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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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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赢,为了师尊,也为了小月儿!”卓南雁再次坐在凝香亭内的纹枰前,心念起伏,面上却是静如止水。
这一局赵构特召四大棋待诏中的另两人郎瞻民和楚仲秀同来观棋。除了这两人,凝香亭内还多了一道高瘦的身影,竟是吴山鹤呜赵祥鹤。他身为禁宫侍卫统领,可随时出入大内,赵构一时兴起,便也留下他同来观棋。
最后一局事关重大,仍须猜先。路吟风却一摆手,道:“这一局,便请卓老弟先行!”卓南雁笑道:“路兄怎地也要学楚仲秀,奉饶天下棋先?”路吟风正色道:“老弟杖伤未愈,愚兄我不会占你这便宜!”卓南雁双眉一扬,笑道:“那便多谢老哥啦!”
两人对望一笑,目光中皆有惺惺相惜之色。经得三局棋逢对手的激战,两人早将对方当做了挚友,又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此时畅意言谈,浑忘了九五至尊、朝廷宰执就在身旁。
啪,卓南雁的棋子稳稳打在棋盘正中,天元!
除了沈丹颜,赵构、赵瑗和汤思退等观棋之人都是一愣。刘贵妃的樱唇动了动,似乎想对赵构说什么,却瞟了一眼卓南雁,终究忍住。
路吟风的浓眉陡然蹙起,太平棋会头一场失利的情形历历在目,那时卓南雁也是上来便投子中腹,这一回他居然落棋在天元。他手拈黑子,入静般定在那里。凝香亭内顿时是一片有些让人心紧的寂静。沉默了好久,路吟风的双目慢慢眯起,才在座子边上挂了一个角。
这最后一局。两人都下得极慢。刘贵妃几次想起身走开,但瞥见赵构等人看得如痴如醉,沈丹颜更是目光摇荡,忽喜忽忧,她也只得耐着性子观弈。
卓南雁初时弈得气定神闲,补天弈内劲源源不绝地显露出来。但路吟风却对他这补天弈苦参已久,其道家魔宗棋风也逐渐显露峥嵘,黑棋步步为营,每一子都是攻守兼备。不知不觉之间,棋枰上的要津已被黑棋占据不少。
弈到五十余手,路吟风抢占实地,卓南雁则有望在中腹形成巨空,盘面略占上风。但也许是杖伤发作,也许是卓南雁更想一举奠定胜局,攻杀边角的黑龙时略为贪功冒进,被路吟风巧妙地扳了一手,三枚白子顿时岌岌可危。
卓南雁只得无奈地长了一手,心却忽地紧了起来,额头上冷汗直冒。路吟风的双目缓缓眯起,不假思索地压了一手。这一扳一压重如千钧,三枚白子不但葬身龙腹,右角的黑棋也稳如磐石,更打通了右方黑棋直指中腹的要道。
“一举三得,真乃妙手!”便连太子都不禁暗自喝彩。卓南雁却觉头脑一阵恍惚,眼前的棋枰也似无限地伸展开来,无边无际,直铺天际。
路吟风后来居上,一张黑脸却毫无表情,妙手再出,竟在卓南雁天元的白子边上飞镇一手。得中腹者得天下,棋痴要在中腹跟他强争天下了。
卓南雁浑身一抖,连日的纹枰激战和奔波操劳早将他的心血快熬干了,更兼昨日挨了一通大板,身心更衰。这时心神剧震之下,猛觉胸口一热,一团血直涌上来,他强咬牙关,却仍有半口热血洒在前襟上。
