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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的沧桑50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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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众人都老实下来了,谢向东才从桌子上跳下来说:“你们两家的家属先回去,这俩人我们要扣留,要让他们在无产阶级的铁拳下继续交代问题,你们家属都回家老实等通知,我告诉你们啊,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三军过后尽开颜。”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毛主席他老人家是什么时候把这两句话凑一块的,更不明白这两句跟眼前这俩人有啥关系。正在不知所措,谢向东又大喊一声:“滚蛋!”于是连我爹带小媳妇,众人鱼贯而出,刚走到门口,谢向东后面又叫:“赵成国、于小丽,你俩干啥去?”

我妈溜着墙根往家里走,一路走一路哭,到家的时候两只眼睛跟灯泡似的又红又肿。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正在家等分回来的东西吃,一看我妈这架势,就知道出事了,全都不敢吭气了,只有我五哥赵跃进傻乎乎地冲过去问:“妈,吃的呢?”我妈暗提真气,一掌拍在赵跃进的后脑勺上,当即把赵跃进给拍趴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全家人都小心翼翼,尽量跟我妈保持距离,更不敢乱说乱动,这时候招惹我妈纯属找死,赵跃进的例子就在那儿放着呢,被我妈拍翻在地,脑门上磕了一个亮闪闪的大包,成天在那儿龇牙咧嘴地哼哼,警示着所有的人。我妈更是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想去厂里看看我爹。谢向东明确指示了,在家等通知,再说赵姨妈干了这种丢人事,杀了他的心都有,还看呢。

这时候的中国已经掀起了一阵狂暴的红色风暴,全国各地开始对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批斗。聂元梓、蒯大富,一个个闪着金光的名字成了红小将们新的偶像,革命小将们左手红宝书,右手武装带,开始向一切反党反社会主义集团开火,各个地方开始夺权,把党政一把手纷纷撂倒,批斗大会一个接一个,很快由文斗进化为武斗。“坐飞机,阴阳头,开水洗澡,扫堂腿”等等,我相信这些名词对很多人来说并不陌生。从报纸和广播中传来的一个又一个消息,使我妈越发忧心忡忡,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很快厂里来了通知,第二天上午9点召开全厂批斗大会,被批斗者家属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参加不得缺席,要在大会上当场与这些反革命分子划清界限。第二天我妈领着我们全家,包括还在襁褓中的八弟,准时来到批斗现场,远远地就看见我爹和小媳妇跪在一众反革命分子的下首,我爹被剃了个阴阳头,阳的那边还给刷了一道绿漆,小媳妇头发直接被剃光了。更奇怪的是人家胸前都挂一块牌子,我爹和小媳妇一人挂了两块,一块上写“盗窃”,另一块上写“破鞋”,看的人都在那念叨:“盗窃破鞋?”再看台上其他的反革命分子,全是纺织厂的主要领导,厂长、副厂长、书记、副书记一个不少,就我爹和小媳妇是普通纺纱工,看我爹脸上那意思,能跟这么多领导一块挨批斗,还挺有面子的。台上一共十个人,每人后面站两个红卫兵小将,一人拎着一只胳膊像拎小鸡似的,那个书记是个胖子,跪在那儿弯不下来腰,豆大的汗珠子滴在台上。

9点整,一段主席语录后,造反派头头谢向东全副戎装站到主席台上宣布:“纺织厂无产阶级革命批斗大会现在开始,来人,带纺织厂最大走资派梁生智!”两个革命小将一左一右把胖子梁书记拖到一众反革命分子的前面,按住脑袋令其低头认罪,可是梁书记实在太胖了,这个罪怎么也认不下去。谢向东怒道:“好你个反革命,骨头还挺硬,在革命群众面前竟然敢不低头认罪,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给我打!”

