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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大谍战-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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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得好多同学观看议论。

夹着刚发的书本,杨小蔚和陈菊荣、周晓云等人走来,陈菊荣羡慕杨小蔚白白净净的脸,说:“瞧这白白嫩嫩的皮肤,你晚来半月,躲过一劫。”

杨小蔚明白:“你说的这一劫是指繁重的体力活吧?”

“那还用说,挨点累还在其次,我最受不了的是毒日头。”陈菊荣指指脸,又撸开袖子叫她看胳膊,“看吧!都晒成黑炭一般了,脱过两层皮了,简直黑得掉地下都找不着。”

周晓云说:“就你话多。”

她们也站到了校匾下,陈菊荣一吐舌头,“孔子的话怎么和大东亚共荣联上了?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吗?这是中日大拼盘!若在饭馆里,这道菜该叫杂烩。”周晓云四下看看,拉了她俩一下,生怕被人听见告了密,那就惹麻烦了。

这时,值日生日系女学生丸山洋子神气地走过来,冲她们喊:“要鞠躬,这是校训匾!”

没办得,周晓云等人只得对着匾鞠了一躬。陈菊荣鞠躬的度数最低,见丸山洋子走了,她开始埋怨白月朗:“真是没事找事,跑到总理大臣那请来这么一块匾,又多了个鞠躬的地方,如今念书啊,腰太硬了还真不好办,最好安个轴承,转动起来灵活。”周围几个女学生全乐起来。

周晓云训斥她:“就你俏皮嗑儿多!”

只有杨小蔚欣赏她,“她才思敏捷。”

陈菊荣也挺喜欢杨小蔚,说:“你到我们班旁听,是找对地方了。”

周晓云说:“白月朗安排的,能不安在咱们班吗?杨小蔚新来乍到,你可别客气,既然白月朗特意安排插到班上的,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说起白月朗,陈菊荣觉得脸上有光,那可是新京医大的校花呀,连日本人校长都高看她一眼。

当她们来到成绩揭示板前时,见揭示板的玻璃橱窗里贴满秋忙假日作文范文,题目却一律是《法场纪事》,有日文的,也有中文的。许多学生路过这里都驻足观看。

杨小蔚看了几眼,很觉奇怪:“这是作文展览啊?怎么四个年级一个命题,千篇一律都是看杀人的感想?”

周晓云告诉她来龙去脉:“上次在法场杀人,文教部下令,把全市国高和各大学学生都拉去看,回来叫每个学生都写命题作文。还不是说感想,让学生恨反满抗日分子。张景惠不是明说了吗?杀鸡给猴看。我们这个班是唯一的特例,给我们代作文课的日本老师不错,他就没让咱这个班写,压根儿像没当那么回事。”

若是中国教员这么做,很正常,日本教师就难能可贵了。杨小蔚不觉对这个教师肃然起敬,“他胆子太大了,太有正义感了。会不会招祸呀?”

“他没事。”周晓云告诉她,“这位日系教员对中国学生很好,很仁义,他叫尾荣义卫。若不是日本教师,你借他俩胆也不敢这样对抗啊。”

杨小蔚很感慨道:“日本人里也有这样正直的人,很不容易呀。”

然而受到中国学生夸奖的尾荣义卫却并不轻松,他势必为自己的特立独行付出沉重代价。果然,他被叫到副校长办公室里。

丸山彻二副校长坐在沙发里,尾荣义卫被松本宽代带了进来,尾荣义卫已经看到松本宽代在作文展示板前与丸山彻二嘀咕了,早知为此事找他,但还是问:“校长先生找我吗?”

丸山彻二显得很客气,请他坐下,问他:“尾荣君,秋忙假里终日实习过得愉快吗?”

尾荣义卫坐在对面一把圈椅上说:“很好,还就便去看了开拓团的几个旧友。”

丸山彻二说:“那很好啊,学生的假期作文都收上来了吗?”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尾荣义卫说:“收了。还没来得及全部批改。”

松本宽代问他:“怎么不见你班学生的范文张贴出来啊?”

尾荣义卫说:“我选送了几篇佳作,不知为什么没被教务处看中,并没张贴到橱窗里。”

丸山彻二装不下去了,口气有点咄咄逼人了,问:“你送上待选的作文是上面布置的作文题目吗?”

没等尾荣义卫回答,松本宽代抢先训斥:“文教部和校方三令五申要求必须作《法场纪事》,尾荣君为什么不执行?”

