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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别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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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君所以不能见容于大樽家庭之事实及理由,王胜时必从张氏方面得知其详。三百年前陈氏家庭夫妇妻妾之间,其恩怨是非固非吾人今日所能确知,既非负古代家属委员会之责者,自不必于其间为左右袒,或作和事老。是以此点亦不须详考。但应注意者,则胜时为大樽嫡妻张氏之党,故其所言者皆张氏一面之辞,王氏既不能不为其尊者即大樽讳,又不能不为其亲者即张氏讳,于是遂陈没其师及张氏与河东君之关系,而转其笔锋集矢于河东君矣。苟知此意,则王氏所述河东君之事迹不可尽信,止能供作参考或谈助,而不必悉为实录,亦甚明也。
王氏之后复有钱钝夫肇鳌著“质直谈耳”一书,亦述河东君早岁轶事,其言颇有与王氏类似者。然据此书钱大昕序云:“吾弟钝夫以暇日撰次生平所见闻,可喜可愕,足资征劝者,汇为一编,名之曰质直谈耳。”又光绪修嘉定县志贰捌艺文别集门载:“巢云诗草。钱肇鳌著。诗规摹盛唐。”则是钝夫生年甚晚,其书所述河东君事自得之辗转间接之传闻。巢云诗草不知尚存否?
茲取王钱两氏所言河东君最初轶事,参以陈子龙及宋征璧暨与河东君直接有关之人所作诗篇,考辨论证之如下。
王沄辋川诗抄肆“虞山柳枝词”第壹首云:
章台十五唤卿卿,素影争怜飞絮轻。(“影”及“怜”二字可注意。)白舫青莲随意住,淡云微月最含情。(“云”字可注意。自注云:姬少为吴中大家婢,流落北里。杨氏,小字影怜,后自更姓柳,名是。一时有盛名,从吴越见诸名士游。)
钱肇鳌质直谈耳柒“柳如之轶事”条(寅恪案:原文“之”字乃“是”字之误,下文同。参仲虎腾盛湖志补肆杂识门及葛昌楣君蘼芜纪闻上。)云:
如之幼养于吴江周氏为宠姬,年最稚,明慧无比,主人常抱置膝上,教以文艺,以是为群妾忌。独周母喜其善趋承,爱怜之。然性纵荡不羁,寻与周仆通,为群妾所觉,谮于主人,欲杀之。以周母故,得鬻为倡。其家姓杨,乃以柳为姓,自呼如之。居常呼鸨母曰鸨,父曰龟。
综合王钱两氏所述,河东君最初果为何家何人之婢或妾,并在何年至此家,出而流落人间耶?茲据与河东君直接有关者之所传述以考定之。
宋征璧含真堂诗稿伍秋塘曲并序云:
宋子与大樽泛于秋塘,风雨避易,则子美渼陂之游也。坐有校书,新从吴江故相家流落人间,凡所叙述、感慨绝不类闺房语。且出其所寿陈征壁君诗,有“李卫学书称弟子,东方大隐号先生”之句焉。(寅恪案:陈眉公严妻幽事载其清平乐下半阕云:闲来也教儿孙,读书不为功名。□□浇花酿酒,世家闭户先生。可与河东君“大隐号先生”之句相印证。)陈子酒酣,命予于席上走笔作歌。
