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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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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为“匪窠”,他也没有过问太多。因此所谓胡道南等绅士告密,其实多半是借口,这场起义根本没有太多秘密。贵福唯一可做的事,就是连夜赶往杭州,请来新军弹压事变。
浙江巡抚张曾敭派出三四百人马前来,六月初四进入绍兴。王金发又劝秋瑾固守抵抗,秋瑾却只是催学生及办事人员从速走避。王金发当然不肯走,秋瑾“促之再四,声色俱厉”。此时清兵已临校门,大通学堂并无边门后门,学生只好从大门往外涌,结果两名专修科学生中弹。“不多时,李益智的部队把大通围得铁桶一般,阖城大小文武官员都到了。什么名册呀,文件呀,书籍呀,老毛瑟枪呀,夹壁里的一箱一箱子弹呀,凡是可疑的东西和人们,都捆载的捆载,逮捕的逮捕了”。
王金发就在这个时候逾墙渡江而去。他深夜返家别母,再仓卒出奔。其母逃走,其妻沈雄卿被捕。沈氏学了《水浒》里宋江的手段,在公堂上撒屎拉尿,胡言乱语,地方官拿她也没办法,只得骂几句“土匪婆”后收监。
六月六日,秋瑾就义于古轩亭口。在王金发从事革命的岁月里,称得上他导师的,大约便是徐锡麟与秋瑾二人。两位导师,不到十日内,皆死于清廷之手,对廿四岁的王金发来说,是怎样的一种打击?
【“今之聂政”】
在1908年陈其美派人找到他之前,王金发在嵊县当强盗头子,这便是鲁迅所说“绿林大学”的由来,嵊县人称他为“金发强盗”,并且这个名字也迅速具备了吓阻小儿夜哭的功效。王金发还做了一件事:他潜回绍兴,杀掉了据说向贵福告发秋瑾谋反的绅士胡道南。后来绍兴同乡蔡元培有文为胡乡绅辩冤,但王金发不会放过任何为秋瑾报仇的机会。陈其美称王金发为“今之聂政”,除去称道他的暗杀技术高明之外,“有仇必报”的性格特点也在其中。
浙江立宪派领袖汤寿潜在秋瑾案中扮演什么角色,谁也说不清。反正王金发相信,浙江巡抚张曾敭曾就“是否拿捕秋瑾”征询过汤寿潜的意见——清末的地方大吏,大多并不愿意与革命党结下死仇,善耆可以放过汪精卫,端方可以放过孙毓筠,传说铁良为了把自己从革命党的暗杀名单上抹去,还出资赞助已经财政窘困的《民报》。安庆案发,徐锡麟被捕,藩台冯煦再三为他开脱,徐死后还撰联自忏“英灵不昧,鉴兹謇謇匪躬愚”。张曾敭为何不能放过绍兴一名尚无革命实据的女人?
据说汤寿潜极力怂恿张曾敭“杀一儆百”,才有漏夜派兵往绍兴之举。无论是否真事,王金发曾誓言要诛杀汤寿潜,并屡次向陈其美提及,陈其美则竭力劝阻,称汤寿潜“人望所归”,将来浙江光复还要借他的助力。王金发虽然是光复会出身,对引领自己复归革命之路的陈其美倒很服气,虽然从此不提刺汤,但要他甘心奉汤寿潜为浙江都督,那是万万不能。
杭州光复,王金发是敢死队长。浙江自从徐锡麟、秋瑾先后蒙难,光复会众星散,人心颇显萧散,以至于光复前夕,新军、宪兵、谘议局,商量不出一个都督人选来,在上海代表的反复催促下,才决定独立“越快越好”,但又以浙军只有正规枪炮,不利机动为由,要求由上海方面派遣敢死队,自备炸弹手枪。于是王金发率众回杭,九月十五日(11月5日)一战,敢死队冲锋在前,其中不少是徐、秋当年的学生。
王金发的敢死队,光复后就住在藩台衙门。他听说推举出的都督是汤寿潜,拒绝浙军政府的财政官员进入藩库查点。最后军政府派来了一个与王金发私交甚好的嵊县同乡,才能单身进入藩库检视,发现里面只有制钱,没有元宝。
王金发到上海告状不果,回浙后不理浙军政府,带上敢死队里的嵊县人,直赴绍兴。金发强盗的号召力也真大,散处全浙的嵊县光复会员,听到消息也纷纷来投奔。王金发入绍兴时,只是几十人枪,很快扩充成一个团,跟着又扩为一个旅,甚至有计划成立一个师或军。
王金发来之前,绍兴听说杭州光复,马上也宣布了独立。这就是鲁迅在《范爱农》里说的“满眼都是白旗。然而貌虽如此,内骨子是依旧的,因为还是几个旧乡绅所组织的军政府,什么铁路股东是行政司长,钱店掌柜是军械司长……”,绍兴分府的府长是前知府程赞清,职官以旧乡绅为主,还则罢了,治安科长章介眉,那是王金发的眼中刺肉中钉。