一个小将绕到梁书记前面,照准肚子就是一脚,梁书记闷哼一声,终于弯下了腰,后面又上来若干小将,几个人对着梁书记的脖子一阵狠踹,把梁书记踹得直接趴在了主席台上。“好,停一下。”谢向东在旁边悠然道,“梁生智,你要老实交代,你是怎么策划小团伙阴谋反党反毛主席的?”梁书记趴在台上,忍着剧痛,一字一顿地说:“我十六岁参加革命,爬雪山、过草地、反围剿、打日本、打老蒋,我是共产党员,我从来没有反党反毛主席。”

“哎哟,我都不知道你混入革命队伍这么长时间了。”谢向东狞笑着说,“好,看来你是打算死不悔改了?今天不给你尝尝无产阶级的铁拳,你也不知道革命小将的厉害,给他坐飞机!”几个小将上来把梁书记手脚反绑在背后,就准备吊起来。

这时候梁书记的老婆突然疯了一样地分开众人冲上台去,一把抱住梁书记,边哭边骂:“你们这些个小畜生,我们老梁都能当你们爷爷了,你们这么打他?你们有种冲我来!”梁书记挣扎着说:“你下去,这没你的事,下去。”

谢向东大怒:“妈的!还反了天了,本来想让你上来痛斥梁生智的罪行,和他划清界线的,你还敢骂革命小将?打!往死里打!”

数十个小将一拥而上,也不坐飞机了,就围着梁书记老两口一阵乱踢,踢得台上尘土飞扬,梁书记老两口在台上来回翻滚,惨叫声直透云霄。大概踢了有十分钟,梁书记老两口终于躺在台上不动了,谢向东这才满意了,说:“行了,把这俩反革命拖下去。批斗大会继续进行。”

梁书记老两口被拖了下去后,接下来的批斗会进行得相当顺利,“反革命们”十分配合,让坐飞机就坐飞机,让交代问题就交代问题,有的连小时候偷看小姑娘上厕所都交代出来了,家属们也个个义愤填膺,上台声泪俱下地控诉着这些睡在她们身边的反革命豺狼。

这一下省了革命小将不少事。个个听得眉开眼笑,很为自己的革命成果感到满意。

我爹和小媳妇是最后被批斗的。

因为跟其他的反革命分子性质不大一样,发生的又是当时我们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搞破鞋这种事,所以批斗现场的气氛已经相当轻松。

大家早把被活活打死的梁书记忘一边去了,都等着听这俩交代破鞋过程呢。

小媳妇于小丽先被带上了场。

谢向东说:“盗窃加破鞋犯于小丽,你交代你和赵成国是怎么在盗窃的时候搞破鞋的。”于小丽低着头一言不发,任凭小将们把她的头按到主席台上。

“不交代是不是?”谢向东眯着眼看着她,“我告诉你于小丽,不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就是对抗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后果是很严重的!”

于小丽抬起头看着谢向东说:“好,我交代,我跟你谢向东搞破鞋来着。”

谢向东噌地从台上跳起来半尺多高,破口大骂道:“于小丽,你不但不交代罪行,还诬陷革命干部,看来不打是不行了,坐飞机!”

几个小将一拥而上把于小丽捆翻在地,利利索索地吊了起来,一个小将抓住于小丽胸前的衣服使劲一扯,哗的一声,于小丽胸前的衣服被扯得稀烂,大半个雪白的奶子弹了出来。

“哇!”台下立即哄成一片,这时候到底于小丽和赵成国是盗窃的时候搞破鞋,还是搞破鞋的时候顺便盗窃,早就没人关心了。群众的情绪被调动到了最高潮,有人大喊:“接着扯,把裤子也扯下来!”

“好啊,就是要让反革命分子无处藏身!”谢主任大笑着说,“给我打!”

一时间皮带纷纷落向于小丽毫无遮挡的身体,一条条血痕留在了雪白的皮肤上,于小丽开始还在咒骂哀号,渐渐地就没了声息。

谢向东见于小丽晕过去了,就喊:“先停下吧,回头再收拾这个反革命死硬派,来啊,把盗窃加流氓犯赵成国再给我带上来。”

我爹像过电一样浑身乱颤,被革命小将们死狗一样拖了过来。

谢向东对我爹说:“盗窃加流氓犯赵成国,你交代你的罪行。”

赵成国都没用小将们按,自己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说:“我交代,我盗窃是不假,但是搞破鞋是于小丽勾搭我,她说人家都叫我赵姨妈,不知道我的老二是不是假的,说要看看。”

台下我妈和一众赵氏子弟此时恨不得就地被雷劈死,除了两个不懂事的,包括我在内的其他孩子看到自己的亲爹如此软弱,为了活命什么脸都不要,全都羞愤难当,站都站不住了。

这时台上被吊着的于小丽醒了过来,听见赵姨妈说的话,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那种眼神任谁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就像鞭子一样抽在我们的心上。

