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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死馆杀人事件-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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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前方,斜向右仰躺,与雷维斯和克利瓦夫夫人一样,露出悲痛的神情,但却丝毫没有恐惧的阴影。尸体的右边太阳穴上有个被穿透的弹孔,地毯上是流出的黏腻血渍。从她穿着外出服,戴着手套可知她或许是在想前往拜访法水之际突然遭受狙击。

还有,行凶所用的手枪被弃置在房门外的门把下方,房门自外侧锁上,而且还伴随着一项恐怖的证言,令人觉得彷佛听到浮士德博士的衣服摩擦声!

枪声正好在两点左右响起,黑死馆内笼罩着令人透不过气的恐怖,没有任何人想赶往现场。十分钟后,在隔壁房间内颤栗不已的赛雷那夫人听到房门关闭并上锁的声音。这么一来,浮士德博士的活跃已被揭明,虽然状况相当单纯,但是法水除了旁观以外也无能为力。

除了当时的状况外,手枪上没有任何指纹,家人们的行动也完全不明,只能推测,恶鬼为了完成对法水的承诺,因此才为这位在事件中一直遭遇不幸的处女带来最后的悲剧。

连身为最后王牌的伸子也已死亡,随着恶鬼大胆地活跃,解决黑死馆事件的希望已经完全消失!

从这天晚上到翌日正午,法水一直耽溺在他特有的思考模式中,几乎要拧干了脑浆,终于在伸子的死亡事件中找到一项反论论点。吃过午饭之后不久,前来造访法水的检察官与熊城推开书房房门,见到了法水眼眸里迸射出凄厉的神采。

他的双手狂乱地甩动,在室内踱着步,疯狂地大叫:“啊!怎么会有这种童话般的建筑呢?凶手异常的才智是实在太惊人了!”他停住脚步,阴沉的眼睛时而画着半圆,时而宛如波浪般起伏,“这种完美的结局……请看浮士德博士落幕时的风光……这样出人意表的整体忏悔型态……支仓,如果取地精、水精、火精的第一个字母,再加上这桩事件的解决表象,就是Küss(接吻)。啊!客厅暖炉架上不是摆饰着罗丹的《接吻》复制雕像吗?我们这就前往黑死馆,我要亲自拉下落幕的帷幔。”

三个人抵达黑死馆时,正好是伸子的葬礼开始时。

这一天,风很强,带着雪的淡黑色云层低垂至树梢,一动也不动。在这种荒凉的景色中,黑死馆内的稀疏人影倍显寂寥。只见树篱摇晃,枯枝婆娑,其中还掺杂着礼拜堂传来的怜悯合唱。

法水进入黑死馆后,独自走向客厅。从他进入丹尼伯格夫人的房间,再度出现在两人面前时的神情,已能了解他在客厅证实了自己的结论。

明知道目前所有关系人——包括家人、押钟博士——皆聚集在礼拜堂内,法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下令延期举行葬礼。然后,他说:“没错,凶手的确是在礼拜堂内,而且绝对处于无法动弹的状态,但是我有义务必须告知伸子凶手的姓名,特别是趁她的遗体还在地面上时。”

之后,他沉默不语。良久,脸上浮现复杂的表情说:“支仓,巨人的阵营终于粉碎,这座黑死馆将再度曝晒在阳光底下。我先依照顺序从最初的丹尼伯格夫人事件开始说明。当时丹尼伯格夫人为什么只拿柳橙这一点,至今为止,我都完全忽略掉最短距离的山道年(编注:santonin,蛔虫驱虫剂,从蒿属植物的头状花序萃取的有毒药物)造成的黄视症。那种视野中的物体完全化为黄色的中毒症状能借着轻度近视的帮忙,导致水果盘上的水梨或其他色泽的柳橙都与水果盘同样色泽,所以丹尼伯格夫人眼中只见到带着特异红晕色泽的布拉特柳橙,也因为山道年中毒会伴随幻味与幻觉,所以即使是那样带有异臭、超过致死量的毒物,她也会毫不怀疑地咽下。不过,我后来会想到这件事绝非偶然,是因为我对凶手的心理分析与来自侧面的刺激。奇妙的是,山道年也对凶手造成影响,所以加起来就像照相的负片与正片一样完全密合。

很简单,重点就在那园艺鞋的鞋印!虽然经过我的解析已明白那是伪造的鞋印,却因为在回来的途中毫无意义地跨越过踩下去也无所谓的枯草坪,导致这个差点被我忽略掉的细节成为置凶手于死地的盲点。在此,我终于掌握住因果报应之神的魔力。在这桩命运悲剧中,凶手借着吉普赛人用为毒药的山道年而不得不自寻死亡。原因何在呢?因为凶手和丹尼伯格夫人一样,必须自己吞服山道年。

