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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即是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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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打鱼总是只有几块,”小白说,“这次不知怎的,那老太婆倒给我打了这么多。”他一边说就一边扔了几块到我碗里。

“她八成是看上你了。”海燕说。

“去你的!”

薛杰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床上拿一本什么书看。我问他晚上有没有好的讲座。

“今天我不知道,”他说,“我们记者团晚上有聚餐。”过了一会又问,“你去不去?”

“我去干什么?”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记者团的人,那里有几个人还很想念你呢。”

我想了一会。

“算了,都过去了。”我说。

我和薛杰是一起进记者团的,开始的时候我们搞得都挺开心。后来有一次有一个同学因为交迟了稿子被团长训斥。团长是个说话爱带官腔的人,站在你面前总让你觉得盛气凌人的。平时我都不与他正面接触,碰到了都懒得理他,但这一次我实在坐不住了因为他开始说一些非常难听的话。我就说你有话慢点儿说,用不着贬损人。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他说他是团长,训斥人的时候轮不到别人插嘴。我一下子火了,我说我们来这里是参加活动,又不是来当你的雇工,就是做不好也犯不着你来教训。我就要教训怎么着,他开始把两只眼睛瞪起来。我猜想我当时一定是气上头了,我把椅子往地上一摔说,有胆量的我们两个单干。在其他人过来拦着以前,我就已经被打在了地上,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但是我也没有让他的脸空着,他的鼻子过了一个星期才好。那时候这事在团里很闹了一阵。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不在团里呆了。但是过了几天他又来找我,也没有提道歉的事,倒是说我是团长,应该保留一点颜面什么的。我当时听着倒是挺同情他,但是我说,你也不用说了,你去做你的团长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人再和你吵了。说实在的,我并不恨他,对这种人我从不恨,也许在被打到地上脸上挨了一拳的时候有一点一点,可那也只不过是因为气昏了头。我这人从来就不知道仇恨,但现在想想这事,我却觉得同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什么人都觉得同情,就是对我自己觉得沮丧。我也不知道薛杰说什么想念的话是不是真的,也许真有那么几个人,不管怎么说,我们开始倒是干得快快活活的。至于薛杰,他这人什么都忍得住,这一点我倒是怎么都比不上。

《色即是空》第一章2(3)

我吃完饭就回到宿舍里睡觉,然后去上下午的课。因为我和阿如约好了一起吃晚饭所以我在上了第三节课的时候就对海燕说,如果要点名的话就帮忙请个假。

“你去吧,没什么大不的。”他说。

我急急忙忙地跑到阿如寝室,弄得气都喘不过来。我看见许洁和肖兰两个正在吃饭。阿如坐在桌子前面看书。

“你来了。”她说。

我一看见她我这一天烦躁不安的心就立刻平静下来。

“我想洗个头。”她说。

“要不要我去打水?”

“我已经打来了。”

我开始看着她收拾洗发用的东西。

“你肚子饿不饿?”她又问,把头发上的橡皮筋解下来。于是我看见她的头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流到肩上。

“不怎么饿。”

“你要是饿了,我柜子里有饼干。”

“行。”我说。

我把开水瓶提到水房门口。

“你慢点儿洗,我不急。”我说。

我回到宿舍里就开始和许洁聊天。我问她怎么没有看到刘亦菲。

“她正在准备考托呢,”许洁说,“现在一天都见不到她的面,真个变成有家不归了。”

“不会休息的人根本就不会学习。”肖兰说。

许洁向我笑了一下。

肖兰这人脾气古怪,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她对你说话像好朋友似的,可一会儿又对你恶言相讥让你摸不着头脑。每一次我在校园里碰到她,她都会主动打招呼而且要站着聊一会天,但是一到我来看阿如的时候,她就换了一副样子弄得我以为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这我就不明白了,我记得我还曾和她好好聊过一次的。我们一起谈各自的学习情况、兴趣爱好、平时不上课了都做些什么,后来我问她家里的情况,她说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她当时似乎还挺高兴的,因为她随后就说,“你知不知道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什么?”我问。

“肖竟兰。这是我自己取的。”

“这个名字蛮不错的。”我说。

“真的吗?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好。”

这个时候许洁正好回来了。

“你别听她的,”许洁说,“她一会说叫肖竟兰,一会说叫肖剑兰,我们也不知叫什么兰,反正不是女的!”

