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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归真录-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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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应命而去,不多时,玄奘宽袍大袖,清容秀逸,飘然上殿。
“陛下。”玄奘合十躬身为礼。
今晨玄奘出关,见太极宫上有异象发生,主人皇有大危之事,连忙打马进宫,宫中侍卫早得吩咐,不肯为他通禀,玄奘见不到当今皇帝,站在宫门之前,心焦不已,隐隐听见北面玄武门方向人马嘶喊之声,更是忧心如焚,不住合掌祈祷。至寅卯之分,天将破晓,太极宫上三道血矢忽然消失,郁郁王气一黯复明,光炽更胜往昔,玄奘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李世民性命无忧,已可断言,所以便安心在宫外等候。
时近正午,诸事已定,玄奘又请内监入内通报,这才蒙李世民接见。
“法师请坐。”李世民此时也已坐下身来。
玄奘又向诸公大臣一一作礼,这才坐下。
“法师如此人品,何以委身释教?如道流者,神通甚广,甚可护国利民。”这次李世民险死还生,却是多亏岐晖多方设法,以竹代身,方才得免大祸,无怪李世民有此一言。
玄奘不答,却反问道:“陛下尊为天子,掌握移山倒海之力,一切所思悉能成办,十道四百州亿兆生民,或生或杀,皆在陛下一念之间,虽仙真神通,亦有不及陛下之处。虽然,可能免陛下今日之忧烦?”
“法师不得无礼。”长孙无忌低声喝道。
李世民抬手止住长孙无忌,又向玄奘说道:“人生在世,忧多乐少,本来便是如此,佛便能教人以解忧之方么?”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离爱果然无忧,可是,若离爱无忧,岂非等同草木死灰?罢了,法师,今日宫中有事,法师想必也有所闻。”
“奘大概知道了一些。”
“朕为此心劳力瘁,法师睿智通达,明晓世事,此来必有以教我。”
“不敢。”玄奘合掌,“陛下请讲。”
“法师,沙竭罗这个名字,就是你为承乾取的。法师,你说说看,承乾做下这种事情,朕该如何处置?”
“诸公在此,奘一介方外之人,岂敢妄言朝廷大事。”
李世民环视群臣,苦笑道:“他们都不愿说,承乾是你的弟子,法师何妨一言。”
“如此,奘有僭了。”玄奘再度合掌,“依奘之见,使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矣。”
“我不失为慈父,慈父,慈父……”李世民反复念着这几个字眼,“好,这样,就依法师所言。”
“奘惶恐。”
“承乾现在右领军府,法师,你与敬德前去,领他出来,就让他随法师出家吧。”
“陛下慈恩,谨如陛下所命。”玄奘起身作礼,与尉迟敬德一起退出殿外。
李世民坐在榻上,神情悲戚,几茎白发亮晶晶的,探出鬓角。
昔年他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逼父退居,固然是人欲所至,但心中也自有一番勃勃雄心,要随他意志,一统四夷,使大唐成为前所未有之大国,故此即位之后励精图治,国力果然大昌。
在他心中,总是以为,一切事情,他都能比父亲李渊当年做得更好。
不想今日之事,子欲弑父,弟欲杀兄,竟与十二年前一般无二。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
过去玄奘曾经对他说过的一首偈颂浮上心头,那所谓的因果报应竟来得这般快么。
李世民悲哀的左右看去。
“事已至此,承乾悖逆,泰亦凶险,诸公以为谁可当大任者?”
群臣不答,长孙无忌独道:“晋王仁孝,天下属心久矣。”
李世民道:“‘生子如狼,犹恐如羊’,稚奴虽仁,性弱,朕甚忧之。”
无忌道:“陛下神武,乃拨乱之才,晋王仁恕,实守文之德;性情虽异,各当其分,这正是大唐的福分。”
李世民目视群臣:“诸公以为如何?”