一了解这点,自然就能明白为什么必须跨越枯草坪的意义了。那是一种脑髓上的盲点,虽然自己并未发生丝毫黄视症状,却相信已经发生。出现这种错误的原因在于,凶手看到夜晚因积水而看似泛着黄光的枯草坪,因而误以为自己产生了黄视症。另一方面,山道年对肾脏造成的影响会从体内浮现在皮肤表面,也就是产生尸光的主因。”

法水接着进入帷幔内,用刀刃刮开床铺下方的油漆,随即出现有如沥青般的另一层底漆。以铅笔尾端的吊环靠近,可见到微弱的光。

“至今为止,因为没有要求对床铺附近进行与检查尸体同样的精密观察,自然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种像沥青的东西就是含有山道年的底漆。我之前指出的四位圣教徒的尸光现象,发生地都是位于波希米亚的领地之内,因此那不过是在新旧教徒的冲突下所产生的示威诡计。但是,地理上会如此接近的原因也是在于波希米亚中央乃是山道年的主要产地——艾尔兹山脉。更重要的是,这项千古的神秘只是一场理学与化学的游戏。

支仓,你应该知道所谓‘吃砒霜者’的意义吧!特别是中世纪的修道士使用砒霜当作禁欲药一事,就与月桂春药(在月桂油中加入极少量氰酸。是一种会引起痉挛与异样幻觉的自渎剂)同样有名。从罗丹的《接吻》中,我发现如方才所说的,丹尼伯格夫人也是‘吃砒霜者’——经常服用微量砒霜当作神经疾病的治疗药物。长期下来,身体组织也会被砒霜的无机成分浸透,一旦因为山道年引起皮肤浮肿和发汗,凝聚该处的砒霜成分当然就必须接受底漆层的铀辐射。”

“从现象上来说,这样应该已能充分说明之,而且,就算表现朦胧,还是具有崭新魅力。但是,我认为你的说明刻意避开具体叙述。——凶手究竟是谁?”检察官的手神经质地交握,咽下一口唾液,“当时伸子应该与丹尼伯格夫人同样喝下了柠檬水,可是,那个女人已经被浮士德博士还原成本来的元素了。”

法水愣立着,彷佛一具毫无生命的躯壳,看起来既像处于剧烈痛苦顶点之人,也像赢得胜利却丧失追求目标之人,大概是因为接近落幕的关键时刻,因而感受到无可抗拒的激烈疲劳吧!

不久,他散发强烈意志力,用力咬牙,让颚骨发出喀啦声响,在一瞬间带来一股生气:“没错,就是纸谷伸子!她正是克尼特林根的魔法使者。”

实际上,黑死馆的恶鬼——浮士德博士——确实是纸谷伸子。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检察官和熊城受到极大的冲击,似乎所有的法理与真情均完全幻灭,但是等到稍微冷静下来后,又觉得非常无奈,因为若认真地反驳法水就会让自己像个白痴一般。毕竟,足以否定法水的事实之一是,伸子是第五位活牲,历历在目的他杀证据已随着法水的签名被列入验尸报告中;第二,她并非降矢木家的一员,没有任何动机可言;更何况,集法水的同情与庇护于一身的她,要怎么让人相信她是凶手呢?

也因为这样,熊城才认为法水有了病态的倾向:“这种话听起来简直会令人昏倒!如果你还正常,我要求提出刑法上的价值,因为,首先必须将伸子的死亡改成自杀。”

“熊城,这次的细微重点就在房门的门板上,它会提供实际证据给你。”法水好像嘲讽对方毫无发现似地强调说,“我可以先举个例。你想像一下这种情形,先在针上绑着龙舌兰纤维,轻轻刺在一边的门上,将另一端插入钥匙孔中,注入水。这时,射中太阳穴的手枪从手中丢出,掉落在两扇门之间。几分钟后,房门被锁上,事先立好的门闩滑落,不,在这之前,由于房门的动作,手枪应该会被推出走廊。当然,龙舌兰纤维将针拔掉后就会掉入钥匙孔内。”

说到这儿,法水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带着黑幕秘密之重担一起再度吐出:“熊城,在从他杀转为自杀的时候,出现了任何光线也照射不出的伸子之告白!除非是具有妖精般丰富的游戏性格,而且兼具了惊人智慧的人,否则触摸不到那种不可思议的感性。伸子在极端陈腐的手法中灌入了崭新的生命……”