我觉得她这个人很不好相处,仿佛总是满怀戒心似的,但是她换男朋友倒像换衣服一样。前几天我看见她和一个非洲人在一起,我就说起了这事,问她那人究竟是哪个国家的。

“我怎么知道!”她说。

我知道这场谈话是再难继续下去了,我就什么都不说,在桌子上随便翻一些书看。我拿起了一本《红楼梦》,在扉页上有两句诗:“芳菲自谢无人赏,春已阑珊有谁怜?”我随便翻开来看也不怎么细读。

“你倒是挺有耐心的。”过了一会我听见肖兰说。

“对女人我总是有耐心。”我说。

我看见她低下头不说话了,我就问许洁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可以推荐。许洁这人挺热心的。她喜欢读像席殊书屋的《读书》或是《环球影视》之类的杂志,然后把她认为值得一看的书和电影推荐给别人看,并且总是说,我觉得这挺适合你的,或者是,你读了一定有好处。但她自己却从不去看这些东西。

“是爱情片还是战争片?”她问。

“随便。”

“那我就推荐你去看《美丽人生》,刚刚获得最佳外语影片奖的,爱情加战争,一定适合你。”她说,过了一会又问,“你们今晚上准备看什么?”

“就是这部片子。”我说。

“那太好了。”

这时候阿如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

“你等得不耐烦了吧。”她问。

“没有。”我说。

她的头发湿润润的,在灯光下面闪闪发亮。她弯下腰,把头发全都垂到前面,然后拿一条毛巾抖动上面的水,细小晶莹的水珠就不断地从那里飞出来。

“我来帮你擦。”我说。

这时候我听见肖兰把饭盒弄得叭叭地响。

“你怎么还没吃完,我们两个不要在这里妨碍人家。”我听见她对许洁说。

但是我不再去理会这些了。我从阿如手里接过毛巾就顺着她柔软而修长的头发把上面的水擦干,从那里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在这不紧不慢的节奏当中,我的心也慢慢地调谐了韵律像小溪一样静静地流淌起来。

“你最好每次洗完头发都等我来为你擦。”我说。

“你会觉得厌烦的。”阿如笑着说。

“我不会。”

“不,你会的。时间久了,你就会觉得厌烦。你也许还希望把它剪掉呢。”

“没这回事。”我说,“我就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就这样坐着,让她把头枕在我的肩上,感觉时间像河水一样从我们身边又缓又慢地流过。

《色即是空》第一章3(1)