江皋萧索起秋风,秋风吹落江枫红。楼般箫喜互容与,登山涉水秋如许。江东才人恨未消,郁金玛瑙盛香醪。未将宝剑酬肝胆,为觅明珠照寂寥。不辞风雨常避易,鲤鱼跃浪秋江碧。长鲸泄酒□未醉,今夕不知为何夕。校书婵娟年十六,雨雨风风能痛哭。自然闺阁号铮铮,岂料风尘同琭琭。绣纹学刺两鸳鸯,吹箫欲招双凤凰。可怜家住横塘路,门前大道临官渡。曲径低安宛转桥,飞花暗舞相思树。初将玉指醉流霞,早信平康是狭邪。青鸟乍传三岛意,紫烟便入五侯家。十二云屏坐玉人,常将烟月号平津。骅骝讵解将军意,鹦鹉偏知丞相嗔。湘帘此夕亲闻唤,香奁此日重教看。乘槎拟入碧霞宫,因梦向愁红锦段。陈王宋玉相经过,流商激楚扬清歌。妇人意气欲何等,与君沦落同江河。我侪闻之感太息,春花秋叶天公力。多卿感欢当盛年,风雨秋塘浩难极。
寅恪案:让木此诗乃今日吾人所知河东君早期事迹最重要材料之一。据卧子自撰年谱上崇祯六年癸酉条云:“文史之暇,流连声酒,多与舒章倡和。今陈李唱和集是也。”卧子原作“秋潭曲”载陈李唱和集中,即在崇祯六年秋间所作,第贰章已略引之矣。同为此游四人之内,河东君不论外,尚有彭燕又宾一人,其人亦当有诗纪此游,惜今未能得见,亦可不论。秋潭或秋塘者,据陈忠裕全集拾“秋潭曲”题下附考证引松江府志略云:“自龙潭在府城谷阳门外。花晨月夕,箫鼓画船,岁时不绝。”(寅恪案:陈忠裕全集为嘉庆八年所刻,今取嘉庆二十四年修松江府志玖山川志校之,其文悉与此条相同。然则嘉庆二十四年修松江府志当是承用康熙二年所修之府志,而此诗考证乃录自康熙志也。)故知宋让木于崇祯六年秋间,在公江府谷阳门外白龙潭舟中亲从河东君得闻其所述自身之事迹,实为最直接之史料。
今依据宋氏之所传述,取与王钱两氏所言者参证之,则第壹问题,即“吴江故相”果为何人乎。依让木所谓“新从吴江故相家,流落人间”之语,则此“故相”之时间条件为上距崇祯六年不久之宰辅,其地理条件为吴江县籍贯之人。依此两条件以求之,先检崇祯朝宰相之籍贯,惟有周道登一人适合也。
陈盟崇祯内阁行略周道登传略云:
周道登号念西,吴江人。(天启七年)丁卯十二月金瓯之卜,以礼部尚书召入内阁。崇祯(元年)戊辰六月加太子太保,晋文渊阁。(崇祯二年)己巳正月引疾去。归而著书自乐,不问户外。(崇祯五年)壬申以疾卒。
及知服斋本曹洁躬溶崇祯五十宰相传(初稿)周道登传略云:
周道登字文邦(?),吴江人。(天启七年)丁卯十二月由太子宾客礼部右侍郞升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崇祯二年)己巳正月闲住。癸酉年(崇祯六年)卒。(寅恪案:“癸酉”二字知服斋本如此,与胡氏问影楼本及宣统三年辛亥铅印本曹书此传俱作“壬申”即崇祯五年者不同。但知服斋本曹氏此书宰相年表亦列周道登卒于“五年壬申”,岂曹书此传初稿作“癸酉”,后来乃改为“壬申”耶?抑或后人据明史稿及明史周道登传改易耶?俟考。)
又明史稿贰叁伍李标传附周道登传略云:
道登者,吴江人。崇祯初与李标等同入阁。御史田时震(等)先后交劾之,遂放归。居五年卒。
明史贰伍壹李标传附周道登传略云:
周道登吴江人。崇祯初与李标等同入阁。御史田时震(等)交劾之,乃罢归。阅五年而卒。
及乾隆修吴江县志贰捌人物门周道登传略云:
周道登字文岸。(天启)七年冬庄烈帝立,首重阁臣之选,上自祝天,取会推诸臣姓名置金甁中卜之,得钱龙锡等六人,道登与焉。召为东阁大学士。崇祯二年春御史任赞化等交章论列,上遂勒令致仕。归就道,复疏言蓟门重地,兵额不宜过汰。家居一年卒。值温体仁当国,赐祭葬卤杀礼。
谈孺木迁枣林杂俎和集丛赘“周道登”条云:
吴江周相国性木强,不好矜饰。一日侍朝黙笑,先帝见之诘其故。不对,亦不谢。既出,华亭钱相国(龙锡)尤之。曰:已笑矣,奈何!上自此沁疏。讣闻,仅祭一坛,予半葬。典礼虽薄,犹同官斡护之。
寅恪案:周道登之卒年虽有问题,然据陈盟曹溶两书,其卒当在崇祯五年。明史稿“放归,居五年卒”之语,其所谓“五年”者,即从崇祯二年己巳正月算起,亦不过谓道登卒于崇祯六年而已。若明史谓“罢归,阅五年而卒”则殊有语病矣。至乾隆修吴江县志言“上遂勒令致仕。家居一年卒”之“一”字,疑是误字也。
考潘力田柽章松陵文献陸有周道登传,柽章弟耒作此书后序云:“(康熙二十四年)乙丑春,归自都门,有言新志全用亡兄之书者,索而观之,信然。”稼堂所谓“新志”,即康熙间叶星期变所修之吴江志,而乾隆间沈冠云彤所修之吴江县志乃承用叶志之旧文。今观潘氏松陵文献中周道登传,不著道登卒年,故康熙志亦缺而不载。乾隆沈志所书道登卒年殆取他书移补旧志之缺耳。然则潘氏与周氏为姻戚,(见第贰章所引松陵文献。)乃缺书道登之卒岁,可知章作传时已不能详矣。但力田所作道登传末云“道登事兄如父。无子,以兄子振孙为后”数语,与茲所考证者有关。其他如道登人品学术之记载,于此姑置不论。
总而言之,道登之卒早则在崇祯五年壬申,迟则在崇祯六年癸酉。或者其卒实在五年,而京师恤典之发表乃在六年,致有卒于“癸酉”之记载耶?
寅恪以为道登之卒在崇祯五年或崇祯六年固未敢确定,但河东君之出自周家流落人间则当为崇祯四年辛未,可于卧子几社稿中崇祯五年绮怀诸作及“癸酉长安除夕”诗考之,(见下引陈忠裕全集拾属玉堂集所论。)复参以陈卧子崇祯五年所赋柳枝词“妖鬟十五倚身轻”(见陈忠裕全集壹玖几社稿“柳枝词”四首之四)及王胜时虞山柳枝词“章台十五唤卿卿”诗句,尤足证河东君于崇祯四年辛未十四岁时出自周家,流落人间。其始遇卧子实在五年,其年龄正为十五岁。
或疑让木秋塘曲序中“坐有校书,新从吴江故相家流落人间”之“新”字其界说如何?鄙意欲决定此字意义不必旁征,即可于卧子诗中求得例证。如陈忠裕全集陆陈李唱和集“酬万年少”五古二首,其一云“与君新结交,意气来相凭。帝京共游戏,江表观徽绳”,其二云“秋英粲林麓,扬舲大江湄”。考万寿祺为崇祯三年庚午举人,与卧子为乡试同年,卧子之得交年少应在崇祯三年秋南京乡试时。榜后,陈万两人并与诸名士会饮于秦淮舟中。(见陈忠裕全集年谱上崇祯六年癸酉条附考证,并显西草堂集附刻李辅中编万年少先生年谱崇祯三年庚午条。)自陈万两人结交之日起,下距卧子崇祯六年秋作此二诗时止,其间已有三年之久,卧子于距离三年之时间既可云“新”,则让木于崇祯六年秋作秋塘曲时,上溯至四年,更得谓之“新”。然则陈宋辈之作诗文,其用“新”字之界说亦不必泥执为数旬数月之义,固可包括至三年之时日。由此言之,河东君在崇祯四年辛未出自周家,流落人间,让木仍可谓之“新”也。