群臣都道:“司徒之言有理,晋王仁孝,合当承继大业。”
李世民道:“诸公的意思,朕知道了。”
弘福寺内,大雄宝殿,琉璃灯光映照之下,世尊的青铜圣像宝相庄严,二目微开,俯视阎浮世界,充满了悲悯之意。
“师父,我……”承乾在佛前披发长跪。
“沙竭罗,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玄奘站在一旁,低头看着承乾,只见他泥丸宫中魔气氤氲,隐隐成莲花之状,只是含苞未放。
玄奘低低叹了口气。
这时殿外僧人入报:“尉迟上人来了。”
玄奘连忙出殿迎接。
不多时,笑声朗朗,玄奘搀着一名白眉碧眼的年老僧人,走进殿来。
“沙竭罗,这位是尉迟乙僧大师,你见过了。”玄奘道。
“见过大师。”承乾合掌行礼,乙僧亦合掌还礼,“不敢当。”
乙僧乃于阗王族,与父尉迟跋质那,兄尉迟甲僧,于隋仁寿初年远来中华,俱以画名见重于当世。
乙僧画技尤精,如今年过八十,声名早已远出当年乃父乃兄之上,与阎立本并驾齐驱,所画之佛菩萨圣容独步当时,天下堪称再无颉颃之人,承乾也是早闻其名,自然不敢怠慢。
“沙竭罗,你将上衣揭开了。”玄奘吩咐。
承乾依言将上衣掀开,露出背脊,俯下身去。
“上人,可以开始了。”玄奘转头对乙僧道。
乙僧点点头,小沙弥端上笔墨。
乙僧提笔在手,低首凝思。
“即时如来,将罢法座,于狮子床,揽七宝几,回紫金山,再来凭倚。普告大众及阿难言‘汝等有学,缘觉声闻。今日回心,趣大菩提。无上妙觉,吾今已说真修行法。’”
玄奘在蒲团上坐下,缓缓念诵经文。
“汝犹未识,修奢摩他,毗婆舍那。微细魔事,魔境现前,汝不能识。洗心非正,落于邪见。或汝阴魔,或复天魔,或著鬼神,或遭魑魅,心中不明,认贼为子。
……
汝应谛听,吾今为汝,仔细分别。
……
又以此心,内外精研。其时魂魄,意志精神,除执受身,余皆涉入,互为宾主。忽于空中,闻说法声,或闻十方,同敷密义,此名精魄。递相离合,成就善种,暂得如是,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
又以此心,澄露皎彻。内光发明,十方遍作,阎浮檀色。一切种类,化为如来。于时忽见,毗卢遮那,踞天光台。千佛围绕,百亿国土,及与莲华,俱时出现,此名心魂,灵悟所染,心光研明,照诸世界,暂得如是。非为圣证,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
这是楞严经,乃当年智者大师一十八年拜求、般剌密帝割臂密携东来、而于末法之际将最先隐灭的“圆如来之密因、具菩萨之万行”的无上了义宝经,最具伏魔降心之效,玄奘此时诵来清朗澄澈,直入天穹。
承乾只觉心头种种妄想痴念渐渐止息,身意清净,安和无限。
经声中,乙僧饱蘸墨色,开始在承乾背上作画。
经声回荡,渐渐有极柔和、极宁静的白光从玄奘身上散发出来,充盈在殿内,水波般微微荡漾。
乙僧碧眼微光,白眉低垂,全神作画,千手千眼的菩萨圣像在承乾背上一点点展露出来。
红莲宝座月轮之上,大慈大悲的菩萨头戴七宝佛冠,身披璎珞妙宝天衣,千臂千手如花枝般在身周盛开,一一手中皆有一清净宝目,一一眼中皆有一五色莲花,一一莲花中皆有一佛趺坐。
流云变幻,菩萨风采万千,乘骑高飞,有大庄严,有大慈悲,有大智能,有大神通,精妙之处,莫可名状。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南无萨婆,勃陀勃地,萨跢鞞弊。南无萨多南,三藐三菩陀,俱知喃。娑舍啰婆迦,僧伽喃,南无卢鸡阿罗汉哆喃。南无苏卢多波那喃。南无娑羯唎陀伽弥喃。南无卢鸡三藐伽哆喃。三藐伽波啰,底波多那喃。南无提婆离瑟赧。南无悉陀耶,毗地耶,陀啰离瑟赧。舍波奴,揭啰诃,娑诃娑啰摩他喃。南无跋啰诃摩尼。南无因陀啰耶。南无婆伽婆帝。嚧陀啰耶。乌摩般帝。……”
玄奘开始讽诵楞严秘密咒,随着他的念诵,金色的咒文一个一个从虚空中浮现出来,在中央藻井下一层层螺旋堆叠,形如莲花宝幢,次第而下,一层、二层、三层、四层……
金色的首楞严宝幢悬在承乾上方,承乾顶上那一朵氤氲的魔莲渐渐黯淡,虚无,终至渺不可见。
乙僧凝神运笔,吃力之极,汗水从长眉梢头一滴滴落下,未曾触到地面,已在空中化作缭绕的云雾,但他的笔尖却仍然不见丝毫晃动,一笔一画,仍然一丝不苟,端严方正。
蓦然间梵呗一声,击破虚空,玄奘一直清和的声音忽转高昂激越。