我坐在树林里感到沮丧。太阳已经落下去了,黄昏把一大片阴影投在地上。我听着鸟儿在我四处起起伏伏地叫声,感到自己就像这树林里的空气一样变得昏暗下来。我并不是怨恨这事,到如今我根本就不会再怨恨任何事了。怨恨需要力量和目的,而这两样我都没有。我既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怨恨,我也不知道我想通过这获得什么。而且,我已经很久都不再考虑我为什么要活着这一类问题了。过去我总是喜欢考虑这个,还要和别人讨论,结果每次都把自己弄得又忧郁又沮丧。石涛说,你最好不要考虑这个问题,它是一个黑洞。他说得没错,这是一个黑洞,永远都没有尽头。你越是考虑你就陷得越深,直到有一天你发现你就像那吸进去的光线一样再也出不来。有很多人就是像这样陷进去,然后再没能出来。卡夫卡就是这样钻进自己的地洞里了。是的,卡夫卡。一个又瘦又小的人。也许还有赫塞,他说过他只活到五十岁。也许还有海明威。然后是我自己,但我什么也不是。我只不过是一只蜉蝣,早上出生晚上就要死了,却以为这就是世界。但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想就这样坐着好让自己的沮丧平静下来。这没什么,陈辉说,别人都是这样做的。我当然知道别人都是这样做的,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这样做,一切的人,我们和我们过去的人,还我们将来的人。文明就是这样建立起来,这样建立起来也还要像这样建立下去。没有谁能改变。人间天堂并不存在,世界大同也不存在,这是骗人的鬼话,是我们欺骗自己的借口,我们靠着它才能生活下去,靠着它我们才感到自己的存在并不是没有意义。但我为什么还要想这些呢,我说过我再不想这些问题的。我只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再去见他们。我们一起回去吧,陈辉说。我想一个人走走,我说。别再想这些问题,就当它没发生一样。我会的,我说,你先回去吧,你还要回去准备好去见新娘子呢。啊,那好吧,我们在宿舍等你。我说好吧,我们一会儿见。我看着他渐渐地走远,就来到小树林里找了个石凳子坐下来,感到自己又虚弱又沮丧。然后我就想起了阿飞,我记起他小时候有一次考试不及格被父亲打的事。阿飞并不是那种因为贪玩就不去学习的人,他一个人读书、做作业,从不要人督促,但那一次他真的没有及格。他没有及格是因为他在“我最讨厌的**”作文里写“我最讨厌的老师”。爸爸那一次真的生气了。谁让你写这种作文,你以为你是谁,爸爸说。但是阿飞说,我就是讨厌他,他老是上课打人。你讨厌他上课打人,那我现在就打你,看你讨不讨厌我,爸爸说,然后他就打起来了。他打得真狠,连妈妈都拦不住。但是阿飞也不躲,他一边抽泣一边说,我不上学了,我明天就一个人走再也不回来。我听了这话就跑到屋里去把他最喜欢的一个弹弓藏起来,然后把我自己的一辆小赛车和它藏在一起。那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我就对奶奶说,你一定保佑我晚上不要睡着了。

阿飞一个人睡在屋子里不肯吃饭,我偷偷地拿了两根熟玉米给他。他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在黑暗里默默地想了一会。

“你是不是真的要一个人走?”我问。

我看见他塞满玉米粒的嘴停了一会,然后又慢慢地吃起来。

“不,我说的是气话。”

“那你现在还想走吗?”

“不,我说的只是气话。气话一过就没什么了。”

我又站着想了一会。

“阿飞。”

“嗯。”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要是你真的想走,你一定不能丢下我,行吗?”

我看见他把玉米棒子从嘴里拿下来。

“我说过,我不走。”

“可是如果……”

“好吧,我答应你。”

“真的吗?”

“那当然。”

“行,这下我就放心了。”

我把弹弓和小赛车拿出来放回到它们原来的地方,然后脱光了衣服钻进被窝里,高高兴兴地想着我不用再担心晚上会睡过去了。

我想着阿飞我就觉得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了。金星已经在薄薄的云彩中闪着亮光。我从石凳子上站起来,赶紧跑回宿舍。他们肯定都在等着我呢。

“你怎么才回来,”小白一看见我就问,然后又冲着对面喊,“媒人回来了!”

一会儿,海燕就跑了进来。

“你怎么搞的,”他冲着我说,把我的胳膊抡了一拳,“你这个大媒人不来,我们怎么去!”

我只是笑也不说话,然后一个一个地打量他们。小白还是老样子,白色的T裇衫然后在外面套一件红格子的短袖。海燕像我前几天晚上看到的那样又整整齐齐地梳了头喷了啫哩水。只有薛杰仍然是简简单单的,白色的衬衣、干净的皮鞋。

“一个个光彩照人啊!”我笑着说,然后又问,“陈辉呢?”