又让木秋塘曲中“平津”“丞相”之辞自指道登本人而言,其家庭诸男子,如其兄或振孙等,皆不足以当此“平津”“丞相”之名,故河东君其初必为周道登之妾可以推知。若王沄虞山柳枝词谓河东君为“吴中大家婢”,则婢妾之界线本难分判,自可不必考辨。然则钱肇鳌质真谈耳谓河东君乃“吴中周氏宠姬”,要是可信。至言周氏主人在崇祯四年时尚有母在,固为可能之事,但无证据,未敢确定。或者此端乃是传闻之误,亦未可知也。
让木诗中所言河东君事迹,辞语不甚明显,但以其关系重要未可忽视,故姑就鄙见,推测解释之于下。
诗云:“校书婵娟年十六,雨雨风风能痛哭。自然闺阁号铮铮,岂料风尘同琭琭。”寅恪案:“校书婵娟年十六”句,“婵娟”不仅为通常形容女性之美辞,疑亦兼寓河东君原名“云娟”中之“娟”字。此点已详第贰章所论,茲不复赘。“年十六”则正是河东君纪年实录,盖崇祯六年河东君之年岁如此。以若是之妙龄女子,而能造诣超绝,与几社胜流相比并,固不必同于世俗之女性往往自隐讳其真实年龄也。“雨雨风风能痛哭”句,初读之颇不能解,后得见河东君戊寅草,并取卧子集中有关之篇什参互证之,始恍然知让木实指崇祯六年春季河东君所赋风雨诸篇什而言。
如“游龙潭精舍登楼作,时大风,和韵”云:
琢情青阁影迷空,画舫珠帘半避风。缥缈香消动钱钥,玲珑枝短结甃红。同时蝶梦银河里,并浦莺湖玉镜中。历乱愁思天外去,可怜容易等春蓬。
“伤歌”(寅恪案:乐府诗集陆贰伤歌行古辞云:“春鸟向南飞,翩翩独翱翔。悲声命俦匹,哀鸣伤我肠。”河东君盖自比春鸟,赋此伤春之辞也。)云:
翔禽首飘翳,白云寄贞私。岁月荡繁圃,风物遑弃时。揽衣眷高翮,义大难为持。沙棠亦已实,鸟椑亦已侈。渌水在盛霄,碧月回晴思。厉飙忽若截,洞志讵有私。人居天地间,失虑在娥眉。得之讵有几,木叶还辞枝。诚恐不司此,一日沦无期。俦匹不可任,良晤常游移。我行非不远,我念非不宜。忧来或不及,沾裳不能止。春风易成偶,春雨织成丝。谁能见幽隐,之子来何迟。一言达至道,谅为达士嗤。
又“寒食夜雨十绝句”其五云:
房栊云黑暮来迟,小语花香冥冥时。想到窈娘能舞处,红颜就手更谁知。(寅恪案:全唐诗第贰函乔知之“绿珠篇”有:“此时可喜得人情”,“常将歌舞借人看”及“一旦红颜为尽”等语。河东君诗句,盖即用乔氏诗语也。)
今取陈忠裕全集所载卧子之诗其作成时间确知为崇祯六年癸酉春季者,如“花朝大风”、“寒食雨郊行”七古二首(见陈忠裕全集拾陈李唱和集)及“清明”四首之三(见陈忠裕全集壹玖陈李唱和集)云“梨花冷落野中分,白蝶茫茫剪翠裙。今日伤心何处最,雨中独上窈娘坟”,河东君之“画舫珠帘半避风”、“可怜容易等春蓬”、“忧来或不及,沾裳不能止”、“春风易成偶,春雨织成丝”,即让木所谓“雨雨风风能痛哭”者,而“想到窈娘能舞处”与卧子“伤心独上窈娘坟”同用一典,其相互关系自不待言。又李舒章所谓“春令之作,始于辕文者”(详见下论)当亦指此时而言。盖崇祯六年春季特多风雨,而辕文与河东君此际关系甚密,宜有春闺风雨之作也。
抑更有可论者。据钱肇鳌质直谈耳柒“柳如之轶事”(寅恪案:“之”当作“是”。下同。)条载宋辕文因受责于其母,遂与河东君遗迹稍疏事(详见下引),推计其时间约略相当于河东君赋“伤歌”之际。此歌云“人居天地间,失虑在娥眉。得之讵有几,木叶还辞枝”“俦匹不可任,良晤常游移”“谁能见幽隐,之子来何迟”,岂河东君以征舆遗迹稍疏,出此怨语耶?后来终与辕文决绝,而转向卧子,其端倪盖已微见于此诗矣。
