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柳如是别传-第1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陈忠裕全集壹伍属玉堂集“腊日暖甚,过舒章园亭,观诸艳作,并谈游冶”二首云:
湥г温雎鏊贼裕叭辗皆耙馄隆F裼斜潭宴∮袢锒愠尽Tа熳圆∠婆浯湎瘸埠J鞔骸=袢占舻队Σ焕洌忡背趸换ト恕
五陵旧侶重倾城,淑景年年倚恨生。紫蕚不愁寒月影,红笺先赋早春行。蒯缑虚拟黄金事,班管俱怜白凤情。已近艳阳留一曲,东风枝上和流莺。
寅恪案:此题自是为河东君作,不待多论。所可注意者,即卧子过舒章横云山别墅时,疑河东君亦此与之偕游,其同诸艳作中河东君之作品当在其内也。
第壹首第柒句用才调集伍元稹“咏手”诗“因把剪刀嫌道冷,泥人呵了弄人髯”之语,余可参后论卧子蝶恋花“春晓”词“故脱余绵,忍耐寒时节”及牧斋“有美诗”“轻寒未折绵”等句,茲暂不详论。通常寒冷节候河东君尚不之畏,何况此年冬暖之时耶?斯乃卧子描写河东君特性之笔,未可以泛语视之。
第贰首第壹联上句出杜子美“咏梅”诗“紫蕚扶千蕊”句,(见仇兆鳌杜诗详注壹壹“花底”及“柳边”两诗注。)自与卧子此题后“早梅”一诗有关。下句之“早春行”当即指卧子“早春行”而言。(见陈忠裕全集捌平露堂集。)第贰联上句出《战国策》肆齐策及《史记》柒伍孟尝君传冯欢事。“黄金事”当谓藏娇之黄金屋耳。下句“白凤”用西京杂记贰“司马相如初与卓文君还成都,居贫愁懑,以所服鹔鹴裘就市人赁酒,与文君为欢”事。前引钱鳌质直谈耳柒“柳如是轶事”条,谓河东君在云间得徐三公子金钱以供宋辕文李存我陈卧子三人游赏之费。是说虽未必确实,但卧子家贫而与河东君游冶,当时赋诗固应有此种感慨。七八两句则谓与河东君相唱训事,其和曲,即指所观诸艳作之类也。
陈忠裕全集壹伍属玉堂集“早梅”云:
垂垂不动早春间,尽日青冥发满山。昨岁相思题朔漠,此诗留恨在江关。(自注:“去年在幽州也。”)干戈绕地多愁眼,草木当风且破颜。念尔淩寒难独立,莫辞冰雪更追攀。
寅恪案:卧子此诗之佳读者自知,其为河东君而作更不待言。第叁句之“昨岁”指崇祯六年冬留北京候会试之时,“相思”之语亦可与前引“寒日卧邸中,让木忽缄腊梅一朵相示”五古“微物欣所托,令人长相思”之结语相参证也。茲有一事可注意者:郑鹤声近世中西日对照表所载,崇祯六年癸酉无立春,七年甲戌正月六日立春,十二月十七日又立春。郑表七年正月之立春应列于六年十二月,其误不待言。(可参后论河东君嘉定之游节)陈忠裕全集将卧子此诗编为玉堂集七律最后一题,陈集次卷平露堂集七律第壹题为“乙亥元日”,由此言之,卧子“早梅”诗当作于崇祯七年甲戌十二月立春相近之时,而在除夕以前。故卧子此诗所谓“早春”之“春”,乃指郑氏表中此年十二月之立春节候,并非指表中此年正月立春之节候而言,明矣。
陈忠裕全集壹玖属玉堂集“朝来曲”二首之一云:
晓日垂杨里,云鬟锁绛纱。自怜颜色好,不帯碧桃花。
又“古意”二首其一云:
日暮吹罗衣,玉闺未遑入。非矜体自香,本爱当风立。
其二云:
移兰玉窗里,朝暮傍红裳。同有当在念,开时他自香。
又“丽人曲”云:
自觉红颜异,深闺闭晓春。只愁帘影动,恐有断肠人。
