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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大谍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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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听她们一口一个“中国人”,就警告大家说话可要小心,在这块土地上,没有什么中国人,都是满洲人!

陈菊荣的见解没错。对女学生们的挑剔,他并不反感,他宣告:“目前我正在为戏剧协会写一个多幕剧剧本,已经杀青,有一位导演看中了,这个剧本也抓人眼泪,但结尾还是能让中国人出一口恶气的。”

陈菊荣马上揭短:“老师也要小心,您方才可也说‘让中国人出一口恶气了’。”这一说,同学们又唧唧嘎嘎地乐了。

西江月走后,陈菊荣把张云峰叫到一边,眉飞色舞地小声嘀咕着什么。张云峰听了一劲儿摇头,“不好吧?这很危险。”

陈菊荣说的还是入读书会的事。她知道不但建大有读书会,医大也有,有人借给她进步期刊,有人涂写反日标语,有人散发反日传单,就是找不着源头。她决定自己单枪匹马地干一回,干出响动来,不怕他们读书会不上门赶着来找她。

张云峰劝不了她,也不肯入伙,说要干她个人干,别拉上他!

“不干拉倒,”陈菊荣跟张云峰赌气,“缺了你这鸡蛋还不做槽子糕了呢!”

11

李贵脚步匆匆地跑出建国大学校门,见一个老太太愁眉苦脸地坐在一个土布包袱上抹眼泪,这正是他娘。他又惊又心痛,心想:准没好事,娘活了五十岁,连县城都没到过,一双小脚本来出门不便,一个人跑二三百里上新京来找儿子,肯定凶多吉少。李贵叫了一声:“娘,你怎么来了?”

果不出所料,他娘一见了儿子,立刻抱住他大放悲声:“儿呀,完了,天塌下来了,这可叫人怎么活呀!”

李贵的心怦怦乱跳,他扶住娘,搀扶她坐在马路牙子上,劝她先别哭,追问到底出啥事了?

娘渐渐止住哭声,抽噎着骂了半天“丧良心的、挨千刀的”,才说伪保甲长、协和会可把人害苦了,如今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活路了。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子午卯酉,李贵焦急地制止娘骂街:“别光说没用的,到底怎么了?”

原来是李贵他爹叫人家抓了劳工,送到黑河去了,劳工十个去了九个没命,这可怎么办啊!

李贵觉得并不严重,问:“前有车后有辙,往年不都用钱打点就顶差了吗?”

“邪了,可今年不顶用啊!”娘说,“牛卖了,油坊兑出去了,后来连那几垧地也折腾了,该死的保长、甲长、协和会长,全都是吃肉不吐骨头的坏蛋,钱吞了,却不办人事,说是日本人不准用钱赎。”

李贵听了,不禁打了个冷战,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娘摇晃着儿子的胳膊说:“儿呀,跟娘回去吧,还念什么驴马经,有什么用?书念的再多,也当不了主,叫人家骑脖梗拉屎。”

李贵的眼里快冒出火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不能回去!不能咽下这口气!”这更使他暗下决心,非要混出个人五人六的样子来,有朝一日,要让那些欺负他的家伙趴在地上管他叫祖宗!

远水能解近渴吗?可眼下怎么办?救不回来,他爹这一去,可就等于上了黄泉路了,一把老骨头非扔在黑龙江边荒草甸子里不可。李贵的眼前一明一暗,他像是在做出某种人生的重要抉择,终于,心一横,咬咬牙,叫他娘先回去等信,他先把爹从黑河劳工营里救出来再说。

说得倒轻松!他娘以为儿子在诳他,根本不相信,儿子有几两沉,当娘的心里还没数吗?一个穷学生,乡下小子,一无权二无势,能办这大事?

儿子便安慰他娘:“娘您放心,建国大学不是平民大学,是享有特权的,凡是建国大学学生家属,是免征勤劳奉仕和免出劳工的。”≮更多好书请访问。。≯

“这是真的?那可谢天谢地!”他娘于绝望之中,如同得到了皇上的丹书铁券,享受到了豁免权一样喜从天降。她充满希望地看着儿子,又信又有几分疑惑,“有这好事?儿子可长本事了,那娘可得给菩萨烧高香了。”

12

甘粕正彦的奥斯汀轿车无声地疾驶而来,在新京医科大学大门外,把门的人刚要伸手拦,坐在司机旁的秘书课长天岗长喜从车窗里亮出个证件晃了晃,把门的忙鞠躬后退,奥斯汀长驱直入,冲到大楼玄关下才停住。

