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血色码头-第3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院子的人噤若寒蝉,那架木梯也被人悄悄抬走了。

这时,商会会长李子发带着李子俊、盛如荣、程云鹤等一干生意人挤上前来了。随他们一道挤上前来的还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们中间有码头国民小学的教员,也有搬运工、农民。他们打破沉寂齐声说:“部队要木料,我们碛口人拆自家房砍自家树帮助解决呀,把黑龙庙下院给咱留下吧!”

有人振臂高呼:“破除迷信,将革命进行到底!”接下来,又一波口号声旋风般拔地而起。然而,那声势毕竟大不如前。喊了一阵又一阵,也不见有人真个动手……

61

碛口人果然捐了许多木料,堆积在寨子山和寨子坪交界的一处高地上。因为是来自千家万户,所以有长有短、有圆有方、有粗有细。李子发和盛克俭被公推为此事的总管,白天黑夜守在那里,将各家各户送来的木头丈量登记,分类码放。内中居然有几块七八寸厚的棺材板,还有几十条刚刚拆下来的杏木和核桃木的炕楞。从它们被摩擦得紫红透亮的样子看,肯定是从住着人的窑洞里刚刚拆下扛来的。有一根老粗老长的红松木是刚从盛家库房里抬来的。还有一根桦木大梁是从程家西厢房上拆下来的。眼下,李子俊正指挥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将一根两丈长、三人合抱那么粗、雪白的茬口上还有淋淋漓漓的水珠朝下滴的桐树呼哧呼哧抬到堆儿上去。有几辆马车正朝这里辚辚驶来,这些木料将先被运往码头,然后再装船运到河西交给兵工厂。

这一天是礼拜日,盛家小爷盛慧长一早就赶来看热闹。

盛慧长现在已是码头国民小学学生了。他那当红演员的美好理想前段在爷爷那里碰了壁。

当时,盛如荣摸摸慧长的朝天辫,细声细气,却又绝决地说:“不行!赶明儿就进学堂去念书!”

慧长看着爷爷哇的一声哭了。他感觉满肚子的委曲正一股股化作汹涌的泪水。盛慧长一头扑到娘的怀里,说:“娘,娘,娘,我要去当红演员!”当时他相信:在盛家大院,娘是他最可靠的同盟军!娘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他!他相信:只要娘坚定不移站在自己一边,就不怕他爹半道上打横炮!慧长相信:只要爹娘一致支持他,爷爷的威风就会减却一半……

慧长的哭声撼天动地。他将眼泪和着鼻涕大把大把擦到娘的胸脯上。他偷眼瞧着娘的动静,等娘说话。

娘说话了,但不是他所期盼的。娘讨好地看了一眼爷爷,像看着一条长着猗角的蛇一样看着他,尖叫着说:“小祖宗呀!什么红演员黑演员啊,还不都是戏子!戏子是什么?是下三烂!你打听打听,咱盛家祖宗八辈,哪有一个学当戏子的!”

慧长这才想起,自从慰军所那事发生后,娘再未进过戏场,平日和人闲话,也绝口不提这个戏那个戏了。慧长心下说:“娘啊,您忘记当年您是如何当着我的面夸赞我那已故的‘老老老牛牛’的了?难道盛家这位老祖宗不算盛家人了?也是下三烂?您忘记我是蛇丝二吊子了?为甚我的脖子恁长?为甚我没有生在自家屋里、自家院里、自家田里,偏偏是生在戏场?难道这不是天意吗?脖子长好看戏,也好扮戏哩;生在戏场好学戏:天下名角有几人不是从小在戏场泡大的!难道盛家老祖宗能学得,我就学不得?

&文&当时,盛慧长转身就跑出了家门。

&人&盛慧长照直跑进了市委会。

&书&他要找马书记寻求支持。

&屋&自从马有义答应他当红演员,慧长就决定再不叫他“马大嘴”了。他要恭恭敬敬称他“马书记”。

他相信马书记会给他有力支持的,他就找他。

马有义一见慧长,就招招手说:“慧长同志,过来,过来!慧长同志,报到了没有?慧长同志,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红演员了。慧长同志,你的美好理想终于实现了。慧长同志,你高兴不高兴?”盛慧长抽抽搭搭道:“爷爷他……他不许我参加。”马有义“唔”了一声,说:“是这样呀!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马有义说完这句话,看了慧长一眼,大约是见他脸色不大好,忙改口道:“你爷爷他怎么可以这样呀?他都说了些什么?……”慧长说:“爷爷讲了:什么红演员,全是下三烂!不准你参加。还说:再跟上马大嘴跑,当心砸断你的狗腿!……”盛慧长不由信口胡诌起来。他将娘说过的话也按在了爷爷身上,不过想让书记下力气为他做主罢了。

