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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的沧桑50年-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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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逃,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最后采取的方法,却是我自己都没想到的。

我坐到苗苗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努力不去看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不知道坐了多久,才听见苗苗开口说话:“铲子,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转到一边,说:“怎么了还看不出来咋的?”

“铲子。”苗苗已经泣不成声,“你咋不告诉我?”

“告诉你啥?我自己的事有必要告诉你吗?”我硬着头皮说。

“铲子,你咋的了,怎么对我这样?”苗苗哭得更厉害。

“哭他妈的什么哭?还嫌我不够倒霉是不是?要哭外面哭去。”我大声喊道。

周围的人都吓一跳,回头看着我们,连管教也瞪着眼看我。苗苗倒是止住了哭,抽泣着说:“铲子,你疯了,我是苗苗啊。”

“我知道你姓苗,不要苗苗来苗苗去的,有啥好瞄的。有事说事。”我低下声音说。

“铲子,我来看你,是要告诉你,不管怎么样,我一定等着你,等你出来我跟你结婚。”苗苗看着我说。

“结什么婚?谁要跟你结婚?”我说。

“铲子,你怎么了?不是你跟我说你爱我,要跟我结婚的吗?”苗苗此时真的急了。

“我操,说着玩的你也当真?忒傻了点吧?”我说。

“铲子,你什么意思到底?”苗苗瞪着我,满脸通红。

“苗可欣同志,不是我说你,哪个男的骗女孩上床不用这套,玩玩嘛,你还真以为我喜欢你?老实告诉你,我女朋友可不止你一个,都是玩玩嘛,哪个也没当真。还有,你以为我每天晚上出去光撬窨井盖子了?实话跟你说,我节目多着呢。”我说。

“赵超美!”苗苗疯了一样站起来说,“你他妈的畜生!”说罢抄起手边一个罐头,照着我太阳穴抡了过来。

我操,桔子的。这是我昏过去之前脑袋里的最后想法。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脑袋上缠着纱布。旁边坐着金三角。

“醒过来了?”金三角问道。

我点点头。

“醒过来就好,啊,醒过来我就要问问你啦,啊,今天接待室的事儿我听说了,啊,赵超美,我发现你小子还真不是个好东西,啊,你还挺会玩弄女同志的,啊,说说吧,怎么回事啊?”

“管教,那女的跟我纠缠不清,影响我好好改造。”我说。

“你放屁!”金三角骂道,“你他妈的别在这儿跟我装大尾巴狼了,啊,事情我都已经清楚了。啊,赵超美,人家多好的姑娘,啊?你个劳改犯还狂得不行,我看你就是欠打。我再告诉你,听说那姑娘昨天就来了,因为不是探监时间,所以我们没让进,后来那姑娘就在大门口蹲了一夜,你大概不知道吧,啊?你他妈的好好想想吧你。”

我脑袋登时一蒙,心里剧痛起来,那是种疼入心扉的感觉,比我脑袋上挨的那一下疼得多了。

“从今天起,你除了脱坯以外,再临时调到土方组好好改造。那什么,还有啊,回头把你撬窨井盖子的事儿也交代一下吧?”金三角说完站起来走了。

当天晚上,我像鸵鸟一样撅起屁股,把脑袋扎在被子里,狠狠哭了一场,我一辈子没有那么伤心过,那个晚上,我毕生难忘。

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苗苗。

有时候我们会被外派到工地上挖土方,这种情形各位可能都见到过,一群光头制服男排成一队走在大街上,后面跟着几个带队管教。那是一群面目狰狞、表情麻木的人,我敢保证,你大概从来没看清楚过其中任何一个人的模样。

挖土方的时候如果经过纺织厂,我就会像只鹅一样抻着脖子往厂里面望,希望能看到苗苗。有一次在纺织厂门口,我远远看见一个背影,好像是苗苗,扶着自行车在跟一个人说话。我心里当即狂跳起来,脚底下开始拌蒜,磨叽着不肯往前走,希望她能回头看过来一眼。结果我后面的人稀里哗啦全撞到我身上,铁锹镐头掉一地。管教从后面赶上来照着我屁股就是一脚,直接把我踢了个前滚翻。

可是那个背影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后来每次经过纺织厂门口,管教都要先在我屁股上给一脚,以免我磨磨叽叽影响队伍行进速度。