“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希有。
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祇获法身。
愿今得果成宝王,还度如是恒沙众。
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
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先入。
如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泥洹。
大雄大力大慈悲,希更审除微细惑。
令我早登无上觉,于十方界坐道场。
舜若多性可销亡,烁迦罗心无动转。”
所谓首楞严者,谓一切事究竟坚固。首楞严大定,无有入、住、出之分,为一切定中之王,能统百千三昧,
噹。
铜钟振动。
乙僧笔锋倏然收回,楞严伏魔变的最后一笔终于完成。
满殿的白光宝幢忽然化为一束光柱,向承乾低伏的身躯罩了下去。
千手千眼的菩萨在这一刹那睁开了所有眼睛,灿然的无量佛光透出青铜的殿顶,冲天直上,在黑暗的天宇中熠熠生辉。
苍黑的魔莲枯萎殆尽,消融无余,承乾身躯一震,如受电击,视线霎时模糊。
乙僧再也支持不住,坐倒在地,呼呼喘气不已。
佛光如潮水般退去,小沙弥将承乾的上衣拉下,送入了僧房。
大雄宝殿内,玄奘与乙僧低眉趺坐,各各无语。
明日,有诏,废承乾太子之位,出李泰于东莱,而立晋王李治为太子,诏曰:“自今太子失道,籓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
千万里外,大须弥雪山之巅,无边曼荼罗光轮宝座之上,刹魔圣主忽而破颜轻笑:“汝小小凡僧,身入轮回,自顾不暇,却欲阻我魔众重临世间么?”
身周魔众莫知所谓。
第二十八章 太平真君
大海之东,有国名扶桑,唐武德二年,有海船千艘,甲兵百万,皆张玄鸟旗,自渤海中来,杀其故主,役其人民,自扶桑、扶余、傲来以至渤海,海上生涯皆为其国所制,又与辽东高丽互为表里,常对中原大国有窥视之心。
其王不知来历,自号应神天皇,又名八幡大圣,与母神功皇后同执国柄。
飞鸟殿上,兽香袅袅,深紫色的纱幕一重重垂落下来,遮断了神功皇后和应神天皇的视线。
微风动处,重重帘幕稍稍飘摆,便有光明炽炎,盛大如海,自罅隙间流泻出来,帘内光明深处,隐隐可见两名红衣人肃然端坐,面目手足,俱有无穷无量的光芒自内而外散发出来,教人不敢逼视。
“此番唐廷大变,那李世民一时也难兴征辽之计了,且待来年,我便可完成布置了。”
“那李世民材略非凡,可不是简单的人,当年杨坚身故,天下乱离,我也曾令八幡入彼方世界求事,以为龙战三二十载,或能令我玄鸟复现于世间,讵料玉虚遣李靖等人下世相助,此事终于不成。”
“阐门势大,此事自然不易,那杨坚以龙天之身,乃是西方教下护法,下世为人皇,虽然终于混一了南赡部洲,但不过占了区区数十年气运,旋即败亡,不过一千七百年之期又已临近,三教行当大会,今次却不比往昔了。”
“正是如此。”
帘中两人又低语了一会,微微提高音量,向帘外发问道:“玉依姬有何消息?”
神功皇后和应神天皇伏在帘前:“启禀两位上皇,玉依姬传来消息,言唐宫似有异人,仿佛与那西方教下大有关联。”
“西方教下?终究是不甘心么?”帘中人低低冷笑,过了一晌,说道,“教玉依姬不可轻举妄动,随时将唐宫动静报来即可,其余事情,不要她多理会。”
“是。”神功皇后和应神天皇伏地领命。
帘中人再不说话,紫幕后的光芒渐渐消退,一阵大风吹来,卷起重重纱障,只见帘内空荡荡的,并无人影。
“两位上皇去了。”神功皇后轻声说道,与应神天皇一起直起腰来。
玉容寂寞,黑衣垂裳,依稀却是当年妲己模样,只是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冷峻;那应神天皇高冠宽袍,髭须上卷,相貌威武,颇有龙虎之状。
神功皇后仰天喃喃自语:“苍天,若得天随人愿,得能缺镜重圆,我愿与他共历轮回,世世生生。”转头看去,见八幡目注西南,眼光迥然,放佛神思早就飘到了远方的大陆之上。
在儿子心中,复现祖业,成不世之功,千秋万代,为后人传颂,才是最紧要的吧。
皇后轻轻叹息一声,八幡却未曾察觉母亲的心思,兀自出神向往。
贞观十三年的春天到来了。
高丽联同东海盗匪,屡屡作乱于辽东,李世民本来打算亲征,然而因朝局大变,不得不暂时搁置,转而处理内事。