马有义从兜儿里掏出自来水笔和一个小本本来,说:“慧长同志你把刚才的话重说一遍,让我一字不落记下来。”记下了,仔细看看,想想,怒道:“反动,真是太反动了!慧长同志,挺起腰杆来,斗争,斗争!只有斗争,才会取得最后胜利。你要相信党和人民是永远站在你的一边的。现在你马上回家去,告诉你那个反动爷爷:当红演员就是参加革命,就是拥护党;谁反对你当红演员,谁就是反革命,谁就是反党!让他仔细掂量着……”

马有义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枣木棰儿捣在铜鼓上,听得慧长浑身有劲。盛慧长太佩服马书记了,心想将来我也要做马书记一样的人!

他兴冲冲转身就走。他要杀个回马枪去!

“慧长同志……”马有义再次招手将他叫到跟前,摸着他的朝天辫,蔼然可亲地说,“你明白不明白,什么是一个革命者最重要的品质?”盛慧长不假思索地道:“一切行动听指挥!”马有义点头说:“对,一切行动听指挥!那么,说话言语应当注意什么?”慧长答:“像您一样声音洪亮、有杀气!”马有义说:“好,声音宏亮,有杀气!好!不过,慧长同志呀,你要记住,一个革命者说话言语最重要的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慧长点头道:“我记住了。自家亲眼见过的,我才说……”

马有义皱了一下眉头,伸出一根指头在他眼前摇晃着说:“不,不,不,自家亲眼见的也不能说。为甚哩?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看走眼啊!比方,我问你:你在古翠翠窗外看见了什么?你说说……”慧长嘻嘻笑道:“马书记,我看见你想摘那古翠翠的瓜儿呢。”马有义说:“你瞧!你这就看错了,我是和古翠翠炕沿上坐着谈工作哩。你要记住,你要永远记住:亲眼所见不一定是真的。所以你不能乱说。不乱说,我才会支持你……”盛慧长不明白马有义的话,可他还是点头了。他说:“马书记,我不乱说,你要支持我!”

盛慧长在木料堆前看见了他的姑姑盛秀兰。秀兰姑姑跑到这里来看热闹,这可真是奇闻!在慧长的记忆里,自从秀兰姑姑嫁到程家,不要说寻常日子了,便是正月闹秧歌,黑龙庙唱大戏,她也是极少露面的。怎么今儿倒跑这里来看热闹!他看见:秀兰姑姑还很白皙细嫩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忧郁,愁苦,敷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像七月庙会摆在街头的那些新摘不久的大苹果。她那锅刷似的一对小脚今日捯动起来,好像也比往常快捷、轻盈多了。她喜眉笑眼朝他打招呼,居然叫他“蛇丝二吊子”,这在往常也是匪夷所思的!总之,秀兰姑姑变了,变得已不再是秀兰姑姑了,变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心里藏着什么喜事、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小媳妇!慧长看着她不由寻思,这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是怎么发生的呢?他想到了刚刚离家返回克难坡的姑夫程珩!是他,是因为他,一定是因为他!是程珩姑夫给秀兰姑姑吃过什么灵丹妙药了?慧长想至少是:程珩姑夫带回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只给姑姑一人吃一人玩,让秀兰姑姑心里的喜兴一股一股朝外扑溢了!慧长不禁有些嫉妒秀兰姑姑了,心想:程珩姑夫下次回来,我一定不给他好脸色看,我一定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谁叫他有好吃的好玩的只给秀兰姑姑一人来着!

盛秀兰摸摸慧长的朝天辫,说:“蛇丝二吊子,快走,我们去看你秀芝姑姑!”慧长抢白她道:“谁是‘蛇丝二吊子’?哪有您这么称呼人的呀?”盛秀兰抿嘴一笑,说:“哦!那你说说,是叫你‘蛇丝子’好呢,还是叫你‘二吊子’好呢?”慧长怒气冲冲道:“都不好!”盛秀兰一愣,随即笑得掩了口:“哦!是姑姑忘了。我们‘蛇丝二吊子’是有官名的:盛慧长……”慧长沉着脸道:“你该叫我‘盛慧长同志’!”盛秀兰笑得花花叶叶的,说:“好,好,好,往后姑姑叫你‘盛慧长同志’还不行吗?”