寅恪案:以上所录绝句五首虽不以确定为何年之时,然仍疑是崇祯七年所作,盖卧子自撰年谱上崇祯八年乙亥条虽云“是岁有属玉堂集”,若依前论属玉堂集中“录别”及“青楼怨”实作于崇祯六年、“水仙花”实作于崇祯七年等例观之,则卧子所谓崇祯八年有属玉堂集之语,亦不过崇祯八年编定属玉堂集之意耳,未可拘此以概属玉堂之时悉是崇祯八年所作也。茲姑附此绝句五首于七年,俟后详考。卧子此类玉台体诗可权战之竞美,洵有才子矣。诗中所描写之女性,其姿态动作如“自怜颜色好,不帯碧桃花”、“非矜体自香,本爱当风立”及“殷勤为郞起,宛转春风里”诸句,皆能为河东君写真传神者也。
陈忠裕全集柒属玉堂集“秋闺曲”五古三首之三云:
非关秋易恨,惟近月为家。灭烛凝妆坐,临风抱影斜。自怜能倾国,常是旁霜华。
寅恪案:此诗前一首为“七夕”,“七夕”前逆数第叁题为“录别”。前论“录别”一题实作于崇祯六年,若依诗题排列之次序而言,似此“秋闺曲”亦作于六年秋者。但“录别”一题本卧子后来所补录而插入七年所作诗中者,未可泥是遂谓“秋闺曲”亦作于六年也。故今仍认此曲为七年之作。其诗“临风抱影斜”及“自怜能倾国”等句中藏有“影怜”之名,自是为河东君而作无疑也。
陈忠裕全集壹玖属玉堂集“何处”七绝云:
何处萧娘云锦章,殷勤犹自赠青棠。谁知近日多憔悴,欲傍春风恐断肠。
寅恪案:此首之前为“中秋逢闺”二首,此首后二首为“仲冬之望,泛月西湖,得三绝句”。考崇祯七年闰八月,故知“何处”一首乃七年所作,此可与上引“偕让木北行志慨”七古参证。当崇祯六年秋卧子由松江北行会试,河东君必有赠行之篇什,疑即是戊寅草中“送别”五律二首,前已论及,茲不复赘。若所推测者不误,则河东君“送别”之诗,其辞意与世俗小说中佳人送才子赴京求名时之语言有天渊之别。河东君之深情卓识,迥异流俗,于此可见一斑。由是言之,此才子虽是科不得列于状头之选,然亦不因此而以辜负佳人之期望为恨也。卧子此诗下二句殆用元微之莺莺传中杨巨源“崔娘诗”所云“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之语,而微易其意,或者卧子此时重睹河东君“送别”之诗,因感去秋之情意,遂赋此篇耶?俟考。
复次,今日综合河东君作品之遗存者观之,其中最可注意而有趣味者莫如“男洛神赋”一篇。此文虽多传写伪误之处,尚未能一一校正,然以其关系重要,故姑移录之于下,并略加考论,以俟通识君子教订。
吴县潘景郑君藏河东君戊寅草钞本载诗八首,“别赋”及“男洛神赋”二篇。其“男洛神赋”之文云:
友人感神沧溟,役思妍丽,称以辨服群智,约术芳鉴,非止过于所为,盖虑求其至者也。偶来寒漵,苍茫微堕,出水窈然,殆将感其流逸,会其妙散。因思古人征端于虚无空洞者,未必有若斯之真者也。引属其事,渝失者或非矣。况重其请,遂为之赋。
格日景之轶绎,荡回风之淡远。综淙然而变匿,意纷讹而鳞衡。望娟娟以熠耀,粲黝麒于疏陈。横上下而仄隐,实澹流之感纯。识清显之所处,俾上客其逶输。(寅恪案:文选壹贰木玄虚“海赋”云:“于廓灵海,长为委输。”疑“逶输”乃“委输”之伪写。)水涧涧而高衍,舟冥冥以伏深。虽藻纨之可思,竟隆杰而飞文。骋孝绰之早辩,服阳夏之妍声。于是征合神契,曲泽婉引。搅愉乐之韬映,撷凝冥而难捐。四寂寥以不返,惟玄旨之系搴。