“什么,告白?”检察官彷佛连大脑都麻痹了,香烟从嘴边掉落,茫然凝视法水脸孔。

“没错,火焰之舌,而且该火焰绝对无法看见,更以浮士德博士最后的礼仪进行一种秘密的表示。支仓,头发、耳朵、嘴唇、耳朵、鼻子这五个单字依序是Hair、Ear、Lips、Ear、Nose,取首位的字母就变成Helen,伸子将这种秘密表示安置在从他杀转为自杀的转机之中。不过,最初用尸体画出的K是伸子自我引起的歇斯底里性麻痹的产物。

如格鲁与布洛的《人格之变迁》中所述,对于某种歇斯底里病患,如果用钢铁碰触其身体,未被碰触到的一侧会引起麻痹症状,也就是说,高举左手紧靠着一边的门角,将手枪抵住右颊,左半身会出现僵硬症状,如果就这么开枪然后倒地,成为直线的左半身就会呈现那种恐怖的K字形。当然,那并非‘地精呀,努力工作吧!’的表象!连结两扇门、以龙舌兰纤维制作出的半圆,再怎么看都是U字形,对吧?而被房门推开的手枪,其动线则呈现S字形。啊!地精、水精、风精……若再加上最后的真相Suicide(自杀),全体就变成Küss了,也就是浮士德博士极端矫奇的忏悔文。当然,伸子之前就将某种物体藏匿在《接吻》的雕像中……”

这中间描绘出两个异常的灵智以生死为赌注、相互对抗的壮观景象。

检察官用力吐出憋得快要窒息的一口气:“这么说,龙舌兰的诡计也用于共鸣钟室与黄道十二宫的圆窗了?但是旗太郎被指为凶手后,伸子已攀上胜利与平安的顶峰,却仍莫名其妙地自杀……法水,这个令人不解的疑问……”

“支仓,问题在于那一晚我最后对她说的凯尼尔的诗‘景色昏黄的秋天,过了夜晚的灯光,将会是鲜红的春花灿烂’。在那一瞬间,伸子意识到悲惨的结局。祖母绿的颜色透过灯光,看起来会变成鲜红色。所以我解释为伸子指定雷维斯在该房间,自己则插上祖母绿的发簪,透过灯光让雷维斯绝望。支仓,这句诗如何?‘雷维斯,这位匈牙利恋爱诗人视秋天为春天,远离这个尘世’……”

法水深吸一口烟,也不管两人唏嘘叹息,接着说:“其实在那句‘由黄变红’中另有其他含意,而我所谓的黄视症也并非偶然之下的产物,因为我从中了解了凶手的潜意识状态,换另外一种说法,就是可以重现凶手因为凶行所受到的精神外伤,也就是重现当时受到的表象或观念的情绪感觉经验。

当然,我在重现神意审判会时已闻嗅到伸子有嫌疑的强烈气息,只不过我仍试着将一切讥嘲与讽刺转向旗太郎,目的就是消除伸子的紧张与戒心。当然,丹尼伯格夫人自动书写名字乃是伸子技巧性地让她写出德蕾丝之名。不过,除了雷维斯的死亡和拇指印痕的真相外,没有一件事情是事实。

我只是忽然使用‘由黄变红’当作祖母绿与红宝石关系的譬喻,想不到却出乎意料地化为全然不同的形貌,出现在伸子的心像之中。在莱因哈尔德的著作《抒情诗快乐与否的表现》中,记述了哈宾的诗《爱尔兰土星学》,在朗诵其中一句‘圣巴德里克说,狮子座在彼方,两只大熊和牡牛,还有巨蟹’时,朗诵者在巨蟹(Cancer)处突然念成云河(Canalar),也就是说,该朗诵者之前在脑海中描绘星座形状。这绝对是佛洛伊德所谓的‘紧跟着错误表明的感觉痕迹’。另外,也可以说是联想没有以单字的型态出现,而是以整体的印象,亦即是空间性质的感觉出现。

以伸子的情况来说,则是将丹尼伯格夫人命案至礼拜堂的惨事,共四桩命案合而为一来表现。伸子曾在说过柳橙之后,又说了利用整排吸管喝柠檬水之语,其中当然以共鸣钟室的键盘为印象背景,紧接着又错说丹尼伯格夫人的名字为丁抹国旗(Dannebrog),其中很明显地展现了武器室的全貌。因为,当时伸子在前院的树皮亭内眺望雷维斯制造出的彩虹气流从窗户进入,而树皮亭的内框刻着各种诗文,其中有一句是费兹纳的‘当时雾气灿烂飘入(Dann; Nebel…loh…guckten)’。也就是说,那时受到混淆的印象化为Dannebrog的相似名词出现。这样的话,支仓,在那分开成四句的伸子的话中,只有共鸣钟室和武器室这两个印象奇妙地掺杂其中。所以……”

法水停顿一下,对自己惊人的心理分析做出最后结论:“当然在其首尾的黄和红……来自这两者的感觉,必须是最初的丹尼伯格夫人事件与最终的礼拜堂之场景。假设最后的红是宫廷乐师绚烂的朱红色衣裳,伸子为何会从最初的丹尼伯格夫人事件感受到黄色呢?”

