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柳如是别传-第8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佛寺浮图比上报恩寺塔。又韩文云:“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梅村谓“小范与机部同事,兵败,被缚下狱,濒死而免”,然则小范之不死,亦即南八之所谓“欲将以有为”之意,其在金陵与牧斋所商谈者必关涉复明之举动,亦即准备接应郑延平攻取南都之事,抑又可知矣。

其二十一云:

江草宫花洒泪新,忍将紫澱谥遗民。旧京车马无今雨,桑海茫茫两角巾。(自注:“张二严季筏为其兄文峙请志”。)

寅恪案:此首为张氏兄弟而作。张文峙事迹第肆章论杨宛节已略引。

金陵通传贰拾张如兰传附子可度传云:

可度字二严,既自登奉母归,亦隐居不出,号罽筏老人。

有学集补“明士张君文峙墓志铭”略云:

张君名可仕,字文峙。以字行,改字紫澱。书文峙,从其初也。岁在甲午四月初八日卒,年六十有四。文峙卒,四方之士会哭,议铭其旌,胥曰古之遗民也。或有言曰:遗民之名,宋元二史无征,名氏翳然,声景仿佛。新安著录,代沉人飞,东都西台之君子收魂毕命,在此录也。(寅恪案:“新安著录”指明休宁陈敏政所撰宋遗民录,见四库总目提要史部传记类存目叁并可参有学集肆玖“书广宋遗民录后”。)躔晕珥,舍奔彴,木门有向,著雍犹视。推文峙之志,其忍媲杞肄湘累,(寅恪案:“肄”疑是“妇”字之讹,俟觅善本校之。)遗身后名,污竹素而尘桑海乎?必也正名,易之曰明士其可。比葬,则又曰:呜呼!齐有二客,鲁有两生,明有士焉谁居?文峙士矣,请征所以士文峙者。于是文峙之弟二严立紫澱先生传,而谒铭于余。余泫然流涕曰:士哉文峙!明士哉文峙!余旧史官也,其忍辞?

牧斋此首第贰句谓不当以遗民目文峙,即前论其编列朝诗集止于丁集之旨,茲不备述。至其文中“躔晕珥,舍奔彴,木门有向,著雍犹视。推文峙之志,其忍媲杞妇湘累,遗身后名,污竹素而尘桑海乎?”等语,则须略加诠释。

检隋书壹玖天文志上云:

马迁天官书及班氏所载,妖星晕珥,云气虹蜺,存其大纲,未能备举。自后史官更无纪录。春秋传曰,公既视朔,遂登观台,凡分至启闭必书云物。神道司存,安可诬也。

尔雅释天略云:

大岁在戊曰著雍。大岁在子曰困敦。奔星为彴约。

邢昺疏云:

奔星为彴约者,奔星即流星。

左传僖公五年载:

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公既视朔,遂登观台以望,而书,礼也。凡分至启闭,必书云物,为备故也。

同书襄公廿七年载:

〔子鲜〕遂出奔晋,公使止之,不可。及河,又使止之。止使者而盟于河,托于木门,不向卫国而坐。木门大夫劝之仕,不可,曰:仕而废其事,罪也。从之,昭吾所以出也。将谁愬乎?吾不可以立于人之朝矣。终身不仕。

金氏牧斋年谱顺治五年戊子条云:

岁晚过林茂之有感云:先祖岂知王氏腊,胡儿不解汉家春。按当时海上有二朔,皆与北历不同也。又:三秦驷铁先诸夏,九庙樱桃及仲春。又:秦城北斗迥新腊,庾岭南枝放早春。按是年薑镶奉永历年号,传檄秦晋,王永强据榆林,方窥西安,而江西湖南等地亦归明也,故先生有喜而作云。

同书顺治六年己丑条云:

元日试笔:春王正月史仍书。云云。按行朝录,此为监国鲁四年正月辛酉朔,永历三年正月庚申朔也。

并三国志伍柒吴书壹贰陆绩传裴注引姚信集云:

士之有诔,鲁人志其勇。杞妇见书,齐人哀其哭。

依据上引资料,可以约略推测牧斋之意旨,盖谓建州虽已入关渡江,而永历之正朔尚存,戊子年秦晋且一度奉其年号,文峙虽在清人统治下之南都,仍倾向桂王,故明社犹未屋,不可以杞妇湘累比之也。总之,牧斋学问固极渊博,但此文亦故作僻奥之句法,借以愚弄当日汉奸文士之心目耳。然则牧斋作此题之第贰壹首时以为明室尚未尽亡,仍有中兴之希望。张氏兄弟亦同此意旨也。

