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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徒-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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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晓
【由文,】
【作品简介】
他是一个特务,重庆中统特战系统一把手。
他是较场口惨案的主凶,他是破坏革命运动、暗杀革命领袖的血腥刽子手。
逃亡台湾时,他错过了最后一次航班,于是深陷迷途。
一帆风顺的人生,让他从未低下头来打量未来的路。
而逃亡之旅让他疲于奔命,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迷徒。
长达数年的潜伏,伪装、逃亡、噩梦……他必须寻找自我救赎之路。
他是最后一位在大陆被捕的国民党将军。
1949年冬天,国民政府国防部新编第一军政治部少将主任、中统特务李涵章,在仓皇逃离重庆的途中,因故没能赶上去台湾的最后一趟航班。
因为长期身居中统局本部和国民党重庆党部,具体参与了大西南“反共救国”活动的策划和军队组建,掌握有太多机密,国民党不容许他脱离组织孤身留在大陆;因为他曾经参与指挥殴打李公朴、恐吓周恩来、捣毁《新华日报》社,提供“清匪”名单等反共活动,共产党军警高层将其重点列入《四川匪特调查》通缉名单,意欲将他逮捕归案。
看起来,这个新中国成立后仍流窜在大陆的国民党少将特务,危机四伏,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生存是人的本能。凭借其优秀的专业素质,李涵章孤身一人在人民政府公安干警、“反共救国军”残部、以及伪装投诚的国民党特务之间,展开了长达七年、辗转西南数千里的“逃亡之战”……
本书是一部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描写谍战潜伏内容的小说,其主人公是国民党将军,由于错过飞机而只能踏实潜伏的旅程,同时也是重新认识自我的救赎旅程。其故事情节精彩曲折,对人性在关键时刻的复杂性描写得十分到位。
【题记】
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即使他长大以后学了和军事基本上无关的专业、有了更广泛的兴趣,但那些经历却依然像空气一样,滋养着他的生命,会在他人生的每一个十字路口,不知不觉中左右他的选择。
如果碰巧这个孩子的军人父亲工作性质特殊,不仅给他讲看得见的硝烟,还常常给他讲看不见的战线,那么,这个孩子对战争的理解就不会只停留在两军对垒时,对特务的理解也不会只停留在“永不消逝的电波”和“潜伏”上。
我便是无数个“他”中的一个。
这就是我能满怀激情写作《迷徒》的重要原因。
感谢我的父亲。
【人物简介】
李涵章:中统特务、国民政府国防部新编第一军政治部少将主任
王素芬:李涵章的妻子
李可贞:李涵章的儿子
江辉琦:李涵章的副官
周云刚:李涵章的卫兵
吴茂东:李涵章的司机
苟培德:李涵章的旧同僚
周春生:国民党内政部调查局(中统)成都调查处副处长
袁 庚:国民党内政部调查局(中统)重庆调查处副处长
章庆恩:国民党内政部调查局(中统)局长
鲜大齐:国民党内政部调查局(中统)四川调查处处长
王金鹏:杨森所辖大足东山游击纵队司令
姜生元:杨森所辖大足西山游击纵队司令
王世奇:李涵章的远亲,国民党中将
于老爹、于大妈:李涵章成都锦江河边老宅子的邻居
张振中:四川省公安厅副厅长,自成都开始追捕李涵章,直至将其抓获
王新发:旧警察,银元贩子,李涵章在衣冠庙学习时的小组长
春 爷:龙泉驿哥老会舵把子
李转运:龙泉驿客栈店小二,原春爷手下,后投靠国民党军残部
胡 凤:苟培德的小老婆、龙泉驿客栈的老板娘、毛栗坪张司令的表妹、古城保健站副站长
霍金寿、朱彪、陈家财、王大福、臧黄毛:铜鼓山土匪,国军残部
李 橖:国民政府云南省人民反共救国军总指挥、国民政府云南省政府主席兼云南绥靖公署主任
陆大哥、胡二哥:张振中手下干警