随他从车里走出来的是那个一举手一投足都浸透着艺术家气质的人,正是蜚声满洲的作家梁父吟,满映的首席大编剧,今天他被甘粕正彦拉来见白月朗。

在梁父吟看来,满映理事长亲自来物色明星,这太不寻常了。甘粕正彦说得更俏皮:“再拉上一个编剧来,就更不寻常了。”

梁父吟提醒他:“别因小失大,得罪了有背景的李香兰。李香兰若知道了,一定大惑不解,能让理事长如此倾倒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说罢,二人都笑个不停。

这正是干活的学生刚收工时刻,没来得及脱去工装的女生们都被罚站了,没完成的木桶散乱地堆了一地。一群教职员和几个军事教官如凶煞神般站在黑板前,而日籍学生却没事人似的坐在一边,喝开水看热闹。丸山洋子盛气凌人地看着白月朗,白月朗不屑一顾。她的目光在日本人脸上溜来溜去,不得要领。

留仁丹胡的校长正是丸山洋子的父亲丸山彻二,他的汉语很流利,他在中国呆的年头太多了,连俚俗话都会讲。不过,校园里平时是禁止使用“满语”(汉语)的,为了表示亲切,丸山彻二倒常常犯规,当然他不会受责难。

丸山彻二不动声色,先夸奖学生们制造飞行辅助木桶,干得不错,呱呱叫,应该嘉奖。他宣布,今天晚饭,每人发半根猪肉蒜泥香肠。

有些学生面露喜色,陈菊荣却觉得不寻常,小声对白月朗耳语,“嘿,今天日头怎么打西边出来了?”

白月朗捅了她一下,让她别出声,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然,又听丸山彻二校长随后发令,把纸笔给每个学生发下去,却不包括那些幸灾乐祸的日系、朝系学生。几个尉级军事教官便把早备好的纸笔塞给每一个中国学生,每人一张演草纸,一根红蓝铅笔。同学都莫名其妙地交头接耳议论,不知出了什么事。

丸山彻二示意大家安静,随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八个歪歪扭扭的汉字:日本必胜,中国必亡。

这是干什么?学生们更加茫然。

张云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直用眼睛瞟着陈菊荣,陈菊荣察觉了,故意装看不见。

丸山彻二用日语宣布:“这八个字,在场的满洲学生,每个人必在纸上写两遍,一遍写工整的楷书,一遍写草体字、连笔字。”

陈菊荣举起手来。丸山彻二不悦地问:“要干什么?”

陈菊荣调皮地说:“我不能写,要写,应该用国语写,日文才是国语呀。”

丸山彻二很恼火,他说:“陈菊荣你再捣乱,就罚你站,到操场再跪玻璃碴子。”

陈菊荣不惧,说:“我现在也没坐着啊!”同学们又低着头吃吃地笑。

丸山彻二校长哭笑不得,再次重复命令:“写,快写,马上写,谁再捣乱关她禁闭。”

级长周晓云劝告同学们快写:“不就八个字吗?写完了该开饭了。”

陈菊荣嘻嘻哈哈地说:“对了,为了半根肉香肠,也得写呀。”

于是学生散开,因为桌凳都摞起来了,她们便伏在窗台上、木桶上,也有的把纸铺在黑板上、门玻璃上写。各种笔体、笔势的“日本必胜、中国必亡”纷纷出现在纸上,又一张张叠到讲桌上。

这时,一阵皮靴声响起,一身笔挺西装、器宇轩昂的甘粕正彦和优雅洒脱的梁父吟,带着天岗长喜出现在教室门前,他们并没有进来,甘粕正彦只是面带揶揄的笑容,看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出闹剧。

丸山彻二校长受不了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嘲讽,他不客气地问:“阁下是谁,你来干什么?”

白月朗扭头一望,惊喜地叫出声来:“甘粕先生!”

这一叫,丸山彻二校长忙问:“甘粕?是哪个甘粕?”在日本姓氏里,甘粕是个怪僻的姓氏,很少见,丸山校长只知道满洲国皇帝和国务总理顾问、满映理事长姓甘粕,而且是他哥哥的朋友,那是他极为崇拜敬重的人,可惜一直无缘相识。

天岗课长告诉他,站在校长面前的正是甘粕正彦理事长阁下。

丸山彻二校长和在场的日本人一听,全都双足并拢,向甘粕正彦打立正。

白月朗大着胆子越位走出来,向甘粕正彦打招呼:“你好,没想到你会到新京医大来。”

甘粕正彦笑容可掬地说:“你好,白小姐,我是践行诺言,专门来看望你的。”

这一说,以陈菊荣为首的女学生们似乎感到很提气,又惊又喜地唧唧喳喳议论来,丸山彻二也不敢干涉了。再看白月朗也是刮目相看的眼神了。

甘粕正彦对校长说他是来接白小姐的,问现在可以走吗?

