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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大谍战-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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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朗摇头,怀疑他不是生活在这块沉沦土地上的人。

张景惠一本正经地说:“若是雇厨子可要防着点,小心缺斤短两,偷着匿钱。连我家里跑外买菜的都敢做手脚,还有好人吗?幸亏我心里有数,想瞒过我的眼睛也不容易。”

白月朗大为惊讶地看着他。这时小原二郎进来了,冲着张景惠和甘粕正彦说:“关东军总司令部秦彦三郎参谋长来电话,说有要事请甘粕正彦先生马上去。”

张景惠不放他走,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总得让甘粕先生填饱了肚子啊。”

但甘粕正彦已经放下餐巾站了起来:“军令如山。况且,我已经吃得很多了,谢谢这顿丰盛的宴席。”

白月朗也放下餐巾站了起来要走,张景惠失望地问:“你也走吗?”

甘粕正彦说:“白小姐不必着急,来一次不容易,多玩一会儿,回头我派车来接你。”

张景惠说:“这话说的,好像我就没车送她似的。”

甘粕正彦说:“那更好了,那就麻烦总理阁下了。”

白月朗说:“我得赶回去试妆呢,迟了导演会生气的。”

甘粕正彦说:“大吉俊夫那里,我打个电话替你说一声就是了。”说罢向张景惠举举手示意后退出。

张景惠对白月朗说:“那你接着吃吧,不够了添,管够。”

白月朗说:“谢谢,我已经吃得很好了。”

张景惠说:“那我们去喝茶。”

8

日本宪兵司令部留置场(拘留所)坐落在大同广场附近的宪兵司令部后院,是一栋三层工字形方楼,与关东军司令部黑色铜瓦大屋顶楼隔道相望,不过显得更阴森,四角高墙上有电网,瞭望台上的哨兵荷枪实弹,还备有探照灯。

在第二座院子,三楼有密如鸽笼的囚室,里面关满了政治犯。隔着铁栅栏可以看见他们的活动,有的在抓虱子,有的提着裤子在尺方天地间走动,镣铐声叮当。

西江月关在十三号囚室,是单人牢房。十三,是个不吉利的数字,西江月觉得晦气,试图让看守给调换,没成,还挨了两脚。

此时,他也因没有了裤带而只能提着裤子走动着。几个看守来送饭了,每人一个糠面窝头,还有用木碗盛的一碗汤,上面漂着两片发霉的白菜叶。

西江月照例表示抗议,声称自己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抓他?他是作家、诗人。得过艺文赏的大诗人!

“诗在这里可不值钱。”一个大长脸看守说,“有话你跟官儿说去,凡是送到号里来的,就是囚犯,我们不管你有罪没罪。”

西江月又抗议受虐,不该吃这猪狗之食,窝窝头都发霉了。声称要绝食。

大长脸看守说:“我劝你呀,省点事吧,别跟自儿个过不去。”他见得多了,多少好汉,刚进来都是他这模样,过两次大堂,全成一摊狗屎了,屁英雄吧。他劝西江月,“管它猪食狗饭的,多吃点,过堂时好能挺住,不信听听,隔壁取调室(审讯室)……”

果然从那边传来的是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西江月的心颤抖了一下。

大长脸走了,西江月坐下,端起木头碗喝了一口汤,难以下咽,又“噗”一口吐了,再捧起窝窝头咬一口,沙子硌了牙,疼得他直咧嘴。

过一会儿大长脸和一个日本宪兵过来,大长脸打开牢门说:“取调官提你了。”

西江月要求把裤带还他。他不能失掉尊严提着裤子去受审。

大长脸一边递给他裤带一边嘲讽他:“人到这里头,还他妈有尊严?别说系上裤带呀,你现在就是穿上协和服、佩上勋带,也是狗都不如了。”

西江月咕噜一句“不可理喻”。系上裤带跟他们走了,各囚室里的人争相趴在栅栏口张望。

取调室三个字写在磨砂玻璃门上,日本宪兵报告后,推开门,把西江月带进去。这并不是大刑室,因此他没有看到刑具,与正常办公室无异。

他看见,写字台后坐着取调官,少佐军衔,五短身材,一脸横肉,他叫币原司照。他让西江月站在五米以外,两个日本宪兵挟持着他。

西江月很反感,又不是上刑场,用得着这样吗?

币原司照说:“听说你是诗人?我不管你是湿人、干人,到我这一律是犯人,不是人,懂吗?”