黄老爹:叙永县山民,女婿为解放军李德生部团长,女儿为解放军卫生员
张司令、大鼻子:毛栗坪土匪,国军残部
程汉松:殉国于台儿庄大战的抗日名将,古城人
秦五爷:大足舵把子,后逃至青杠坡藏匿
秦素珍:秦五爷的女儿
老 商:国民党国防部保密局(军统)潜伏特务
李大勇:进步大学生,张振中派往涪陵政府工作的年轻干部
大富、大贵:由涪陵往宜昌运送榨菜的船工
田文清、张小凤:张子强(李涵章)的“表姐夫”、“表姐”
陈幺妹:张子强(李涵章)的妻子
李大爷:原古城袍哥舵把子,解放后,主动解散了当地袍哥组织,安心在家经营客栈、铁铺和茶馆
李大妈:李大爷的妻子
李来玉:李大爷的大儿子,铁匠
孙春花:李来玉的妻子
李来宝:李大爷的二儿子,李大勇的大学同学,张振中派往古城青龙镇政府工作的年轻干部
刘 兰:来宝的妻子、大学同学,古城妇幼保健站站长
【作者简介】
何晓,笔名赵晓霜,女,回族,1966年出生,四川阆中人。巴金文学院第一届青年作家班学员。现为北京某文化传播公司副总编、“薪小说”书系执行主编,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出版长篇小说《迷徒》、《佛心》、《售楼小姐》(合),小说集《等一个人》、《路在手下延伸》、《锅盔西施》、《华珍》等。曾获第四届全国微型小说年度一等奖、第三届四川少数民族文学优秀作品奖(短篇小说),另有儿歌被录入作家出版社《中国当代最佳儿歌选》、有小说入选“冰心文学奖”获奖作品集。
楔子
从鸡鸣寺看下去,团团浓荫间的飞檐翘角,像素装女子的鸡血镯子,惹人的眼;又像闭关老僧的空谷传音,牵人的魂。
此刻,人称“戴古董”的考试院院长戴季陶,就在那飞檐翘角下的考试院里,由一个远道而来的年轻人陪着,安闲地欣赏一块石碑。石碑在考试院西大门内侧,上面部分,高不足半米,宽半米有余,刻着一幅图,两人驾车、多人恭迎,左边有一行字:永明二年,孔子在鲁人周门礼周流。下面部分,是基座,和上面同宽,但却有一人多高,密密麻麻地写着碑记,落款是“中华民国二十二年十月十日”。
戴季陶左手定定地扶着石碑背面,右手上下摩挲着石碑边上的云纹,眼睛却盯着年轻人问:“知道这是什么图吗?”
“孔子问礼图。”年轻人先弯腰鞠了一躬,然后回答。他鞠躬的时候,长衫的前摆拂到了锃亮的皮鞋上。
“嗯,继续说。”戴季陶的右手停在云纹上,侧头看着年轻人。
“这尊石碑刻于南朝齐永明二年,也就是公元484年,记载的是夫子从家乡曲阜去周王城洛阳考察典章制度的经历。”虽然穿着长衫,但年轻人答话的时候,背挺得笔直,始终目视前方。
“涵章,我和你父亲是多年的老朋友,你不要这么紧张。”戴季陶把双手从石碑上收回来,举在胸前,慢慢来回搓着往碑亭外面走,边走边继续说,“涵章,你看啊,从河南来的原碑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了,和这本地造的碑座不过是几天前才组合到一起,但看起来却那么吻合。”
年轻人等戴季陶从自己面前走过,这才跟在后面,说:“就像这考试院,几年前还是一座清代武庙的旧址,您这样一扩建,东到珍珠河边、西到鸡鸣山下、北到玄武湖边的城墙、南到北京东路,完全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哪里看得出生分?”
戴季陶停下脚步,等年轻人走到自己身边,笑吟吟地说:“你才从上海来南京几天?怎么就知道得这么清楚?”
“第一届考试的时候,我就想来,可父亲不允许,逼着我把法学院的课程读完。那时候,我就留意着您和这考试院呢。”年轻人个子很高,低下头来,正好让面前的人看到了他满脸的得意之情。
“也是不赶巧,你从黄埔出来早了一年……不过,涵章,你去读黄埔,已经把李老夫子惹急了,后来能答应去读上海法学院,也算是主动修复父子俩的感情。可现在,你也不告诉他,就直接来考试,不太好吧?”戴季陶这样说着,脸上却挂着笑。
“这一届政府招仕,不是在普通行政人员、教育行政人员、财务行政人员、外交官领事馆之外,又增设了统计人员、会计人员和司法官吗?我要是考上了,他怎么会不高兴?”这个名叫李涵章的年轻人抬起头,微微向前倾着,又一次完全把自己急切心情的暴露出来了。
“你考上了,他当然高兴,这个我很清楚。只是,可惜了你在黄埔练就的双枪百步穿杨,这功夫,怕是用不上了。”
“要是真用不上,那可是涵章之福,国家之幸!”