尾荣义卫早准备好了辩解辞,他说:“强令学生写杀人观感,有害无益,那会戕害学生的心灵。就是把学生拉去看枪毙人的做法本身,我也不赞成,这太残酷、太不仁道。因此我就没有执行……”

丸山彻二火了,吼道:“你太放肆了!这是在抗命,是对天皇的不忠。”

松本宽代补充说:“你真给我们日本人丢脸。”

尾荣义卫声音不高却很犀利:“如果让中国学生看几次杀人,再写几篇观后感,就可以征服人心的话,那我们就太可悲了。”

松本宽代不想听他的“歪论”,态度强硬地说:“你必须要在教职员面前检讨错误,写好的稿子要先送给丸山校长过目。”

尾荣义卫不卑不亢,说:“不必审看了,因为我不想当众检讨,更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处。”

僵了!丸山彻二与松本宽代交换一个眼神后,对他来了个下马威:“既然如此,从现在起你停课四周,直到有了悔过表现。薪水也就只好停了,很不好意思,这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决定。”说着,他的手指头还向天棚指了指。

尾荣义卫那圆滑没棱角的脸很平静,一点抗辩的表示都没有:“好的,我可以走了吗?”

两个人都没出声,尾荣义卫便推门出去了,始终迈着四方步。

4

对于重返校园的张云岫来说,建国大学的一切都有新鲜感。北面的忠灵庙,门口那两个巨石砌成的礅台,迎面巨大的花坛里清一色蓬蓬勃勃的美人蕉,大礼堂重檐下的“养正”题匾,特别是石礅后面那块勒石碑,更引人注目,那是新立的碑,题写着副总长作田庄一的格言:

超越一切现有概念,既深且广地通晓亚洲的现状与未来,高远理想,为八纮一宇效忠。

再往前,就是有旗杆、有讲坛的操场。

这既是开学典礼,又是新生入学式。学生按年级列成六个方阵,人人穿校服、戴帽徽,个个威武精神。

队伍中可见学生会会长白刃,他站在方阵最前面的校旗后。张云岫穿上了新操衣,也在队列中。教师们在讲台前呈两列面向学生,白浮白夹杂在日系教员中间,协和服、战斗帽,勋章饰戴俱全。总长兼国务总理张景惠在副总长作田庄一陪同下,走上讲台。身后是各部日、满高官。

军乐队高奏伪满洲国国歌,满洲国旗徐徐升上旗杆。学生齐唱:

天地内有了新满洲,

新满洲便是新天地,

顶天立地,无苦无忧,

造成我国家,

只有亲爱,并无冤仇。

歌毕,在“请校旗”的号令声中,乐队奏建大进行曲,一个戴白手套的日系学生持旗在前,两个护旗手分列稍后的左右两侧,绕场一周,最后把校旗安放到讲台一侧旗座架上。

作田庄一迈前一步,宣布请建国大学总长、国务总理张景惠先生训话。建大的规矩是恒久不变的,每当庆典,张景惠总会被推到最崇高的位置。

掌声中,张景惠趋前,双手撑着写有“日满亲善”字样的讲台,说:“同学们,建国大学简单吗?不简单,你们戴上建大帽徽,在街上一走,多抖神!谁不看上几眼?进了建大,就踩上了官梯子,官嘛,有你们做的,钱袋嘛,也会鼓起来,女人嘛,也不缺的!”

学生们哄笑。作田庄一有点不安地移动一下脚下,这不得体的话令他皱起了眉头,但也不好发作。

张景惠话锋一转说:“哪有一个学校全吃粳米白面的?你们可是独一处。话又说回来,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可别吃饱了撑的,闹事,闹学潮,可不能惯出你们这种毛病!”

作田庄一的脸色好多了,话虽说得粗俗不堪,好歹没出大格。

张景惠仍按他的思路肆意发挥:“是呀,不能由着性子让你们胡闹,日本人可是不客气的,我也不客气。”他扭头看了作田庄一一眼问,“是去年出的事吧?建大出了反日分子,一家伙抓走好几十个,这还得了!我们再好说话,也不能花着钱培养一帮剜坟掘墓的吧!”

作田庄一带头鼓掌,教员和日系学生也跟着鼓掌,大多数中国学生没动,有几声掌声,也是稀稀落落的。

有了掌声,张景惠更得意了:“这就对了,听话,多练练手腕儿,好好养身板儿,这是本钱,当官的都稀罕听话的,谁得意刺儿头!谁听话谁有出息!完了。”

学生中鼓掌的少、哄笑的多。

散了操,白刃一直把张云岫送到二十八塾,张云岫对作田总长并不满意,说:“恢复了我的学籍,却让我留了一级,也太不够意思吧!”