检察官和熊城皆受到陶醉般的感动,不过,过了一会儿,熊城提出不明白的疑点;“但是,在礼拜堂的黑暗中听见的两种声响,应该是旗太郎或伸子两人之一所发出的。”

“那不过是死点与焦点,亦即音学上的问题。很可能从丹尼伯格夫人的位置来说,伸子以踏板发出的声音乃是死点,而旗太郎弦弓摩擦的声响即使非常轻微,却是能听得一清二楚的焦点,所以她靠向伸子时,却自背后被刺杀。支仓,虽然我认为已没必要再多谈,不过,令人怜悯的是受到伸子操控、穿上球鞋又被套入盔甲的愚蠢易介。”

法水依序说明伸子的行动。至此也终于明白伸子服用水化氯醛乃是一场狡狯的表演。

之后,法水转移方向,终于开始触及黑死馆杀人事件核心的主要谜团——伸子的杀人动机。那是没有必要说明的事实,因为,法水从口袋里取出藏在罗丹《接吻》雕像内之物时,两人的视线完全被吸引住了——是照相干板!

将几块干板碎片组合后,全文如下:

一、丹□□伯□□□□□砒霜的□□□□。

二、川那部□□□□、胸腺死亡的危□□□□。

(有关特异体质的条项只此两条,之前的不明)

三、吾不忍牺牲□□□□,将生下的女儿与男孩调换,成长后在我身边当秘书,□□□□□就是纸谷伸子。因此,旗太郎与□□□□血统毫与关连。

这样一来,纠结不清、混乱无比的黑死馆杀人事件终于拉下了最后的帷幔,也明白纸谷伸子实际上就是算哲的女儿,而算哲的窒息死亡当然是伸子弑父的结果,至于“父呀!我也是为人之子”这句话则纯粹表现了极端强烈的复仇意志。

不过,照相干板虽是法水梦想的花朵,也就是陈尸启示图的另外半页,却因为现存的只是一部分——其他部分不知是在掉落时已经粉碎?抑或被伸子丢弃?——除了解明丹尼伯格夫人和易介的特异体质外,其他人的特异体质已成为永远的谜。

不久,检察官像是从梦中清醒:“原来如此,因为自己是当代家主而牺牲女儿,令伸子变成残忍的欲望之母。这种嗜血症的起因我已经完全了解,但是,每次行凶时皆塑造出超越人类世界的离奇怪异美感和景观……法水,希望你可以从心理学方面加以说明。”

“简单地说,那是游戏的感情,一种生理上的洗涤。人类经常充满被压抑的感情与干涸的情绪,所以被要求某种生理上的洗涤。萨比里克斯(被称为年轻的浮士德,十六世纪前叶在德国境内流浪的妖术师)和迪兹的法斯吉尼主教等人之所以坠入精灵主义也是如此。当人类力量耗尽,丧失反噬的方法之际,能够缓和其激情的只有精灵主义。而且从伸子创造出那种畸狂变态之世界的种种手法中,可以窥见她是受到书库中的格特·波纳德(魔法师,被称为十三世纪意大利的浮士德)的《点火术要论》或瓦萨利的《祭祀师与谢肉祭装置》等书籍的影响。

伸子原本应该是出于恶作剧心理才窃取照相干板,但在知道内容以后,一定有如照射到魔法般的月光,产生了丧心、绝命、宿命感之类的感情,并彷佛群聚成十字状,击溃了在此之前保持内心平衡的对立一方,引爆了那种既具破坏性却又神圣的疯狂情绪。但是,我不认为伸子是悖德者,她只是布拉尼格所谓的‘命运之子’,而这一连串的事件则为一首活生生的人类之诗。”

法水以澄净聪明的眼眸望着检察官:“支仓,我们至少应该替这个神圣家族的最后一人——伸子——送行,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吧!”

就这样,具有梅迪吉家血统、妖妃卡贝萝·比安卡之末裔、神圣家族降矢木家之最后一人的纸谷伸子的灵柩,在佛罗伦斯市旗的覆盖下,由四位身穿麻衣的修道士扛着,走在温馨的合唱和氤涌的香烟中,缓缓运向后院的墓窖。

··················

全文完

【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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