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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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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此际他正在施予。
    施予的方法有很多种,以金钱解人之穷困是一种,以武力保持弱小也是一种,以智慧学识为人排难解忧,亦是一种。
    这种事,王小石常做,且还做得不亦乐乎。
    此际他做的,只是语言上的开导,因为罗白乃在思省了几天之后,终于忍不住过来问他:
    “我有一事,憋在心里已久,你可不可以为我解一解?”
    说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一眨,又眨一眨,很真诚可爱的样子。
    王小石看了就笑了:“你说说看,我解解看,你考考我看,我试试看。”
    罗白乃就说:“那天‘大四喜’突击我们,三姑一面应敌,一面大声叱喊什么:‘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的,那到底是啥意思?是咒语吗?还是气功?狮子吼?在那时喊出来,有什么意思?那什么这儿来那儿打、那里来这里打的,可有特别的意思么?”
    王小石道:“你当他说了句白话、空话,也无可不可!”
    这回罗白乃倒是奇道:“这里边不是有大学问吗?怎么又可当是废话了。”
    王小石笑道:“不是说过了呜?平常心就是道,大道理常就是废话。可不是吗?大概你师父必然曾谆谆劝导过你:好好练功,他日基础才能深且厚吧?”
    罗白乃点了点头,“但我不一定听得进去。”
    王小石又说:“那么教你认字的夫子也必然教诲过你:好好读书,他日才可有大作为吧?”
    罗白乃只好答:“有的。可我不一定相信:许多做大事的、发大财、练成绝世武功的人,都不一定念过很多书。”
    王小石道:“这就是了。你师父和老师教你的话,你都不一定听信,可是,里边却有着大道理啊。不能令人信服的大道理,岂非与废话无异?这样说来,六龙三姑边打边说的话,也可能只是些毫无意义的赘词而已。”
    罗白乃眼里的两朵星光又霎呀霎的,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听到了什么、别人做了什么、彼此之间能悟得了什么才是要害。”
    王小石含笑道:“你可说着要害了,不过,其实,也无所谓要害不要害的。要说要害,哪儿都是要害。你说只斩我一只手指,那不是要害吧?但对我的手而言,那是要命的要害了:少了一只手指,便连拳头都握不成了,还拿什么剑?写什么字?你随随便便的站在这儿,既不是山海关,也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当然不是要害,但对一只蚂蚁而言,那就是大大的要害了。因为你可能正踩在他的身上。同样的,说是要害,也言尽不实。你一刀搠我心口,当然是我的要害了,可是就算我死了,这世间没少了我不行的事,日出月落,星移斗转,黄河依样汹涌澎湃,泰山依然一柱擎天,又有何改变?那又算是什么要害?所以,没有要害,也没有什么不要害的。
    罗白乃又听得似懂非懂,却听一人道:“说起要害,你看到我那要命的要害了吧?”
    说话的温六迟。
    他是向王小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罗白乃开始进入“认真栈”的时候,对这店和这店老板都很不以为然。
    他以为这只不过一家随随便便的客栈罢了。
    他也以为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客栈老板而已。
    直至他住下去了,才渐发现有些不一样:
    一般店家只对住店里花钱付账的大爷恭敬巴结,对随从、家丁却瞧不进眼里。
    ——如果说这一行王小石、三姑、温柔等是“主”,那么,自己师徒两人则绝对是作不了“主”的“随员”了。
    这点罗白乃心知肚明,十分清楚。
    不过这店里的人却很不一样。
    店里的人上上下下都无分“尊卑”、“长幼”、“大小”、富贫”,只要住进店里来的,他们都视如贵宾,待之一样的好。
    且殷勤有礼。
    这点可谓少有。
    在江湖上原就最分名位、这种做法算是绝无仅有。
    再住下来,罗白乃就发现这儿有更多的不同。
    例如店家因顾虑到客人在房里舒适走动时的不便,所以准备好方便在房中趿行的布鞋,又在沐浴间、潮湿之地摆好了木屐,让客人不至弄湿或弄脏了脚和鞋子,这点便令罗白乃师徒首开眼界。
    细微之处,也照顾周到,这才令班师之和罗白乃叹为观止:
    譬如上茅厕方便,一般所用的手纸都十分粗糙,几乎可以说:多用几次,便要拉出血来。但这家客栈却连这个都照顾到了,所提供的是细软绵绵质地的纸,简直可媲美能在其上题字写字的宣纸和能在其间刺绣的绢帛。
    班师之师徒二人享受这客栈种种方便,乐陶陶之余,又发现住店的收费不算太昂贵,不禁笑骂低啐过这开店的人:
    “这店家都傻的!这样开店,怎么不去服侍自己的爷去!把客人都纵惯了,看他是不是还免费供吃供住的,还起座泥头塑像立座碑来纪念他!”