西江月马上抗议,不准他随意污辱自己的人格。

币原司照怪笑着说:“还从来没人敢跟我在取调室里讲什么人格呢,你是第一个。这是取调室,你要老老实实接受取调,在取调书(审讯记录)上签字画押,明白了吗?”

受刑时一声声凄厉的叫声从隔壁隐隐传来,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西江月声称自己无罪,也绝不会画押什么取调书。

币原司照说:“刚进来的人都这么说,你到大刑室去看看,一定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说罢站起来,向房间左面走去,那里是挂着满洲大地图的一面墙,他刚走到墙下,地图就向上升起,很像舞台大幕。随后那面墙也开始向两边徐徐拉开,原来是一扇巨大的暗门。门一打开,西江月才知道,隔壁就是大刑室,那真是令人毛发倒竖的景象。

这是一间足有二百坪的屋子,说是地狱一点都不为过,各种惨叫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左边有个秋千架子式的设置,有一个人被拴了两个大拇指和双脚,腹部朝下反吊在半空,底下行刑人像荡秋千一样荡他。还有坐老虎凳的,把人绑在很窄的条凳上,不断地往脚下垫砖,可听见骨头断裂的嘎吱嘎吱声。另一边一个受刑人,被用烧红的烙铁烙前胸,冒出一股股蓝烟,血和油吱吱直冒……这些酷刑的惨叫声叫人无法忍受,但所有光着脊梁的日本行刑手,像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他们照常抽烟、嗑瓜子,甚至相互间开玩笑。

一个大块头的行刑者就打趣正在给犯人用漏斗灌辣椒水的人说:“圈楼的窑子娘们比军妓院的有味吧?昨晚上玩了几个?”

灌下一瓢辣椒水,那日本兵又从桶里舀出红红的一瓢,辣椒水灌下去,人便呛了肺和气管,喷出来的辣椒水里掺着鲜血。行刑人还在灌,一边灌一边说:“我钱不够了,说欠着她们不干,我说,若不,把我这玩意割下来先寄存在窑子里,我若拿不来钱赎,算你们拣了便宜,随便用了。”

话音刚落,行刑的日本兵们全都淫邪地大笑。

日语西江月是听得懂的,站在门口的西江月心里骂道:畜生,这就是你们带来的文明。

币原司照警告他:“是不是想每一个花样都尝尝滋味呀?如果不想,该明白怎样合作。”

这时有人在他身后接上了话:“不,我们的诗人是气质高贵的人,怎么能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币原司照一回头,见他的顶头上司岸信石斋大佐陪着另一个没穿军装的人站在身后,说话的原来是甘粕正彦。币原司照马上向甘粕正彦和岸信石斋敬礼,暗示关上大刑室的门。

部下按了电钮,那面墙又缓缓闭拢了。

回到取调室,岸信石斋向币原司照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前辈,甘粕正彦先生。”

西江月很意外,专注地打量着他。

币原司照惊讶地瞪着眼睛,“嗷”地一声,来了个立正敬礼,说:“我太荣幸了,能见到我们日本军界的骄傲。”

甘粕正彦笑着说:“我已退出军界了,现在专门拍电影,和这位诗人算是艺文界同仁。”他甚至向西江月伸出手去,西江月勉强同他握了一下,甘粕正彦客气地请他坐,说:“早闻西江月先生大名,也读过你的诗、看过你的戏,相见恨晚啊。太遗憾了,本来不该在这种场合相见的。”

西江月猜不透是福是祸,他产生了幻想,也许是徐晴托人来救他了吧?可能吗?日本人追问传单的事,焉知夹壁墙里的传单不是徐晴出卖的?从进来那一刻起,他就绞尽脑汁地回忆,哪里出了纰漏,只有徐晴可疑。

甘粕正彦把西江月强拉着并排坐在沙发上,岸信石斋对币原司照说:“你不必在场。”他又谦和地对甘粕正彦笑笑说自己也还有事,叫他们先谈。他和币原司照都出去了。

甘粕正彦给西江月倒了一杯茶,儒雅地说:“这么多年来,我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本来正在总理府里陪国务总理吃饭,得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了。我特别不希望文人出事,这话在艺文同盟大会上我也讲过。那年金剑啸的事,我一直引为憾事,虽然我尽力救援,可阴差阳错,没能如愿,金剑啸还是送了命。”

甘粕正彦给西江月留下很好的印象,他早听同仁讲过甘粕正彦其人,儒雅大度,愿与文人交友。西江月不禁对他寄以厚望,希望有奇迹发生。

甘粕正彦说:“你知道,日本军方的眼光看事物,与我们文化人是有很大不同的。我一向宽容,文人有文人的气质,那种叫民族精神的东西往往比别人来得强烈,这很正常嘛。”

西江月说:“先生想说什么?不必拐这么大的弯。”

甘粕正彦说:“一句活,救你出去。当然,这也不容易。军方咬得很死,但我想,这像走在独木桥上的两个人一样,不一定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先生想一想,假如双方都后退几步,不是都相互保全了吗?”

