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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归真录-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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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仲乍见家乡,抬步向前和人招呼,却见那人视若无睹,一头往费仲身上撞来,费仲急待要躲闪,那人已穿过那身子,往西去了,费仲骇出一身冷汗,回头要问那婆婆,却见侯府大门洞开,有几名仆婢扶着一位小姐,袅袅婷婷,走出门来。
费尤二人看那小姐相貌,但觉脑中嗡然一响,热血上冲,你道为何?原来那小姐相貌,与受辛所画一模一样,那妩媚动人之处,更是丹青不能描摹。
小姐出了门,有家将抬了轿过来,仆婢扶小姐上轿,家人叫声:“小姐起轿,闲人回避!”行人都立在两边,轿夫抬起轿子,如飞走去。费、尤二人怔怔呆呆,只听那婆婆声音在耳边道:“这是苏家小姐,小字妲己,年方一十六岁,二位大夫欲访画上之人,只此便是。”说到此处,忽听有人“嗤”的一声冷笑,一阵白光闪过,冀州景象已消,原来还在费府大堂之上。
费尤二人惊疑不定,听得门外有歌声传来,众人往外看时,便见先前那红衣道人一拐一拐,拄着黑纹藤杖,正从门首经过,背上琵琶却已不见。费、尤二人大怒:“这妖道,正要寻你,不想自己撞上门来。”喝令军士“拿下这妖道!”军士按刀执戈,如狼似虎,扑向那道人,那道人嘻嘻一笑,只一闪,那些军士都落了空,都扑在一起,道人拍手唱道:“妖氛秽乱宫庭,圣德播扬西土。要知血染朝歌,戊午岁中甲子。”拖藤杖往西便走,只听那婆婆喝声:“休走!”持竹杖在后急追。待那些军士从地上挣起来,道人与婆婆俱已失了所在,费、尤二人怏怏作罢。好在已访得绝色所在,不敢耽搁,急进宫来见受辛,如此这般,将情形禀明,受辛大喜,随命费、尤二人为特使,连夜出发,往冀州问冀州侯苏护取女进宫,两人领命,打点上路不提。
却说那婆婆赶道人,前走的如风驰,后赶的如电掣,无移时已到朝歌西城,但见城门已然落锁,城头角声呜呜,暮霭满天,归鸦数点,哑哑而飞,道人到了此处,哈哈一笑,将藤杖一点,身化一道长虹,飞越七丈城墙,径自投向西方落霞光里,那婆婆清叱顿足,化一道白虹,紧紧跟上。只见两道虹光,一先一后,穿过层层暮云,划空疾行。
半晌,道人见甩不脱婆婆,霍然顿住虹光,扶杖而立,道:“兀那婆子,你追我作甚。”只见他面貌已变,眼也不盲,腿也不瘸,修眉凤目,俊秀异常,头发漆黑,身形颀长挺拔,立在重重火烧云里,映着金红落日,身周如有劫火飞腾缭绕。那婆婆冷笑一声,也显出真身,只见她一袭白衣,长眉入鬓,飘飘若仙,正是女娇。
长风浩浩,女娇广袖翻飞不已,森然寒声道:“帝鸿,你这恶贼,奸伪无比,这当口尚且明知故问。”那道人微微一愕,继而了然大笑:“我亦非帝鸿,帝鸿亦非我,你莫要弄错了。”“恶贼毒计杀我夫君,今日怎地不敢承认?奸贼,你纳命来!”霍地双掌一错,在胸前急速划了一个十字,但见虚空破开,四道黑线纵横交错,便向那道人割去。她借轩辕坟之地利隐修六百年,内丹已然圆满,一身法力亦恢复了七八成,今日乍见仇人,焉得不怒,一见面便使出这开天剖玉术,要取仇人性命。四道黑线乃女娇以本命真元破开虚空,借混沌原力以攻敌手,无坚不摧,无物不破。只见四道黑线呜呜低鸣,将万重火云一分为四,刹那间已及道人之身,道人挺了挺胸,傲然不避,四道黑线,闪电般交叉切过,道人身躯已作四截,女娇亦是洪荒成道,虽未将帝鸿放在眼里,却未曾想如此容易,微一愣神,却见道人哈哈大笑,四道黑线如刀过水,道人身躯依旧合在一处。