听坠危之落叶,(寅恪案:文选壹陸江文通“恨赋”:“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坠心。”同书壹柒陆士衡“文赋”云:“悲落叶一劲秋。”)既萍浮而无涯。(寅恪案:“海赋”云:“浮天无岸”。又云:“或乃萍流浮转”。)临泛岁之萌盖,多从裔于肆掩。况乎浩觞之猗靡,初无伤于吾道。羊吾之吟咏,更奚病其曼连。善憀慄之近心,吹搴帷之过降。乃瞻星汉,溯河梁。云及彥而不敷,波窭杂以并粮。凄思内旷,凄理妙观。消蠖崒于戾疾,承辉雩之微芳。伊苍素之莫记,惟隽郞之忽忘。惊淑美之轻堕,怅肃川之混茫。因四顾之速援,始嫚嫚之近旁。何黄耀之绝殊,更妙鄢之去俗。(寅恪案:“鄢”疑当作“嫣”。)匪褕曳之嬛柔,具灵矫之烂眇。水气酷而上芳,严威沆以窈窕。尚结风之棲冶,刻丹楹之织笑。纵鸿削而难加,纷琬琰其无睹。凫雁感而上腾,潾泾回而争就。方的确而齐驰,遽袵暖以私纵。尔乃色愉神授,和体饰芬。启奋迅之逸姿,信婉嘉之特立。群妩媚而悉举,无幽丽而勿臻。旷乎缈兮,斯固不得而夷者也。至于浑摅自然之涂,恋怀俯仰之内,景容与以不息,质奇焕以相依。庶纷郁之可登,建艳密之非易。愧翠羽之炫宣,乏瑯<椿裘钪嘟嗨倭髦畲省S耸币约补那俣獯埂2ソ槿螅喂逡熘善邸P煊谙娑穑斯嫌谥#ㄒ“福何难∫挤」按俊敖场痹疲骸澳诵樗谙娑稹!蓖橐季敛茏咏ā奥迳窀场痹疲骸疤皋斯现奁ベ猓角EV来Α!庇掷钌谱⒁钣怼爸褂场痹疲骸吧宿斯现夼迹来Α!焙何毫偃壹滤纪跫肌熬庞健痹疲骸案泻汗阗庀塾闻锛こ庥较娑稹A倩胤缳飧『轰荆壳EY馓髦!保┧古袒敢陨ビ牵淼袷瓒≈尽N⒀锒鹬赋っ贾奚7巧朔鹫咧衲ㄕ咧刹狻W韵淑匀浦牛阋郧畲搜指嶂印
寅恪案:关于此赋有二问题。一,此赋实为谁而作?二,此赋作成在何年?
一,葛昌楣蘼芜纪闻上载王士禄宫闺氏籍艺文考略,引神释堂诗话云:“(柳)如是尝作男洛神赋,不知所指为谁?其殆自矜八斗,欲作女中陈思耶?文虽总杂,题目颇新,亦足传诸好事者。”据此可见昔人虽深赏此赋之奇妙,而实不以确定其所指为何人也。
细绎此赋命题所以如此者,当由于与河东君交之男性名士,先有称誉河东君为“洛神”及其他水仙之语言篇什,然后河东君始有作此赋以相酬报之可能。(寅恪偶检石头记肆叁“不了情暂撮土为香”回,以水仙庵所供者为洛神,其叁捌回为“林潇湘魁夺菊花诗”,盖由作者受东坡集壹伍“书林逋诗后”七古“不然配食水仙王,一盏寒泉荐秋菊”句之影响。至卧子则深鄙苏诗,所赋“水仙花”诗与此无涉,固不待辨。但文选壹玖曹子建“洛神赋”题下李善注云:“汉书音义,如淳曰,宓妃,宓义氏之女,溺洛水为神。”卧子或有取于此而以“水仙花”目河东君,亦未可知也。俟考。)考当时文人目河东君为洛神者多矣,如前引卧子“吴阊口号”十首之十云“芝田馆里应惆怅,枉恨明珠入梦迟”及“水仙花”七律云“虚怜流盼芝田馆,莫忆陈王赋里人”,又汪然明汝谦春星堂诗集叁游草中为河东君而作之“无题”云“美女如君是洛神”等,可为例证。若河东君戏作此赋乃是因誉己为“洛神”之男性名士而发者,则依下所考证,然明赋“无题”诗在崇祯十一年戊寅,此年然明已六十二岁,暮齿衰颜,必无“神光离合,乍阴乍阳”之姿态,故其诗亦云“老奴愧我非温峤”殊有自知之明。河东君所指之“男洛神”,其非然明固不待辨。至卧子赋“吴阊口号”在崇祯五年壬申,年二十五岁,赋“水仙花”诗在崇祯七年甲戌,年二十七岁,此数年间卧子与河东君情好笃挚,来往频繁,卧子正当少壮之年,才高气盛,子建赋“神光”之句自是适当之形容,况复其为河东君心中最理想之人耶?宜其有“男洛神”之目也。自河东君当日出此戏言之后,历三百年,迄于今日,戏剧电影中乃有“雪北香南”之“男洛神”,亦可谓预言竟验者矣。