见他临局呕血,凝香亭内的人都有些慌乱,太子急命内侍传来太医。给他诊病服药。只有赵祥鹤的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卓南雁,”赵构倒还沉着,脸色却有些阴冷,淡淡笑道,“你还成不成?”卓南雁却笑了笑,躬身施礼笑道:“草民能成!”他本是七品棋待诏,但他自昨日被刘贵妃申斥之后,便始终自称“草民”。他白衫上还带着斑斑血迹,但那笑容却依旧冷静自若,别有一股镇定慑人的气魄。
众人一愣,似乎全被他那镇定的笑慑住了。赵构点一点头,举头看看天色已晚,道:“那就先用御膳,少时再下吧。”沈丹颜才舒了口气,看卓南雁时,见他身子摇晃,却将上前搀扶他的内侍一把推开。沈丹颜暗自一叹,心底针扎般得痛。
晚膳后,棋局被移到了灯火辉煌的风华殿内。
卓南雁纹丝不动地默然端坐在棋枰前,如同一座没有生气的石雕,只有插在棋奁里的手,轻轻摩挲着奁内的棋子。那无比熟悉的丝丝清凉又渗入他的心底,恍惚间,他似在倾听那一枚枚棋子的欢笑,又似在聆听浩渺深广的天地闻最精微的妙理。
局面不利,枰前呕血,谁都知道卓南雁撑不了多久。刘贵妃、汤思退和其余两位棋待诏的脸上都嵌着笑意,均想看看这个倔强的小子到底会怎样狼狈地输掉这盘棋。沈丹颜一直偷眼看卓南雁,却见他的脸色在闪耀的烛火下显得苍白,心底阵阵生疼。
纹枰再战,风云突变。卓南雁的脸色愈加苍白,招法却突然强硬起来,连施辣手,处处用强。这种变招,既是争求实地之需,更是补天弈着重磅礴气势的路数。
深广的中腹上破空与反破空的激战四起,烽烟缭绕。旁观的人中刘贵妃懒得细算还好,赵构、赵瑗和汤思退凝眉默算,却都觉头昏脑涨。沈丹颜更是关心则乱,只觉算好了这一块,那一块变故又起,渐渐眼花缭乱,恍然间只觉棋枰上的白子黑子已化作了白云黑烟旋转盘绕。
路吟风一来不想跟他针锋相对,二来对他的刚硬辣手有些措手不及,几手黑棋弈得稍软,气势上反被压住了。
自九十七手起,卓南雁奇招连施,在由边角漫向中腹的黑龙头上一靠一托之后,又在中腹下方一点。这连环三子势道凌厉,一气呵成。特别是中腹下的那一点,犹如九天外飞落的神剑,不但将黑龙的狰狞气势阻住,更与稳居天元的白子遥相呼应。
沈丹颜双眸陡亮,却见这枚白子一落,天元上的白子也气韵陡生,如同破雾而出的旭日,五彩纷披,光芒四射。“妙手!千古妙手!”她芳心一热,几乎要流出泪来,看卓南雁时,却见他仍是苍白着脸稳稳坐着,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好棋,”观棋的太子赵瑗也忍不住惊呼出声,“妙手天成啊!”赵构和汤思退也看出白棋的妙处,都不禁频频点头。观局的楚仲秀和郎瞻民则在惊叹之余,黯然神伤。只吴山鹤鸣赵祥鹤凝神盯住卓南雁,满是皱纹的脸上不露一丝喜怒之色。
路吟风的黑脸上却已淌了汗。黑棋奋力挣扎,四方奔突,但卓南雁的白子如御风而行,挥洒自如。稳居天元的白子犹如当空红日,光耀八方,既给了黑棋以难言的羁绊牵制,更给了白棋无尽的腾挪之力,呼应得满盘白子气势如虹。
开局时看似漫不经心的天元一手,至此才现出惊人的灵性和凛凛的元气。
卓南雁这时已将补天弈的棋路施展得得心应手,棋棋相济,前呼后应。任是路吟风如何腾挪发力,卓南雁始终稳稳占据三子的优势。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官子收束,卓南雁终以两子险胜。
第三部 逝水长东 第十一节:傲气铁骨 冷宫苦雨
更新时间:2009…3…7 17:51:25 本章字数:9261
太子笑道:“此局双方远虑深谋,招招绝妙,真乃妙局啊!”汤思退也道:“太子殿下说得是。棋会的遮最后一局精湛绝伦。必成传世名局。太平棋会以此妙局圆满收束,实乃我大宋太平万代之福兆!”