我爹根本没注意到于小丽火舌一样的目光,依旧在台上绘声绘色地交代着搞破鞋的罪行,甚至还无端添加了许多细节以增强趣味性。我的脸烧得像火一样,我当时并不懂我爹说的那些玩意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这样无耻的一个人,竟然就是我的父亲,那种耻辱感和无助感像刀一样一下一下地刺着我的心。

多年以后我听到了一首歌,歌名叫《无地自容》,是一个名叫“黑豹”的摇滚乐队唱的,这首歌听得我怆然泪下,我心想,黑豹兄弟们,你们当时如果站在我的位置上,相信能对“无地自容”这四个字体会得更深一些。我斜着眼睛往旁边看了一眼,想看看有多少人在偷笑着注视我们一家人,这一眼,我看到了小媳妇于小丽的丈夫,他的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头埋得很深很深,有一滴滴的水滴下来,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显然这个男人正经历着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可是我对他并没有丝毫的同情之心,他的女人被吊在台上,他却并没有一丝保护自己老婆的勇气,他连梁书记的老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都不如。

台上赵成国恬不知耻的絮絮叨叨终于接近了尾声,谢向东显然对赵姨妈的表现十分满意,笑呵呵地说:“好,这才是戴罪立功的好表现,革命群众会根据你今天的表现做出适当的处理的,来吧,把这些反革命分子都带下去吧。今天的批斗大会就先到这里吧,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于小丽再给我吊两个小时,搞破鞋还这么歪,老子整不死你!散会!”

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我妈领着我们默默地转过头往回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愤又羞愧的表情,连我二姐赵援朝那张平时大大咧咧毫不在乎的脸上,都写满了耻辱。当时我想,这大概是我们一家这辈子最具灾难性的一天了。可后来的事情证明我错了,我们家的灾难远没有结束,它只是刚刚开始。

三、1967,革命小将

文化大革命继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报纸和广播传来消息,各地不断揪出更大更显赫的走资派,大街上几乎天天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大字报铺天盖地地贴满了大街小巷。呵呵,那时候也兴回帖这回事,不过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溜顺下来,基本都是一张大字报贴出来,旁边就贴满了反驳批判的其他大字报,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甚至贴到了公共厕所里。我们院里有个老右派,七十多岁了,一天正在厕所里大号,刚站起来提好裤子,一群红卫兵旋风一样冲进厕所准备贴大字报。老右派挨斗十几年,早就成了惊弓之鸟,看见一群小将来势汹汹,以为抓自己去批斗的,惊得慌不择路,一头扎入粪池,泡都没冒一个就不见了。小将们也都吓一跳,纷纷说我们这革命大字报真是太厉害了,还没贴出来呢,这老反革命就自绝于人民了。

由于革命形势错综复杂,为了便于管理监督“黑五类”分子,市革委会划定我们院作为“黑五类”分子的临时居住地,我们院里成分好的家庭全都搬出去了,“黑五类”家庭全搬了进来,院子里每天愁云满布,大家全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拉去批斗。我们家本来就是“黑五类”,索性倒是不用搬家了。

在那个年代,“黑五类”(后来扩充为黑七类)分子那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为了区别这些“黑五类”分子,防止这些人冒充革命群众出去放毒,伺机破坏革命成果,红小将又出奇招,效仿二战的时候纳粹给犹太人贴上六角星(大卫之星)的办法,勒令所有“黑五类”分子一律穿黑衣,并在胸前显著位置贴上一个白布条,上书“黑五类”三个大字,让这些坏分子无处遁形。你想想,你穿着这种衣服上街是什么感觉?一瞬间你就成了全国人民的敌人,你的道路只能通向深渊了。走到街上,运气好的话人家在你后面指指点点也就罢了,运气要是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被拉到哪个批斗会上挨一顿胖揍,你说这日子,唉!倒是我们家的孩子觉得挺好,终于不用每天披麻戴孝了。那阵子,这也算是我们家发生的唯一一件欣慰的事了。

正如一个哲学家所说的,反叛永远都是革命的原动力,总有人不甘于现状,希望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在我们家,率先发难的就是我大姐赵解放。