白月朗故意说:“你看我这身打扮,能走出校门吗?这都是丸山校长大人的主意。”甘粕正彦一看,可不是,她还穿着不合体的粗布背带工装,衣服上、脸上抹了不少油漆,看上去滑稽可笑。

丸山彻二忙解释:“学生们在出勤劳奉仕,为空军飞行队做辅助木桶,为大东亚圣战尽力,这也是上头的意思,并非我这个做校长独出心裁。”

甘粕正彦表示理解。他转对白月朗说:“快回寝室去换衣服,我和梁父吟等你。”

丸山彻二有了亲近的机会,连忙邀请甘粕正彦赏光,到他办公室喝一杯茶。

甘粕正彦没有拒绝:“好吧。”拉着梁父吟随他去了。

学生们于是一哄而散,陈菊荣对往外走的白月朗挤眉弄眼地笑,说道:“借白小姐光了,哎,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让白月朗在甘粕正彦面前给丸山彻二奏上一本,省得他天天折磨大伙。女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附和,笑着跟随陈菊荣起哄。白月朗没出声,向门外跑去。

·3·


第四章

1

建国大学塾务课长青本平进的办公室正面墙上,已挂上他与甘粕正彦的合影照片,十分醒目。青本平进并没有什么学问,甘粕正彦何以相中了他?用甘粕正彦的话来说,不学和无术并不成正比,有学无术、不学无术都不可取,青本平进是个“不学有术”的人,这很难得。他虽兼着建国大学的课,误人子弟与否,甘粕正彦并不介意,他看重的是此人的“有术”。据甘粕正彦掌握的情报,他远在东京帝国大学就读时,就是个“学奸”,专门监视学生动向,能说无术吗?

现在甘粕正彦就把建国大学的担子压在了青本平进肩上。他编导的这出戏正有声有色地上演。

青本平进已经听完了李贵的陈述,李贵脸上犹有泪痕。如果他家里不遭遇这突然的变故,李贵根本不会搭上青本平进的船,现在为救父亲,他就是“认贼作父”也在所不惜了,只有日本人能救他一家人。

青本平进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一边听,一边表示很气愤,又骂人、又擂桌子,他完全站在李贵一边,骂底下的人太不像话了,欺负建大的学生家长,就是欺侮建大,建大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一听青本平进把他的家事和建大的荣誉相提并论,心里一阵阵热浪翻滚,李贵说了无数感激话,请青本老师为他做主。

青本平进叫他放心,表示这事他管到底了,还说来找他找对了。

李贵心底仍不踏实,问他父亲能很快放回来吗?

青本平进把纸和笔推到他面前,叫他把他父亲的名字、住址、出劳工时间、去向,都写下来,越详细越好。

李贵无以报答,边写边表态:“如果青本先生能把我父亲救出来,那真是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我就答应您从前提过的事。”青本平进暗喜,这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这一次,青本平进反倒很平和了,他很仗义地说:“别这么说,现在救人要紧。”

李贵写完了,甚至趴下去要给青本平进磕头,青本平进一把将他拉起来说:“这是干什么,日本人也和你们一样,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嘛!”

李贵感激地望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晃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2

丸山彻二的校长室除了挂着生理解剖图和盛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器官标本外,桌上还架着军刀,还有一方巨大的出自长白山的松花砚,淡绿色,依原石形状雕成双龙戏水的模样,他还在砚端刻了一行小楷:康熙皇帝酷爱之砚。笔架是上好的酸枝木的,上面挂满规格不一的羊毫、狼毫笔,看样子他酷爱中国书法,四面墙上挂满他的手书,孔子的“三省吾身”与“日满精神一体”并列,显得不伦不类。

甘粕正彦和梁父吟浏览一番他的墨宝,梁父吟随口赞了一句他的汉字书法。但很有分寸,淡然的一句“很不容易”而已,在甘粕正彦听来,这不是褒,而是贬。他也觉得丸山彻二的书法还欠火候。