诗云:“绣纹学刺两鸳鸯,吹箫欲招双凤凰。可怜家住横塘路,门前大道临官渡。曲径低安宛转桥,飞花暗舞相思树。”似谓河东君最初所居之地也。其地虽难确定,若依前引沈虬河东君传所云“听其音,禾中人也”之语,应是指河东君原籍之嘉兴而言。但鄙意此点不必过泥,颇疑宋诗之“横塘”,即谓吴江县盛泽镇之归家院。陈卧子为河东君而作之“上已行”云:“重柳无人临古渡,娟娟独立寒塘路。”(见陈忠裕全集壹壹平露堂集。)陈诗之“古渡”即宋诗之“官渡”,陈诗之“寒塘路”即宋诗之“横塘路”。卧子赋此诗时在崇祯十二年己卯,河东君于崇祯八年乙亥秋深离松江往居盛泽归家院,虽其间去来吴越“行云无定所”(此句见太平广记肆捌捌莺莺传续会真诗),然其经常住处当仍为归家院,故可以取归家院地理形势以统属河东君。据此陈宋两诗可以互相证明也。余参后论陈卧子“上已行”节。
更考“横塘”地名之出处,时代较早且为词章家所习用者恐当推文选伍左太冲“吴都赋”:“横塘査下,邑屋隆伟。长干延属,飞甍舛互。”其地实在江宁。后来在吴越间以“横塘”为名者更多,故文人作品中往往古典今典参合赋咏。即就让木同时人之诗言之,如吴梅村圆圆曲“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之“横塘”,依靳介人注则在苏州。(见靳荣藩吴诗集览柒上,并参第伍章论圆圆曲节。)钱牧斋“茸城惜别”诗“绣水香车度,横塘锦缆牵”之“横塘”,依钱遵王注则在嘉兴。(见钱曾有学集诗注柒。)此皆其例证。由是言之,让木诗中之“横塘”虽与嘉兴之环境符合,然吴越水乡本甚相似,故亦能适合吴江盛泽镇归家院之地,不必限于禾中一隅也。
仲廷机盛湖志拾列女名妓门略云:
徐佛原名寿羽,字云翾,小字阿佛。嘉兴人,随其母迁居盛泽归家院。
同书肆街里门略云:
巿北自西荡口北岸至东,以弄名者曰归家院,东市口曰梭子归家,百嘉桥之北曰石敢当。
同书同卷桥梁门“百嘉桥”条下注云:
俗称栢家,旧名终慕。
同书伍古迹门云:
归家院在终慕桥北堍,地名十间楼。明才媛柳是故居。下注引王鲲十间楼诗云:柳荫深处十间楼,玉管金樽春复秋。只有可人杨爱爱,(寅恪案:前所论苏子美“杨爱爱传”,王氏未必得见,此不过用昔人李师师之例以“爱爱”为称耳。)家家团扇写风流。及卷末杂识门云:十间楼者,栢家桥北一帯是也。即觚剩所云归家院。
寅恪案:盛湖志所纪徐佛所居之归家院,亦可与让木诗语相合。岂河东君最初亦居盛泽归家院近旁耶?让木诗“绣纹学刺两鸳鸯,吹箫欲招双凤凰”者,谓河东君少小待字闺中也。“横塘”“官渡”“宛转桥”“相思树”等四句,乃指禾中盛泽之地。谓河东君即居其处也。
诗云:“初将玉指醉流霞,早信平康是狭邪。青鸟乍传三岛意,紫烟便入五侯家。”似谓河东君初入徐佛家为婢,后复由徐氏转入周道登家。河东君与徐佛本同乡里,云翾收取为婢自极寻常。至周家之收购则必经一度之访觅也。后来河东君被逐于周氏,流落人间,辗转数年,短期与卧子同居,又离去卧子,复返盛泽,居云翾寓所,与诸女伴如张轻云宋如姬梁道钊等同在一地耳。(参乾隆刋盛湖志上形胜门仲时镕凌弄寻芳诗,及仲廷机辑盛湖志拾列女名妓门徐佛传末所附梁道钊张轻云宋如姬事迹。又梁道钊事迹详见邹枢十美词纪梁昭条及徐树丕识小录梁姬传。)