再后来,听说苗苗从纺织厂调走了。因为有人到处传,说她被一个劳改犯玩了又甩了。人言可畏,这种话谁也受不了。

很后来,有个歌星叫任贤齐,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每次听见这歌,我的心和我的屁股就会同时隐隐作痛。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有一天我再见到苗苗,我会跟她说其实那些话都是我骗你的,其实我是不想耽误你,其实我很喜欢你,其实要是不出那些事,我一定会跟你结婚,其实……

其实这些话,现在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从小到大,我都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我很怕别人看不起我,所以我才会自作聪明,才会充英雄装好汉。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哪来的,也许是我深夜在城市里游荡的时候,也许是我坐在云南的雨林里吃蚊子的时候,也许是我站在台下看我爹被批斗的时候,也许更早点儿,在我即将被下锅的时候。总之这种感觉无时无刻不围绕着我,造就了我孤僻乖戾的性格。而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其实,这世界上有太多其实,可我们仍旧终日生活在谎言里。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终于可以像老金说的那样,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了。心无牵挂是件挺不错的事儿,即便我是在坐牢。我现在唯一牵挂的就是我妈,老太太现在在一家街道工厂里面糊纸盒子,糊一个三分钱,一天才糊三十几个,累得腰酸背疼。有几次来看我的时候,手上脸上都是浆糊,眼睛都睁不开,跟我说着话就打瞌睡,实在让人心酸。

现在,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梦里才会偶尔跟苗苗相见,我把该说的话都跟她说了,她好像也原谅我了。可是醒过来之后,我的心口却疼痛不已。这种梦不宜多做,否则会心绞痛而死,虽然活着了无生趣,可我还是舍不得死。有人说世上有两种人,一种吃饭为了活着,一种活着为了吃饭,我他妈的大概就是这后一种。

说句老实话,现在我才发现,其实劳改的日子没那么难熬,当然也不是说我劳改还劳得欢天喜地的,如果那样的话就属于有病了。只是说我并没觉得有多痛苦,只要我不去想苗苗,不去想我妈,不去想以后怎么办,直接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权当自己已经死了,娘的,日子还不错!

九监舍有两个人待遇很特别,一个是秀才,一个是老鳖,怎么个特别法?简单地说,白天和晚上的待遇判若两人,白天出工,几乎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这俩人干,晚上睡觉前,九监舍全体犯人伺候这俩人,就为了听这俩人的睡前故事。九监舍只有这俩人犯的是花案,秀才倒还罢了,毕竟是未遂,老鳖可是实打实的强奸,而且过程精彩纷呈,加上老鳖有说评书的潜质,老嘴一吧嗒,能把柳下惠都给说直了。

我知道其实秀才对这个娱乐节目很反感,他不想把自己的伤心事拿出来供众人取乐,可是在这个地方,拿不拿出来讲却不是秀才说了算的。每次秀才一犹豫,蝎子就会和几个人冲过去给秀才一顿暴踢,不是开玩笑,是真踢。秀才挺不过去,只好讲,可是讲得干巴巴的,根本无法挑动众囚徒的下半身,于是往往讲完之后还要挨一顿暴踢,两顿踢下来,秀才基本上不动弹了。有次秀才跟我说,每天晚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我开始的时候看不过眼,想出面制止,可是牢头老崔不闻不问,根本轮不上我说话,而且老实讲,这时候也确实不是我出头的时候,这地方也确实不是我出头的地方。我只是很奇怪,老崔好歹也算个好汉,怎么能容忍蝎子这种人在他面前欺负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秀才向管教打过老崔的小报告,害得老崔被关了两个礼拜黑屋,而且老崔极看不起秀才的窝囊样,所以才任由别人欺负秀才。没办法,我知道我帮不了秀才,我所能做的就是在秀才挨打的时候,假装也上去打,尽量隔在秀才和蝎子中间,替秀才挡上几脚。蝎子看到我就不敢下黑脚,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他要是跟我干起来,老崔是两不相帮的,就凭他的小身板,绝对不是我的对手。这么说吧,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他像抡铁锹一样抡起来,还可以把他像拎小母鸡一样拎起来,别的我就不用多说了。