丸山彻二召来博役(打杂的)上茶,他谦逊地说:“写得不好,我从前是军医,练中国书法是想营造一种亲近感,是让学生体会日满和谐的一种尝试。”

梁父吟心想,这倒新奇。

甘粕正彦显然并不欣赏他的创举说:“如果让在满的日系人全部成为汉字书法家,就能实现一德一心,那就简单了,日本关东军也就多余了。”

一听不对味,丸山彻二忙改口,说:“我每天更重要的功课是全力向学生们灌输大日本的理念,让他们忘掉山海关那边的事情。”

甘粕正彦看了梁父吟一眼,“你这么说,梁先生是不舒服的。”

亡国必先亡其史,这是甘粕正彦的信条,他有机会就向在满洲的日本人灌输,不过,一般人只学了皮毛,并没领会内涵。所以甘粕正彦马上补充:“其实,日本人并非要消灭中国文化,恰恰相反,校长练习的书法,不也是中国国粹吗?我们提倡忠孝,也是中国文化的精髓嘛!”

甘粕正彦到底老到,比医大校长高明。梁父吟没出声。

甘粕正彦无意中看到丸山彻二桌上有一个小纱布口袋,打开,倒出些手指甲大小的饼干和花花绿绿的糠球,这是专门供应大中学校的糖果袋,这在战时物资极度匮乏的年月,也算是日本高层笼络学生的一种手段和恩赐,甘粕正彦常常对一些时政、国策提出批评,唯发糖果的小事他大加赞扬。他关切地问:“糖果袋能按时发下去吗?”

丸山彻二说:“前几年还行,现在常常难以为继了。”

甘粕正彦问他:“新京医大也能像建大那样,让学生吃上大米、白面吗?让满系学生也同样吃上细粮吗?”

原来,自从新总长作田庄一上任,他在建国大学实行了一系列针对中国学生的怀柔政策。上次学潮的导火索不就是伙食的三六九等吗?日系、朝系学生有细粮吃,满系学生却天天吃高粱米、大馇子,每星期只能改善两次。作田庄一暂时还办不到让中国学生也顿顿吃大米、白面,供应渠道有问题。可他来了一手“机会均等”,每天做二米饭,粗细粮两掺,中日学生一律平等,这一来,作田庄一赢得了一片赞誉声,日系学生纵有不满,人数少,毕竟兴不起风浪。

面对甘粕正彦的发问,丸山彻二很无奈地说:“我们哪有作田总长的气概和本事呀。”甘粕正彦不这么看,他说:“这要靠你们自己努力,必须要让满洲学生感到天皇的恩惠和温暖,感到自己是满洲未来的支柱,就是要有特权,让他们感到温暖。怎么可以不发呢?”

丸山彻二辩解说:“这不是我们能定的,文教部核定的资金日渐萎缩,连发操衣也得学生自己掏腰包了。”

甘粕正彦断然说:“这不行,回头我要照会文教部。”

丸山彻二急忙恭维他:“这真是太好了,只有甘粕先生知道教育的重要。”

一个军事教官拿着个文件夹子在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敢进来。丸山彻二也装看不见。甘粕正彦发现了,对丸山彻二说:“校长先生,有公事尽管办,不要因为我在这里影响了公务。”

丸山彻二这才向外招手:“进来吧。”

教官跨进门,先向甘粕正彦鞠躬,看了梁父吟一眼,再向校长行礼,举着手里的文件夹子,请示丸山彻二,问这个是送警务司还是宪兵队特高课?

丸山彻二突然想起甘粕长官曾是满洲帝国第一任警务司长呢,就礼貌地先请甘粕长官过目。说罢离座,将文件夹子恭恭敬敬地送到甘粕正彦手上。

甘粕正彦打开夹子一看,是学生们用楷体、连笔字写的“日本必胜、中国必亡”的纸张,每张都有学生签名。他翻了一阵问:“让每个学生写这个什么意思?这有决定战局的作用吗?”他的口气充满讽刺。

丸山彻二校长解释说:“在医疗系女一年级甲班制作的飞行辅助木桶验收的时候,发现有一只上头写了八个汉字。属于反日标语。”

“这八个字对我们有利呀!”甘粕正彦的话刚出口,马上明白过来,“我懂了,学生写的是字相同内容却相反的八个字对吗?”