西江月明白,说来说去,甘粕正彦还是让自己写悔过书,让他出卖别人,甘粕正彦说的相互保全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甘粕正彦说:“我今天不想同先生探讨这些,我也不是受官方、军方指派、委托而来,真正托付我的,是一个深爱着先生的女人,阁下该知道是谁了吧?”

西江月的心在狂跳,果然是徐晴,她没有出卖他?

甘粕正彦说:“徐晴的背景,谁不知道?即便她有事,也没人敢动她,这也正是你有希望被无罪释放的有利因素。”

西江月似信非信地问:“你是说,可以放我?”

甘粕正彦说:“徐晴若连这点事也办不了,就不是徐晴了。”他又说,“今天我们不谈这个。说实话,我来得太及时了,如果他们给你上了刑,万一挺不住,招了些什么,白纸黑字,反而不好办了。”

为了增加他的信任度,甘粕正彦又说:“你方才看到了,我虽不在军界供职,他们对我还是客气的,你不应当放过这样的机会。”

西江月出于礼貌地说:“谢谢你的好意。”

甘粕正彦按了一下桌铃,币原司照进来,甘粕正彦要求他给西江月换一间干净的房子,按币原司照的饭伙标准给他开饭,特许西江月可以看书看报,给他预备纸笔,可以写诗。

币原司照一一答应下来。

甘粕正彦站起来,拍了西江月肩膀一下说:“委屈你了,徐晴会来看你的。保重。”他走了出去。

送走了甘粕正彦,币原司照说:“你真走运啊,写几行破诗就有这么大神通,连甘粕正彦这样的大人物都来关照你。”

西江月说:“不必废话,送我回去。”

他此刻心里有底了,只要徐晴没出事,肯伸出援救之手,他就有重见天日那一天。西江月出了事,有两个女人叫他担忧,徐晴没事,还可能成为救星,冯月真怎么样?她也没逃出魔掌吗?

9

张景惠和白月朗沿着国务院二楼长长的走廊走来,张景惠听说白月朗要回满映去试妆,就问她要拍一部什么戏。

白月朗告诉他,是一部古装戏,《林则徐》,梁父吟的本子,很动人,又有民族气节。

张景惠显得很兴奋,却又回头看了秘书小原二郎一眼,他们……能让拍《林则徐》?

大概对他的举止眼神产生了怀疑,小原二郎马上加快脚步跟上来,侧耳倾听。张景惠发现了,很恼火,说:“你跟这么近干什么?难道我说点悄悄话你也要听吗?”

小原二郎忙赔笑脸,“总理大人方才回头,我以为有事叫我呢。”说罢后退几步,与张景惠拉开距离,也摆手让其余侍从远离。

白月朗觉得好玩,她问:“到底是他怕你呢,还是你怕他这个秘书?”

张景惠瞥了她一眼说:“你胆子太大了,敢问出这样的话来!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呀。不过,不知者不为罪。咱东北人有一句土话,用上正合适,这就叫麻秸打狼,两头害怕。”

白月朗心想,这倒够形象的了。

走着看着,张景惠看见一只花狸猫从走廊里横向蹿过来,口里叼着一只老鼠,那老鼠没致命,吱吱地叫着,蹬着四脚,甩着尾巴挣扎着。

张景惠神经质地大声呼叫随从快过来,围住这只猫,一定要救下这只老鼠。

白月朗感到滑稽不解,只见小原二郎心领神会,指挥侍从们围上来。

于是展开了一场对老猫的围追堵截战,刘月也敏捷地抓猫。连张景惠也亲自上阵,可笑地弯着腰,平伸双臂,口中还向那花狸猫呼喊着:“快松开,快松开,这不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吗?”