赵构哈哈大笑:“赐两大棋待诏蜀锦十匹,玉如意各一柄。”此刻皆大欢喜,赵构的兴致也是极高,拈着斑白的胡须望着卓南雁,笑吟吟地道,“卓南雁,难得你临局呕血,却仍能妙手连出,颇为不易,特擢升你为六品棋待诏。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此言一出,风华殿内的汤思退、楚仲秀等人的睑上都闪过一丝掩不住的妒意。
卓南雁这时身心本就衰疲至极,木偶一般地连连谢恩后更是心神恍惚,骤然听得皇帝的话,他只觉脑子“嗡”地一响,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你还想要什么赏赐?”这声音如同雷鸣般在他心底回响,心旌摇曳之下,他只觉整座金碧辉煌的风华殿都旋转了起来。
“臣什么赏赐也不要。只求陛下……”他挣扎着跪倒在地,大喘了口气,“将那紫金芝赏赐给我……”
此言一出,风华殿上的人均是一怔。“紫金芝?”赵构双目一眯,缓缓地道,“你要它做什么?”
卓南雁只觉浑身发软,整个心魂似已化成一条细线,随时会离开躯壳一样。他瘫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道:“小月儿病重……只有那紫金芝……救得了她,只有那紫金芝……”嘴里喃喃自语,已是不知所云。
汤思退、刘贵妃等人尽皆愣住。赵瑗慌忙抢上跪倒:“父皇,卓南雁临局对弈耗尽心血,神气不支,狂言失语,请陛下万勿见怪。”
“只是狂言失语?”赵构笑起来,目光却扫向沈丹颜,“你曾说,那紫金芝曾在你梦中化身魔魇,为不祥之物?”昕他笑声阴冷,沈丹颜面色不禁苍白一片,忙也跪倒在旁,低声道:“丹颜……不知那紫金芝为何物,魔魇之语,不过梦中戏言,丹颜早就跟陛下说过不必当真的!依着沈丹颜的算计,本来要借着接近赵构之机,不时进言,让赵构对素来视为祥瑞的紫金芝心生厌恶,再由太子讨要,就多了许多把握。
哪知卓南雁艰辛棋战之后,心力不支,竟莽撞索要,顿时将太子和沈丹颜一起置于险地。
赵构森然一笑,转头望向低眉垂目的赵祥鹤,道:“你曾说,这卓南雁和沈丹颜原是相识的?”赵祥鹤虾着腰上前跪倒,道:“老臣所知不多。只知卓公子和沈……沈姑娘都是由衢州而来,一路上颇多照应!”赵构笑容未敛,却猛地一拍龙椅,砰然一响,惊得人人心神震荡。殿内的汤思退、刘贵妃等人眼见赵构突然翻脸,均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多出一口。
沈丹颜霎时娇躯微颤,太子的脸色也是一白。事情已是昭然若揭,一切都因这赵祥鹤而起。必是他得知卓南雁进宫,心底畏惧,索性恶人先告状,将卓、沈两人路上同行之事告知赵构。至于他如何添油加醋,旁人自然无法得知。
偏偏在沈丹颜说起紫金芝乃妖物化身的转天,卓南雁便昏头昏脑她索要此物,登时让疑心颇重的赵构看出端倪。
“到底是天下第一女棋手,”赵构依旧在笑,只是那笑声让人听起来便毛骨悚然,“你竟敢跟朕布局?”
沈丹颜颜色如雪,却淡淡一笑:“丹颜不明白官家的话。”赵构嫔妃无数,哪一个见了他不是百计撒娇取宠,只有这沈丹颜始终淡如菊、清如兰,这种清淡从容,反让赵构觉得无比新鲜。看了她这副楚楚可怜的娇容,赵构不禁心底一热之后,又涌上一股酸意。他忽然明白,白己雷霆大作,更多的是因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火。
“丹颜的事却也不必此时深究,倒是这卓南雁……”赵梅念头一转,望向卓南雁时,目光中更多了几分厌恶尖刻,森然喝道,“卓南雁,你可知罪?”