    “这下可好了,客人以为有便宜可占,把这儿当家了不走了,真是傻瓜蛋!”
    他们嘀咕多了,王小石听到了一次,就笑着问了一句:
    “你们看,这儿旺么?”
    班师之当然不用看便作了回答:“人可多呢,简直水泄不通。”
    王小石提示道:“店家只是细心一些,对客人多些儿关照,就招来了这么多的客人,而且辗转相传,口碑愈好,风评愈佳,这就赚了不少钱财,就拿这本儿来扩充营本,加强福利,到头来,客人受益,店家盈利,可不是两家便宜、大家高兴么?”
    罗白乃听了,还要“死鸡撑饭盖”的说:“这家店和这傻店家的……都能赚呀?”
    王小石笑说了这么一句话:“能赚。当然能赚,每年还赚不少,且愈赚愈多呢。记住:世上是没有会赚钱的傻瓜的。”
    ——世上是没有会赚钱的傻瓜的。
    正如世上不会有白送给你的江山,从来未克服过困难的伟人,白吃的午餐……一样。
    但还是有例外的。
    世上毕竟会有瞪着眼的瞎子、事实摆在眼前也照样歪曲的谎言、有一张嘴却不能说话的哑吧。
    有的。
    甚至偶尔也会有白吃的午饭。
    还有平白送给你的江山。
    ——像世裔承传的皇位便是一例:当然,也有的是似巴不得把自己本来巩固的基业砸毁砸烂方才甘心的皇帝和领袖,他们的作为也如同将江山奉手送人予人。
    可不是吗?四逃花
    “可不是吗?那棵桃树开得多么盛,多么旺,多么美,多么香,多么灿烂,多么迷人;”这儿的老板温六迟感叹地道:“本来,我就是为它而来的,而今又得为它而去了。它就是我店子里的要害。”
    王小石当然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却颇能领会他的感伤。
    温六迟是和三姑大师一起走近来的。三姑大师在看那一树桃花时,脸靥也十分桃花。
    他似乎看得痴了。
    醉了。
    罗白乃仰首望她,也望得如痴如醉。
    玉小石虽然并不了解温六迟为何感慨,但十分明白:一个人要是有感触,你最好就让他有感而发的诉说一番。
    ——这样,他会好受些,你会明白些,他对你也会感激些。
    大家都好的事,不妨做,而且该多做。
    王小石此际的原则是:该做的,就做;该说的,就说。从前,他还年少,许多事未明、未懂,他的原则是:该学的,就学;该进的,就进。日后准备进入壮年时,原则就变成了:该放的,就放;该玩的,就玩。到了老年,原则就应是:该退的,就退,该闲的,就闲下来好了。
    人每个时朋,该做那时期的事;时候到了不去做,就会追悔;时机未到却硬要做,做了也无味。
    每个时季都有不同的情怀与旨趣,正如四季不断更递的风景和变迁。
    每个时候都有不同的契机,而且每个人都不同,每一次都不一样。
    刚才是该答的时候,所以王小石就回答了罗白乃的疑问。
    现在是该问的时候,于是王小石便问:“为什么?这儿这花发生了什么事?”
    温六迟悠然反问:“你觉得这桃花有何特别之处?”
    王小石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仿佛这就不只把这株桃花的香味儿吸进肺里,还把它的艳姿也关入了眼帘内,如此便可永志不忘,深心记取了。
    然后,他以刚才温六迟的口吻说:“这株花开得特别盛,特别旺,特别美,特别香,特别艳,特别灿烂,也特别迷人……”
    他以温六迟的语调如此形容,是因他知道:惟其如此,才能迅速勾起温六迟的深刻感受,以致产生契合共鸣,使对方更能说出他心底里想说的话。
    果然,温六迟道:“这花是很出色的,它除了花开特别多,特别旺、盛、香、艳之外,它还有一个奇事儿……”
    王小石问:“什么奇事?”