女娇脸色微变,心道:六百年不见,这奸贼道行倒是见长。往前踏出一步,发声尖啸,此乃九幽摄魄魔音,啸声一起,周天风起,四方云涌,尖厉的狐鸣冲天彻地,如海啸,如惊雷,如天崩,如地陷,一浪高过一浪,无边无际,千里金云起伏激荡,将道人团团困住,道人如波中一叶,摇摇晃晃,手抚胸口,蹙额皱眉,似是痛苦异常。女娇今日立意要留下仇人性命,为大禹复仇,哪里容道人喘息,啸声未绝,女娇摇了摇头,身后陡然出现九道白气,有数百丈高下,夭矫挺折,如龙如蛇,一齐向道人呼啸怒卷而至。道人忽地诡异一笑,按在胸前的手掌倏然高高扬起,将一物抛在空中,原来是一面赤铜古镜,那铜镜在空中团团飞旋,翼翼飞腾,金芒四射,有如烈日当空,无数太阳乌带着熊熊火焰,从镜中纷纷飞出,与那九道白气斗在一处,一时空中乌鸣羽飞,焰火滚滚。女娇身穿冰绡衣,任四周劫火燎天,浑然不惧,双臂一张,那九道白气中射出道道白芒,见风就化为一条条晶莹剔透的无角螭龙,俱只有三尺长短,满空往来游动,所过之处寒气森森,千万太阳乌口碰太阳真火,爪抓翅扑,与冰魂螭龙厮打不已。风雷怒吼,水火荡漾,女娇脚踏风云,掣出轩辕剑,高举过顶,黑气苍苍,破天下击,道人将黑纹藤杖晃了一晃,化作一柄长剑,直下而上,来格轩辕剑,只听锵然一声响亮,道人长剑如蝶飞碎,轩辕剑毫无阻滞,如电光霹雳,霍然划下,将道人斩为两半,数片乌金翎毛飘转飞旋,满天太阳乌悲声齐鸣,一瞬间化为乌有,赤乌镜从空中滴溜溜坠将下来。文命,我今日取了这狗贼性命!女娇劈出这一剑,脸上红晕微现,正欲伸手接住赤乌镜,心头警兆忽现,霍然转身,只见道人立在里许之外,手中托着一个大红葫芦,葫芦内里边一道白光如线,起在空中,现出七寸五分横在白光顶上,有眼有翅。道人口里道:“请宝贝转身!”那物在白光顶上一转,女娇心知不好,急抽身闪躲,未曾完全躲得开,那白光无形无质,早将女娇身后一道白气斩去半截,女娇大叫一声,血雨满空飞洒,现出白狐原形,身后九尾已有一尾从中而断,一时间无力动弹。道人立在无边火云之上,发髻散乱,面色青白,大口喘息,袖口一张,赤乌镜如鸟投林,飞入道人袍袖。原来他虽使狡计,以身外化身之术偷袭伤了女娇,亦已竭尽全力,心中思量:却要不要取这白狐性命。忽见女娇怀中轩辕剑剑身急振,苍然龙吟,雄浑之极,一道清光从剑上腾起,荡开云雾,化为一高大人形,龙行虎步,双目如电,将手一招,轩辕剑跳入掌中,那人横剑当胸,剑吐千丈青炁,向道人拦腰斩来。道人一见此人相貌,脸色大变,他与东君系出同源,如何不识此人,骇得魂飞天外,一时间不及细辩其中玄妙,急晃身化作长虹,瞬息已在万里之外。
那人收剑弯腰,手指轻轻抚过女娇脸颊,有一滴眼泪从虚无中流出,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女娇额头。女娇迷迷糊糊,若有所感,双目微微睁开一线,忽见此人容颜就在眼前,一喜而醒,大叫:文命!伸手去捉那人手臂,却捉了个空,那人脸上闪过一阵哀戚之色,身形忽而荡漾模糊,须臾消失在虚空中。
女娇坐起身来,复了人形,白衣上血迹鲜艳,犹如缤纷落英,捧着轩辕剑,将冰凉的剑身贴在脸颊上,喃喃低唤:文命!文命!剑身微微振动,清光忽明忽暗。

第二十六章 狐兮狐兮狐不归

受辛七年九月初一,恩州驿。
夜庞大的身躯仿佛一头巨大的怪兽,将世间的一切吞噬。
“是时候了,小玄。”高处,深沉的黑暗里,一个声音仿佛耳语。
“可是,姑姑……”另一个声音微微有些犹豫。
“怎么了?那软红十丈,尘世繁华,不是你一直以来所向往的么?去罢,小玄,唯有如此,你方能提前达成心愿。”娓娓温婉的声音。
片刻的沉默后,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去,姑姑!”