从寨子山到李家山的路上仍然有不少扛着木头去捐献的人。慧长姑侄俩只好时不时停下来,躲避那一根根横冲直撞的木头。

早饭时分,他们到了李家山小村盛秀芝的家。

盛秀兰是听说秀芝近日身子不好,才来看她的,没想到姑侄俩没进屋,就听得盛秀芝的笑声从她家那孔又低又破的窑洞里传出来了。

盛秀芝的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畅快的笑甜润的笑。慧长想像秀芝姑姑发出这一阵笑声时,一定是仰着脸、眯着眼,露出一口贝珠般牙齿的那种模样,这与秀兰姑姑用手半掩了口的、抿着嘴的、深藏了齿的那种笑模样完全不同。慧长以往是极少见秀兰姑姑笑的,他的记忆中便只有秀芝姑姑的笑。今儿他见识了秀兰姑姑的笑,便不由寻思:这两种笑,哪一种盛慧长同志更喜欢一些呢?这真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他想:盛慧长同志应该是哪一种都喜欢。盛慧长同志将来娶媳妇,就要娶一个既会这么笑又会那么笑的……

原来李子发家“牛牛”也在屋里,也是一副眉笑眼欢喜的样子。盛秀芝一见胞姐和侄儿,那满脸的朗笑转眼间变成一抹羞笑。羞笑之后,就用湿亮的眼睛看定秀兰叫了一声“姐”,眉毛眼睫上挂满了得意。盛秀兰问:“有甚喜事吔?”

慧长看见秀芝姑姑没说话,却将她那平平的肚腹挺了挺,好像她所有的得意都藏在那里似的。李家“牛牛”说:谢天谢地,秀芝有了!秀兰姑姑一听,也笑了,笑着笑着,自家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慧长不明白秀芝姑姑“有”甚了?拾了一个大元宝,还是弄到了甚么好吃的好玩的。干吗盛慧长同志来做客,她却不快快拿出来送给他?慧长就很不高兴地说:赶明儿我也要有,有好多好多,不给你们看,气死你们!三个女人都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那一天盛秀兰离开李家山小村时,将盛秀芝带到了寨子山。女人们都对秀芝说:“你身子骨原本弱,现在又有了,得有人白天黑地照应。万万不能再住这里了……盛秀芝拧不过众人,只好打点一包衣物,跟着秀兰姑侄俩走出自家屋。

62

程琛在出任碛口市市长之前,晋西北有些地方就已开始推行“四大号召”了,可他没有见到上级正式文件,只是有首长找他谈话,希望他上任后,立即着手为部队搞三万套棉衣帮助部队越冬。这三万套棉衣可不是个小数,程琛有些发憷,但他知道:首长给他下达这个任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只能照办,而且必须办好。

多年来,程琛在决死四纵一直担任侦察参谋,对地方工作并不熟悉。当任命他做碛口市市长的通知正式下达后,他曾猜想:首长一定是知道他的家世,认定从小对商事耳濡目染的他,对经济工作并不陌生。也可能,首长由他的家世,想到了他的种种社会关系。而这些关系对发展碛口地区经济支援抗战肯定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程琛这么一想,便感觉到了首长用心的良苦,感觉到了肩头责任的重大。他没有任何理由推脱,他只能无条件服从。

程琛在市政府报到后,径直去三槐堂找了盛克俭。根据程琛一贯的了解,他认定盛克俭是新一代碛口商人中最有头脑的一个。程琛相信盛克俭会全力支持他的“棉衣计划”。

盛克俭一见程琛,当即高兴得跳起来说:“啊呀,市长大人来访,蓬荜生辉哩。”程琛道:“你这三槐堂可不能称为‘蓬荜’。哥家,兄弟今日是求你来了。”盛克俭目光定定地看着程琛的娃娃脸,看着娃娃脸上那一双孩子般真纯的眼睛,说:“兄弟,你现在可是碛口呼风唤雨的人物,能有甚事求你哥呀?”程琛说:“哥家,兄弟真是遇到难题了。”盛克俭道:“有难题你能想到哥,是你看得起哥,哥能不管吗?你说!”程琛说:“哥家,咱先拉钩。我说出来,你可不兴不管。”

程琛说着,真个伸出他那被枪械磨出厚厚茧皮的手指来,认真同盛克俭拉了一回。这才将军队需要越冬棉衣的事说了出来。

盛克俭搔着头皮想了想,道:“部队是咱自家的部队。咱准定得帮助解决。不过,麻烦还是有一点的。因为一个月前,碛口几个大商家看咱部队缺少医药器械,就一下子捐了三万大洋。分在盛、李、程家的,都是八千。这才过了一个月,如今再……你得容我和我爹我弟他们商量一下。”

程琛说:“三天后,我听你的回话。”

程琛在街上遇见了冯汝劢。

程琛和冯汝劢同岁,小时一起上过学。

程琛笑道:“听说冯大才子弃暗投明了。把我家程璐嫁给你吧,怎样?”冯汝劢说:“你们家那母夜叉也就是等我娶了,除过咱家,谁敢要!”