我大姐生于1950年初,因而得名赵解放。赵解放长得不算漂亮,跟我二姐赵援朝的妖艳之美和我四姐赵争鸣的恬静之美比起来,赵解放可以说丝毫没有特点。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赵解放很早就承担起了做家务的责任,那么如果我大姐能够默默无闻兢兢业业地帮着我妈照顾这个家的话,她会成为一个令人敬重的好大姐。可是我大姐的问题就是,我妈要她做什么事她都唧唧歪歪地极不情愿,还老想逃避职责,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跑,结果是该做的事一样没少做,该挨的打一次没少挨。这就导致赵解放积怨甚深,总是埋怨命运不佳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我爹破鞋事件被曝光之后,赵解放对这个家庭的愤怒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同时,革命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在全国革命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赵解放深深地感到如果不投身到伟大的革命洪流当中去,就会被时代无情地抛弃。当时她最羡慕的就是革命红小将,身穿解放绿,腰扎武装带,手持红宝书,向一切封资修宣战,誓死捍卫毛主席,捍卫党中央,捍卫中央文革。这是何等光荣而神圣的事业!这个时候还在家扫地洗衣,岂不是对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无耻亵渎?于是在批斗会过后的第三天,赵解放神秘地失踪了。

赵解放的失踪让我妈更加心急如焚,颇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感叹。她每天等到天黑就出门去找赵解放,因为白天“黑五类”分子是不能出门的,否则要是被红小将们碰到,一定斗个底朝天。可是赵解放仿佛人间蒸发一般,连个影子都没让我妈找到。偏偏这时候我二姐赵援朝又蹦了出来,赵援朝对革命的热情远没有赵解放那样强烈,这一切在她看来,就是三个字“挺好玩”。但是有一天赵援朝觉得不好玩了,因为她最好的朋友叶晓云的爸爸也被抓起来批斗了。话说这一天赵援朝从外面哭咧咧地回来了,我妈此时已经心乱如麻,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她看见赵援朝哭得如此伤心,以为我爹或是赵解放又出了啥事呢,连忙问赵援朝:“咋的了援朝?出啥事了?”

赵援朝哭得哇哇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妈,叶……叶晓云她爸被抓起来了,说是……说是写大字报骂江青是臭婊子,连晓云都给看起来了,不让出来。”

我妈一听不是我们家的事,先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孩子心还是挺善的,知道自己的小姐妹倒了霉,哭得如此伤心。

我妈正琢磨怎么安慰一下孩子呢,赵援朝突然又来了一句:“妈,以后谁给我水果糖吃啊?”

我妈被赵援朝的没心没肺深深地震惊了,轮圆了胳膊照着赵援朝花一样的小脸就是一巴掌,骂道:“你个死孩子,都啥时候了你还惦记你的水果糖!你咋这么没良心啊你。”

赵援朝本以为没有水果糖吃了这么严重的事一定能得到我妈的同情,说不定为了补偿她,我妈还能冲碗油茶面给她喝,哪想到遭此重创,委屈得不行,遂放开了喉咙号啕大哭。

我妈更怒,一把抓住赵援朝的衣服领子把赵援朝就给拽了过来:“你给我憋回去!再号我掐死你!”赵援朝立即收声,脸上表情充满迷惑,好像在问我妈,我刚才哭了吗?

就在我们全家为赵援朝收发自如的演技深深折服的时候,门突然开了,门外站着那个让我们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的爹——赵成国,赵成国衣衫褴褛,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看来是饱尝了无产阶级的铁拳了。我妈一看是赵成国,急忙把他拉进屋说:“你回来了成国?不要紧吧?打坏了哪没有?”

“我没事翠兰。”我爹说,“谢司令说我交代问题态度很好,对革委会的工作很配合,说盗窃的事先放一放,就把我给放回来了。但是以后要开批斗会的时候,必须随叫随到。翠兰……我对不起你。”

我妈听了这句话才想起来我爹为啥给逮进去的,脸立马沉了下去,说:“你回来干啥?你不是跟于小丽搞破鞋搞得挺好的吗?接着搞去啊,滚!”

我爹哭丧着脸说:“翠兰,是我不对,是我对不住你,我是畜生,你原谅我一回吧翠兰,我跟于小丽那什么的时候我都是想着你的呢。”

我妈更加愤怒,骂道:“放屁,你搞破鞋的时候还想着我?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还一边想着我一边搞破鞋?”