【捉放章介眉】
章介眉曾在浙江巡抚衙门当过“折奏师爷”,这是很重要的职位,因为圣眷若何,称职与否,往往取决于奏折的巧拙。当年左宗棠就是给湖南巡抚骆秉章当折奏师爷,声誉鹊起。绍兴是师爷之乡,章介眉以本省大吏幕僚身份退休居乡,势力可想而知。
让人奇怪的是,章介眉与秋瑾,或绍兴革命党人,究竟有什么三江四海之仇?按当时传说与史书记载,秋瑾被捕,是他告密,贵福杀秋瑾,是他极力怂恿“先斩后奏”,还代拟了给朝廷的奏折,徐自华、吴芝瑛为秋瑾在西湖边建墓后,又是他出主意,让浙江巡抚增韫平毁了秋墓——章介眉这样做,所为何来?没有人知道。秋瑾胞弟所著笔记《六六私乘》里只有八个字:“事无佐证,章固弗承。”
然而时人都相信章介眉是秋案的主要凶手。大家何等熟悉鲁迅日后被选入中学课本的这段话:“秋瑾女士,就是死于告密的,革命后暂时称为‘女侠’,现在是不大听见有人提起了。革命一起,她的故乡就到了一个都督,——等于现在之所谓督军,——也是她的同志:王金发。他捉住了杀害她的谋主,调集了告密的案卷,要为她报仇。然而终于将那谋主释放了,据说是因为已经成了民国,大家不应该再修旧怨罢。但等到二次革命失败后,王金发却被袁世凯的走狗枪决了,与有力的是他所释放的杀过秋瑾的谋主。”(《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
《鲁迅全集》的注释说“告密者”是胡道南,然而这段话指的当然是章介眉。“告密”实在是很奇怪的罪名,秋瑾与徐锡麟的关系,尽人皆知,大通学堂也由徐手创,徐锡麟在安庆犯下泼天大案,浙江方面岂有不对付大通学堂之理?再说不管胡道南还是章介眉,都不是革党中人,他们有何密可告?无非是所谓“出首”,给地方官的捕杀行径提供一个由头而已。
杭州光复消息传出,绍兴立刻成立了军分府,宣布独立。这至少说明从知府程赞清,到乡绅章介眉,决非大清朝的死忠顽臣。既然三年后见风转舵,何必三年前赶尽杀绝?他们难道不能像俞明震办《苏报》案,能放的全都放走,只剩下不肯走没走成的章太炎与邹容?此案殊多不可解。
且不论事实如何,王金发怀着深仇大恨,却终于没能砍下章介眉项上人头,是因为章介眉与山阳县令姚荣泽一样,并非一名地方过气官吏那么简单,背后也有着庞大的绅商势力。不妨说,这二人是江南士绅的代表符号。在革命之前,江浙绅商,从来是近于“官”而非近于“匪”者。助官剿匪,本是士绅尽力桑梓的一种表现。光复之后,能不能以支持、配合革命的表现,赎去革命前“反革命”的罪愆,关系着绅商集团人心是否安妥,也关系地方局势能否平定,进一步说,关系着江南能否成为革命稳固的后方,以支持革命党人的北伐大计。无疑,北京的袁世凯非常愿意看到江南的革命党人与绅商集团内讧不断,自相残杀。
王金发虽被人称为“莽男儿”,但并非真的有勇无谋。他以“有要事商量”为由,将章介眉诱至知府衙门逮捕——这也说明章介眉有所恃仗,并不认为王金发一定会杀他。就在王金发派兵封锁章宅,调齐章介眉与秋案相关的全部案卷,所有人都认为章介眉死到临头之时,他终于还是放过了这个为秋瑾报仇的大好机会。
黄兴从南京派人来为章介眉说情,只是一个信号,显示出王金发受到的压力有多大。王金发治绍期间,处决了五十多名鱼肉乡里的土豪劣绅,无人敢管,浙江都督汤寿潜还赞其为“英雄”,但为了章介眉,想必江南整个绅商集团都在向新政权施加压力,不然何至于惊动远在南京的黄兴?王金发若杀章介眉,不仅是与绍兴一城的士绅作对,更有可能导致江浙革命党与绅商集团的大内讧。此非危言耸听,江浙联军攻下南京后,旗营参领贵林父子被人告发私藏军火,阴谋反叛,总司令部下令处死两人。浙江都督汤寿潜因为此事未得他同意,大闹意见,力求辞职,终于闹出一场小小兵变,军队回浙后都督之位被朱瑞夺得,浙江亦于民元后被纳入袁世凯的势力范围。
章介眉虽像姚荣泽那样死里逃生,但吃的苦头也不少。在候审的日子里,章介眉被戴上纸糊的高帽,游街示众,王金发让他跪在秋瑾烈士就义处的古轩亭口,头顶套上一只火油箱做的桶,边上放着棍子和小石块,供路人经过时敲打和投掷。为了赎罪,章介眉捐出了家产的一半(三千亩田产,现洋五万元)给绍兴军政分府。据说章介眉住在乡下的儿媳在王金发来后被乱兵强奸,恨他的人会说这是“报应”,但有朝一日天地翻覆,章介眉当上了袁世凯的高等顾问,而王金发二次革命失败,赋闲杭州,你说章介眉会不会报复?