丸山彻二点点头承认:“是的,我不能让学生们照原样写一遍,那我也有罪过了。”

甘粕正彦明白,他是想请警察情报系统通过鉴定笔迹,抓出这个写标语的人。这是很容易查出来的。甘粕正彦当然不会干涉,也主张送去鉴定。在大学里,出现“日本必败,中国必胜”的标语,这本来是很严重的事件,岂能不查个水落石出?不过甘粕正彦想得更远,对学生怀柔重于惩处,怀柔的效果往往会更好,他们并不想在满洲待一段时间就走,人心是至关重要的。他随手把文件夹丢到桌上。

听了甘粕正彦的话丸山彻二又惊讶又新鲜,他过去从来没有这种思维定式,尽管现在还是囫囵吞枣,理解不透甘粕正彦的意思,他却赶忙说:“我全明白了,谢谢长官指教。”

这时换上了朴素学生装的白月朗出现在校长室门外,丸山彻二知道她是甘粕正彦上门来请的贵宾,不敢怠慢,忙讨好地起来招呼:“白小姐快请进来。”

白月朗故意调皮地说:“我还没喊报告呢,再说,校长室是从不允许我们踏入半步的。”这一说,弄得丸山彻二很尴尬。

甘粕正彦就势离座,准备往外走,他说:“那还是不破坏校长规矩的好。”当他发现白月朗不时地在打量看报的梁父吟时说,“白小姐,那天在拍摄现场,你不是见过他吗?这位可是鼎鼎大名……”

梁父吟打断甘粕正彦的话,说:“见是见过,她并不知道我是张三李四。”

白月朗嫣然一笑,忽闪着大眼睛说:“我认识,你不是大作家梁父吟先生吗?”甘粕正彦很意外,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白月朗说:“认识他是在去年,严格说,那不能算相识,我在音乐堂听过梁先生演讲,为给梁先生鼓掌,手都拍红了。”

甘粕正彦以为她夸张地说说而已,拍手笑道:“好啊,又是梁父吟的崇拜者!我都有点嫉妒了。”几个人都笑了。

甘粕正彦说:“我们走吧。”

丸山彻二连忙挽留说:“这么忙,非得马上就走吗?我本来应当请甘粕长官吃顿便餐的。当然白小姐作陪了,难道长官不给我这个面子吗?”

甘粕正彦已大步走出去,正要登车的甘粕正彦半真半假地说:“若是白小姐愿意吃请,我不是不能考虑。”丸山彻二真的寄予希望地掉头去看白月朗。白月朗倚在车门上回望,二楼教室的窗户大敞开着,陈菊荣、张云峰和同学们全拥挤在窗口,笑着向她招手,白月朗也向他们摆手,她用揶揄的口吻打趣丸山彻二校长说:“请我一个人行,若把我们一年甲班全班都一起请才行,最好上国都大饭店或武藏野料理,我会赏光的。”甘粕正彦哈哈大笑,弄得丸山彻二没法表态,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三人上了奥斯汀汽车,疾驶而去。

3

傍晚的建国大学人工湖畔,常给人一种朦胧的感觉。林木沐浴在霞光里,水汽在绿树丛中流淌,看书的大学生们时隐时现。李贵和张云岫都拿着一本书,漫步在夕阳余晖里,围着栽植着垂柳和落叶松的湖堤走。李贵几次想张口说话,一见张云岫不爱兜揽的样子又欲言又止。张云岫还是忍住了,既是李贵主动约自己出来,不会是一言不发地散步吧?他有这个雅兴吗?

李贵尴尬地笑笑,突然冒出一句:“我知道,大家都看不起我。”这从哪儿说起?张云岫说谁也没看不起他呀。再往前走,张云岫看见白刃正坐在蒲草丛前边看书,蒲棒已经有三寸长了,抽出绿叶,像一根根香棒。张云岫便向他打了个招呼。

白刃也同李贵打招呼说:“这位同学好像姓李,也是你们班的吧?”

李贵忙说:“是,我叫李贵,你不认识我,你是学生自治会会长,我认识你。”

白刃笑笑说:“出来走走好,湖边空气多好啊。”这纯粹是敷衍了。他们二人又沿着湖边往前走。

李贵说话的口气有点自怨自艾:“大家也是该看不起我,我承认自己胆小,想大,大不起来呀!没办法,贫寒人家出身,没见过世面,又没有撑腰的,能进建大,知足了,恨不得天天烧高香,生怕有什么闪失。”

张云岫倒很宽厚,他安慰李贵:“你不必自责,各有各的活法,没人怪你。我知道你只希望平平安安地混到卒业,弄个县长当,已是平步青云,都够本了。”

张云岫字字句句都说到李贵心里去了。李贵不由得脸红。上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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