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漆黑的夜幕中掠过,稍纵即逝。
冷风萧然四旋,下方驿馆中有灯火亮起,隐约传来人声,不过盏茶工夫,复归于沉寂。
受辛七年九月十三日晚,冀州侯苏护奉旨送女妲己到朝歌,在金亭馆驿安置。
原来费仲、尤浑当日领了王命,急马出京,赶到冀州,向冀州侯宣读今上旨意,孰料冀州侯大骂天子好色荒淫,扯碎诏书,将费、尤二人打出冀州。
二人受了这一场羞辱,又恨又愧,不敢就此回朝覆旨,径到崇城见北伯侯崇侯虎,言苏护如此,崇伯怒而发兵,不想交战数日,互有胜负,后竟失利,幼弟黑虎为苏护部将郑伦所擒。侯虎愤恚,将兵马围困冀州,只是不得攻下,费、尤二人忧心如焚,所赖西伯侯姬昌与侯虎、苏护都素有交谊,闻听此事,特命西岐大夫散宜生到冀州下书讲和,双方竟而罢兵,化干戈为玉帛,一场大乱消于无形,苏护因此送女到朝歌见君。
六十年来,侯虎威加海内,诸侯敬惮,经此一事,天下知崇伯已老,无能为矣,而西伯姬昌令名达于四方,隐然而为西北四百诸侯之长,受辛懵懂,不知其理,兀自欢喜,诏敕发下,北伯、西伯、费仲、尤浑各有赏赐加封。
受辛七年九月十五日,天子升殿,苏护偕女上殿面君。
九龙桥上,一女云鬓高挽,素色衣裙,不施粉黛,款款行来,一路云烟叆叇,暗香浮动,宫中数千侍卫,息为之窒,目光迷蒙,不离左右。
至九间殿滴水檐前,妲己高擎牙笏,进礼下拜:“罪臣之女妲己,愿天子万年!”莺莺娇软,脉脉情多,只这一声,风过春江,万里潮来,卷入受辛心底。受辛神魂飘荡,紧紧按住龙书案,站起身来,俯身向前,颤声道:“平身抬头!”妲己应声盈盈起立:“谢陛下!”素面轻抬,眼溜清波,受辛忘了呼吸,呆呆而立,妲己目视君王,含情一笑,九间大殿上一瞬间云开月明,皎然孤光,太液莲飞,清扬婉兮,山河失色,烟笼水凝,家国何在?不但受辛失态,满朝君臣无不目荡神驰,殿中寂寂无声,连苏护在旁,亦感心旌动摇,殊难自制,强加遏抑,心中大是疑惑:吾女生长闺中,含苞未放,何时竟妍媚如斯耶?
良久,受辛稍复神志,令左右宫妃:“挽苏娘娘进寿仙宫,候朕回宫。”又叫当驾官传旨:“赦苏护满门无罪,听朕加封:官还旧职,国戚新增,每月加俸二千石,显庆殿筵宴三日,众百官首相庆贺皇亲,夸官三日。文官二员、武官三员送卿荣归故地。”苏护谢恩下殿,天子还宫,同妲己在寿仙宫筵宴,当夜成就凤友鸾交,恩爱如同胶漆。自此而后,受辛将六宫粉黛,看得瓦砾土块一般,独与妲己朝朝宴乐,夜夜欢娱,正合后人白乐天之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朝政隳堕,章奏混淆,不觉光阴瞬息,日月如梭,已到岁末年关,八年正旦,有五色凤凰自九天之上降于岐山,清鸣相和,声闻千里,西北远近诸侯进表西岐称贺,当有崇伯侯虎报到朝歌,受辛不以为意,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彼昌何为?”群臣退朝,摇头叹息:“王不可谏矣!”