至于老鳖,这个老汉绝对精乖得可以,你让他讲啥就讲啥,让他咋讲就咋讲,怎么摸的奶子,怎么扒的裤子,如何使用传统的传教士式,又如何使用后现代的六九式,讲完了这些再讲他傻儿媳妇儿的身子,从头发梢说到脚后跟,其间囊括奶子、屁股、大腿等各个重要部位,满足了从恋头癖到恋足癖等兴趣各异人士的爱好。讲得众囚人人血脉贲张,故事讲完以后,大家全都乐呵呵,纷纷走过来扇老鳖两巴掌或者踢老鳖两脚以示谢意,大家都说:“他妈的这个老流氓,快成棺材瓤子了还玩儿这么花花,不怕抽死过去。”然后各自返回铺位,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哼哼唧唧忙成一片。至于那几巴掌几脚,完全是出于赞赏,跟秀才挨的不可同日而语。监牢没了老鳖,世界将会怎样?这是九监舍众囚徒的一致看法。其实谁都知道,老鳖的故事八成以上都是假的,是他自己编的,可是没人在乎这个,我们只知道老鳖给大家提供了一种意淫的途径,或者说一种宣泄的快感,这才是九监舍众囚最需要的玩意儿。

不讲故事的时候,老鳖会偶尔坐在角落里发呆,嘴里念念有词,主要表达的是对儿子儿媳妇的思念和对传宗接代的迫切愿望。老鳖就是这样一个无耻得很可爱的小老头,看着他我才知道,原来快乐如此简单,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个可爱的小老头在我劳改的第三年,因为表现良好提前出狱,临走的那天晚上把所有的故事都讲了一遍,一直讲到夜里三点,最后告诉我们说:“俺回去和俺儿媳妇接着弄去,弄完了俺回来看你们,接着给你们讲俺是咋弄地。”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众囚感动万分。

可惜老鳖出去以后再没回来看过我们。后来我出去以后才听说,老鳖出去没几天就死了,是让他儿子砍死的。

老鳖的儿子在老爹进去以后,在村里热心群众的帮助下,终于弄明白自己撒尿的东西还有别的功能,于是天天跟自己的媳妇勤加练习乐此不疲,直到老鳖出狱回家。老鳖回家以后没多久就恢复祖制,照旧在锅台上跟儿媳妇玩游戏,他儿子似乎也没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后来有村里的闲汉就跟老鳖的儿子说,你个傻小子真是傻到家了,原来你是不知道咋肏逼,你爹才帮着你肏的,现在你都会肏了,你爹还帮你肏,这就有点不合适了,传出去太丢人了。还有人帮腔说就是就是,你也不想想,你爹是咋进去的?不是你小子到处嚷嚷他能进去吗?现在回来还能饶了你?指定先肏了你媳妇再收拾你!我相信这些闲汉跟老鳖绝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是拿傻子找乐子寻开心,可是谁也没想到傻子就当了真,当天晚上就先下手为强,用菜刀把老鳖给剁了。

听说老鳖死的事儿我很是惋惜了一阵子,不管怎样,老鳖对生活都有着极强的信念,虽然这个信念不够高尚,但是这种信念我在自己身上从没感觉到过,和他一比,我只能算行尸走肉了。

老鳖走了以后,日子越发沉闷无聊,九监舍众囚除了干活就是发呆,人人半死不活,仅存的一点点思考能力也全都放在怎么偷懒和怎么偷东西这两件事上。

我进劳改队之前并不怎么会抽烟,偶尔抽两根也是好玩而已,酒也不怎么会喝。但是到了劳改队就不一样了,在这个地方,一根烟一口酒对一个劳改犯来说,绝对胜过犯人之间的所谓友谊。我见过有人为了根烟向管教出卖自己的狱友,而且说句老实话,我是没捞着这样的机会,要不然的话,十个八个的也照样全卖了,妈的,这地方,香烟可比狱友稀罕多了。至于酒,那是更加珍贵了,我在监狱的五年,基本上没喝过真正像样的酒。我们喝的所谓酒,是用秀才从医务室偷回来的酒精兑出来的,喝下去腔子里跟着了火一样。有一天晚上我喝多了,半夜起来吐,秀才想看看我咋回事,就爬起来点根火柴看我,见我趴在地上,他把快烧完的火柴一扔,正扔在我吐出来的液体上,只见一股蓝火苗从地上直窜到我嘴里,瞬间下巴上的胡子就着火了,我跳起来满屋子乱跑,一边跑一边左右开弓抽自己大嘴巴,秀才在后面哭爹喊娘的叫救命。我连抽自己十几个大嘴巴才灭了火,结果下巴燎了一圈儿的泡,脸都他妈的抽肿了,还弄得满屋子都是燎了毛的那种糊味。号子里的人全醒了,愣愣地看着我冒着青烟的脑袋和秀才哭丧的脸,老崔蹦起来给我和秀才一人一个大嘴巴,骂道:“三更半夜的不睡觉,折腾个鬼啊,这他妈的是烤猪头的地方吗?”