二,据汪然明“无题”诗“美女如君是洛神”之句,知汪然明赋诗时必已先见“男洛神赋”然后始能作此语。汪然明既作于崇祯十一年秋季,则此赋作成之时间自当在此以前无疑。此赋序中有“偶来寒漵”之语,则当作于秋冬之时。河东君于崇祯八年春间与卧子同居,是年首夏离卧子别居,秋深去松江往盛泽归家院,故八年秋冬以后数年河东君之心境皆在忧苦中,其间虽有遇见卧子之机会,当亦无闲情逸致作此雅谑之文以戏卧子。由此言之,此赋应作于八年以前即七年秋冬之时也。又赋序有“友人感神沧溟”,赋中有“协玄响于湘娥,正匏瓜于织女”等语,颇疑河东君此赋乃酬答卧子“湘娥赋”之作。
检陈忠裕全集贰“湘娥赋”之前二首为“为友人悼亡赋”,其序略云:“同郡宋子建娶妇徐妙,不幸数月忽焉陨谢。宋子悲不自胜,命予为赋以吊之。”及同书壹捌平露堂集载“送宋子建应试金陵,随至海州成婚”五言排律一首,考宋存标此次应试乃应崇祯九年丙子科江南乡试,其在海州成婚疑当在是年秋,其妻徐妙婚后数月即逝,时间至迟亦不以超过十年春间,可知卧子为子建作赋当在崇祯十年也。若依此推论,则“湘娥赋”似为十年以后所作。但“为友人悼亡赋”之前为“琴心赋”(同书同卷),“琴心赋”之前为“秋兴赋”(同书壹),其序略云:“潘安仁春秋三十有二,作秋兴赋。余年与之斋,援笔续赋。”又卧子自撰年谱上崇祯十二年己卯条略云:“是年予春秋三十二矣。感安仁二毛之悲,遂作秋兴赋。”则是崇祯十二年之作品列于崇祯十年作品之前。今陈忠裕全集所载诸赋,其作成之年月实不能依卷册及篇章排列之先后而推定,故“湘娥赋”虽列于“为友人悼亡赋”之后,亦不可拘此认其为崇祯十年以后之作品,殊有作于崇祯八年以前即七年秋冬间之可能也。今以此赋作成时间无确定年月可考,姑依河东君与卧子关系之一般情势推测,附录于崇祯七年甲戌之后,尚待他日详考,殊未敢自信也。
此赋传写既有讹脱,复惭俭腹,无以探作者选举之渊深,除就字句之可疑者及出处之可知者略著鄙意附注于原文之下外,茲举此赋辞语之可注意者稍述论之于下。
赋云:“骋孝绰之早辩,服阳夏之妍声。”
寅恪案:河东君以“孝绰”及“阳夏”比“感神沧溟”之“友人”。检梁书叁叁刘孝绰传(参南史叁玖刘孝绰传)略云:“孝绰幼聪敏,七岁能属文。舅斋中書郞王融深赏异之,常与同载适亲友,号曰神童。父绘斋世掌诏诰,孝绰年未志学,绘常使代草之。”宋书陸柒谢灵运传(参南史壹玖谢灵运传)略云:“谢灵运陈郡阳夏人也,幼便颖悟。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同书伍叁谢方明传附惠连传(参南史壹玖谢方明传附子惠连传)云:“子惠连,幼而聪敏,年十岁能属文。”南齐书肆柒谢脁传(参南史壹玖谢裕传附脁传)云:“谢脁字玄晕,陈郡阳夏人也。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然则河东君心目中之刘谢为何人耶?