冯汝劢正吹得痛快,耳朵突然被人揪住了,疼得刺骨,回头一看,程璐不知甚时站在他身后。

冯汝劢龇牙咧嘴道:“市长作证,这媒人可是你自家要当的。”程琛点头说:“璐璐,真是哥保媒哩……”程璐突然沉了脸说:“我的事你少管……”冯汝劢作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说:“就是,现在什么时代了?你还包办呀?我们自由恋爱。我们来个更浪漫的……”

程琛是要去商会找李子发说道他的“棉衣计划”的,本无心与人斗嘴,此时便哈哈笑着离去了。

冯汝劢对程璐道:“让我们到老河边去,让黄河激越的浪涛做我们爱情的见证。”“你又来了!”程璐叹口气,说,“爱情!爱情……”

程璐喃喃着,沉默了。沉默着随了冯汝劢朝老河岸边行来。

随着雨季的到来,黄河水变得澎澎湃湃。岸边的草棵浸渍在浑黄的河水中,徒劳地挣扎着。二人沿着河水的边缘徜徉,不时有水花扑上他们的裤脚。冯汝劢干脆将鞋子脱了夹在胳肢窝里,把裤腿高高绾起,任由河水舔着自己的足趾。每当一阵清凉而温柔的感觉从脚趾传来,他便快意地嬉笑一声。

突然,冯汝劢站住了,歪着脑袋看定程璐说:“我看出来了,你是有什么心事吧?”

程璐不置可否地将目光移向水花浪涛间。她无法否认冯汝劢的话。清晨已经接到三地委到临县城开会的通知。她不知道她将如何回答蔡碧涛必然要问及的那个问题。他不知道今后将如何面对傅鹏副书记。

“我猜出来了。”冯汝劢的声音在耳边絮叨着,“一定是有个人爱上了你,你却并不爱他。你不爱他,可又不敢或不好意思拒绝他……”这个聪明绝顶的家伙!程璐在心中叫道;嘴里却倔倔地说:“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爱上了别人,别人却不爱我?”冯汝劢嘿嘿地笑了:“程璐同志站在这块地儿,那是鹤立鸡群啊!难道真有一位男士可以抵挡得了她的诱惑?如果她真想诱惑对方的话。当然,站在她面前的冯汝劢先生,也是鹤立鸡群。如果他们二人……”程璐没有容他继续胡说下去,问:“那么冯汝劢先生,请您说说,如果情况真像您猜的那样,我该如何应付?”

几天来,程璐一直想找机会同崔鸿志,或是她的堂兄程琛说说这事,听听他们的意见,可话到嘴边,却又总是咽了回去。她不知道用何种方式和口吻说起这事。蔡部长特别关照过,这事不许与任何人说起。她不能做任何不利领导的事。可眼下,冯汝劢的一个“猜测”,却将自己想要倾吐的话自然而然引了出来。程璐甚至向对方投去感激的一瞥。

“你看看,你看看,让我猜对了不是?”冯汝劢叫道,我还能猜到那个人是谁。程璐说:“反正你是‘猜测’啊,指鹿为马的本事谁没有?”冯汝劢道:“你先别说,让我说出他的名字。是马有义吧?”程璐心中一动,问:“何以见得?”冯汝劢说:“他看着我的眼里有两把刀子啊!不是情敌,哪得如此?”程璐不由哈哈大笑了。冯汝劢说:“当然,真正对你造成威胁的也可能是蔡碧涛……”程璐的心朝下一沉,随即又笑,说:“蔡碧涛?你这不是胡说嘛?”冯汝劢道:“真人面前别说假话。你的心事是甚时担上的?能骗得了我?”冯汝劢颇有深意地看定程璐说:“好啊!攀上组织部长好啊。程璐同志前程似锦呀,同性恋怕什么?”