卓南雁这时头脑愈发迷茫,听得赵构一声断喝,昏昏沉沉地只知道这皇上决不会依他所说的赐给自己紫金芝,心底发急,只觉一股热气直冲上来,霎时头晕目眩,一头栽倒在地。
“昏过去便可瞒天过海吗?”赵构却当卓南雁是被自己龙威震慑得惊厥不醒,愈发气冲斗牛,目光灼灼地扫向众人,“卓南雁居心叵测,朕决不能姑息此人!来人……”殿前武士闻声赶来。
“父皇,”太子赵瑗忙叫道,“此人万万杀不得!瑞莲舟会上,正是卓南雁识破金人奸谋,浴血苦战,才挽狂澜于倾倒。事后他重伤难愈,却仍不求封赏,委实侠骨铮铮、肝肠如火啊!求父皇念他曾立大功于朝廷,宽恕一次。”
虽然赵构在舟会上曾听赵瑗说起卓南雁的名字,但赵官家“夙兴夜寐”、“日理万机”早将这只人耳一遍的名字忘得干干净净。而那瑞莲舟会之后,赵构反而对太子赵瑗心生嫌疑,赵瑗便一直没敢将卓南雁的身份向赵构引荐。
这时听得赵瑗一提,赵构倒有些迟疑,毕竟是自己先开的金口玉言,问人家要何赏赐,此时只为了胸中酸意,便斩杀有功士人,实非上策。
他正自沉吟,刘贵妃媚目一转,柔声道:“官家,卓南雁为了给您下棋献艺,已累得吐了血,头昏眼花的,说错了几句话,又有什么打紧。官家您一向宽厚恤人。又何必真跟他一般见识?”
听了她春风细语的一番话,赵构却是心底一动:“我这两日还要再品品丹颜的滋味,还须卖她个脸面,让她别来跟我聒噪!”当下笑道,“依爱妃之见,便不处置了?”刘贵妃笑道:“若不加责罚,也坏了宫中的规矩,官家只须治他失仪乱语之罪便是了。”
“便依爱妃所言,”赵构呵呵笑遭,“卓南雁仍是六品棋待语,赐蜀锦玉如意。但他失仪乱语,本来仍当责罚二十杖。只是念他体弱气衰,改作去御膳所服差役三日!”
赵瑗忙躬身道:“官家赏罚分明,圣鉴烛照!”汤思退也忙奏道:“万岁慈爱子民。仁厚御下,当真圣明配天!”他没口子地奉承赵构“躬行圣德”似乎赵构将刚刚夺得棋会魁首的棋士罚作苦差,简直是上通于天的宽仁善举了。发过了邪火,赵构又回复了往日的“宽厚仁和”在臣下的歌功颂德中捻髯微笑:“太平棋会这最后一战,终不能以杖责收场!”
九五至尊的莞尔一笑,众人全长出了一口气,当真是咫尺天颜,瞬息万变。一阵夜风吹来,沈丹颜只觉背后微凉,才知罗衣已被冷汗浸透。
卓南雁被搀回碧梧苑,直昏睡到转天午后才醒来。回思昨晚的纹枰激战和殿前惊魂,当真恍如隔世。连服了两日御医送来的参药,才气血稍和,渐渐地有了些精神。
这一日才吃了饭,先前带他进宫的那个胖内侍薛万德便匆匆赶来,依旨带他去御膳所服役。
想到前晚头脑昏沉之下对赵构的胡言乱语,卓南雁也是暗自庆幸:
“管他如何,只要将老子留在宫内便成,慢慢再想法子,定要将那紫金芝弄到手。”他一路上蹙眉琢磨如何再去偷盗紫金芝,浑没听到薛万德不住口的唠叨埋怨,不一刻便来到了御膳所。
掌管御膳所的内侍姓孙,生得肥头大耳,肚子滚圆,竟比胖内侍薛万德还要肥上两圈。见卓南雁神情傲岸,孙公公老大不喜,向薛万德问明了他来此服役的缘由,不由撇着嘴训斥起卓南雁来:“你这人好没分晓,竟敢两次在官家驾前失仪,这时项上人头还没搬家,也算你小子祖坟上冒了青烟。咱这御膳所说是炒菜做饭的地方。实则担子最重,规矩最多。你初来乍到,这一条条一般般的规矩,须得牢记在心,不可出了分毫差错……”
卓南雁听他口沫横飞,心底大是不耐,见桌上摆着一碗香茗,当下大大咧咧地坐了,端起碗来便喝。孙公公气得大张双眼,喝道:“谁……谁让你坐下了?”卓南雁又啜了口茶,才冷冷地道:“谁让你在此唠叨了?”孙公公七窍生烟,道:“你一个待罪棋士。竟敢如此跟我说话,当真是反了!”