人们想笑又都忍着,只有白月朗咯咯地笑出声来。

小原二郎提醒她不要笑,说:“总理大人会不高兴的。他是最仁慈的,从不杀生,也看不得杀生。”

白月朗讥笑说:“这是君子远庖厨的论调,他不也吃肉吗?”

小原二郎说:“你没见他动筷前口中念念有词吗?那是在给猪啊、羊啊、鸡呀念往生咒呢,好让它们超生。”

白月朗又忍不住乐起来。

战果辉煌,狸猫终于被逮住,服输地松了口,眼睁睁看着到嘴的美味痛失,那老鼠在地上打了个滚,从张景惠脚边急速溜走了。满头大汗的张景惠这才如释重负地直起腰来松口气。

张景惠带白月朗站到了二楼宽大的平台上,从这里可见对面军事部V字形大楼绿色尖顶。纵深望去,伪满八大部建筑尽收眼底。外面正飘着霏霏霰雪,张景惠问她冷不冷?他回头令小原二郎去找一件斗篷来,特别嘱咐,不要别人穿过的。

白月朗心想,他还有心细的一面呢。

张景惠又谈起了方才的话题,说:“拍《林则徐》好,林则徐敢和洋人斗法,可是我挺纳闷,日本人怎么会喜欢拍他?甘粕正彦是再精不过的人了,去年康德皇上建议他拍岳飞、文天祥,他一口回绝了,明摆着的道理,甘粕正彦怕诱发东三省人反抗情绪,对日满亲善不利。”

白月朗说:“这次拍《林则徐》,恰恰是他首倡的。听人说,甘粕正彦特别恨英国人,英国人羞辱过他,让他吃过闭门羹。”

张景惠笑了,她这一说,张景惠想起来了,甘粕正彦是吃过哑巴亏。那年他跟满洲国访欧团去欧洲,张景惠是团长。英国人说甘粕正彦杀过无辜大臣,判过无期徒刑,有劣迹,不让他上岸。差点没把他气得背过气去。

少顷,小原二郎拿来一件斗篷,替白月朗披上,也给张景惠带来一件大衣,他也披上了。

过一会儿,张景惠又问白月朗:“你演个什么角色?”

白月朗说:“是女主角,是林则徐的女儿,文武双全,给她父亲出过很多好主意,最后让英国鸦片商勾结琦善给害死了。”

“有这回事吗?”张景惠怀疑是编剧这小子瞎编的吧?

白月朗笑道:“这不叫编,叫艺术虚构。”

“还不是半斤八两!”张景惠说,“琦善不是个好官,也不至于那么坏吧?”

白月朗说:“戏嘛,总不全是历史。是不是真有林媚娘这么个人,谁去考证?”

“也是。”张景惠转过头来注视着她,“这一来,你的大学不念了?”

“好在甘粕正彦忙,医大学籍还保留着,老师们也愿为我补课。不过也挺难,拍戏忙,上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白月朗说,“我现在是养成所的学员,也不是正式的,演一回试试,不行的话,再回学校念书也不迟。”

张景惠说:“还记得那次在医大与你相遇,你冲我要纱巾的神态,挺横啊,就像宫里的格格。”

“是吗?”白月朗说,“我早都不记得了,哪有你说的那样!”

张景惠笑道:“是挺高傲,可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那娇憨的模样。”

白月朗忽然问他:“听人说,您手里好像有我的照片,这是怎么回事?”

张景惠支吾地说:“啊,没什么,纯属偶然。有一次我去视察新京医大,偶然向丸山校长提起过你,就是留仁丹胡那个。”

白月朗笑了,说:“丸山校长的外号就叫仁丹胡。同学们背地都这么叫。”

张景惠说:“我一提白月朗,丸山就找了一张你的照片给我。”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打开,里面就夹着她的照片。

白月朗很意外,也很不好意思,自己的照片夹在张景惠的皮夹子里,又天天带在身上,这成何体统?这对她简直是个污辱。

张景惠看出她脸色不好,就向她解释:“平时并不放在钱夹里,今天不是听说你要来吗?现找出来的。”

白月朗不好发作,推说:“这张照得不好,傻傻的,不如还给我,改天到大光明照相馆好好拍一张,若不,拍完《林则徐》,放大一张剧照给你也行。”

张景惠明白她的心思,就点着她鼻子说:“小小的人儿,你挺狡猾呀。”

白月朗说:“我怎么狡猾了?”