    温六迟道:“它开的是桃花。”
    王小石:“当然了,它是桃花树,开的当然是桃花,总不成开成桂花吧?”
    温六迟道:“但它长的是李子。”
    王小石叫了起来:“什么?”
    温六迟重复:“它开桃花,结李子。”
    王小石一时难以置信:“有这等事!?”
    温六迟道:“确是。我就是看中这桃花在此地开得如此艳盛,结得又是异果,所以才在此处设店。”
    王小石极为同意:“看来这确是风水宝地,才致有奇花异果。”
    温六迟更正道:“奇花苦果。”
    王小石不解:“是桃花李果。这应是桃李春风、桃李满门才合理。你这儿客似云来,客房常满,越做越旺,是吉花祥果才对。”
    温六迟叹道:“男儿不能太有志气,有者易受挫折。女人不可太美,太美易落风尘。连花树也不能太奇,太奇则易遭劫。”
    王小石不明白:“遭劫?”
    温六迟道:“你听过这儿的‘花石纲’吧?”
    王小石冷哼道:“又是朝廷在这儿设应奉局,强抢天地自然、天下百姓的珍奇异物,说是奉献给天子的玩意儿?”
    温六迟也冷哼道:“都说是呈献给开封府,但中间到底给谁搜刮了,有谁知晓?哪儿知道?但这儿的官员恶霸趁机逞暴,挂着供奉天子名义,见奇的事物就占,见好的事物就抢,见珍见宝更恣意掠夺,只苦了天下黎民百姓!”
    王小石顿时已明白了一半,道:“这株桃花已给看中了吧?”
    温六迟道:“便是。你看,树身已加封了敕檄,谁也不得近前,谁也不可以碰。”
    王小石嘿声道:“这树献给皇帝?怎么个运法?连根刨起,还是砍为数截?这样的花还会开吗?果还能结吗?树还能活吗?这是人干的事吗?”
    温六迟道:“他们硬是不管。他们就是要花,要果,还要店。他们连这客店也给封了,说是十日之内就要结业迁离,说这店沾了皇上的祥气才能兴旺,而今要全归国有,朝廷自会派人接管。”
    王小石不禁勃然大怒:“他们这算献宝予天子?我看他们是趁火打劫,见这店能赚,想藉机侵占才真!”
    温六迟只冷笑不语。
    罗白乃侧垂着头,眼在上瞧,看树看花,忍不住道:
    “桃树结李子,哪有什么稀奇?龙生九子,生到第十就成了蛇了。我家乡雨宝镇还有只母狗生下了只小猫,有只猫产下了小鼠呢!敢情是他平时近猫多了,又或是那猫儿贪馋吞得多老鼠了呗!这树使得这儿封店结业,到底是祥物、宝树还是惹祸的东西呢!”
    温六迟道:“我这算好的了,至少先警后兵。在拉湾村里,有哈家池子,长了几株王莲,叶面上可以坐几个小孩,这儿的小人知道了,往上报,应奉局就马上派人来封了屋,逐走了哈大马一家大小,一家子本来融融乐乐,而今全成了流浪汉,闹得卖儿、卖女,妻离人散,苦不堪言。古打小屯还有一孙家,平常是做织机称著,他造的织布机拉活起来,连叫声也如音籁,动听过人,人称他为‘孙叫机’。就因为他女儿闺房里种了一盘吊兰,可长于高空之中,全不沾泥尘,只造茎胡长垂,吸大气水养而存活。应奉局的朱励父子一旦得悉,马上派人来封了那一株兰,见孙家女儿漂亮,也掳走了,说是献给皇上。孙叫机忍不下来,说了几句唬话,便给格杀当堂。一家子也从此破也。所以,这些异物说来只是原来物事的变裂,是祥物还是不祥,可也难说得紧。”
    王小石道:“我们这一路来,也听闻了、目睹了不少惨事。你说的至少还真有宝物异物,但这一带许多人家,可能只结怨于小人,可以只因有人要强取豪夺,便让人以献呈天子之名,进行掠夺侵害之事,真个不可胜数。”
    罗白乃仍好奇的问:“温老板,这花树‘蒙宠’了,你的店也给封了,你怎么办呀?”