“还不知足?偷着乐吧!”白刃说,“除了名的学生能再回来,在建大已经破例了,好多人都在传你的‘背景’,有人穿凿附会,说你是张景惠的亲侄呢。”

张云岫倒高兴了,说:“不妨默认,有张景惠这把大伞,安全多了。”

既然张云岫只能从新生做起,今晚上试胆这一关他还得过一次。张云岫倒不怕,上次入学,打过一回鬼了。他一直纳闷,真邪了,是谁立的规矩?这么好的大学还装神弄鬼?而且像做功课一样,一本正经在做。

倒不是装神弄鬼,据白刃考证,这是从日本横滨陆军士官学校传过来的校规,那是为了练胆儿,武士道精神的延伸。

张云岫回到塾里,脱了学生制服外套,一脸兴奋,塾头正指挥新生们摆放书籍、衣物。忽然一个同学在门外喊:“张云岫,有人来看你。”张云岫一回头,发现塾头和学生们毕恭毕敬地深深鞠躬。原来探访者竟是总长作田庄一,陪着他来的是教授白浮白。

作田庄一在张云岫的肩上用力拍了一下,好像是试试他肩膀的承重能力。他说了一句很轻松的话:“好啊,二进宫,不容易,加油吧。”学生们都露出了笑容。

作田庄一接着环顾一下塾里的设施,还试了试自习课桌上的墨绿台灯亮不亮,又抓起枪架上的一支三八步枪,拉开大栓又推上,竖起标尺,瞄了瞄准星,这才放回原处,掏出手绢擦擦沾在手上的黄油,对日、满系学生说:“同学们都好吗?”

大家抢着回答:“太好了。”“太谢谢总长了。”“我们一定会努力。”

在圆滑的塾头那里,溢美之词是现成的,他说:“总长阁下在大家登校的第一天,就来视察我们二十八塾,这真是太荣幸了。我提议,欢迎总长训示。”学生们鼓掌。

作田庄一从悬在大礼堂上的那块匾说起:“大家都见过咱们学校大礼堂上的那块匾吧,上面是‘养正’两个字,你们谁知道那两字是什么意思?”

张云岫既是“二进宫”,当然说得准确:“这是圣人圣训:养吾浩然正气。”

作田庄一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告诫新生们:“建国大学是满洲国的最高学府,是满洲的哈佛、牛津、剑桥和东京帝国大学,一个国家、一所学校,都要有它独特的精神,什么是建国大学的精神?我们要培养满洲国的国士,建大总则里写得明明白白,建大学生都是实现协和理念的同志,未来满洲的重担就担在建大学生肩上,努力干吧!”他的讲演很有煽动性,同学们又一次鼓掌。

作田庄一转身向外走,对白浮白关照一句:“张云岫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白浮白道了谢,与作田庄一一起下楼。

整理好庶务,距离开饭还有个把钟头,白刃陪张云岫在校园散步。张云岫很感慨:“这个作田总长还真给你父亲面子。他是个治学相当严谨的人,却肯破例,真是碰上好运了。”

白刃不用说张云岫也明白,真正急于促成此事的是看不见的上级,更重要的是自己人有意安排的,建大需要加强力量。不然他想回也回不来。白刃有些纳闷地问:“我父亲为什么肯破这个例,他比谁都上心。固然是我求他,依他的个性和处世原则,他完全可以推脱。难道是我以前错看他?”

张云岫会意地点头叹了叹气说:“建国大学是六年制,比任何大学都长,够漫长的了,我蹲了一级,等于念七年。真盼快点毕业有薪水,把云峰治病时白月朗垫的一千块钱还上,一千块不是小钱,这成了我一块心病了,像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一样。”

白刃不让他又提这个茬,说:“白月朗不是把钱看得很重的人。”

“白月朗有侠肝义胆,她还一分钱不挣的时候,就敢一出手借上一千块帮云峰治病,这情义太重了。”张云岫知道自己尔白月郎的不只是那一千块钱,还有一份情义。

白刃说:“那时候都挺过来了,现在更不怕了。白月朗开始能上戏了,将会有可观的片酬,还提什么还不还?理所当然地吃大户才对。”

张云岫可不想欠人情,“人家有钱,也是人家的汗水换的,不等于别人可以白占啊。”