二月,李世民下诏,以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子太傅,萧瑀为太子太保,李勣为东宫詹事,萧瑀、李勣同中书门下三品。又以左卫大将军李大亮领东宫右卫率,中书侍郎马周为左庶子,吏部侍郎苏勖、中书舍人高季辅为东宫右庶子,刑部侍郎张行成为太子少詹事,谏议大夫褚遂良为太子宾客,东宫辅佐阵容可谓空前强大,远远超出了承乾做太子的时候。
晋王李治已为太子,本应和承乾当年一样,住在东宫,但李世民痛感与承乾父子别居,遂至隔阂日深,酿成人伦之祸,因此李治继为太子之后,李世民特意在寝殿立政殿近旁辟出一个院落,供李治居住。李治往往一月之中倒有半个月住在这里,父子得以朝夕相见,自然情分便亲密了许多,许多事也就不致引起误会。
这一日,李世民如常驾出两仪殿,与群臣商谈政事。
庭中春花灿烂,穆善才手抱琵琶,跪坐在立政殿前台阶之上,仰看浮云,轻拢慢捻,拨弦作歌。
“翩翩兮朱鹭,来泛春塘栖绿树。
羽毛如翦色如染,远飞欲下双翅敛。
……”
弦声清切,响入行云,立政殿宫人都停了手中活计,听穆善才弹而复唱。
初时温柔婉转,柔情万种,渐渐地弦声迫促,如百万金铃旋于玉盘之上,萧寒肃杀之意扑面而来。
“……避人引子入深堑,动处水纹开滟滟。
谁知豪家网尔躯,不如饮啄江海隅。”
众宫人念及身世,都不仅黯然神伤,轻轻发歌相和,思绪悠然,更有人眼角已是泪光盈盈。
一名女子从北苑走来,众宫人远远瞥见这女子,连忙站起身来。
那女子姓武,小名媚娘,贞观十一年春被选入宫,算来入宫只有两年,虽然年纪尚少,只因生得美貌,性情又乖巧伶俐,入宫不久便被封为五品才人,位份虽然不高,却很受皇帝喜爱,常来立政殿左右侍候皇帝起居,众宫人自然不敢怠慢。
“才人。”武才人走近前来,众宫人屈膝为礼,只有穆善才依然怀抱琵琶,弦声不绝。
“善才又作了新曲啊。”武才人笑盈盈问道。
穆善才这才停了琵琶,微微侧身点首为礼:“是。”
将近中午了,春日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武才人身上,她今年才十五岁,身量却已完全长成,修躯挺拔,雪白娇嫩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几同透明,却又隐隐透出莲花一般的嫣红来。
才人长得真美,好像比去年又更胜了好几分,众宫人虽然同为女子,此刻见了这惊人的美貌,却也不禁有点精神恍惚。
立政殿侧,李治在阁中读书,受穆善才琵琶所感,出殿来听,却正看见武才人立于殿前阳光之下,春山眉黛,眼波盈盈,含笑与众宫人说话。
李治呼吸一窒,手中的书卷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连忙弯腰拾起,心慌意乱地退了回去。
众宫人听得响动,回头察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武才人仿佛有点心神不定,匆匆走入殿内,众宫人都散了开去。
立政殿前,穆善才抱着琵琶,依旧跪坐不动,眼角余光所到,露出一丝冷笑。
夜深了。
李世民此时还有贞观初年俭约之风,三更过后,宫里除了几个紧要处,其余地方的灯火都已熄灭,整个太极宫沉没在一片黑暗中。
忽有一柄曲颈玉石琵琶从黑暗中浮出,升上天空,向着北苑缓缓飞去。
武才人就住在北苑,那琵琶到了北苑上方,停住不动,却有无声的音波在周围的空气里荡漾出去。
武才人正在梦寐之中,那音波侵入梦中,武才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不已。
一片昏黑之中,穆善才屈膝端坐,双臂举起,十指飞速拨动。
待这一曲乱神终了,那时此女便受我所制,任我驭使了,穆善才冷冷而笑,但黑暗中自然无人看得见她脸上笑意。
这时却有七色玲珑的浩然毫光从武才人颈项间透射上来,光毫所到,乱神曲仿佛遇到了无形的水晶屏障,再也近不得武才人之身。
穆善才眉头一皱:那是什么?却又不类中土道法。
心下思量,手底却不甘心,无形的琵琶声如飘风骤雨,从空中急落而下,毫光亦于同时大涨,冲上夜天,与琵琶声相持不下。
“妖孽!”一声清厉的叱喝忽而在穆善才心底响起。
那柄玉石琵琶如受大力一击,在空中滚了几滚,落将下来,穆善才纵身跃起,接住琵琶,脸色煞白,喘息了一刻,身形一晃,消失在黑暗中。
“师父,刚才怎么啦?”青灯如豆,蒲团之上,优昙轻声向师父发问。