又据第贰章所引沈虬河东君传所载崇祯九年丙子张溥往盛泽镇访徐佛,佛已适人,因得见其婢杨爱事,(参陈琰辑艺苑业话玖“柳如是曾在苏属盛泽镇徐家作婢”条。)可知河东君在崇祯九年云翾未适周金甫以前尚与之同寓一处。或者黎既适人后,始独立门户耶?至钱肇鳌云“得鬻为娼”,其实乃是河东君之再度流落。前引沈虬之文谓河东君为云翾之婢,如指未入周家以前则近事实,若言河东君于崇祯九年丙子尚在徐家为婢则时限太晚,殊为不合也。然据牧斋遗事中“初吴江盛泽镇有名妓曰徐佛”条记张溥访徐佛事,作“养女杨爱”。钮玉樵琇觚剩叁吴觚“河东君”条亦纪此事,作“其弟子曰杨爱”,则颇近事实。惟此等材料之作成皆在沈氏之后,岂亦知沈氏所言不合情理,遂改易之耶?
寅恪初读让木“初将玉指醉流霞,早信平康是狭邪”之句,以为“平康”“狭邪”出自唐人李娃传,非不易解之故实。至“玉指”“流霞”之句则难通其义。“流霞”之语虽与李义山诗集中“花下醉”七绝“寻芳不觉醉流霞”句有关,然疑尚不能尽宋氏之旨意,当必更有其他出典。因检李时珍本草纲目壹柒下草部“凤仙”条云:“时珍曰,其花头翅足具备,翘然如凤状,故以名之。女人采其花及叶包染指甲。其实状如小档,老则迸裂,故有指甲、急性、小桃诸名。宋光宗李后讳凤,宫中呼为好女儿花。张宛丘呼为菊婢。(寅恪案:“菊婢”之名,可参张耒柯山集捌“自淮阴被命守宣城,复过楚,雨中过孚,因同育楚词,为书此以足楚词”五言古诗云:“秋庭新过雨,佳菊独秀先。含芳良未展,风气已清妍。金凤汝妾婢,红紫徒相鲜”等句。)韦后呼为羽客。”(余详赵恕轩学敏凤仙谱。)始悟让木实有取于张文潜目此花为“菊婢”之意,暗寓河东君初在徐佛家为婢事,其辞微而显,婉而成章,可谓深得春秋之旨矣。又河东君性情激烈,以“急性子”方之亦颇适切。又卧子词有云“小档纤甲印流霞”(见陈忠裕全集贰拾诗余天仙子),可取与让木此句参证也。
“紫烟便入五侯家”句合用吴王夫差女小玉即紫玉化烟事,并韩君平“寒食”诗“轻烟散入五侯家”之语。易“轻烟”为“紫烟”,与“青鸟”为对文耳,此固易晓,不待多论。至“青鸟乍传三岛意”句,则青鸟为西王母之使者,亦常用典故,无取赘释。“青鸟”与“三岛”连用,自出李义山诗集上“无题”诗“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之语,又不待言也。所可注意者,据钱氏所述周文岸之母以河东君善于趋承,爱怜之,后又因周母之故免于被杀,得鬻为娼,似河东君与周母之间原有特别关系。或者河东君之入周家本由周母命人觅购婢女以侍奉己身,故河东君初时实为周母房中之侍婢。宋氏用青鸟之典以西王母比周母,即指此而言。文岸之以河东君为妾殆从周母处乞得之者,此类事例乃旧日社会家庭中所恒见。若作如此假设,关于河东君所以因周母而得免于死之故更可明了矣。
诗云:“十二云屏坐玉人,常将烟月号平津。骅骝讵解将军意,鹦鹉偏知丞相嗔。”似谓河东君自周家放逐流落人间之由,即钱肇鳌所云河东君为周氏群妾所忌,谮于主人,谓其与仆通,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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