其二十二云:

龙子千金不治贫,处方先许别君臣。悬蛇欲疗苍生病,何限刳肠半腐人。(自注:“余就医于陈古公。”)

寅恪案:此首为陈元素而作。题中“就医秦淮”之语,与此首自注“余就医于陈古公”可相印证。诗中皆用医家华敷孙思邈之典故,自是应题之作,但第贰句暗示陈氏乃不承认建州之统治权者。牧斋之称就医于陈古公,不过表面掩饰之辞,其实恐亦与之暗中商议接应郑延平之事也。

寅恪初不知陈古公为何人,后检有学集壹捌“陈古公诗集序”略云:“陈子古公自评其诗曰:意穷诸所无,句空诸所有。闻者河汉其言,余独取而证明之,以为今之称诗,可与谈弹斥淘汰之旨,必古公也。古公之诗,梯空蹑玄,遐思天想,无盐梅芍药之味,而有空青金碧之气,世之人莫能名也。李邺侯居衡山,闻残师中宵梵唱,先凄惋而后喜悦,知其为谪堕之人。吾今而后乃知古公矣夫。”及黄宗羲思旧录“陈元素”条云:“陈元素字古白。余时作诗颇喜李长吉,古白一见即切戒之,亦云益友。”取牧斋序所言古公论诗之旨与梨洲之语相参较,可知“古公”即“古白”之别称。又检定山堂集肆拾“牧斋先生及同学诸子枉送燕子矶,月下集饮,口号四首”(此题可参有学集诗注捌“金陵杂题绝句”二十五首之九自注“丁酉秋日与龚孝升言别金陵”)及同书贰拾“陈古公追送淮干,和答”云:“尔自白衣侔上相,天容丹灶补苍生。”芝麓此七律“白衣上相”之语乃用李邺侯故事(见新唐书壹叁玖李泌传及资治通鉴贰壹捌唐纪肃宗纪至德元载七月“上欲以泌为右相”条),其作此七律诗时似已见牧斋之序者。龚氏此次北行在顺治十四年冬间,然则牧斋之序当作于芝麓答古公诗之前,颇疑牧斋此第贰贰首与此序为同时作品,若不然,两者作成时间亦相距不甚远也。俟考。至陈氏之事迹,则邹流绮漪启桢野乘壹集壹肆“陈隐君传”略云:“公名元素,字古白,南直长洲人也。生平多客游,抚公亦虚馆延聘,简敕无所干。问字履恒满户外。公内行纯备,不仅以文章重一时。后偶客芜湖,竟死。学者称贞文先生。论曰:余不识陈先生,吾友徐祯起亟称其慎取与,重然诺,盖孝弟廉让人也。夫世之称吴人者,不过谓风流蕴藉已耳,如先生者,可多得哉?”邹氏称元素为“隐君”,牧斋与芝麓皆以“著白”之“山人”李邺侯泌为比,尤可证“古公”即“古白”,似无可疑也。

其二十三云:

五行祥异总无端,九百虞初亦饱看。清晓家人报奇事,小儿指碗索朝餐。(自注:“闽人黄帅先博学奇穷,戏之,亦纪实也。”)

寅恪案:此首为黄师正而作。明诗纪事辛签壹陸“黄澂之”条选帅先“小桃源山居诗”五首,其小传云:“澂之初名师正,字帅先。改名后字静宜,又字波民。建阳人。”此条下注引陈庚焕惕园初稿云:“王贻上尝传澂之小桃源山居一诗。(见王渔洋感旧集壹陸及明诗纪事所选之第壹首。)小桃源为武夷最胜处,详其诗语,澂之盖尝以黄冠归故乡,其后出游大江南北。”又引全闽诗俊云:“静宜为史公可法幕府上客,才如王景略,节如谢皋羽,诗笔妍丽,不类其人。”有学集捌长干塔光集“读建阳黄帅先小桃源记,戏题短歌”(吾炙集选“小桃源山居诗”四首,较明诗纪事所选少第壹首)云:“未为武夷游,先得桃源记。小桃源在幔亭旁,别馆便房列仙治。黄生卜筑才十年,七日小劫弥烽烟。山神冒喿请回驾,洞口仍封小有天。朅来奔窜冶城左,手指诗记揶揄我。选胜搜奇在尺幅,食指蠕动颐欲朵。彭钱之后武夷君,我是婆留最小孙。包茅欲胙干鱼祭,卧榻那容鼻鼾存。老夫不似刘子骥,仙源但仗渔人指。凭将此记作劵书,设版焦瑕自今始。君不见三千铁驾曾射潮,汉东弹丸亦如此。”据此,黄氏之为反抗建州者固不待论,其出游大江南北,在冶城与牧斋初次相聚,牧斋即作此七绝第贰叁首,其后更赋七古长篇赠之,故波民于复明活动有所策划,自无可疑也。