“没什么。”白衣的比丘尼手持念珠,淡淡说道,顿了一顿,复又说道:“优昙,师父行将归去,以后你要小心在意,守护明空师妹。”
“啊,师父你要去哪里?”优昙惊讶道。
妙贤不答,站起身来,跃入院中,伸手一招,喀的一声轻响,一根竹枝已在手中:“徒儿,来,自今日起,为师授你剑术,也好护我佛正法,光我佛遗教。”
幢幢碧影水幕一般在院中展开来,依稀可见两名女尼缁衣翻飞,转折起纵,飞旋如电,不时传来清脆的喀喀交击之声。
此刻弘福寺内,玄奘垂眉趺坐,深入无际大定,心中蓦然如有所动,站起身来,推门出屋,往太极宫方向看去,七色光毫恰于此时一闪而逝,龙光紫气盘结旋绕,煌煌然并无异状,玄奘低首沉思,并无所得,轻轻摇了摇头,返身入屋。
大鲜卑山雪岭数万里,莽莽横过北俱芦洲。
大鲜卑山之麓,静轮宫风轮八向,露盘璀璨,巍巍然挺出云烟之外。
千乘万骑,青旗一色,东出云中金城,逶迤数十余里,至于静轮宫前。
魏主焘亲披纯青道服,一步步登上数千级的台阶。
静轮宫前,道坛之上,丘处机高冠羽衣,执符持箓,长须飘拂,风采俨然。
两班弟子执拂提炉,鸣钟击磬,此情此景,可谓赫然盛事。
魏主至道坛之前,与群臣一片青袍,深深下拜。
丘处机手托太平玉符,朗声说道:“陛下神武应期,天经下治,当以兵定九州,后文先武,以成太平真君。”
魏主登坛受符已毕,群臣一一上前受箓,魏国百僚,皆为道徒。
仪礼已成,魏主转过身来,向群臣诸军举符示意,司徒崔浩与群臣拜于阶下,山呼万岁:
“陛下神武应期,天经下治。”
太平真君万年。
兵定九州,后文先武。
……”
数日之后,魏主应崔浩所奏,罢废佛教,诏曰:“昔后汉荒君,信惑邪伪,妄假睡梦,事胡妖鬼,以乱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无此也。夸诞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暗君乱主,莫不眩焉。由是政教不行炫#書*網收集整理,礼义大坏,鬼道盛炽,视王者之法,蔑如也。自此以来,代经祸乱,天罚亟行,生民死尽,五服之内,鞠为丘墟,千里萧条,不见人际,皆由于此。朕欲除伪定真,复羲农之治。其一切荡除胡神,灭其踪迹,庶无谢于风氏矣。虽言胡神,皆非真实。至使王法废而不行,盖大奸之魁也。有非常之人,然后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历代之伪物!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佛图形像及胡经,尽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
北魏历代皆崇信佛教,至此佛法尽废,唯余云中金城招提寺一所,以供皇太后窦迦陵礼佛,此外佛寺尽毁,经书尽焚,佛像俱倒,永宁寺供奉的常在不灭、显身于实报土和寂光土的佛尊,文明皇太后亲手制作磨光的十六丈金铜卢遮那佛,乌瑟高耸,为天上云雾所遮;眉间白毫,尊容恰如满月,而今头发被烧落,身体销熔委颓。八万四千种尊容,已如秋月为五重之云遮掩;四十一地之璎珞,恰似夜星被十恶之风所吹。烟尘蔽空,烈焰冲天,目睹者不忍正视,耳闻者为之丧胆。华严、法华之圣教,全无一卷存留。北洲僧人被杀者以数十万计,余者或还俗藏匿,或逃往唐土,魏国上下,皆闻号哭之声。
是岁,乃魏主焘太平真君元年,唐皇李世民贞观十三年。
第二十九章 西行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
弘福寺内,灯烛辉煌。
凄切悲苦的诵经祈请之声连日不绝,而莲台上的世尊结印趺坐,在重重青灰色的烟幕中低眉微笑,仿佛对尘世间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
“百万佛子今遭大难,肝脑涂地,我佛宁不知耶?抑或知而不救耶?”
金刚狮子座前,玄奘面佛振锡悲呼,两班大众不敢应和,只有低头一心诵念世尊圣号:“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东起西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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