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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碧-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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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定睛一瞧,果见虞闻带着仆从大步从影壁后走了出来。

虞闻刚走到门口,就瞧见几步之外站着的主仆二人,微微颔首,又对着老道士恭敬地作了个揖:“真人,久等了。”

姓贾的这位老道士捋了捋花白胡子,眯着眼睛,摇头晃脑:“虞家六郎是么,官运亨通,是个有大作为的。”

虞闻笑笑:“借真人吉言,希望日后虞某真能官运亨通。真人来的正好,府内正好有些事,还需麻烦道长。真人,里面请。”

贾道长点头,昂着头就往门内走,虞闻看了眼阿祁,忙几步上前引着老道士往正堂走。虞闻略一顿足,等后头的主仆二人走上前,这才开了口:“琅轩院出了点事,回去后记得陪她说说话,让她别太在意,当心些肚子里的孩子。”

桑榆闻言,眉心微微蹙起:“那位老道长是来做什么的?”

虞闻微微叹了口气:“没别的事。”顿了顿,又道,“宫里想请你师公进宫一趟,你若是能见着单大夫,就劝劝他,莫要执拗,当心得罪了一些小人。”

这世上,多得是背后插刀的人。单一清在民间的声望,大得足以压过太医署,自然而然有很多人在暗地里并不希望他肯点头进宫。

所以,尽管是宰相府几度去请他进宫,得到的总是各种推诿的理由。

这一点,不光虞闻心里清楚,桑榆也是明白的。

却说琅轩院那边,因为虞阗发病的事,桑梓受众人指责,蒙在房中委屈地大哭了一场。等到阿琉轻轻推开门,站在床边轻声说贾道长来了,她这才恍然间醒过神来,脸色微微发白,赶紧让阿琉服侍自己洗漱更衣,匆匆忙忙往前赶。

白云观的老道士看相卜卦颇有些本事,至于这本事是真是假,却是旁人说不准的。

白云观是奉元城方圆几百里香火相对旺盛的一家道观,除了寺庙以外,这里也是官家富户的女眷们最爱去的一个地方,自然香火钱也就多得不行。虞家偶尔也会去观里,桑梓也因此同贾道长结识。

桑梓才走在半路上,就被秦氏身边的婆子喊住,说是大夫人请她过去。

内堂之中,虞家的女眷全都聚在了里头。

“无量天尊!”随着一声洪亮的宣号,贾道长捋着胡子,精神爽利地走了进来,灰蓝色的道袍干净整洁,看得出来被人打理的很好,进门之后,往那一站,手中拂尘随意地往后一甩,右手做道家手势,弯腰行礼。

秦氏见来人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心底微微舒了口气,想着理当不是个坑蒙拐骗的假道士才对,但一想到正是这人的符水才害得次子旧病发作,顿时脸上的神情又不满了起来。

“真人来了,请坐,看茶。”

贾道长摆手:“贫道就不坐了,只是听闻贫道的符水似乎出了些事,故而特地过来看看。”

贾道长面无表情地眯着眼睛在内室看了一圈,方才道:“谈氏可在?”

秦氏扫了眼坐在下首的桑梓,只见她脸色微白,神情有些激动,听到贾道长问话,赶紧起身恭恭敬敬地道:“真人,那符水可有什么问题,夫君喝了之后立马就上吐下泻,还旧病发作了,是不是……”

见桑梓一脸的焦急,贾道长眯了眯眼,摇头晃脑道:“这符水是没有问题的,兴许是虞二郎的身体并就不好,不妨让贫道去给二郎诊诊脉。”

桑梓愣愣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扭头去看秦氏。

秦氏有些迟疑。这些年给虞阗看诊的,不外乎是奉元城内的那些个有名的大夫们,却是从来没想过白云观的道长竟是会给人看诊的。

贾道长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捋着胡子,正色道:“贫道早年也曾学医,自然能为人看诊。不知夫人可愿让贫道给二郎诊诊脉?”