“他上隔壁借领带去了。”

正说着就看见陈辉进来,西服革履,深蓝色的衬衣配着灰格子的领带,头发梳了在灯光下闪亮。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条。”他说。

“你这个样子不用说去见面,就是去结婚也行。”海燕说。

我们几个都笑起来。看到他们,我觉得自己阴暗的心也一下子变得轻松而快乐了。

《色即是空》第一章3(2)

“是见新娘的时候了。”我说。

我们一路快快活活地从宿舍里出来,每个人又紧张又激动,连说话都打着颤。路上的人都朝着我们看。有两个女生一边低声私语一边回过头来。我看着他们几个为这一切既新鲜又兴奋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但是当我们经过一个小店子时,陈辉却停下来说要买一点水果。

“有这个必要吗?”小白说。

但是他还是买了几个菠萝和柚子出来。他这人就是这样,做什么都客客气气的。我想着那几个女生也不知是怎么布置的,再想着他们见面的时候又不知是怎样热闹,我就暗暗地巴不得早些看到才好。我们进入到女生宿舍的时候,果然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子擦拭一新,摆着水果和各种各样的零食。她们一见到我们就都站了起来。我听见不知谁的凳子摔了一下。

“啊,你们来了!”阿如说。

宿舍里除了阿如还有四个女孩子,许洁、刘亦菲和另外两个我不怎么认识的女生。肖兰不在。她找男朋友是从不需要介绍的。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又平稳又庄重,做得像个男傧相的样子。

“这位是欧阳海燕。这位是小白……”

我的胳膊不知被谁抡了一拳,于是我说,“我来重新介绍,这位是李少白。”我看见几位女生在默默地笑。“这位是薛杰。这位是陈辉。”我看见那两个我不怎么认识的女生就又说,“我自己就用不着介绍了。”

阿如把几个女生也介绍了一遍,我们就都坐下来。位子是事先都安排好的,女生坐一边,我们坐另一边。我和阿如的任务就是不要任何人冷落了,让每个人都有表现自己的机会。所以等陈辉说了一会自己在学生会里当组织部长的事,我就说,“你们不知道,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大诗人。”然后我就对薛杰说,“薛杰,你也把你的诗念几首给大家听听。”

众人自然都是拍掌鼓励,薛杰推辞了一会就念了几首。大家又鼓掌说写的真不错,还不知道你们男生这样有才气的。我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就听见阿如说:

“可巧了,我们这里也有喜欢古典诗的。刘亦菲,你也念几首吧。”

然后大家又都拍掌鼓励。女生自然要比男生羞怯一些,但是到最后还是自己羞羞涩涩地念出来。刚刚念完,就又红了脸赶忙坐下来,“写得不好,还叫你们笑话了。”我们都说哪里不好,真真的都可以出集发表了。

“你是不是很喜欢《红楼梦》?”陈辉问。

“你怎么知道?”

“我觉得你的诗很像林黛玉的。”

刘亦菲红红地低了头,过了一会又说,“我还以为男生不喜欢《红楼梦》呢。”

“谁说的,我就很喜欢。”

两个人这样一言一语地说起来,最后陈辉说,“有时间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

大家说得差不多了,每个人把自己的喜好、特长也都介绍了一遍,我就站起来说,时间还早,不如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吧。我们就一起站起来从宿舍里出去。开始大家都还很拘谨,后来就自然地男男女女地走到了一起,继续刚才的谈话,或是说自己先前想说又没来得及说的话。等到我们吃完烧烤回来,每个人都觉得已经认识得很熟了,就开始无所不谈,谈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东西,谈自己的家庭、过去,然后谈自己的理想和对未来的打算。我们一起到球场的草地上,然后坐下来彼此结对着互相聊天。这时候月亮正从教学楼后面升起来,把一袭清辉投在我们身上。我和阿如就偷偷地出来,兴高采烈地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既让别人又让自己快乐的事。

“我从不知道当红娘这么有趣。”阿如说。

“我也是。”

我们一路跑起来,快活得仿佛从不知道忧愁似的。我们在一个小树林里坐下来。昏蒙的月色弥漫在我们周围。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阿如说。

“怎么个好法?”我问。

“比如说你让薛杰读诗那一段。刘亦菲说是我们故意安排的,我们当然不是对不对?”