东海流波,万里鲸涛,波涛之间,一席浮于海面,随波起伏,几人坐于席上,面前摆了些猩唇象髓之类,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只听一名苍髯道人高声道:“申公老友,三位掌教老爷齐聚碧游宫,立下封神榜,却不知究竟何人可得三位老爷青眼,兴周灭商,斩将封神,成那万世功业也?”言下颇有艳羡之意,对面一名清俊黑衣道人高冠举酒,微笑不答。旁边一名白衣文士甚是机灵,见清俊道人如此神色,折扇轻摇,拈着唇边几撇黑须,笑道:“凌虚道兄,你怎恁地没有眼力见儿。申道兄乃元始老爷亲传高足,咱们教主、几位师兄平日都颇喜欢看重,一身而得两位教主青睐,除申道兄外,我两教之中更有何人?这封神大任,除申道兄外,别无其人,不问可知。”清俊道人自己心中亦正是作如此想,见卧龙先生恭维,洋洋自得,假意谦道:“我入门未久,道行浅薄,怎能担此重寄,卧龙道兄休得取笑。”苍髯道士听了卧龙先生所言,恍(书)然(网)大悟,高声嚷道:“申公老友,休得拿腔作势,瞒哄我等,老友将来荣膺重任,建不朽功业,却不可忘记我们几个老兄弟啊!”卧龙先生也道:“正是,我等都要仰仗申道兄提携!来,来,来,申道兄,我敬你一杯。”亲将清俊道人面前酒杯斟满,举杯相邀,那苍髯道士凌虚子不甘落后,也举起杯来。三人杯碰一处,道一声:“干!”仰脖一饮而尽,相顾大笑。
凌虚子酒酣,拍腿作歌:“鲸吸鳌吞数百杯,玉山谁起复谁颓。醒时两袂天风吟,一朵红云海上来。”卧龙先生持扇半掩面目,双颊晕红,醉眼乜斜,翩翩起舞,口中亦唱道:“曾经天上三千劫,又在人间九百年。腰下剑锋横紫电,炉中丹焰起苍烟。才骑白鹿过沧海,复跨青牛入洞天。小技等闲聊作戏,无人知我是真仙。”眼波横过两人,竟颇有妩媚之意,凌虚子被他眼色一勾,也站起来,手舞足蹈,踉跄相对歌舞。清俊道人看着二人,脸有嘲讽之意:你一小小白花蛇儿,伏气吞烟,未窥堂奥,不成道德,却也敢胡吹大气,自称真仙,那青牛也是你这长虫骑得的么?心中暗笑,口内不言,也以金箸击打面前酒壶,摇头晃脑,歌啸相和。
这清俊道人正是申公豹,因凌虚子、卧龙先生两人在碧游门下听讲,申公豹亦常往来碧游,偶遇二人,只说自己就是申公,因机缘凑合,得元始垂青,拜在门下,习得秘法,脱胎换骨,返老还童,那二怪虽然成精年久,终是蠢物,心思单纯,见他气息神情,巫蛊左术与申公无异,不疑有他,依旧把他做老友往来,又因申公豹天赋异禀,又得教主宠溺,几百年来道行见识已远出两人之上,因此上两人平素就把申公豹巴结得紧,此刻见申公豹有份封神,名垂千秋,更是着意奉承,也不消多说。
三人饮罢多时,俱喝得大醉,冠斜袍绽,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拱手作别,凌虚子兀自口中嘟嚷:“申公老友,你有发达之日,万不可忘却兄弟。”申公豹哈哈而笑:“一定,一定,两位道兄放心!”两人驾着风雾,往碧游宫外岛去了,申公豹歪歪扭扭,将波上酒席一兜儿笼入袖中,也纵起清风,要回昆仑山去。