秦氏和袁氏对视一眼,袁氏颔首上前,一把拉住桑梓的手,走到贾道长面前,屈身行礼:“劳烦真人了,请真人随我们来。”

桑梓眼眶微红,声音也带着微弱的哭腔:“真人,二郎的身子打小就不好,求求您一定要治好他。”

如果让桑榆知道,桑梓竟是将自己丈夫的身体健康押宝在道士的身上,听信他们喝香灰水,拿着桃木剑跳大神就能治好顽疾,兴许她会急得直跳脚。

桑榆没听到这些话,一直站在内堂外的虞闻却是听得仔细,一时间气得脸都黑了,想骂她们吧,又碍于身份不得对长辈无礼,只得沉着脸往琅轩院赶。

半路上,就遇见了急匆匆赶来找桑梓的桑榆。

第32章 双翠羽(八)

桑榆是从琅轩院跑出来的。

她本是去琅轩院找阿姊,不想去了才知道阿姊被秦氏的人请去了内堂,等到想走的时候,又遇上了因为身份关系不得往内堂去见贾道长的丁姨娘,被缠着冷嘲热讽地说了不少话。

好不容易摆脱了丁姨娘,桑榆这才往内堂赶。

从底下人嘴里,桑榆总算是了解到了琅轩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没念过书的阿芍都听得目瞪口呆,更别提桑榆在听闻来龙去脉后,一脸的难以置信——就算虞阗病了那么多年,早就是个药罐子了,吃什么也好不了,可也死不了,但还不至于请道符水来治病吧?

“六哥,那个老道士呢?”看到虞闻朝自己这边走来,桑榆赶紧过去询问道。

“大嫂和二嫂领着真人去给二哥看诊了。”

“走!我倒要看看,这个老道士究竟有没有本事给人看诊!”

说吧,二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半路,桑榆忽地停足,眉心微蹙,正色道:“师公那里,我明日就过去问问。师公的脾气六哥应当知道,他不想做的事,旁人说再多也是无用,而且,师父快生了,师公爱妻如命,怎么也舍不得这个时候离开师父进宫的。”

“无妨。”

桑榆噎住,再看虞闻的表情,心说既然说了无妨,那做什么还一定要去请师公进宫?眼下也顾不上其他事了,只想着赶紧往琅轩院走,生怕迟了一步,就让阿姊着了那老道长的道。

二人进了院子,果见房门外聚着人,再往里走,隔着屏风就听到了内室的说话声。

“真人,您快给郎君看看,这药吃了那么多年,也不见郎君的身体有好转,之前喝了符水又吐又泄的,还旧病发作,是不是……是不是又不好了?”

二人快走两步,绕过屏风掀开珠帘直闯内室,正好看见那贾道长坐在床沿上,看了虞阗的面色,又看他舌苔,最后才号着脉,摇头晃脑道:“这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身体里积着毒呢,不然,贫道的符水也不至于会吐了出来。”

桑梓脸都白了。

虞阗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闻言又气又恨,不知是觉得自己被一贯看诊的大夫坑了,还是觉得这道士说的都是假话。

虞闻勉强按捺下心头的愤恨,咬牙问道:“真人的意思是?”

贾道长捋捋胡子:“郎君这些年吃了喝了太多的药,身体里积着毒,因此喝了符水后这才会上吐下泻,将身上的毒排出来。”

他顿了顿,又道:“不妨,郎君这病看着凶猛,实则不然,不过是很轻松的小病罢了。”

桑梓忙施礼:“求真人施以援手!”

贾道长摸摸胡子,道:“自然。只是这药材,贵重得很……”

“药材贵重否无所谓,只要有用就好!”桑梓急忙道,扭头就让阿琉把自己的私房找了出来,“银子我有,灵芝雪莲人参,多贵都没关系!”

“那就有了,贫道这就为二郎写方子,娘子只要按着方子抓药,十日后,必定药到病除。这里头的十几味药材,约莫十七两金子,虽贵,却都是实打实的好药。”

他说完,提笔刷刷地写下一个方子。桑梓接过方子,也不细看,直接就转手交给阿琉,要她赶紧去外头抓药。桑榆却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一把夺过药方。

藁(gao)本、王不留行、五倍子、没(mo)食子、旱莲台、乌麻花、落葵子、枯白矾、赤芍、人参、当归、党参……却说都不是什么太贵重的药材,这十七两金子要价太高——按着大邯如今的物价,十七两金子,足可以买到两个健壮的奴仆。

她也顾不上什么,沉着脸,直接就把药方子拍在了桌上:“阿姊,这药不能抓!会吃死人的!”

话音才落,贾道长的脸就黑了,桑梓生怕他这时候撒手不干,赶紧上前抓住桑榆的手,焦急道:“二娘,别胡说!真人医术过人,这药吃下去,你姐夫的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她心里又急又怕,手下难免用了重力,桑榆被抓得有些疼,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却是不肯松手让阿琉拿走药方:“阿姊!你信我,这方子是假的,会吃死人的!”