程璐再次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笑毕,说:“只顾胡说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冯汝劢说:“你那问题请教三岁娃就能回答。你可以坦然告诉她:该同志名花有主了。该同志早就和晋西才子冯汝劢暗订终身了。”

程璐一怔,举起小小的拳头作势要揍冯汝劢。

程琛今年二十三岁了。在此前的几年里,他一直是在首长的指令下冲锋陷阵的。他勇敢顽强、单纯而热情,有着相当不错的文化修养,备受首长赏识。而今,当他走马上任一市之长,并且以上任伊始所承担的首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向世人宣布:程琛同志不平凡的新征程就此开始的时候,他的内心无疑是澎湃着满腔青春的激情了。

“我要干好这个市长!我一定要干好这个市长!”他想。

程琛现在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自从回到碛口以来,他还没有顾得上与父亲与伯父好生说过话。今夜,他打算住在家里,好好和家人团聚一番。当然,他不会忘记他所肩负的使命。

然而,年轻的市长无疑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伯父程云鹤正在客厅算账,隔着窗玻璃同走进院子的他打招呼:“啊呀,我程家的市长回府了!”

程琛叫着“伯伯”走进客厅。

程云鹤说:“琛儿,你干得不错嘛,给咱程家争光了。”程琛道:“伯,我年轻,往后还得您多帮着呐。”程云鹤说:“那是自然。琛儿,看样子,共产党的政权是好政权,得民心者得天下啊。”程琛道:“离革命胜利还远着哩……”程云鹤说:“你们要对老百姓好!俗话说得好:人心换人心嘛。”程琛道:“共产党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老百姓。将来革命胜利了,共产党会对老百姓更好。老百姓要认识到这一点,同心协力帮助共产党……”程云鹤警觉地看着程琛说:“一直在帮着呢。过去几年咱不说了,单是这半年多,咱家已有一万多银洋捐献了。一个月前才拿出去八千……”程琛道:“碛口商家的好,共产党记着呢。将来革命胜利了,共产党要为碛口商家创造更多更好的发财机会……”

程云鹤沉默了,沉默着瞅窗外天上的白云。

程琛将自家的身子朝程云鹤身边靠靠,说:“伯,侄儿这一次回碛口时,接受了一项新任务,您可得帮侄儿完成啊!”便将三万套棉军衣的事说了一遍。“这事我看难办。”程云鹤不假思索地道,“你想啊!从买布、洗染到缝制,一套棉军衣少说也得两块银洋吧,如果折合成法币和晋钞,那就是十大几块钱了。三万套,那得多少钱!碛口人屙金尿银啊。反正……我们这边,也只能是跟着别人家走了。你们那边嘛,你回去问问你爹,你家或许行。说到底,衣裳得从地里来。你们家现在地多……”

程云鹤将“我们这边”、“你们那边”做了格外强调,程琛这才想起,伯父和父亲原是分家另过了的。

程琛怏怏地回到“你们那边”。母亲白玉芹一见他就说:“我寻思你连谁是你爹娘都不记了哩。”父亲程云鹏笑眯眯看着他说:“忙哩嘛,好容易的呀!”母亲显然也认同了父亲的说法,感叹道:“我儿子当了市长,看谁还敢不把豆包当干粮!忙得值……”父亲对母亲的附和不太习惯,满脸便都是受宠若惊的讪笑,结结巴巴说:“把他的!前两日上了一回街,一路上都有人巴结着……”

程琛有些不耐烦了,问:“爹,咱家现在种着多少地?”程云鹏道:“有个三百来亩吧。”程琛大惊,说:“前二年不是才几十亩嘛……”白玉芹道:“你爹把分到咱名下的店铺盘出去,全弄成了地……”程云鹏生怕儿子不理解似的说:“不管它世事怎变,置地买房子最保险……”

“别说了!”一股无名的烦躁突然从程琛的天灵盖处冒了出来,他猛喝一声,随即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爹,您听着。凡买人家的地,人家愿赎的,让人家赎回去。不愿赎的,卖了,马上全卖了。咱用卖地得来的钱捐给部队置办冬衣。”程云鹏不知道儿子为甚生这么大的气,嘴嚅嚅的,半天,努出一句话:“这是怎么说?”白玉芹瞪起眼来了,道:“啊呀呀,这是儿子对老子说话吗?政府让减租减息、回赎土地,咱可是都响应了。租呀息呀,眼下还不到过去一半哩,还要怎?买别人那些地,咱也让他们回赎了,是他们自家不愿回赎的。你现在一句话就让全卖了?卖了让你老子做甚?也做生意?眼下地价比屎还贱,能卖几个钱?能弄成甚像样的生意?”程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爹一人能种了那么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