据秋瑾家人说,二次革命后,新的秋瑾墓尚未建成,章介眉从北京“派大员一名来杭,指令将秋瑾的坟改低三尺,铜像取消,三杰所作墓碑不用”——所谓“三杰所作墓碑”,指的是秋瑾墓初建时徐自华撰文,吴芝瑛书,杭州名金石家孙菊令篆刻的《墓志铭》。
【“大做王都督”】
王金发释放章介眉,山会师范学校校长周树人极不以为然。周树人与学校学监范爱农一样,对于革命后的世界,有着纯粹化的想象,周树人后来一直在著作里讽刺“咸与维新”这一策略性的统战口号。他们对老同学、老朋友王金发来治绍,肯定寄予厚望,认为在他治理下,绍兴能够面目一新,实现徐锡麟、秋瑾等烈士的革命理想。
然而王金发颇令他们失望,尽管有些雷厉风行的手段,如释放狱囚、公祭先烈、平粜施赈等,但他与绅商妥协(如释放章介眉)、任用私人(尤其是嵊县同乡)、生活奢靡(用洋油箱挑着银元回嵊县还债),这些风习,当然很惹理想主义者的不快。因此鲁迅在《范爱农》里揶揄道:“他进来以后,也就被许多闲汉和新进的革命党所包围,大做王都督。在衙门里的人物,穿布衣来的,不上十天也大概换上皮袍了,天气还并不冷。”
单看这样的记载,似乎王金发已经变了李自成洪秀全一流人物。其实王金发至少对老朋友还不算坏。第一次在光复后的绍兴见面,范爱农看着王金发的光头有趣,毫不客气地上前摸了摸,说:
“金发哥哥,侬做都督哉!”
官名“王逸”的王金发都督肯定有些发窘,但也无可如何,接着便委派范爱农做了师范学校学监。据他的手下回忆,王金发在绍期间,一直保持着“欺上而不傲下”的风格:“对于绍兴的地主绅士,发现错误狠狠批评,不留情面。对老百姓总是笑嘻嘻,态度很和气。所以许多绍兴老百姓见了他,都叫他‘金发哥’。”一万多人的部队,滋扰百姓的事情很少发生,连他部下的一个连长,都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在革命的名义下进行的。绍兴旧绅士的乌烟瘴气,我们很看不惯,都把他们当作革命的对象”。(龙恭《在王金发的部队里》)
然而王金发没有力量、也无意改变绍兴的社会形构。他来绍兴,主要是想利用绍兴盛产锡箔与老酒的富庶,练军北伐。此计划深受孙中山的欣赏,称王为“东南一英杰”。问题是,练兵要钱,王金发不逼迫老百姓,只管追比绅商,甚至提前征收下年田赋,弄得绍兴豪绅骂他是“历朝以来最坏的官府,是蛮不讲理的都督”。王金发讨厌士绅,不允派兵镇压抗租佃农,但他也不阻止地主下乡硬收田租,农民当然也不满意这位都督。而且他那些平粜施赈之类的新政只到出告示为止,根本无法推行,民间歌谣唱道:“同胞,同胞,何时吃饱?都督告示多,日子过不了!”又有民谣骂王金发及属下“吃的油,穿的绸,早晚要杀头!”上下交讦,“金发祸绍”之名传遍江南。
只有南京的孙中山深知王金发的苦衷,特地通电杭州,为王金发及其手下“辨诬”,要求查问“绍兴公民孙杰等”“捏词诬控,系何人指使?按律严究,以销隐匿而雪冤诬”。在辞去临时大总统之职后,孙中山还让黄兴任命王金发为南京留守府顾问官,前大总统给王金发的定评是“正直清亮,节镇越东,未允物情。旦夕将别有处分”。邵力子告诉王金发,这是张居正勉励部下的话,张的部下也是有能力,但舆情不洽,张居正认为调动一下为好,中山先生是借此言勉励你啊。