张景惠说:“你这是不想让照片保存在我手里,寻找借口。”

白月朗只好说:“既然总理大人这么说,爱留就留着吧。”

张景惠叹了口气,眼望着迷蒙了天空的霰雪粉尘,渐渐发起呆来。白月朗说:“你这大总理,好像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张景惠突然冒了一句:“你来当两天总理大臣就知道滋味了。”

白月朗咯咯地乐起来,她弦外有音地说:“若让我当啊,我就挺直了腰,当个堂堂正正说了算的总理,当一个受气包,有名无实,看人家日本人脸色,仰人鼻息,我才不当。”

此言一出,吓得张景惠面如土色,了站在走廊里的小原二郎一眼,低沉而严厉地斥责道:“胡说,这话是随便说得的吗?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我跟前如此放肆呢!”

白月朗并不惧,她说:“那请总理治罪好了。我一片好心,替你叫屈,却换来这么个下场。”

张景惠语气又缓和下来:“你是不晓得厉害呀,初生的牛犊不怕虎。也正因为这个,我跟你挺对脾气。不单是我,皇上更憋屈,从来没有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对我也是藏一半掖一半的,实在憋不住,有话就对着墙壁嘟嚷。皇上都这样,何况我?”

“好可怜啊。”白月朗说,“他跟皇后,跟亲弟弟也不能说吗?”

张景惠小声告诉她说:“婉容皇后是个只知道抽大烟的疯子。他的弟弟嘛,自从娶了个日本女人,他也得话到舌边留半句了,人心隔肚皮,不防不行啊。”

白月朗说:“总理今天跟我说这些,可犯忌了,不怕我靠不住吗?”

张景惠说:“我吃的咸盐比你吃的饭多,我看不错的。你以后还肯常来陪我说说话吗?”

白月朗望着他那真诚而又可怜的样子,居然点了点头。她心里想,他在老百姓眼里,是个作威作福的头号汉奸,可私下里却又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可恨又可悲。

张景惠苦笑道:“别人怎么说我,我猜得到,走狗、汉奸、卖国贼,反正没一句好话,对不对?”

白月朗没有回答。

是夜,姨太太挽着张景惠离开了客厅,张景惠见刘月还守在门口直打瞌睡,就说:“小刘月,你也早早歇着吧,看把你困的。”

刘月揉揉眼睛站起来说:“姨太太叫我把窗户关了再去睡。”

大厅静了下来,刘月逐一关着窗户,她走到门口,看长廊两端的卫兵也在瞌睡。她轻轻带上客厅门,上了锁,又走进卫生间,扭开澡盆的水龙头,水声哗哗响。她从佛龛后头取出微型相机,走进机密室,用配好的钥匙一层层打开保险柜暗锁,外面一声野猫叫都把她吓得四下张望,手捂着狂跳的心口。

一些文件摆到了桌上,可她一时无法判定哪个最有用,便从头拍。

皮鞋声在暗夜里格外响亮,两个卫兵从走廊两端向中间走,碰头后折返。其中一个大声往墙角痰盂里吐了几口痰。另一个听听水声,还推了推客厅门。

里面的刘月吓坏了,但马上喊着说:“推什么推?我在卫生间洗澡呢。”

两个卫兵互相挤挤眼睛,又分别向走廊两端踱去。

·14·


第十五章

1

冯月真如约在吉野町武藏野餐馆门外现身。她不常到日本租界地来,她知道,吉野町有如东京银座一样,呈现出畸形的繁华,多是日本人和伪满高层人物进进出出的场所。

在武藏野餐馆门外站了片刻,冯月真看看腕上的表,十一点整,她便推着转门进去。

盛妆的日本女招待打量一眼装束不俗、举止文雅的冯月真一眼,露出笑容,弯腰接待冯月真说:“小姐是等人吗?”

冯月真已经看到约定的五号包厢卡式座里坐着一个戴大墨镜穿风衣的男子,显然在等她。就对女招待说:“那边有人在等我。”女招待又笑笑,闪开,放冯月真走过去。

她问戴墨镜的人:“我等我表哥,这里可以坐吗?”

那人摘下墨镜,原来是白刃。冯月真大吃一惊:“是你找我?那么,写字条救我的也是你?”

白刃又戴上了镜子,给她倒了一杯茶,他说:“想不到,是吧?我们常常是对面不相逢。”

冯月真打量着他说:“我也许不该问的,你是不是地下……和西江月是一样的人?”

白刃却是表情冷淡,竟然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跟你冯大夫熟,你又救过张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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