其二十四云:

寒窗檐挂一条冰,灰陷炉香对病僧。话到无言清不寐,暗风山鬼剔残灯。(自注:“乙未除夕,丙申元旦元夜,皆投宿长干,与介邱师兄同榻。”)

寅恪案:此首为介邱而作。关于介邱之事,除前已论者外,尚有有学集捌“示藏社介丘道人,兼识乩神降语”及“腊月八日长干熏塔,同介道人孙鲁山薛更生黄信力盛伯含众居士”二题,其第壹题“并舟分月人皆见,两镜交光汝莫疑”一联,第贰题“腊改嘉平绕塔来”句,皆与复明之意有关,可注意也。

其二十五云:

风掩篱门壁落穿,道人风味故依然。莫掸瓠子冬瓜印,印却俱胝一指禅。(自注:“曾波臣之子剃发住永兴寺。”)

寅恪案:牧斋此首为曾氏父子而作。明画录壹人物门略云:“曾鲸字波臣,闽晋江人。工写照,落笔得其神理,万历间名重一时。子沂,善山水,流落白门,后于牛首永兴寺为僧,释号懒云。”可与牧斋自注相参证。此诗第叁肆两句,遵王已引大慧语录及五灯会元等为释,茲不必详赘。但大慧语录载“天台智者大师读法华经至是真精进,是名真法,供养如来,悟得法华三昧,见灵山一会,俨然未散,山僧常爱老杲和尚,每提唱及此,未尝不欢喜踴跃,以手摇曳曰:真个有恁么事,亦是表法。你每冬瓜瓠子,那里得知?”等语,牧斋之意以为明社实未曾屋,其以明室为真亡者,乃冬瓜瓠子头脑之人也。

又有可注意者,宋史叁柒肆张九成传略云:

张九成字子韶,其先开封人,徙居钱塘。游京师,从杨时学,权贵托人致币,曰:肯从吾游,当荐之馆阁。九成笑曰:王良尚羞与嬖奚乘,吾可为贵游客耶?绍兴二年上将策进士,诏考官直言者,置高等。九成对策,擢寘首选。金人议和,九成谓赵鼎曰:金实压兵,而张虚声以撼中国。因言十事,彼诚能从吾所言则与之和,使权在朝廷。鼎既罢,秦桧诱之曰:且成桧此事。九成曰:九成胡为异议?特不可轻易以苟安耳。桧曰:立朝须优游委曲。九成曰:未有枉己而能直人。上问以和议,九成曰:敌情多诈,不可不察。因在经筵言西汉灾异事。桧甚恶之,谪邵州。先是径山僧宗杲善谈禅理,从游者众,九成时往来其间,桧恐其议己,令司谏詹大方论其与宗杲谤讪朝政,谪居南安军。

咸淳临安志柒拾僧门宗杲传略云:

〔宗杲〕字昙晦,本姓奚。丞相张浚命主径山法席,学徒一千七百人,来者犹未已,敞千僧阁以居之,号临济中兴。张九成与为方外交,秦桧疑其议己,言者论其诽谤朝政,动摇军情,九成唱之,宗杲和之。绍兴十一年五月诏毁僧牒,编置衡州。二十年移海州。四方衲子忘躯命往从之。二十五年特恩许自便。明年复僧伽梨,奉朝旨住阿育山。逾年复居山。三十一年求解院事。得旨,退居明月堂。隆兴改元,八月示寂。宗杲虽林下人,而义笃君亲,谈及时事忧形于色,或至垂涕。时名公巨卿如李邴汪藻吕本中曾开李光汪应辰赵令衿张孝祥陈之茂,皆委己咨叩,而张浚雅相推重。宗杲有正法眼藏三卷,又有武库若干卷。其徒纂法语前后三十卷,浚为序。淳熙初,诏随大藏流行。

新续高僧传四集壹贰“南宋临安径山寺沙门释宗杲传”云:

〔绍兴〕十一年五月秦桧以杲为张九成党,毁其衣牒,窜衡州,二十六年十月诏移梅阳。不久,复其形服,放还。

然则宗杲为宋时反对女真人,此际参与复明运动者如懒云等亦与之同一宗旨,可以推知。牧斋诗之用宗杲语录,殊非偶然也。

其二十六云:

荒庵梅老试花艰,酹酒英雄去不还。月落山僧潜制泪,暗香枝挂返魂旙。(自注:“城南废寺老梅三株,传是国初孙炎手植。”)

寅恪案:此首固为废寺老梅而作,实暗寓孙炎事(见明史贰捌玖孙炎传),意谓建康城虽暂为建州所占有,而终将归明也。末句遵王引东坡“岐亭道上见梅花”诗“返魂香入岭头梅”,甚合牧斋微旨,盖谓桂王必当恢复明室也。

其二十七云:

子夜乌啼曲半讹,隔江人唱后庭多。篱边兀坐村夫子,端诵尚书五子歌。(自注:“歌者与塾师比邻,戏书其壁。”)

寅恪案:此首疑为龚芝麓之塾师而作。有学集诗注捌长干塔光集“龚孝升求赠塾师戏题二绝句”云:

都都平文教儿郞,论语开章笑哄堂。何似东村赵学究,只将半部佐君王。

鲁壁书传字不讹,免园程课近如何。旅獒费誓权停阁,先诵虞箴五子歌。

以牧斋赠孝升塾师两诗之第贰首所用之辞旨与此第贰柒首相符同推之,此塾师当是一人。诗中全用尚书故实,想此塾师正以书经课蒙童也。

所可注意者,旅獒费誓皆书经篇名。旅獒为交外,费誓为平内。牧斋以建州本为明室旧封之酋长,故以费誓比之也。

又左传襄公四年引虞人之箴曰:

芒芒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牝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

及蔡沈书经集传夏书“五子之歌”序云: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由是言之,牧斋之意盖谓清世祖荒于游畋,耽于歌乐,即遵王引白氏文集肆伍“与元九书”中“闻五子洛汭之歌,则知夏政荒矣”之旨。今检梅村年谱肆顺治十三年丙申条云:“春,上驻跸南苑阅武,行蒐礼,召廷臣恭视,赐宴行宫。先生赋五七言律诗,五七言绝句,每已一首应制。圣驾幸南海子,遇雪大猎,先生恭纪七律一首。”更参以第叁章论清世祖询梅村秣陵春传奇参订者宜园主人事及第肆章论董小宛未死事,则知牧斋之诗皆是当时史实。若清政果衰,则明室复兴可望,其寓意之深,用心之苦,不可以游戏文章等闲视之也。

其二十八云:

粉绘杨亭与盛丹,黄经古篆逼商盘。史痴画笥徐霖笔,弘德风流尚未阑。

寅恪案:此首为杨亭盛丹而作。牧斋之意,以为杨盛之艺术可追弘治正德承平之盛,与史忠徐霖媲美,斯亦明室仍可复兴之微意。

金陵通传壹肆高阜传云:

时江宁以画隐者杨亭,字元章,居东园,家贫品峻,以丹青自娱。晚无子,与瞽妻对坐荒池草阁,虽晨炊数绝,啸咏自若,不妄干人。

彭蕴燦历代画史汇传叁壹云:

黄经清如皋人,字维之,一字济叔,别字山松。工诗词,善书法及篆刻,尤善画山水。(原注:“图绘宝鉴续纂,栎园画录,桐阴论画,〔清画录,国朝画识等〕。”)

盛丹事迹见金陵通传壹肆盛鸾传附宗人胤昌传所载,第叁章论河东君爱酒节已引。据此可知元草伯含维之皆隐逸之流,不仕建州者。至史忠徐霖之事迹,遵王注已详述,并可参金陵通传壹肆二人本传,不须赘引。惟徐霖之故实与武宗幸南都有关,牧斋之诗旨与前引其致瞿稼轩书所谓“若谦益视息余生,奄奄垂毙,惟忍死盼望銮舆拜见孝陵之后,槃水加剑,席藁自裁”等语及投笔集下后秋兴之九“种柳十围同望幸”句,皆希望桂王之得至南京也。

其二十九云:

旭日城南法鼓鸣,难陀倾听笑瞢腾。有人割取乖龙耳,上座先医薛更生。(自注:“旭伊法师演妙华于普德,余颇为卷荷叶所困,而薛老特甚。”)

寅恪案:此首可参第壹壹及壹贰两首论薛更生事。不过前二首以薛更生为主,而此首以旭伊为主,更生为宾耳。

其三十云:

寇家姊妹总芳菲,十八年来花信违。今日秦淮恐相值,防他红泪一沾衣。

寅恪案:此首为寇白门姊妹而作。板桥杂记中附“珠市名妓门”载:

寇湄字白门。钱牧斋诗云,(寅恪案:牧斋诗即此题第叁拾首,故从略。)则寇家多佳丽,白门其一也。白门娟娟静美,跌宕风流,善画兰,粗知掸韵。能吟诗,然滑易不能竟学。十八九时为保国公购之,贮以金屋,如李掌武之谢秋娘也。甲申三月京师陷,保国生降,家口没入官。白门以千金予保国赎身,匹马短衣从一婢而归。归为女侠,筑园亭,结宾客,日与文人骚客相往还。酒酣耳热,或歌或哭,亦自叹美人之迟暮,嗟红豆之飘零也。既从扬州某孝廉,不得志,复还金陵。老矣,犹日与诸少年伍。卧病时召所欢韩生来,绸缪泣,欲留之同寝,韩生以他故辞,执手不忍别。至夜,闻韩生在婢房笑语,奋身起唤婢,自棰数十,咄咄骂韩生负心禽兽行,欲啮其肉。病甚剧,医药罔效,遂死。蒙叟杂题有云:丛残红粉念君恩,女侠谁知寇白门。黄土盖棺心未死,香丸一缕是芳魂。(寅恪案:此诗见有学集诗注捌长干塔光集“金陵杂题绝句”二十五首之十。)

可取与此首相证发也。

综观此三十首诗,可以知牧斋此次留滞金陵与有志复明诸人相往还,当为接应郑延平攻取南都之预备。据金陵通传贰陸“郭维翰传”略云:“郭维翰字均卫,一字石溪,上元人。父秀厓,诸生,考授典史,明亡,以隐终。国朝顺治中,郑成功犯江宁,满帅疑有内应,欲屠城,维翰力言于知府周某转白总督而止。(寅恪案:嘉庆重刊康熙修江宁府志壹陸职官表知府栏无周姓者,岂此“周某”非实缺正授,抑或记载有误耶?俟考。)军士乘乱掠妇女,维翰又以为言,乃放还。方是时,江上纷然,六合知县遁去,百姓汹汹欲乱,县人字佘量德辅,独棹小舟,冒风穿营而渡,泣叩总督,给榜安民,一县赖以无恐。”尤可证明鄙说之非妄也。

附  记

史家纪事自以用公元西历为便,但本稿所引资料本皆阴历,若事实发生在年末,则不能任意改换阳历。且因近人所编明末阴阳对照表多与当时人诗文集不合,不能完全依据也。又记述明末遗民之行事而用清代纪元,于理于心俱有未安。然若用永历隆武等南明年号,则非习见,难于换算。如改用甲子,复不易推记。职是之故,本稿记事行文往往多用清代纪元,实不获已也,尚希读者谅之。

钱柳逝世后三百年,岁次甲辰夏月,陈寅恪书于广州金明馆,时年七十五。

作者简介

陈寅恪(1890~1969),中国历史学家。江西义宁(今修水)人。1890年7月3日生于湖南长沙,1969年10月7日卒于广州。父陈三立,光绪年间进士,晚清著名诗人。

1902年赴日本求学,后因病回国。1910年起负笈欧美,先后在德国柏林大学、瑞士苏黎士大学、法国巴黎高等政治学校社会经济部、美国哈佛大学等学府专攻比较语言学和佛学,达10余年之久。1925年起,先后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西南联大、英国牛津大学担任教授。1952年后,任广州中山大学教授。在此期间,他还当选为第三、四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并担任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中央文史研究馆副馆长、《历史研究》编辑委员会委员等职务。他毕生从事学术研究和教学工作,培育出大批人才。其谨严的治学态度和待人坦诚的品格,深受中外学术界敬重。

陈寅恪的研究范围甚广,他对魏晋南北朝史、隋唐史、宗教史(特别是佛教史)、西域各民族史、蒙古史、古代语言学、敦煌学、中国古典文学以及史学方法等方面都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发表的学术论文近百篇,后经修订分别辑入《寒柳堂集》和《金明馆丛稿》(初编、二编)中。专著有《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柳如是别传》等。1993年4月,《陈寅恪诗集·附唐筼诗存》出版,收集了至今可见的陈寅恪50余年的诗作,并将其夫人唐篔诗收为附录。

【】
返回目录 上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