王金发治绍八月,被迫离开,他不肯便宜后任,况且还想着北伐,在任所得军费一概带走,一清点,发现尚余四十多万。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祸绍”的名声何来。王金发走后,浙江革命党势力便日渐消减了。
王金发死于1915年6月2日,33岁。离他敬爱的秋瑾蒙难,将及八年。这八年中,秋瑾墓六次迁移,从绍兴城郊迁至城门外,又再迁至西湖西泠桥侧,被平毁,再迁回绍兴严家潭,1909年迁往湖南湘潭与其夫合葬,长沙光复后迁往岳麓山,1913年又迁回杭州西泠桥。
有意思的是,浙江督军朱瑞照章介眉所请降低了秋墓的规格,却又“假惺惺地为之撰文,刻碑,立于墓前”,这一行径后来被解读为“慕取虚名”。王金发被枪决前住在杭州一个月,朱瑞派人陪同,日日纵酒西湖,时时能看到秋瑾女士的坟墓。这,大概是他临终岁月中的最大安慰了。
休言女子非英物
〖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觅知音。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
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秋瑾《鹧鸪天》〗
【秋瑾的弟子】
据说,杀害秋瑾的主事者、绍兴知府贵福,死于两双少女之手。
“据知府衙内传出:在贵福被杀前两个月,有一少女到贵福家去当丫环,侍奉夫人。贵福死后,这个伶俐的丫环突然失踪。还有传说:贵福猝死当夜,有人看到两条身轻如燕的黑影,翻墙进入府内。在贵福妻子惊醒后的刹那间,她似乎看到有两个身材苗条的影子在床前一闪而过,还听到一个女声向同伴低唤:‘快走!’顿时像仙女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沈寂《盖世奇女尹氏姊妹》)
杀贵福这事,比较像传奇。要知道这一年尹氏姊妹姐姐十七岁,妹妹十二岁……关键是她们的家人后人都没提起过这件事。
尹氏姊妹是浙江嵊县人,王金发的同乡。她们一共三姐妹,父亲叫尹阿小,大姐叫尹金仙,家里是最普通的浙东县民。尹锐志与尹维峻可能是加入光复会后,师友帮她们改的名字。
二姐尹锐志能在十三岁加入光复会,据说是因为她识出了省里派来嵊县破坏光复会的密探,及时报讯,让王金发等人可以避开,同时也帮助嵊县同志清除了内奸。这是1903年的事。
转过年的年底,嵊县迎来了一位惊世骇俗的人物。这位人称“鉴湖女侠”,自称为“竞雄”的男装女士,其实也刚刚加入光复会不久。她从日本回国,由陶成章写信认识蔡元培与徐锡麟,就此成为一名光复会员。
但她立刻便成为光复会最好的宣传员与召集人,回乡未久即连续在浙东一带活动、演讲。她在这里遇见了还是一个小姑娘的尹锐志,尹小姑娘后面还跟着一个更小的姑娘。尹维峻当时才九岁,后来尹锐志回忆秋瑾与妹妹有一段对话:
秋瑾:“满清政府好不好?”
尹维峻:“我们中华儿女为什么要受异族统治?政府又那么腐败,当然不好!”
秋瑾:“满清政府既然不好,应不应该推翻它?”
尹维峻:“应该推翻。”
秋瑾:“推翻满清政府,需要采取武装革命。”她告诉尹小妹,武装革命就是要将中华儿女组织起来,用武力推翻满清政府,由我们中华儿女自己来掌权。“这样就需要一个革命组织,叫光复会。你愿不愿意参加?参加革命组织有被人捉去杀头的危险,你怕不怕?”