“你父亲当年在日本帝国大学读法律的时候,可没有你现在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呢。”戴季陶继续往前走,对跟在身后的年轻人说,“回去吧,二十日就要考试了。这些天不要来找我,好好温习功课。”
“是。”
李涵章答应着,突然想起坊间盛传的胡汉民说戴季陶那句话,“天天哭丧着脸,讲些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的话,算是昌明总理遗教,而自己所作所为,往往相反……”他看着戴季陶远去的背影,想笑,但终于还是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出了考试院,李涵章特意观察了一会儿门卫——那些穿古装配宝剑的武士。刚才进门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些武士站在这里不合时宜,现在出门的时候,却又发现他们这样的打扮真是贴切了:以前在夫子眼皮底下,要考“四书五经”,现在“高考”的科目有国文、国父遗教,还有宪法、财政学、经济学、民法、刑法,中国近代史、外文、国际公法等等,所以啊,在这仿古的考试院里考什么科目,其实就像这门卫一样,可以穿警察或者宪兵的制服,也可以穿店铺里买来的戏服。
只要这考试院的主人喜欢,其他人哪能说“不”呢?
年轻人转过身,迈着大步离去。那一天,他认为自己参透了一个很多人一生都参不透的道理,那就是做人的道理。所以,当他顺利通过“高考”,进入国民政府司法院,然后一路高升,最终趟过千万人的鲜血成为一名中统少将时,他依然昂着头只顾看高远的天空,从没低下头看自己脚下的土地——
直到16年后的那个冬天……
第一章 撤离
1
1949年的冬天,国民政府的陪都重庆仿佛处于急着走出旧历年的除夕夜:一股新的势力已经积蓄到了蓬勃而出的时候,所有的爆竹都在为了除旧迎新而炸响。于是,空气中弥漫了更浓烈的硝烟,大地上垃圾成堆。那些被赶走的人,不放过最后一次机会,想把身后的一切变成废墟;而那些要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人,像闪电劈开夜幕,正挥舞着镰刀和斧头汹涌而来。
此时,国民政府国防部新编第一军政治部少将主任李涵章,正背对着文件柜,站在办公桌旁焚烧私人信件。隔着一部电话,他的副官江辉琦一言不发地站在桌子对面。
尽管那是一些并不涉及军事机密的信件,有些甚至只是父亲从香港写给他的家信,但只要上面有一个字,李涵章就不想留给任何人,这是他十多年来在中统和党部工作养成的习惯。
屋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文件柜旁的收音机里,原本正在播送“总统令”,可一阵尖锐的调频高音之后,忽然传出出一个让李涵章大吃一惊的声音——
“11月24日,南川解放。敌第20兵团及第15兵团两部约3万余人被歼,第14兵团司令钟彬被捉。至此,国民党盘据多年的西南重镇并企图借此再做‘复兴’美梦的重庆,已门户洞开,完全暴露在我人民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之下。摧毁敌人在南川一带的防线后,11月26日,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根据我人民解放军进军西南战局的发展态势,向所属各部发出了‘速歼长江南岸之敌,相机占领重庆’的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各部,奉命分三路向重庆迂回前进,北路经涪陵沿江而上,中路由南川向西挺进,南路由綦江向北包抄,并于11月27日、28日相继攻克重庆外围的江津、顺江场、渔洞镇等蒋匪据点,向重庆城区进逼……”
又是一阵调频高音,之后,收音机像是没有电了,再不发出任何声音。
办公室里的人霎时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只有满室的纸灰,依然在空中飘成飞蛾状。李涵章手里的几张信笺,被火盆里窜上来的火舌引燃了,信笺慢慢地燃烧着,直到火苗烧疼了李涵章的手指,他才从收音机里的那个铿锵激昂的声音中回过神儿来。