见卧子自撰年谱上万历四十六年戊午(寅恪案:是年卧子年十岁)条云:先君(寅恪案:卧子父名所闻)教以春秋三传庄列管韩战国短长之书,意气差广矣。时予初见举子业,私撰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及尧以天下与舜二篇。先君甚喜之。
同书天启元年辛酉条略云:先君得弄部郞,改工部郞。每有都下信,予辙上所为文于邸中。先君手为评驳以归。择其善者以示所亲,或同舍郞。是时颇籍籍,以先君为有子矣。
明史贰柒柒陈子龙传云:生有异才。工举子业,兼治诗赋古文,取法魏晉,骈体尤精。
故河东君取刘谢以方卧子殊为适当。后来河东君于崇祯十三年与汪然明书(柳如是尺牍第贰伍通。见下所论。)称誉卧子云:“间恬遏地,有观机曹子,切劘以文。其人邺下逸才,江左罕俪。”又可与此赋所比配者参证也。
夫卧子以才子而兼神童,河东君以才女而兼神女,才同神同,其因缘合,殊非偶然者矣。论者怀疑宋辕文亦云间世冑,年少美才,与河东君复有一段寒水浴之佳话,此“出水芙蓉”(可参文选壹玖曹子建洛神赋“灼若芙蕖出绿波”句)足当男洛神之目而无愧。但此赋序云“友人感神沧溟”,赋中又有“协玄响于湘娥,正匏瓜于织女”之语,今卧子集內实有“湘娥赋”一篇,与河东君所言者相符应,而辕文作品中尚未发现与男洛神赋有关之文。职是之故,仍以男洛神属之卧子,而不以之目辕文也。噫!卧子抗建州而死节,辕文谀曼殊以荣身。孔子曰:“不有祝驼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论语雍也篇)岂不诚然哉?豈不诚然哉?
又此赋云:“听坠危之落叶,既萍浮而无涯。”
寅恪案:此两句出处已于上录此赋原文句下标出,不待更论。盖河东君取材于江陆赋语,自比于孤臣孽子,萍流浮转,男洛神一赋其措辞用典出诸昭明之书似此者尚多,不遑详举。由此言之,河东君受卧子辈几社名士选举影响之深,于此可窥见一斑矣。
复检戊寅草中有“听钟鸣”及“悲落叶”二诗,绎其排列次序似为崇祯六年癸酉所作。若推测不误,则此赋之语亦与“悲落叶”诗有关。此两诗实为河东君自抒其身世之感者,其辞旨尤为凄恻动人,故迁录之于下,当世好事者可并取参读之也。
“听钟鸣”并序云:
钟鸣叶落,古人所叹。余也行危坐戚,恨此形骨久矣。况乎恻恻者难忘,幽幽者易会。因仿世谦之意,为作二词焉。
听钟鸣,鸣何深,妖栏妍梦轻。不续流苏翠羽郁清曲,鸟啼正照青枫根。一枫两枫啼不足,鹍弦烦激犹未明,悽悽胐胐伤人心。惊妾思,动妾情,妾思纵陈海唱弯弧君不得相思树下多明星。(寅恪案:“动妾情”下疑有脱误,未能补正。)用力独弹杨柳恨,尽情啼破芙蓉行。月已西,星已沉;霜未息,露未倾。妾心知已乱,君思未全生。情有异,愁乃多;昔何密,今何疏。对此徒下泪,听我鸣钟歌。
“悲落叶”云:
悲落叶,重叠复相失。相失有时尽,连翩去不息。鞞歌桂树徒盛时,乱条一去谁能知。谁能知,复谁惜。昔时荣盛淩春风,今日飒黄委秋日。凌春风,委秋日,朝花夕蕊不相识。悲落叶,落叶难飞扬。短枝亦已折,高枝不复将。愿得针与丝,一针一丝引意长。针与丝,亦可量。不畏根本谢,所畏秋风寒。秋风催(摧?)人颜,落叶催(摧?)人肝。眷言彼姝子,落叶诚难看。