贾道长气得浑身发抖,重重地甩了拂尘,高声道:“小娘子既然觉得贫道的方子能吃死人,那贫道走人就是!倘若二郎活不过今夜,这条人命也是小娘子闯的货!”他说完,气呼呼地就要走。

虞闻却是不肯就这样放这个老道士走人,几步上前将人拦住:“真人先别急。真人的方子是真是假,待我们将它交给医馆的大夫们看一看就清楚了。”

“六郎这是何意?贫道的方子难道是作假的不成?!虞家莫要仗势欺人!”

桑梓急了,作势就要去抢桑榆手下的方子。袁氏心知按着桑榆的脾性,说得必定是真话,这个时候她是怎么也不敢让桑梓犯傻了。

这药下去,要是二郎好了便罢,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可就要算在桑梓的身上了。

看得出这屋子里除了桑梓外,各个都是精明的人,贾道长生气得很,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眼底的精光却透着狠意。

秦氏派了人过来询问方子的事,结果进门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情况,有些吃惊,正要转身跑回内堂向大夫人禀告,结果直接就撞上了后头匆匆赶来的阿芍。

阿芍顾不上被撞得生疼的肩膀,赶紧领着身后的葛衣郎君往屋里走。

之前听说那贾道长要给虞阗看诊,桑榆生怕出事,赶忙让阿芍出门去崇贤坊请师公帮忙。虞家和单大夫往来多年,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听说自己几年不见的病人竟然沦落到要靠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看诊,单一清当即铁青着脸跟着阿芍就赶了过来。

桑榆一直绷着脸,见到师公终于露了面,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贾道长却在这个时候勃然大怒:“虞家这是何意?既请了贫道为二郎看诊,又何须找来大夫?!贫道看,府上郎君之所以顽疾缠身,多半是因为这屋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除了面对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媳妇,单一清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一眼看见了站在内室怒气冲冲的老道士,闻言,冷哼一声:“真人眼下这不是挺好的么,即是白云观出来的,想必对捉鬼驱邪什么的很是在手。这屋子里不干净的东西,不如就请真人在院子里做场法事,驱驱邪。至于二郎的病,还是由我看好了。”

“你!”

单一清横了贾道长一眼,见虞家六郎一直盯着道士,便放心地转身走到桌边,借巧劲顺势从桑榆的手下抽走了药方子。

藁(gao)本性温,用于风寒感冒,巅顶疼痛,风湿肢节痹痛。

王不留行性平,主治血瘀经闭,痛经,难产或是乳痈肿痛等症。

五倍子性寒,大多用来治疗肺虚久咳,自汗盗汗,各种出血,痈肿疮疖等症。

没(mo)食子性温,治的大多都是大肠虚滑,泻痢不止,创伤出血等症。

光是这四种药材,就是各自有各自的药效,搭配在一起,委实没有一个能同虞二郎的病症有任何关联的。

单一清抬眼,看着桑榆,却是一言不发,只等着她说话。

离开奉元城的六年,桑榆学的东西涉猎广泛,其中学得最精的是制药。看师公的表情,当下明白他这是要她自己解释这副方子究竟有什么问题。

“阿姊,”桑榆咳嗽两声,看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胸口微微起伏的姐夫,正色道,“姐夫旧病发作时,可是□□抽搐歪斜,发出怪叫?”

桑梓面色发白,袁氏见她久久不说话,忙开口应道:“是呢,初时单大夫也曾说过,这病是癫病,发作的时候就跟你说的那样,怪吓人的。”

桑榆微微颔首。这就是了。“阿姊,真人的这副方子上,药是好药,可和在一处,并不是治癫病的方子。”

桑梓缓缓回过神来,眼神还有些涣散,轻声问道:“二娘,这是真的么,这方子真的没用?”

桑榆道:“师公当初一直给姐夫看诊,师公最有说话的权利。”桑梓闻言,又去看单大夫,见他点头,一脸郑重,顿时腿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贾道长见状,知自己恶行已露,气急败坏,甩了袖子就要走人。虞闻却是一把抓住他手臂,沉声道:“真人不解释一下么?这么个方子,十七两金子,真人好大的口气!”

“贫道不过是开了个方子,这抓药的事还是你们自己去做的,贫道即便是骗了人,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谁不知道你白云观的贾道长,写的方子从来只能去特定的药铺抓药!”