“当然。”我说。

“他们今天很快活。”

“我们也很快活,”我说。

我们搂在一起,我又闻到从阿如头发里散发出来的薄荷的淡淡清香。

“我感觉我们像是结婚了很久似的。”她突然说。

“我也是,”我说,想起了高中的事,“从第一眼看到你到现在,我们也算是老夫老妻了。”

我们就这样坐着,让回忆把我们的心变得又酸楚又快乐。

“你今天是不是很快活?”阿如问。

“当然。”我说。

“可我觉得你有心事。”她说。

阿如总是能这样感知我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事。不光是我自己,还有别人。她仿佛通晓一切,明了一切,无论是我们这个世界还是我们内心深处任何一个微妙的变化。她不说出来是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思维总是在神秘面前变得束手无策。但是当我们像这样坐着的时候,她却总能感到我心里任何一个细小的波澜,等她感觉到了她就说:

“我感觉你心里有事。”

“我没有。”我说,想起了下午篮球考试的事,但我真的已经不再去想它了,就像陈辉说的就当它没发生一样。

《色即是空》第一章3(3)

“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些事?”

“什么事?”我问,过了一会我记起来了。

“没有,”我说。但是我听见自己在黑暗里呼呼的喘气声。

“我曾经答应过你。”我说,转过身看着阿如的脸,“我曾经答应过你不再去想它们的。我答应过你我就一定会做到。”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难过。”阿如说。

“为什么?”

“我看着你痛苦可我却帮不上任何忙。”她说。

“不,你已经帮了很多。”我说,在黑暗里抚摸着她的脸。

“我什么也没做。”

“不,你已经做了很多可是你自己不知道。”

“我真希望我能你分担一些。”

“听着,”我说,把阿如的脸捧起来,“不要再这样想了,你这样想只会让我觉得难过。你已经为我做了一切。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快乐。”

这是真的,只要和阿如在一起我就觉得快乐,不管是什么时候。我常常感到她仿佛是一片树林、一条小溪、一个高山下的湖,平静而安详,似乎只要和她在一起,一切都会停止下来变得绝对而永恒,于是再不用担心什么世事的变迁,再不用为什么事烦恼,仿佛一切都变得美好了再不会有哀愁。

我轻轻地搂着她,把她的头放在我的肩上。

“我希望和你像这样永远地坐下去。”我说。

微风缓缓地吹过来,轻盈的月色在我们周围的虚空里流淌。

“我希望有一片树林,”我说,“我要在那里建一座小木屋,我要你在屋子里做饭,把炊烟点起来,我要孩子们在花园里跑,让他们穿布做的衣服,吃土种出来的饭。”我听见阿如像婴儿一样又轻又缓的呼吸声我就继续说,“我还要做一个猪圈,养一只小猪。”

“养小猪干什么?……啊,你呀!……”

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突然变得快活了,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以为这一切真的都能实现。

《色即是空》第一章3(1)

早上上完课就没看到海燕和小白,不知他们又跑到哪去了。过去他们倒是常在一起,像一对孩子似的。我一个人回到宿舍准备叫薛杰一起吃饭,但我看到他和团长在一起。团长向我望了一眼,似乎要和我说话,但我说,“我一个人去吃饭啦。”然后就从那儿走出去。我知道我这人特没礼貌,我也从没想过要去改掉。但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食堂里肯定没什么菜,我只好慢慢地从学校里走出去,想着呆会儿吃什么才好。中午的太阳又凶又猛地照下来,把树影子都钉在原处不动。我一个人这样走着,但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我就走到街另一边的树荫下面去。阿如老是笑话我这个,说大热天的,你不带把伞也不要老是走在太阳底下呀。但我一到街上就忘记了这个。然后我就看到郑飞和他女朋友在一起。我说走在他旁边的那姑娘是他女朋友其实一点根据都没有,郑飞换女朋友就跟肖兰换男朋友一样。但我根据过往的经验和他们两个一起说话的样子,我就一眼看出来了。不过郑飞每次的女朋友似乎都挺漂亮,这倒让我觉得奇怪。我们两个打了个照面。

“怎么,又和女朋友逛街啊。”我说。

“你呢,修士,”他说,他每次看见我都喊我“修士”,“一个人出来吃饭吗?”

我们又随便说了几句,也不知他对那姑娘说了什么,他就对着我说,“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的。”

我看见那姑娘冲着我笑,但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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