尹维峻(坚定地):“我愿意参加光复会(边说边点头),我不怕杀头(边说边摇头)。”
就这样,秋瑾用一种小学老师的方式,将小学三年级年龄的尹小妹招进了光复会。
老师很快又回了日本。尹氏姊妹继续在嵊县的新学堂念书。一年后,老师返回绍兴,任教明道女学堂。尹氏姊妹也跟着进了这个学堂。
1906年,秋瑾将两姊妹召唤到上海。秋瑾显然非常钟爱这对小弟子,以她们的名字各取一字成立了“锐峻学社”,作为光复会在上海的总联络点。因为旁人不解其意,这个名称常常被传成“锐进学社”。尹锐进与陈伯平等人一道,联络江苏、浙江的会党。尹维峻帮着老师办《中国女报》,负责发行。
就在这一年,有个十七岁的嵊县青年在杭州考入弁目学堂,同时也加入了光复会。他叫周亚卫,也是在秋瑾介绍下加入的。秋瑾来杭州发展会员,成果不小,后来的浙江都督朱瑞也是在此时,与一批第二标军官一起加入了光复会。周亚卫的同乡、同学中,一道入会的还有一个叫裘绍的。弁目学堂入会的学生很多,秋瑾当然猜不到,这两个青皮后生,将来会成为自己疼爱的尹氏姐妹的夫婿。
周亚卫多年后还清楚记得秋瑾当日的样貌:“身穿一件玄青色湖绉长袍(和男人一样的长袍),头梳辫子,加上玄青辫穗,放脚,穿黑缎靴”,那年秋瑾三十二岁,光复会青年会员都称她为“秋先生”。
他甚至记得秋瑾在杭州住处的详情。抚台衙门前过军桥南首路西一家叫“荣庆堂”的小客栈,“走进客栈门,过一个约两公尺宽的狭长天井,踏上檐阶,有一条小弄,左首的房间就是秋瑾的住室,窗户临天井,室内明亮,来人晤谈,就在这里。斜对过,小弄的右首,比较隐蔽的一间,是新会员填写志愿书、秋瑾和新会员谈话的地方。”
交往短暂的周亚卫尚且印象如此深刻,一直追随秋先生的尹氏姊妹更是刻骨铭心。在秋瑾身边的一年多时间,是从小热爱自由与新知的尹氏姊妹生命中的黄金时光。她们跟着老师来了上海,又返回绍兴,结识了许多同志,日夜为革命奔忙。丁未年(1907)五月,她们被派回嵊县,准备浙东起义,攻打杭州。
很巧的是,杭州弁目学堂的周亚卫,此时已经考上了第一营正目,被派回大通学堂担任联络工作。他来绍兴时尹氏姊妹已经离去。不过,他是嵊县人,秋瑾派他回家乡协助竺绍康组织队伍。仍然不巧,周亚卫被派往嵊县南乡乌岩镇,不在县城,再次与尹氏姊妹擦肩而过。
刚到乌岩镇,嵊县来了个人,告诉周亚卫徐锡麟蒙难、秋瑾被捕的消息。周亚卫跑回嵊县一看,机关所在地门户大开,空无一人。杭州发往嵊县的通缉名单里,有王金发、竺绍康,也有尹锐志、尹维峻,还有他的同学裘绍,但是没有周亚卫。被通缉的人都逃到上海租界去了,周亚卫倒可以安然回杭州,继续当他的第一营正目。陆军小学堂成立,他又被派去当副学长。在那里,他跟一位来自安徽的地理历史教员陈仲甫混得很熟。
【黎元洪躲到我床下】
丁未之役后流亡上海的光复会员,无不以为徐、秋报仇为己任。然而群龙无首,联络诸同志的任务,居然落到了十七岁的尹维峻、十二岁的尹锐志身上。
尹氏姊妹在上海街头,当了两名报贩,每天收入所得,除了维持生活,还周济周围挨饿的同志。实在挺不下去时,也接受王金发母亲寄来的小笔款子。小妹尹维峻发誓要为秋瑾报仇,自学了制造炸弹技术,就在上海就地制造炸弹。
传闻在1909年,尹氏姊妹带了十多位同志,携着自制的炸弹远赴北京,计划刺杀满廷要人,在北京等了将近一年,人地生疏,朝廷防范周密,难以动手,只得返回上海。
然而这几年中,上海光复会的势力确实一天大似一天,尤其1910年陶成章从南洋归来,在法租界平济利路重设光复会总机关,名称仍然叫“锐峻学社”,由此也可见尹氏姊妹在上海光复会中的地位。
光复会的眼光不只放在下江地区。1911年9月,尹锐志到了武昌,与第八镇新军联络,希望湖北、上海、江苏、浙江数省同时举义,长江中下游一动,清廷天下即失其半。
尹锐志在武昌,住在一位嵊县同乡家。嵊县地属绍兴府,这位同乡在外游幕,也算是“绍兴师爷”。
武昌事变,尹锐志听到消息,马上去找往常联络的新军弟兄。当日武昌官吏四散,革命军主事的是第八镇工程第八队队官吴兆麟。吴兆麟觉得自己这批人的威望声名,近不足以联络汉口西人,远不足以号召各省军民,因此他建议推举新军协统黎元洪为湖北都督。众人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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