“待罪棋士?亏你信这胖兄弟的鬼话!”卓南雁淡淡一笑,“天子甄采天下棋士,我凭棋艺晋身四大棋待诏。风华殿内太平棋会,我连战皆捷,得为天下第一棋待诏。”孙公公见他气度沉稳,倒是一凛,瞪大眼珠子道:“那…那又怎样,你眼下还不是来此受罚的待罪之身?”
“待罪跟待罪不一样,”卓南雁低头品茶,正眼也不瞧他,“我乃御口亲封的六品棋待诏,不是到你这里来挨骂受罚的宦官。你身为内侍,胆敢欺藐官曹,凌辱文士,坏了本朝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三日之后,我再回风华殿,定会找圣上将此事辩个清楚!”
“别……别……”孙公公脸色登时一白,赔笑道,“说来这可是一场误会。”他万料不到这个病恹恹的少年胸有主见,口带机锋,顿时气焰全无。
自来宦官都是欺软怕硬,最擅见风转舵。孙公公给他一席话惊得六神无主,忙转过来点头哈腰地赔不是:“亏得您点化得及时,我这可是有跟无珠,差一点儿披那薛胖子害死。是了!您是大人物,可别干粗重活计累着了。”
当下孙公公毕恭毕敬地陪着卓南雁在御膳所内转了一遭,请卓南雁自选个轻松差使:卓南雁看那院子西侧的荷花池内有几群锦鱼悠然戏水,一个白发婆婆正在撒放鱼食,顿时引得群鱼争食。卓南雁觉得那婆婆眼熟,略一凝目,不由“咦”了一声:“那不是临安城外的宋五嫂吗?”
孙公公忙赔笑道:“原来您也识得这婆子!嘿嘿,赵官家近来喜食鱼羹。便让这宋五嫂时不时地进宫侍奉。五嫂鱼羹须用活鳜鱼,这荷花池内都是新养的鳜鱼。”说话间狠狠咽了口唾液,“嘿嘿,这婆子一入宫,立马身价百倍,在临安御街上连开了两家店铺,富甲一方,那风头连‘东京张三’的猪胰胡饼都盖过去了。”
卓南雁“呵呵”一笑:“这喂鱼的差事轻便。便交给我吧!”
孙公公忙点头应承,在院西选了间洁净房间,请他暂时“将就”忽然想到卓南雁爱喝茶,忙又命人烹来一壶好茶奉上,临走之前,孙公公兀自连连叮嘱:“等您回去陪王伴驾,还得给咱御膳所美言几句……”
唬退了肉厚无脑的孙公公,卓南雁暗自苦笑:“看来在我大宋,若不能狐假虎威,便一刻也活不下去,嘿嘿,老子眼下是六品棋待诏,在金国,完颜亮还封我做过六品带刀龙骧士,哈哈,大宋、大金,老子最大的官都只是六品,看来这辈子是没什么官运啦!”
见宋五嫂仍在窗外喂鱼,卓南雁便出屋走到她身前唱喏招呼。宋五嫂老眼昏花,费了好大工夫才认出他来。卓南雁笑道:“五嫂,恭喜你老人家声名大显,还发了大财!”