寅恪案:世谦者,南北朝人兰陵萧综之字,其所作“听钟鸣”及“悲落叶”两词见梁书伍伍豫章王综传。关于综之事迹,可参南史伍叁梁武帝诸子传豫章王综传、魏书伍玖萧宝夤传附宝夤兄子赞传、北史贰玖萧宝夤传附赞传及洛阳伽蓝记贰城东龙华寺条。至河东君之以世谦自比是否仅限于身世飘零、羁旅孤危之感,抑或其出生本末更有类似德文者,则未能详考,亦不敢多所揣测也。
复次,上论河东君之“男洛神赋”为酬答卧子之“湘娥赋”而作,若此假定不误,可知男洛神赋中“协玄响于湘娥,正匏瓜于织女”之句乃此赋要旨所在,即陆士衡所谓“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者也。(见文选壹柒陆士衡文赋)然则男洛神一赋实河东君自述其身世归宿之微意,应视为誓愿之文、伤心之语。当时后世竟以轻佻游戏之作品目之,诚肤浅至极矣。特标出之,以告今之读此赋者。
第三章
河东君与“吴江故相”及“云间孝廉”之关系
(五)
此期河东君与卧子之关系已如上述,茲附论河东君此期嘉定之游。
就所见材料言之,河东君嘉定之游前后共有二次:一为崇祯七年甲戌暮春至初秋,二为崇祯九年丙子正月初至二月末。今依次论述之。虽论述之时间其次序排列先后有所颠倒,然以材料连用之便利,姑作如此结构,亦足见寅恪使事属文之拙也。
河东君第壹次所以作嘉定之游者,疑与谢三宾所刊之嘉定四君集有关。其中程嘉燧松圆浪淘集首谢三宾序后附记云:“庚午春日莆阳宋书于垫巾楼中。”及马元调为谢氏重刻容斋随笔卷首纪事壹略云:“去年春,明府勾章谢公刻子柔先生等集,工匠稿不应手,屡欲散去。元调实董校勘,始谋翻刻,以寓羁縻。崇祯三年三月朔,嘉定马元调书于僦居之纸窗竹屋。”据此嘉定四君集刻成在崇祯三年春季,崇祯七年河东君在松江,其所居之地距嘉定不远,经过四五年之时日此集必已流布于几社名士之间,河东君自能见及之。如列朝诗集丁壹叁所选娄贡士坚诗,其中有“秋日赴友人席,修微有作同赋”一题,足证嘉定四先生颇喜与当日名姝酬酢往还,河东君得睹此类篇什必然心动,亦思仿效草衣道人之所为。揆以河东君平生之性格及当日之情势,则除其常所往来之几社少年外,更欲纳交于行辈较先之胜流以为标榜,增其身价,并可从之传受文艺。斯复自然之理,无待详论者也。至若嘉定李宜之与王微之关系,可参赵郡西园老人(寅恪案:此乃上海李延眐之别号)南吴旧话录贰肆闺彥门王修微条及附注,茲不详引。又检有学集贰拾李缁仲诗序所言“青楼红粉,未免作有情痴”及申论伶玄“浮乎色,非慧男子不至”之说,疑即暗指李王及后适许誉卿复不终之事实(见明诗综玖捌妓女门微小传),盖为挚友名姝译,其作缁仲诗序亦同斯旨也。
河东君第壹次作嘉定之游虽应有介绍之人,然今既不易考知,亦不必详究,但其作第贰次之游则疑与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