    温六迟嘿笑一声:“天大地大,哪儿去不得?只是心里舍不得。我已委人说项,要真的事无回环余地,那就一走了之,留恋也于事无补了。”
    说着的时候,忽听一阵簌簌连声,院子里好像有什么掠过似的,可以来自天上,又似是自地下传来。
    大家听不仔细,但却觉余香仍在。
    三人心中惊疑,温六迟目注院落,忽然“咦”了一声,目中充满了感慨与感情。
    王小石与罗白乃随而望去,只见院静花香,除了一地嫣红的栖迟落花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遂而以询问的目光投向温六迟。
    温六迟笑了一下,笑容甚为感伤苦涩:“那花树。”
    二人又看那花树,却不觉有异。
    “那花树已走了几步。”温六迟用手比划原先那树的位置,“本来它在那儿,现在它在这里。它已经开始逃亡了。”
    他笑了一下又道:“许是它毕竟是灵物,不想落在杀人夺宝、为非作歹者的手里吧!”
    三人望着院子里的桃花,有的震动,有的惊诧,有的郁然不乐。
第十八章 杀死你的温柔
    一桃花
    傍晚时分,夕照在晚风里就像泄了气一般,而且就泄在云气里,既不夺目,且带点病气,所以就更加艳丽好看,而且还可迫视她的动人处。
    分外的好看。
    桃花本来该在春阳时细览,看朵朵招曳笑春风,最是妖绕。
    王小石从未试过在夕照里看桃花,今天是因为情抑郁,悒结难舒,便蹴到院子里,看到桃花,才想起今午温六迟对他说过桃花的事,不觉有点痴了。
    他一路逃亡过来,领着九、十人,遇关过关,见敌伐敌,也没遇上什么大风险,看来,他这场逃亡直比流浪还逍遥。
    其实不然。
    他心中一直都有沉重的压力,且有重大的计划要待进行,再且,带着这么几兄弟姊妹,更不能有闪失,当领袖,实在是一件累人的事啊。
    ——真想从此不当首领,去当个不为人知小老百姓!
    别人看他轻松自在,其实,他不过是知举重若轻,化险为夷罢了。
    他人见他欢笑如故,若无其事,以为他放得开,不担心,其实他只是以笑代泣,狂歌当哭,一天笑他一大场,百年须笑三万六千场而已,不然又怎样?而对考验、挫折、困难,他只知道立身处世的十六个字:
    收拾怀抱,
    打点精神,
    奋斗意志,
    恬淡心情。
    这时他便是周虑一此情节,犹豫故虑于:“到底该不该干?干是不干”的情节上,于是负手踱起步来,一踱,就不意踱到院子里桃花树那儿去。
    踱到那儿,见夕晖余艳染桃红,不觉迷惚起来,恰一阵风徐来,桃花嫣红落纷纷,王小石看得张一了口,痴了一阵,一时忘了烦恼,浑忘了菩提,忘了所思所虑,眼前只有桃花千艳、千种凄、千般妖娆都不是。
    这时候,温柔也正好踱出院子里。
    这是一个美好的黄昏,倦恼的入暮。
    温柔是给那浑没着力的夕照所吸引,而步出院落的。
    她觉得那无力再挽、没着力处的夕阳,很像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召唤。
    ——那是谁呢?
    她就跟着夕照的步伐行去,走过去是为了多浏览一回这临别秋波的晚阳。
    这晚阳带着点余温挥别山海人间,许是因为今晚有星无月,浓雾密露,甚或还有场晚来风、阵来雨吧,它自知是这天来最后一抹余晖,于是更有恃无恐的有气它的无力了。
    所以特别的美。
    美得带病。
    且十分脆弱。
    温柔终于想起来了。
    她想起这残阳如赭像是谁了!
    ——朱小腰!
    当然是朱小腰。
    ——她那以怠,那么倦,那么乏,那么病态而又那么侠烈那么艳!
    温柔觉得她在召唤她。
    她为了看她而走了出去。
    反正无碍,她正闲着没事,只在想,那一次黄昏,她化好了汝,涂上了艳色的胭脂,去金风细雨楼会白愁飞……想到这儿,她就不愿再想下去。
    因为冤有头、债有主,那还好办,可是,现在都不知什么冤、什么仇:
    ——白愁飞有没玷污她的清白,她也未完全肯定。
    ——白愁飞害了苏梦枕,她也没替大师兄报这个仇。
    ——王小石救了自己,但也促致那大白莱、鬼见愁的死,她也没法计较。
    这笔帐该怎么算?她不知道。
    她最怨谁?她不清楚。
    她最想着谁?依稀觉得,好久没回家了,爹他可安好?