白刃看看表,快到开晚饭时候了,他嘱咐张云岫:“你该回塾里去了,新生晚上还有几关呢,还得抓紧把‘在学誓书’写出来。”所谓“在学誓书”,等于是保证书、宣誓书,是要存入学籍档案的,还得有人担保。

“从前我写过‘在学誓书’了,还要再写一遍吗?建国大学就是花样多,也搞连坐,写了誓书,不一样干中国人应当干的事吗?”张云岫对这种规定很不屑。

白刃斜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口,张云岫说他想找作田总长担保,那可就等于锁进了保险柜。白刃说他“异想天开”。笑他可真会高攀。

张云岫振振有词,说:“开学第一天,在全塾同学面前,总长单单拍了我肩膀一下,大加鼓励,我用眼睛余光注意到,有些日系学生都嫉妒得眼里冒火了,有总长撑腰,看来今后他们不敢欺负我。”

白刃很怕他得意忘形,提醒道:“作田总长是最不喜欢张扬的人,去看你,那是给白协和的面子,你可轻易不要用作田的旗号招摇。”

5

秋风阵阵,天地昏黑,这是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斗的夜晚。城市已逐渐安静下来。杨小蔚又一次从后院的板障子跳进济众镶牙院院子,躲进柴草棚子里隐蔽了片刻,注视着印在红窗帘上的两个人影。她等待着,终于,两个人影从窗户上消失了。她悄悄地潜伏到窗下。

尽管张云岫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可是她需要证实。她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今天卧室的窗帘拉得不是很严,被杨小蔚砸破的玻璃还没来得及换,是临时用麻刀纸糊的。透过缝隙,里面的一切她看得很清楚,谈话声也听得一清二楚。钟鼎在洗脚,冯月真在刷牙,炕头炕梢各有一个行李卷,还没放开。

冯月真的声音:“哎,最近你那位桀骜不驯的公主怎么消失了?”

钟鼎的声音:“她也许回奉天了。听你这口气,好像你挺盼她出现似的。”

冯月真说:“多纯多烈的小丫头啊,我真觉得对不住她。”

钟鼎叹口气,“对不住也没办法,又不能挑明了说,只能这么误会着,她心里恨我,我也只能装傻。”

冯月真笑问:“你不怕她一赌气跟了别人了?”

“不会的。迟早她能知道真相,那时不但原谅我,还会更加敬重我。”钟鼎说得很真诚。

冯月真又一次道歉,说:“真对不起你,给你惹麻烦了,若不为了掩护我,何必假扮夫妻?好在噩梦也到头了,西江月被释放了,我也不必东躲西藏的了。我觉得你应该赶快找杨小蔚把话说明白了,用不了一天乌云也就散了。”

“我何尝不想?就怕越描越黑呀。为了掩护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就荒唐地同意假扮夫妻,这说得通吗?”钟鼎摇了摇头。

冯月真说:“我们可以用人格来担保啊!”

钟鼎苦笑而已。

原来如此,这时杨小蔚已经后悔了,她显然是误会了他们,他们总不至于知道此时她杨小蔚在后窗外而演戏给她看吧?杨小蔚从窗帘空隙看见,他们二人各自在炕的两端铺好了被窝,都没脱卫生衣,钻了进去。

钟鼎说:“你说,有人会相信咱们同处一室却各守贞节吗?”

冯月真说:“要人家相信没意义,我们自己的道德尊严会为自己做主,这就问心无愧了。”

说得多么光明磊落呀!听到这里,杨小蔚彻底都明白了,也彻底后悔了,她真想破门而入,当着他们的面认错、道歉,她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她还是忍住了。她怕自己哽咽出声,捂着嘴飞快地离开了。

6

寒风呼呼地吹着,二十八塾屋里黑漆漆的,只有门口毯插满三八式步枪的枪架看得很清楚,刺刀闪着幽暗的寒光。张云岫根本没脱衣服,胡乱把被子盖在身上,等待着那特殊的考验,他是有心理准备的过来人,那些沉入梦乡的新同学却蒙在鼓里,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为了交朋友笼络人心,张云岫按白刃的授意,悄悄把今夜的“试胆”之举告诉了几个他认为可交的同学,并教他们如何沉着应对,不用害怕,反正是有惊无险。可以说,又出手不凡,他能这样关照朋友,张云岫立刻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忽然,一阵杂乱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伴随有敲击金属的声音和类似野兽嗥的声音。

恶作剧开演了!张云岫从床上坐起来,有几个知道内清的学生根本没怎么睡,也一翻身坐起,其他人也陆续惊醒了。

门被撞开,有人拉亮了灯,有几十个“怪物”拥进来,举着蹿烟冒火的火把,他们都戴着纸糊的高帽子和各种鬼怪的面具,手里或执一面锣,或是手鼓,有的干脆在敲击水桶、洗脸盆,他们鬼哭狼嚎地怪叫着,在塾里乱跳乱蹦。

有不少没思想准备的同学被吓坏了,有的用被蒙头,有的钻到床下。

塾头站了出来,大声鼓动着:“鬼怪来了,同学们,你们是勇士就勇敢地站出来,与鬼怪搏斗!”