闻讯赶来的秦氏,愤愤地走进内室,身后跟着虞家其他几位郎君和一众仆从。十七两金子,对虞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数目,只是如果花得是害人命的冤枉钱,他们却是连一文都不愿拿出来。

贾道长脸色发白,还想强撑着作解释,秦氏却是不听,大郎直接开口,让身后的仆从扑上去抓住人,直接扭送到衙门。

第33章 玉京秋(一)

被扭送走的贾道长会有怎样的一个下场,虞家没有人会关心。秦氏在得知桑梓因为相信那个骗子道长,差点害死二郎后,对上这个儿媳时根本就没有了好脸色。

“单大夫。”秦氏叹了口气,向单一清行了个大礼,“二郎的病,这么多年,反反复复,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我之前离开奉元城,为的就是精进医术,如今对二郎的病总算是有了眉目,若是大夫人还信得过我,明日我便会在府中住下,以便观察二郎发病时的具体症状。”

秦氏没有犹豫,忙不迭点头:“好,好!我这就吩咐侍娘收拾间屋子出来!”

趁着秦氏和师公说话的功夫,桑榆已经扶起桑梓在一边坐下,紧紧握着阿姊的手,低声道:“阿姊,师公很厉害,姐夫会没事的,阿姊别担心……”

桑梓眼眶里蓄着泪,微微点头。她并不是多爱床上的那个男人,可一起生活久了,多少还是放心不下。更何况,男人死了,自己就成了寡妇,若肚子里这个生的是个小郎君倒还好,若又是个小娘子,只怕日后秦氏更没好脸色给她看。

桑榆微微叹了口气。

从医馆抓药回来,单一清屏退虞家的那些下人,将药直接交给桑榆,要她亲手制药。桑榆借机将虞闻说的事转告给师公,得到的却是他不屑的撇嘴。

单一清掏掏耳朵:“进宫有什么意思,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桑榆:“……人家是要你去看病啊。”

单一清:“左右不过是身上留了点疤,觉得难看,这种小事实在没必要让我进宫。杀鸡焉用牛刀,二娘啊,你说师公待你好不好,要不这事你代我进宫?”

桑榆:“……”

单一清挥手:“如此就说定了,师公这就去宰相府回话,到时候宫里的人再出来,二娘啊,你就代师公去了吧!”

他不光嘴上这么说,回头还真就去了宰相府,将自己的意思告知孙宰相。

这日天不亮,虞闻穿戴整齐去上朝。朝会上,众臣就朝野上下发生的事又仔仔细细地说了一些。待到散朝,孙宰相和虞闻被留在了大殿之中。

而后,孙宰相就将单大夫的意思转述给了皇帝。虞闻有些微怔,还来不及说话,那一位已经下旨遣了宦官请谈桑榆进宫。

许贵妃进宫已经有近二十年了,虽然世家低微,但因着容貌出众,性格又好,加上又生下了三位皇子一位公主,使得其在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

这次尚药局的事,受到影响的人里,就有许贵妃。

赏赐香丸本是皇后的好意,却不想尚药局会出如此疏漏,连带着许贵妃在内,共有七八位妃嫔用了有问题的香丸——如今贵人们身上全都留着令太医署手足无措的疤。

听说代替单大夫进宫的小娘子,是其妻柳娘子的小徒弟,后宫妃嫔们一时疑惑,都聚集在了皇后的宫殿里,对尚未谋面的这位小娘子充满了好奇。

单一清的名号,就连宫里的妃嫔们也都曾听说过。在得知单大夫娶了奉元城中有名的那位柳娘子后,更是惊讶的不行。然而,若是提及此番代替单大夫进宫的小娘子,却是无人知晓。

许贵妃向皇后请教,得到的也不过是摇头说不知。

桑榆不过是个草民,没有封号也没有能在宫中行走的配车。到虞家接她的马车十分宽敞,装饰布置也气派得很,停在虞家门口的时候,就吸引了附近不少人家的眼球。

桑榆带着阿芍坐上马车,一路头疼地行到宫门前。

此时早朝已散,宫门前又亲王的配车正候着自家主子出宫。看到这辆从宫外过来的宫中配车,也没人用探究的眼光去死命地张望。

在宫内,除非是皇帝特许,等闲人是不得在宫内骑马坐轿的。马车行到宫门前,桑榆便需得下车步行,阿芍低着头跟着她入内。

和历史书上看到的一样,大凡皇宫,为了显示帝王的威严,总归是坐北朝南方方正正的。由宦官领着,桑榆一路往后宫走,路上除了换岗的各卫,偶有宦官和宫女低头匆匆走过,见了引路的那位宦官,忙停步行礼。