天风浩然,申公豹在云端摇摇摆摆,本拟回昆仑山,不想醉眼朦胧,走岔了路,欲往东方,反转向北海边上,将近岸边。忽然一阵风迎面吹来,甚是凶恶:猎猎荒原万木平,忽然拔起势纵横。半天日月吹无影,大地山河动有声。妖云黑火,周围旋绕,淅凛凛寒风扑面,清冷冷恶气侵人,悲风影里露双睛,一似金灯在惨雾之中;黑气丛中探四爪,浑如钢钩出紫霞之外;尾摆头摇如狴犴;狰狞雄猛似狻猊。公豹被这恶风一吹,酒醒了大半,看眼前这等景象,不惊反喜:“看来的这阵势,倒像是我从前的勾当儿!”只见黑云妖火中,“呜哗”一声怪啸,窜出一头斑斓黑虎,双睛碧绿,剪尾摇头,便要来扑公豹,若在从前,公豹见了此虎,也有几分悚惧,这时修得玉虚正法,哪里还怕这小小虎怪?笑骂一声:“这畜生好生不知眼色,却来捞你家祖宗!”将二指一弹,一道符印迎风化作四点火光,飞入那黑虎四足,那虎脚筋俱蜷拢来,滚落在海边浅水里,狂呼痛吼,滚来滚去,激起满天水花,也不知压死了多少鱼虾螃蟹。申公豹降下云雾,凌空一抓,将那虎提上岸来,扔在尘埃,在顶上一拍,那虎就站起来,浑身干爽,并无一丝水珠,浑身皮毛乌黑油亮,身姿矫健。公豹喜道:“这泼虎好身段,倒也不减贫道当年!”跨上虎背,叫声“起!”那虎却也有数百年火候,且不服人,见四肢疼痛已去,只道道人伎俩只限于此,道人叫起,它起是起了,却弓背一颠,铁鞭也似的虎尾向公豹夹后脑抽来。申公豹见虎尾打来,竟不闪避,只见他身影一虚,块块黑雾散向四方,那虎尾如刀入水,径自抽过,公豹哈哈一笑,黑雾急聚拢来,依旧是个道人,那虎一击落空,把尾巴一甩,烈风如刀,欲再打来。申公豹见这黑虎桀骜不驯,不怒反喜,叫声“好虎,有你祖宗门风!”鼻子里哼的一声,迸出一道金光,似蛇身短,似虫有翅,乃是公豹六百年养成神蛊:金翅冰蚕。那金蚕飞在空中,嗡的一振六翼,竟从黑虎泥丸宫里飞入。那黑虎浑身一震,碧眼中闪出莫大恐惧,再不敢动,申公豹拍了拍黑虎脑门:“乖虎儿,如今你可老实了罢?我们家去。”那虎纵身一跃,起在空中,四足下风生云涌,载着公豹,往东而来。
也不过行过百余里,忽闻前面战鼓雷鸣,兽嗥震天,尘土飞空,山摇地动,一大片野兽密密层层,乌云也似的占住一处山坡:熊罴虎豹、狻猊白泽、野猪狐狸、长蛇蟒鳄,光怪陆离,应有尽有,尽皆顶盔戴甲,手持刀枪。山下千军万马,甲光映日,杀气腾腾将这座高山团团围住,人马如潮,奔腾上下,箭如飞蝗,矛如密林。那些野兽舍死忘生,与山下军马厮杀,山上却有四只大猿,手持四色旗号,来回舞动,调度指挥,因此群兽虽然步步后退,章法不乱,尚能支持。
“你这泼虎原来是从此处逃来?”申公豹勒住黑虎,停在空中,揪了揪那虎耳朵,那黑虎将头点了三点,便是回答。
申公豹再看那山上,见四只大猿身后,黄罗伞盖之下,还坐了一头黑猿,戴冲天冠,金甲黄袍,旁边立着一杆蟠龙金枪。有几个猴姬簇拥前后,捶背揉腰,又将桌上樱桃杨梅嚼得稀烂,用嘴喂于那金甲人猿,那人猿看着山下万兽苦战,意态闲适,不时在猴姬身上捞摸几把,那些猴姬咯咯尖笑。
又看山下万军阵前,十面囚牛大鼓一字排开,十名鬼方力士,个个身高数丈,精赤上身,肌肉块块凸起,头戴青铜饕餮虎纹面具,手持牛骨鼓槌,汗流遍体,奋槌击鼓,鼓面上爆起道道雷火,鼓声惊天动地,高天上乌云急卷翻涌,滚滚而来,登时将阳光遮住,天色昏黑,风声啸吼,建木大旗上玄色凤鸟怒张凤翼,傲立风中,猎猎鼓舞。大纛旗下,三骑伫立,当先一人头戴九霄烈焰冠,额生立目,苍青色长髯飘扬舒卷,座下墨麒麟不动如山,其人正是成汤太师闻仲,辅佐三朝六十余年,声威赫赫,布于四方。