宋五嫂却苦笑一声:“发了大财又有何用?靖康之变,金兵那一闹,我家官人死了,儿子也死了,只剩了我婆子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儿……”
说话间眼中忽地滚落两串混浊的老泪,“呵呵,我倒宁愿不发财,还守在东京我家的那个小店铺里。守着我家官人跟我家二郎……”说着便摇头啜泣,颤巍巍地走了。
卓南雁见她老迈孤寂的身影渐行渐远,心底也是一阵翻腾。跟着便想到当日几位好友同吃那宋五嫂鱼羹时,林霜月还和自己谈笑嫣然,霎时心中一痛:“小月儿,你早该醒了吧?你见不到我,定是百倍忧心!”
仰头看时,却见乌云满天,随风游动的阴云快压到屋檐上来了,他心底也是阴沉沉的,“我回去得越晚,她越会思念忧急!”不由闭上眼,缓缓念叨着,“你定要等着我,我定会将紫金芝给你带回去……”微带哽咽的声音在岑寂的院落里幽幽回荡着。院中风摇疏竹,竹叶潇潇低吟,便似林霜月的浅笑,轻飘在他耳旁。
他怅怅地也不知坐了多久,忽听得脚步声响,孙公公领着一位内侍快步而来。“卓公子。恭喜啦,”孙公公进门便喊,“这位是伺候刘妃娘娘的陈公公,特来传贵妃娘娘的旨意!”
“卓大国手,”陈公公笑吟吟地道,“贵妃娘娘传你过去!”卓南雁皱眉道:“去做什么?”陈公公笑道:“自然是陪贵妃娘娘下棋!嘿嘿,刘妃娘娘在赵官家跟前说一不二,伺候好了,你这小子有什么罪过,便全免了。走吧!”
阴晦的苍云下,孙公公看着卓南雁晃荡荡地跟着陈公公走远,不由啧啧连声:“到底是皇上和娘娘跟前的红人,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得!”暗自庆幸没有得罪这位少年棋士。
宋时嫔妃居所都是以阁为名,刘贵妃便住在倚晴阁。跟着陈公公进得阁来,卓南雁正瞧见凝思不语的刘贵妃。她手中正胡乱翻着一本棋经,身前的玉案上还摆着一副棋枰。天色已见凉爽,刘贵妃的脚上还踏着清凉去火的水晶垫子,只是看她娥眉颦蹙之状。似乎颇有些心烦急乱。
“你来得正好,”刘贵妃见卓南雁垂首施礼,忙摆了摆手,“过来瞧瞧,这道珍珑可怎么解?”
眼见这娇滴清的刘贵妃忽然间竟对围棋生出了兴趣。卓南雁心底暗自称奇,走上前细瞧,却见只是一道二十余子的珍珑,可说筒简单单,平平无奇,他微微一笑,拾起棋子,或点或靠或跳,连摆了三种破解之法。
经他一番解说,刘贵妃连连点头,喜道:“不愧是大宋第一棋士,想得清楚,说得明白!嗯,想必你还不知,皇后娘娘近来玉体违和,赵官家更是日夜都忙着跟那几个女待诏下棋,便将你和那三位棋待诏全交给了我。我近来也动了心思要学棋,学棋自然要找最好的棋士。你有什么秘笈诀窍,不可藏私,快快传给我。”
卓南雁昕她说赵构“日夜都忙着下棋”之时,话中酸意难耐,心底好笑,便道:“自尧圣造棋以来,围棋流传几千载,自来易学难精,若要学有所成,须得耗尽一生心血。贵妃娘娘既要学棋,便须安下心来,循序渐进,这围棋决没有什么速成的诀窍的!”
“什么耗尽一生心血!”刘贵妃秀眉—挑,“你不是年纪轻轻便得了天下第一棋士之名了吗?”卓南雁给她问得一愣,转念又想:“老子又不想在这宫中伺候他们一辈子,便随口敷衍这婆娘几句算了。”当下淡淡一笑,“那便依娘娘所说,咱们这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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