    她最想做什么?她想看桃花,因为残阳照在花树上,那就像有很多个很多个朱小腰,向她招着小手舞着腰,有时还加上一个失足。
    ——朱小腰有个痴心为她失魂落魄的唐宝牛。
    ——我呢?
    ——不是。
    温柔马上为自己作出否认。
    ——不算。
    温柔还觉得自己很幸运,可惜幸运不等于就有了幸福。
    ——这……
    温柔虽然检讨出一个要害来,但关键已找到了,窍六也在握了,但她随即反责任推到那些不解温柔的人身上去。
    是以她才能轻轻松松的出去,要多看一会儿的夕阳、桃花、朱小腰。
    一阵凤掠过。
    许多小花折着小腰急坠。
    在桃花掩映中,她忽然看到了个人:
    一下子,她觉得这人很熟稔。
    却又很陌生。
    她竟在这一刹间叫不出他的名字。
    但这人就像已生生世世、天荒地老、卿卿我我、海枯石烂的依偎相守在一起的一般亲近、自然、分不出彼此。
    仿佛:
    他就是她,
    她便是他,
    他是她的,
    她的是他。
    温柔迷惑了一下。
    花如雨落。
    她一下子分不清天上、人间。
    直到他笑了。
    向她招呼。
    他的笑容很可爱,门齿像两只鹅卵石。
    她这才省起。
    ——他不是朱小腰。
    ——他叫王小石。
    ——他是小石头!
    就在那一阵徐来晚风里,夕阳斜晖再是一亮而黯,花树摆曳,花飘如雨中,他就乍见艳瞥像一朵桃仙花妖乍惊乍喜可俏可丽的那张脸。
    啊温柔。
    从这一刻起他就再也不能自制,堕入花家一般温柔如陷似阱的情字里。二桃花运
    桃花是不是一种运?
    也许她只是一种劫?
    为什么蜜运、艳遇总会跟桃花联在一起呢?而不是月桂花,菊花、紫薇、兰花、七里香、含羞草、金盏花乃至蒲公英、鸥鸪菜呢?
    许是因为她的形与色吧!
    桃花开得非常爱情,不但盛,而且密集,更加娇艳,十分热情。真正的激情便是这样一把盛放的。
    如果懂得望气,学过密宗,便会知道:当一个人正在恋爱的时候,身上升起的气体是绯红色的,色泽当真十分接近桃色。
    当感情性欲如胶如漆、欲仙欲死时亦如是,不过更加深红艳丽些而已。
    同样的,所以相学上有望气之法,当你体外、头上三寸至半尺之地笼罩一种黄气,那便是财运来了;当你头上升起紫色云气,那若不是在宗教情操、灵力修为上有大境界,就是掌有实权的不世人物了;若是灰白青气罩顶,则就百病缠身,不敢恭维了。余此类推。
    五色令人迷。颜色会改变运气,运道是有色显现的,是以密宗求财,拜的是黄财神;净土宗信徒求红鸾星动,拜的是桃花仙。
    能让人动情,倾心,使自己爱人、被爱,仿佛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所以当有人得知自己早有桃花运或正走桃花运,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总是乐开了,好像有莫大的福气从天而降的样子;有人甚至大方抑不住的眉开眼笑起来,色迷心窍,可见一斑。
    这使得许多江湖术士、相师都能抓中要害、投其所好,甘言美辞换来丰厚酬金。
    不过,正走桃花运的人很少去想一想:这桃花到底是运还是劫?是福仰是祸?是好或是坏?是色香心动还是意乱情迷?是一生一世还是要钱要命?
    话又说回来,真的要面临一场恋爱的时候,还管那么多干啥?有那么多的理智,那么强烈的分析审察,那就不叫爱了。
    爱是冲动的。
    盲目的。
    无私中绽发出大自大私的。
    激情的。
    美的。
    就像……
    桃花。
    ——还有她的颜色。
    桃花纷飞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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