急的,一脸又急又尴尬的笑意。只见那小姑娘满头是汗,最后嘴唇都咬得有些发白,让人有些可怜了。几个老成的大人正要把那几个开玩笑开过了的小伙子赶开,却见她已勒住马,将马儿慢慢向围着她意中人的几个小伙子靠去。及至走到跟前,她几乎用弓对着她意中人的胸口,轻轻一拉,那箭便钩住她意中人心口的衣服,这下才叫——不离不弃。旁边人哄地一声大笑,一对恋人红透了脸,旁边的小伙子大声笑道:“要说上场这么多仙女,还是数王大哥的妹子箭法最准,一射正中红心了尼!”

李波也跟众人笑着乐着。场中这时忽然一静,站在前边没看到的人还不知原由,可马上也就听到了人们的窃窃私议,那些声音里都充满了兴奋与激动,只听有人轻轻道:“小妹也上马了呢,小妹也上马了呢!”

旁边还有人不信,说:“年年都说她要上马,可年年她都没上呀。瞎编吧你!”

先说话的人就推他:“不信你看,不信你看,那边牵着的不是她那头黑子?”

只见远远处有个牧民正牵着一匹大黑马走至场边,却并没看见女孩出来。那牧民似已料到自己会成为全场的焦点,满脸都是得意。

不信的那人向那黑马望了一眼,伸了一下舌头,惊道:“呀!果然,是李小妹的黑子呀!”

李波也象一愣,他似也没料道妹子今天真会上马,她看中的是哪家的好男儿?只见满场屏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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