这就是我们喝的高纯度白酒,可想而知这种玩意喝多了会是什么后果,我还算好的,只是脸上留下了点烧伤的疤痕而已。我们监舍有一伙计,交通肇事进来的,有天晚上不知道喝了多少这玩意,结果直接酒精中毒,第二天早上直挺挺地死在自己的铺位上。我记得是我和秀才把他抬出去的,抬的时候这位仁兄已经硬邦邦的了,全身上下一塌糊涂,有吐的有泻的,根本分不清啥是啥,把我和秀才恶心坏了。抬到医务室以后,我和秀才照他脸上一人给了几脚,边踢边骂:妈的死劳改犯,要死不能死得干净点?非他妈死得这么恶心,好意思吗你?

我五年的牢狱生涯基本上就是这样过来的。现在我回忆起那五年,感觉就像选择性失忆,有些事历历在目,有些事模模糊糊。但是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我的牢狱生活跟那些个小说啊电影里描写的完全不一样。那里面的主角,都是纯爷们儿,一个个德才兼备智勇双全,智斗管教狱警,赢得狱友信任,从菜鸟变老大,结交下以命相托的好兄弟等等。这种故事经常会看得人热血沸腾,觉得浪漫得不行,这样的故事我也喜欢,看着过瘾。但是我要说的是,如果咱要修炼血性体验浪漫,地方可多得是,你可以去保卫边疆,你可以去建设四化,要实在没有这些雄心壮志,你还可以搞搞对象,爱得死去活来几回,都是不错的选择,就是千万别进监狱,千万别以为进过监狱坐过牢就是纯爷们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在那个地方,就是再纯的爷们也得把鸡巴耷拉下来走路,你要是敢直翘翘地耀武扬威,就有人敢把你那玩意儿连根拔掉。这个比喻有点粗俗,但是绝对真实,再加上长得像冰河世纪一般的刑期,再了得的英雄最后也会变成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

所以,我要说的重点是:那些挂着电网的高墙之内,没有英雄,更没有浪漫,那里仅有的,是蝼蚁般卑微的囚徒,终日苟且在惶恐与悔恨之中。

在我即将刑满释放的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听一首歌,是这么唱的:

愁啊愁,愁就白了头

自从我与你呀分别后

我就住进监狱的楼

眼泪呀止不住地流

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尺八的牌子我脖子上挂呀

大街小巷把我游

手里呀捧着窝窝头

菜里没有一滴油

监狱里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啊

一步一个窝心头

手里呀捧着窝窝头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犯下的罪行是多么可耻啊

叫我怎能抬起头

离开了亲人我失去自由

泪水化作苦水流

从今后无颜再见亲人面

心中增添无限忧愁

这个歌相信大家不会陌生,是一个叫迟志强的唱的。说起迟志强,咱就唠两句题外话,这哥们是流氓罪,据说是因为“一群男男女女在一块儿搂搂抱抱跳光屁股舞”。这个事儿要放在现在不算什么,现在这个门那个门多了,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比这火爆,但是当时社会还没有开放到这个程度,大家对于这么超前于时代的事还接受不了,所以他被邻居给举报了,判了四年,后来表现良好获得减刑,出来以后就开始唱狱中之歌,一度红遍大江南北。这事是我们听管教说的,管教讲这个事给我们听,是要教育我们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但是当时我听完这事儿可是气坏了,你看看,人家那流氓罪多值当啊,我他妈因为打架被判个流氓罪,可他妈的亏死我了。

每次听完这首歌以后,我就会做一个奇怪的梦,后来我根据这个梦境,把《囚歌》那首诗改编了一下,诗曰: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

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于是弯腰爬了出去,

突然,

一支枪顶在我的头上,

——那个声音又叫道:

——小样,你想得美!