这些“鬼怪”不由分说地把他们一律从被窝和床底下拖出来,连踢带打,还要与他们一起蹦跳。

张云岫和几个事先知道内幕的同学,早有“闹塾”的思想准备,一点不惧,他们一跃而起,居然敢从来闹塾的高年级生手里夺过水桶、火炬,拼命地敲,拼命地喊,与他们厮打。

少顷,那些“鬼怪”都撤退了,塾头对惊魂未定的同学们发令:“试胆开始!每隔五分钟出去一个人,一直跑到学校东南角体育器材仓库里,再回来算是英雄,不要图侥幸,谁到不了我会知道,天皇不喜欢胆小鬼。”

塾头在衣服不整的学生中间寻视了一圈后,叫张云岫出列,让他第一个出发。张云岫刚要去摸枪,塾头又喊:“不准带武器,必须赤手空拳。”

张云岫丝毫不惧,推开塾门,便第一个奔了出去。

张云岫奔下楼梯,出了楼门,刚一走进漆黑的夜幕,只见前面有些“鬼火”在游荡,数不清的白衣白盔厉鬼一上一下地蹿跳着,每人举一盏招魂灯,口中发出恐怖的嘘声,尖厉的叫声。张云岫想绕过去,厉鬼们变幻着队形总是挡住他的去路,他急了,鼓足劲猛冲过去,一群“鬼”同时围攻他,踢他、打他,往他脸上浇热蜡油。

张云岫奋勇反击,他连续扑倒几个,抢来灯笼,踹碎,点着,然后再抢来一个灯笼,举着往前跑,他把众“鬼”远远甩在身后。

一连闯过几关,一间空屋子拦住了他的去路。门敞开着,里面阴森森的,有蓝色烟气喷出来。虽说经历过一次,张云岫仍然有点头皮发乍。他硬着头皮进去,里面空空如也。忽然头上一阵怪笑,令人毛骨悚然,一个浑身白毛的怪物猛地扑下来,把他压在身下,张云岫拼力反抗,渐渐翻了上来,他扼住怪物的喉咙,直至那人告饶,那人爬起来,在他身上拍了一下,留下一个红字。他爬起来又跑,冲出空屋子。又过了一关。

到了体育器材仓库,他明白,这是最后一关,他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木门缺油,发出刺耳的怪声,吓了他一跳。仓库里面静悄悄的,堆了些跳箱、木马、垫子之类。

忽然,一阵隆隆响声突然传出来,跳箱最上面一节错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从跳箱里跳出来,端着刺刀呀呀地向他刺来。

张云岫顺手操起一把标抢,与他们搏斗起来。七八个人战他一个,他很快力尽,跌坐地上,但当人家问他投不投降时,他仍然说“宁死不降”,他们把他拉起来,给他鼓掌,称他是“武士道传承人”。

7

已是秋天收获的季节,吉野町租界尾荣义卫家后院的海棠果、大红袍李子都熟了,像挂了一树小红灯笼。小园子里的辣椒红了,柿子也红了,包米的缨也干了,一片丰收景象。

尾荣义卫正在摘豆角,是那种叫“家雀蛋”的豆角。尾荣义卫已经被医大停课好久了,却一点儿都不愁,一边摘豆角,嘴里悠闲地哼着日本北海道捕鱼民歌。

夫人渡边佑子穿着厚底木屐笑吟吟地从楼里出来,叫他快歇一会儿,让他看看,是谁来了!

他回头一看,涌进后园二十多个男女学生,全是中国学生。白月朗领头,陈菊荣、周晓云、宋伯元、唐庆华……连杨小蔚也来了。同学们一齐向他鞠躬:“尾荣老师好。”

尾荣义卫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他说:“你们来了这么多人,真不好意思,白月朗都是大明星了,还来看我。”

陈菊荣说:“再大也大不过老师呀。全班同学给白月朗下了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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