尽管愣怔了一小会儿,但李涵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刚把那几张即将燃尽的信笺扔到火盆里,电话铃声突然如同火焰一般窜起来,让李涵章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手一样,也被烧疼了。
铃声响起前的那一瞬间,江辉琦就感觉到话筒晃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便在电话与李涵章之间来回穿梭着。虽然离开重庆已是必然,但具体什么时候开拔,却还没有接到任何形式的正式通知。他和李涵章一样,心里都很明白,这个等待已久的电话,也许将决定他们从今以后的命运。
电话铃一直响着,话筒像是患了疟疾,不停地打摆子。
见李涵章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往火盆中一张一张地送信笺,脸上依然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江辉琦只得摸摸他的大鼻子,伸手把话筒抓起来,举到耳边。刚“喂”了一声,他就侧过身,一边把话筒递给李涵章,一边轻声说:“主任,杨森杨司令找您。”
李涵章看了江辉琦一眼,把手里等着丢进火盆的一叠信件放回桌子上,接过了话筒。
李涵章听着电话那头急促的四川话,看着火盆里印着黑字的纸,在燃烧中变小、变灰、变轻,然后再旋上半空。这个场面让他想起了二十多天前,他接到杨森的手谕“将组训处、宣传处、主任委员室、书记长室、反共救国总队的机密档案全部清理焚毁”之后,带人将清理出的档案运出去焚烧时,整整一天的时间,调统室和总部行动组人员都在周围一百公尺范围内紧急戒严。那时候的场景可真是壮观啊……
听了好一阵,李涵章终于在一连说了三个“是”之后,轻轻把话筒放了回去,脸上仍像覆盖着一层透明却凝固的坚冰,让江辉琦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接了这样一个重要的电话后,李涵章依然什么都不说,只是伸出左手,拿起桌上剩下的那摞信件最上面的一封,取出信封里的东西一看,居然是一本小册子。
“主任,这本共党编的小册子,还是我去中统局本部给你找来的。”江辉琦看了一眼,问,“也要烧掉吗?”
李涵章翻了几页,看了看自己的名字,答非所问地说:“反是要走了,在不在这个名册上有啥关系?”
他说着,合上小册子,看火盆里已经没有火苗了,伸手在衣兜外面摩挲着。江辉琦见了,忙上前一步,掏出火柴,“嚓”地一声划燃,点着了李涵章手里的《四川匪特调查》。
李涵章把燃烧的小册子掂在手里,看火苗窜起来又要舔着他的手指头了,这才松开,紧接着又去拿第二封信,继续往火盆里送。
江辉琦隔一会儿摸摸他的大鼻子,一直在旁边站着,等李涵章开口。
信件终于烧完了。可李涵章依然保持最初的姿势,站在办公桌旁盯着脚下的火盆,像在专注地看盆里那些火苗和灰烬,又像在听远处零星的枪声和近处的犬吠。
火苗渐渐变小,最后,终于熄灭了。
“这可真是干净彻底、灰飞烟灭啊!”江辉琦看着满屋子飞旋的灰烬,轻轻喊了一声,“主任……”
李涵章似乎听到了,但却没有朝江辉琦这边看,而是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平静地说:“杨司令密令,随行人员本日零时在‘渝舍’集中,补充枪弹;明天拂晓,二十军、新编第一军沿东大道经永川、荣昌、隆昌、内江到成都;为防止共军追击,待全军过后,走在最后的交通警备第五旅立即炸毁球溪河大桥和简阳大桥。”
2
江辉琦听完了李涵章的话,没吭声,转身出去,站在内院门口喊了一声:“周云刚!”
重庆是山城,修盖房子必须依势而建,常常是这个院子在山脚,那个院子在山腰,中间有蜿蜿蜒蜒的石径连着。石径两边种着竹子和花草,便自然而然成了一处处与别的城市韵味完全不同的园林。
“有!”一个小个子快步从院门下竹影婆娑的大门处跑上来,低声问,“江副官,我听外面的兄弟说,委员长和夫人走了以后,机场就要被炸了!机场没了,再想出这山城,除非生出翅膀来。这下子我们该咋走啊?”