再往前又是一道宫门,入内便是后宫。同那些大户人家一样,前庭后院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色。过了这道宫门,桑榆眼前豁然开朗——假山奇石、绿林青草、繁花游鱼、珍禽异兽,竟是隔了几步就能见到秀丽的风光。

皇后住的宫殿名叫麒麟殿,在皇帝起居的正阳殿之后。那位宦官领着桑榆入后宫后,直接就往麒麟殿去了。

还没走到麒麟殿,远远的就看见前面从别处走来一队人,步伐缓缓,并不急躁,同样也有宦官在前头领路。看到她们赶上来碰了面,对面那位宦官忙低头行礼。

直到此时,桑榆才看清跟在宦官身后的那位——宋家七娘宋凝脂。宋七娘也是步行,想来也并无什么封号。

宋家在老家时本就是望族,宋父如今在朝中又任宗正卿,其女自然也就因了这一层关系,成了后宫常客,时常得皇后或者四妃召请。

宋七娘说起来今年也有二十余岁了,论年纪,同龄的娘子们大多已经成亲生子,膝下的长子长女大多都有六七岁了。

可这一位,却是迟迟未嫁,初时还有媒人接踵而来,只为帮谁家的郎君求娶奉元城的这位才女。但不光是宋七娘自己不愿嫁,就是宋父也是对着上门求亲的人家十二万分的不满意。

渐渐的,宋七娘就到了二十来岁的年纪。大抵是因为念在宋父的作为,和她本人才女的名声上,皇帝某日突然开口询问可有允嫁的对象。宋七娘提到了虞家六郎。

虽有一瞬的错愕,但皇帝显然心情大好,挥手就写下了圣旨,将宋七娘赐婚于虞闻。

不管怎样,尽管只是个半生不熟的人,但总归是要打招呼的。桑榆停步,向宋七娘打招呼:“七娘可好?”

两人离着几步的距离,不亲近,略微带着一丝疏远。师父还没离开奉元城前,桑榆曾经在师父那时不时就偶遇宋七娘,对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才貌双全的美人儿,清雅秀丽的眉目,即便是微微蹙眉的神态,看起来都那么好看。再一想六哥,倒也是郎才女貌。

“原是谈二娘。”宋七娘淡笑。

她进宫本是要去见许贵妃的,行到半路才听说妃嫔们都聚在了皇后那儿,匆忙改道去麒麟殿。

桑榆笑笑,只道是都要去麒麟殿的,便微微躬身,请她先行。

麒麟殿一直都是皇后的居所,装饰布置大气精巧,殿内的宦官和宫女都恭敬有礼得很。

一脚还未踏进麒麟殿,就有一股香味扑面而来。桑榆踉跄了一把,差点打了个喷嚏,忙捂住鼻子,轻轻咳嗽两声。领路的宦官低声笑了笑:“这是皇后闲来无事时自调的香料。”

桑榆知道,这是向自己提个醒,省得待会儿面见皇后时因这香料出了什么岔子。她忙恭敬地行了个礼。

待进了麒麟殿,与皇后及众位妃嫔见礼后,桑榆这才抬眼,偷偷打量这位一国之母的容貌。

皇后十二岁时嫁给当时已经封了王的少年皇帝。后来皇帝登基称帝,她也随即成了皇后,母仪天下,到如今,也已有五十来岁。对于桑榆的偷偷打量,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却是面上带笑,轻声细语道:“你就是单大夫的徒弟?”

桑榆不紧不慢福身道:“民女的师父是崇贤坊柳宅的柳娘子,单大夫乃是民女的师公,民女有幸随师公学了些制药的本事。”皇后如今虽有五十来岁,容颜渐衰,但气质优雅,依稀还能看出当年是如何的柳眉杏眼,雪肌玉肤。

皇后看着桑榆恭敬的模样,笑容里不由地泛出一丝满意来,伸手赐座:“单大夫和柳娘子乃是贤伉俪,奉元城内,谁人不知他俩的名号,你既是他俩的徒弟,本事一定不小。”

在得知单大夫不愿进宫,反倒让一个小娘子代替他进宫的消息时,宫里的妃嫔们都是失望的——谁不知道奉元城内名声最好的大夫,就单一清这么一位,却偏偏是个怪胎,不畏权不贪财,由着性子生活。

而现在,看到跟前站着的不卑不亢的小娘子,众妃嫔面面相觑,不知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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