这个梦既搞笑又恐怖,后来几乎伴随了我一生,直到今天,我偶尔还会做这个梦,每次惊醒过来,我都会汗流浃背,心中惊恐莫名,那感觉就好像这几十年来,我其实压根儿就没离开过红光农场五大队九监舍那方寸之地。

梦毕竟是梦,虽然这个梦有点邪门,倒也并没有把我整成神经病。而且再长的刑期,只要人不死,也总有服完的时候。

十五、1988,改造结束

出狱那天我记得比较清楚,1988年5月5号,一早老金就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立正站在屋子中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小纸片,表情严肃地冲我念道:“兹有赵超美因流氓罪被强劳五年,在劳教中接受改造较好,经评查现批准,于1988年5月5日解除强劳予以释放。”

我听完以后脑袋有点发蒙,因为我算着应该差不多还有两个月才能释放,所以猛的一听释放通知,就有点反应不过来。老金见我傻头傻脑东张西望,对政府颁发的劳改释放证孰无恭敬之意,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赵超美!你给我站好喽,张望什么?”我立即挺胸收腹低头做认罪状,心想俺滴个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时候要是把老金惹毛了,跟监狱领导报告个:“对所犯罪行认识不深,仍需继续改造。”再给我加个一两年,我做的那个梦可就梦想成真了。你在监狱里待一天,小命就在管教手里攥一天,这是我劳改五年学到的重要生存法则之一。

见我低眉顺眼老实了,老金口气有所缓和:“赵超美,你的强劳从今天起就结束了,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已经改造好了,出去以后你仍旧要时时改造自己的思想,处处反省自己的罪行。记住,你曾经犯了罪,是党和人民挽救了你,给你重新做人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重新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不希望再在这里看到你,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低声说:“是,谢谢管教。”

“好了,你可以走了,去收拾一下东西,有人领你办出狱手续。”老金说。

“那什么,管教,我能不能吃完午饭再走?”我小声问了一句。

“不行!”老金面色铁青。

虽然没混上午饭,可是我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我已经自由了。我的东西不多,两件破衣服,还有个铺盖卷儿,收拾收拾往肩膀上一扛,走喽!也没什么好告别的人,当时秀才已经出去了,只跟老崔打了个招呼,并没有搞什么欢送会之类的。虽然我这人不大知道要脸,可也不太好意思搞得太隆重,毕竟咱是刑满释放,不是大学毕业。

从劳改农场回家的路上,我感觉自己老拉风了,不瞒各位说,除了那次公判大会,我这辈子再没这么受人瞩目过。原因很简单,就是我这身行头。实在不好意思,我还穿着我那件解放绿呢,没办法,五年前为了犯流氓罪走得有点急,什么都没带,进去以后让我妈带过一次,老太太啥也没带来,说我的行头都被赵红兵拾掇到自己身上去了。我想这样也挺好,省得再花钱给老八买衣服了,家里穷,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反正农场有发的劳改服穿,不至于光着屁股劳动改造。所以我出来之后只能穿着我的解放绿回家。我穿着这样一件衣服,扛着一铺盖卷,又剃着光头,走在八十年代末的省城马路上,您想想,人家不瞅我瞅谁啊。只要不是瞎子,一看就知道我是什么路数,不是要进去就是刚出来。

如前所述,我这个人不大会害臊,穿成这样倒也不觉得如何丢人,谁看我我就瞪着牛眼看回去,倒把人家看我的人吓一跳,低下头赶紧躲我远远的。最有意思的是在从省城回家的长途车上,当时车上的人还不少,可我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没人坐,有好几个人宁可站着也不坐我旁边,好像我是个巨大的病原体,离得近了会传染似的。我两眼平视前方,假装没看见有人冲我指指点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好心情。老实说人家怎么看我,我也不是太在乎。不过有件事弄得我有点尴尬,车上有个小媳妇领着个小姑娘,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小姑娘使劲看我,我就冲小姑娘笑了笑,以示我是个和蔼可亲的好叔叔,结果这一笑不要紧,人家小姑娘咧开嘴就哭,她妈妈赶紧哄孩子:“咋的了小宝,看见啥玩意了吓成这样啊?”我赶紧转过脸看车窗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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