我爹更加惶恐。“不是不是,我开始搞的时候没想着你,后来我想到你了我就不动了,可于小丽还动,她动我也停不下来啊,后来谢司令就进来了。翠兰,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你看在咱两口子这么多年的分儿上,看在咱俩这么多孩子的面儿上,就饶了我这回吧。”

我妈回头看了看这一屋子的孩子:赵援朝脸上泪痕未消,已经开始咧着嘴在那看着热闹傻笑了,赵卫国两眼死死瞪着我爹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赵争鸣和我又在桌子旁边开始静坐等开饭,赵跃进不知去向,赵四清在地上爬来滚去抓蚂蚁,赵红兵躺在床上哇哇大哭,拉出来的屎不但抓了两手,还抹了一脸,又想到杳无音讯的赵解放,长叹一声说:“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摊上这么个家。我告诉你赵成国,搞破鞋的事我先不说你,但是别以为我就这么算了,早晚有一天我跟你算总账。从今以后你给我睡外边屋里,敢进我的屋我拿剪子捅死你!”说罢,从床上一把拎过浑身大便的赵红兵,到院子里的水管上给我八弟冲凉去了。

“是是是,我绝不进你那屋一步。”我爹如释重负,屁颠屁颠到床边清理他小儿子的大便去了。

赵姨妈的归来并没有改善我们家的处境,反倒使我们家的内部矛盾进一步激化,因为这个家的一切耻辱都是他带来的。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每天用像仇人一样的冷眼看着他奴颜婢膝地围着我妈打转,尤其是我三哥赵卫国。十四岁的赵卫国可以说是我们家唯一的好汉,平生崇拜的是刘关张和一众梁山好汉,尤其看不过出卖别人的事,这是他最令我们敬重的地方,当然最后也成了他的悲剧,此是后话。总之自从我爹回来以后,我三哥就再没有开口叫过他一声爸爸,而且也不再和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我三哥在外面有许多朋友,其中不乏一些在当时风头正劲的红卫兵小将,虽然他是“黑五类”的狗崽子,可是为人义气为重,敢做敢当,而且打架出手不留情,经常把人家打得半死,所以在外面基本上没人为难他,而他也成了我大姐赵解放出走后家里唯一的消息来源了。

赵卫国每天奉我妈之命出去找赵解放,一天晚上,赵卫国把我五哥赵跃进、我四姐赵争鸣和我叫到门外,跟我们说:“你们知道那个跟咱爸搞破鞋的于小丽怎么样了吗?”我们都摇头表示不知道。我三哥又说:“她死了,用剪刀把自己扎死了。”

这里我要讲讲于小丽是怎么死的了,因为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直到今天都忘不了。

话说那天开完了批斗大会,于小丽光着身子被实实在在吊了两个小时,直到造反派头头谢向东觉得解恨了,才让人给她放下来穿上了衣服,并单独关押在厂里的一间办公室里。晚上谢向东为了庆祝如此辉煌的革命成果,就跟红小将们一块喝了一顿小酒。

酒宴上红小将们对谢司令的革命行动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在酒精和谀辞的双重刺激下,谢向东着实有些飘飘然起来,又想到皮带落到于小丽雪白的身体上的一条条红印和于小丽在半空中晃动的奶子,禁不住气血逆流,下面有些勃然而发了。

酒宴过后,谢向东认为自己有必要对反革命死硬派于小丽进行单独教育,以体现并不放弃尚有教育希望的“黑五类”分子的人道主义精神,于是拎着半瓶小酒和一小袋花生米来到了关押着于小丽的办公室。他把酒和花生米给了门口负责看守于小丽的两个造反派干事,吩咐他们到隔壁的办公室歇歇。说自己要给“黑五类”分子于小丽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俩干事一看有酒有菜,哪管你谢向东到底是干什么来的,乐呵呵就进了隔壁办公室喝去了。

谢向东进了门,一眼就看到蜷缩在墙角衣衫不整的于小丽,于小丽听见有人进来,抬起头看了一眼,一看是谢向东,两只哀怨的眼睛立即冷若冰霜。谢向东拉过一把椅子在于小丽前面坐了下来,以便能够一边对于小丽进行说服教育,一边捎带能从于小丽的领口往下看看。

“小丽啊,吃晚饭了没有?”谢向东笑嘻嘻地问道。

于小丽一言不发。

“小丽啊,你今天在批斗会上的态度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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