“别啰嗦了,立即通知吴茂东,主任必须在十一点五十之前到达杨司令的公馆渝舍。”江辉琦左右看看,俯下身子,又对周云刚说,“记得把我们那20枚手雷和3000枚催泪弹带上。还有,前几天领来的国民身份证和那几套士兵军服以及便装,也全都带上。”
周云刚点点头,转身下了石径,出了大门,往车库跑去。江辉琦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知道那些不可能去台湾的中下级军官显然也已经接到了命令,正忙着调集军队,准备撤离重庆。
江辉琦摸摸他的大鼻子,叹息一声,推开办公室的门,来到李涵章身边轻声说:“主任,我们走吧。”
“好吧,我们走。”李涵章的脸上,此时终于有了表情。他抬起头,苦笑了一声,接着说,“人不要多,动静不要大。”
江辉琦一看主任终于同意动身了,赶忙说:“您放心,只有我和周云刚护送您,还有就是司机吴茂东。”
李涵章走出办公室,停下脚步,又回身望了望。虽然屋里只有一张空桌子和几个空柜子,但他还是躬身把门关上,就像以往每次出门前一样,认真地落了锁,然后把钥匙小心地收好。
出了小院,李涵章借着路灯远远地看到,自己的卫士周云刚站在专属于自己的那辆美式吉普车的车尾,司机吴茂东站在车头。他们两个人都以接受检阅一样的姿势,站得笔直,目光始终落在李涵章身上。
李涵章看看远处的周云刚和吴茂东,再看看身边的江辉琦,想到以往那么多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兄,今后将只有他们三个跟在身边,心里便隐隐地有些痛。但此时,他的这种痛是藏在心里的,并没有在他的三个部下面前表露出来,只是他的脸上再一次罩上了一层寒霜。李涵章镇静地掏出手套来,慢慢地戴到手上,交替着从指尖到手腕往下抹了抹,然后摸了摸领口,正了正军帽,确信自己恢复了以往出行时的仪表,这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准备上车。
可就在他正要走下台阶时,冷不防旁边一阵疾风旋过来,一条黑影扑到了他面前!
“汪汪!”黑影的叫声和着它身后的铁链声,在初冬的夜空中,像冰凌一样从高处插下来,深深刺进了李涵章的心里。
李涵章像是被刺痛了,痛得直不起腰。他浑身很明显地抖了一下,退后一步,蹲下身子,弓着背伸手去摸狗的脖子。这是一条纯黑的美国杜宾犬,是李涵章加入清白团时,陈立夫亲手送给他的,李涵章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黑伯”。
黑伯跟了他这些年,已经由当初唧唧呜呜的小犬娃,长成了一个身躯矫健、步履高雅的犬中绅士。李涵章此前听说,杜宾犬的眼睛颜色越深,对主人的忠诚度就越高,而黑伯的那双眼睛,就是两颗乌亮的墨玉!李涵章钟爱唤鼋鲆蛭伯会随着李涵章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变得温顺、变得警惕、变得乖巧、变得凌厉,还因为李涵章的每一次升迁,几乎也都和这条狗有关。
李涵章那双白色的手套在黑亮滑顺的狗毛上越发显得醒目。黑伯呜呜地叫,伸出舌头啧啧有声地舔李涵章的脚。但李涵章没有看黑伯的眼,他的目光随着那双白色的手套在黑伯油亮的皮毛上游走。他忽然硬着脖子厉声说:“把黑伯看好。等我回来,它要是少了一根毛,我拿你是问!”
院门边有人战战兢兢地答应了一声。
听到应声时,李涵章却在灯光的映射下,分明看见黑伯那墨玉一般的眼睛,漫出了泪水。
那是一条狗的泪水。
李涵章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松开手,站起来,继续下台阶。身后,那条叫黑伯的杜宾犬,一开始只是呜呜地哀吠,随着李涵章离开它的距离越来越远,呜呜的哀吠逐渐变成了发狂般的嚎叫。它左右腾跳着,狂吠着,想追过去,用爪子攀住它的主人。铁链随着杜宾犬的一扑一窜打在石阶上,发出“哐当”的声音。拴铁链的树也前前后后地摇晃着,那些还没来得及被寒风吹掉的树叶,此时“唰唰”地直往下落,打在李涵章的军帽上、军装上,也打在李涵章的心上。
李涵章的脚步停了一下,从手上摘下那双刚刚触摸过黑伯的手套,但他终于还是没有转身,只是把手套团在右手里,又继续往前走。江辉琦几步赶上来,摸摸自己的大鼻子,自言自语似的问:“主任,我们还能回来吗?”
李涵章没有回答他,只是在行走中慢慢地把那双手套叠好,装进口袋里,然后加快脚步走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他知道这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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