申公豹久在碧游门下往来,见闻太师也是熟识,且不忙回去,住虎隐于乌云之中看他两军交战。

第二十七章 北海征人今日还

满天上乌云滚涌,已将那高山尽数盖住,云中金蛇流走,雷声闷闷不绝,闻太师将右手金鞭一举,一道霹雳划破苍穹,三军齐声高唱:“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原本强攻山头的众军万骑扬尘,杂沓下山,归于本队,弓弩手也不再射箭。太师左右吉立、余庆突前而出,发声高歌,穿云裂石:“一剑斩破山河断,十万铁骑男儿胆!九天玄鸟舞碧霄,三千诸候万邦降!”万军齐和,万马奋蹄,金铁铿锵:“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赫赫厥声,濯濯厥灵。”歌声马蹄,如洪涛,如海潮,茫茫漫过高山,群峰颤抖,山头万兽怒吼相抗,只是克压不住。
吉立、余庆单手持枪,两骑在阵前交叉奔过,扬掌一击,倏而分开,立于阵前,怒目长啸,满头长发根根竖起,将长枪一指山头,手腕急震,周遭空气激荡,只见两人枪身上泛起矛影重重,千条万条,白气森森,咻咻咻咻,连续不断急射而出,投入兽群。群兽虽然个个皮糙肉厚,又穿了盔甲,兀自抵挡不住,狼嗥虎啸,血肉横飞。闻太师在山下,将手中雌雄雷霆鞭抛出,两鞭铿然长吟,现了龙形,苍须青鳞,长千百丈,曲折盘旋,冲入顶上乌云,涡旋蟒然,云中青雷血电,如火如雨,纷纷落下,激起千万道烟柱,万兽大乱,狂奔猛突,不绝倒地,化为黑雾散去,血腥味,焦糊味四下弥漫。申公豹座下黑豹虽然身在空中,离得甚远,却也异常不安,不住扬足甩尾,鼻中黑气吞吐,申公豹手抚黑虎顶上皮毛,柔声安慰:“乖虎儿,莫怕,莫怕!”只见山头四头大猿也已被雷火击中,掌中大旗火光熊熊延烧而下,顷刻间裹住大猿全身,便如四支人猿火炬,照亮天空,四猿全身皮肉吱吱作响,浓烟滚滚,只是屹立不倒,兀自将四面火旗来回挥动。
申公豹不禁击掌而赞:“这四只人猿倒也义烈!”五六名猿姬抱住山头那金甲人猿,瑟瑟发抖,金甲人猿目视儿郎惨状,再坐不住,霍然甩开猿姬,站起身来,仰天厉啸,甲胄下透出层层昏黄光流,如洪水一般奔腾下山,所过处火灭烟消,数万群兽死里逃生,摇晃立起。云中两头神龙见状大怒,张牙舞爪,猛扑下来,舒爪来抓人猿,人猿冷笑,拔起蟠龙金枪,荡起黄晕万重,扶摇之上,敌住两龙,两龙不得下来,甩尾长吟,张开巨口,条条雷火喷薄而出,那人猿周身幽黄光影越发浓重,雷火落入黄光影里,无影无踪。人猿单臂金枪与两龙相斗,一声呼哨,十余头硕大猛犸从兽群里奔出,前膝跪下,将头颅垂在人猿身前,人猿右掌轻轻插入猛犸头颅,掏出热腾腾的象脑,放入口中大嚼不已。吃了数头,人猿目中似有九幽鬼火闪耀,又是一声厉啸,收掌当胸,平推而出,山头上黄光如潮,咆哮碰撞,浊浪翻腾,急冲下山,黄泉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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